《诗经》228 隰桑 | 诗经·小雅| 儒家经典

《诗经》228 隰桑


一个女子的爱情自白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
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低田里桑树多美,桑叶儿多么丰满。
见着了我的人儿,我的心多么喜欢!

低田里桑树多美,桑叶儿嫩绿汪汪。
见着了我的人儿,怎么不心花开放!

低田里桑树多美,桑叶儿青色深深。
见着了我的人儿,情意啊胶漆难分。

爱你啊爱在心里,为什么总不敢提?
心里头深深藏起,哪一天才会忘记?

1、隰(席xí):低湿的地方。   2、阿(俄é):美貌。难:通"傩(挪nuó)",盛多。"阿傩"是连绵词,这里分用。   3、沃(卧wò):柔美。   4、幽:即黝,色青而近黑。   5、胶:固。   6、遐不:就是胡不,也就是何不。

这首是《小雅》中少有的几篇爱情诗之一,但是因为封建时代的学者囿于"雅"的缘故,从未有人当作写男女情事的诗来读,连最敢突破旧说的朱熹、姚际恒、方玉润诸人也不例外,他们与《诗序》不同,不视为"刺诗",而认为是"喜见君子之诗",已稍接近诗意,其中尤其是朱熹,解说本诗末章时,已引《楚辞·九歌·山鬼》的句子对照,他说:"楚辞所谓'思公子兮未敢言',意盖如此。爱之根于中深,故发之迟而有之久也。"(《诗集传》)似乎已触及情诗内容。近人多不取旧说,除个别人认为"是写臣子恩宠于王侯,感恩图报之歌"外,一般都理解为爱情诗,且作为女词。

全诗前三章叠唱,从歌曲看,是一个调子的重复,从诗的抒情说,则是重章互足,意思有所补充。首章头两句"阿难"本是联绵词,字或作"阿傩"、"阿那"、"婀娜"。这里将"阿"、"难"拆开用,其义略有差别,如注所释。二、三章"难"换作"沃"、"幽",除变韵外,还描写了桑叶的柔美与颜色。第三章的第四句对前两章意思的丰富更明显。前三章的头两句是起兴,诗人眼见洼地上桑林枝叶茂盛,浓翠欲滴,婀娜多姿,美极了!这不正是青春美的象征吗?何况桑林浓荫之下,是少女少男幽会的最佳场所。诗人触景生情,想到她心爱的人,竟按捺不住心头的一阵狂喜,一阵冲动,前三章后两句写的就是这一想像中的情绪。她设想,如果见着自己心爱的人,那种快乐无法说,接着又补明--这怎能叫自己不快乐!她愈想愈出神,也愈入迷,竟如醉如痴,似梦还醒,已完全沉浸在情人会面的欢乐之中,仿佛耳际听到他软语款款,情话绵绵。这甜蜜的轻声耳语,如胶似漆的恋情,叫她难以自已。前三章诗人所表现的如火一样炽热的爱情,显得是如此纯真、大胆、坦露,然而这只是她心里所设想的幽会场景,并非所经历的事实如此。所以当诗人从痴想中清醒过来,重新面对现实,她就一下子变得怯弱羞涩起来,第四章所诉述的就是这一爱情苦恼和心理矛盾。本来她深爱着心上人,但又不敢向对方表白自己的爱,她反问自己:既然心里如此爱着他,何不向他和盘托出呢?她也许多次下过决心,一再自我鼓励,但是终于缺乏这种勇气,每当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至今仍是无可奈何的把"爱"深深藏在心底,然而这已萌芽了的爱情种子自会顽强生长。"何日忘之"正透露着这一爱情信息。我们相信总有那一天,这颗爱情种子定会像"隰桑"一样,枝盛叶茂,适时绽开美丽的爱情之花,结出幸福的爱情之果。"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两句叙情一波三折,具有极大概括力,是千古传颂的名句。


分类:儒家经典书名:诗经作者:孔子(整理)
《诗经》229 白华 | 诗经·小雅| 儒家经典

《诗经》229 白华


贵族妇女遭丈夫遗弃,她孤独、苦恼、悲伤、怨恨,终于病倒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
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
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
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
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念子懆懆,视我迈迈。

有鹙在梁,有鹤在林。
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之子无良,二三其德。

有扁斯石,履之卑兮。
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白华草儿沤成菅,丝茅草儿捆成束。
这人远远离我去,叫我心里多孤独!

白云朵朵天上飘,滋润野地菅和茅。
如今命运太艰难,这人怎么不思考。

滮池之水向北流,灌溉稻田绿油油。
长啸高歌伤心怀,想念美人无时休。

砍下桑树做柴草,放进灶里烧火烤。
想起那个漂亮人,叫我心里真烦恼。

宫廷里面大钟响,钟声阵阵出宫墙。
心中想你多烦恼,你却发怒把我伤。

有只秃鹙在鱼梁,一群白鹳停树上。
想起那个漂亮人,叫我心里多忧伤。

鸳鸯双双在鱼梁,嘴巴插进左翅膀。
这人实在太不良,三心二意变花样。

垫脚石头扁又小,脚踩石上嫌不高。
那人远远离我去,叫我忧病难治好。

1、菅(间jiān):《毛传》:"白华,野菅也,已沤为菅。"   2、英英:白云貌。露:覆,盖。《毛传》:"英英,白云貌。" 《正义》:"英英之白云降露润养彼可以为菅之白茅。"   3、天步:时运。《集传》:"天步,犹言时运也。犹,图也。"   4、滮(标biāo)池:古河流名。王夫之《诗经稗疏》:"盖滮池在咸阳县之南境,地在渭水指南,与今县治隔渭,故北流入镐,以合于渭。"   5、樵:《集传》:"樵,采也。"   6、卬(昂áng):我。煁(神shén):可移动的炉灶。《毛传》:"卬,我。烘,燎也。煁,烓(跬kuǐ)灶也。"   7、懆懆(草cǎo):不安。迈迈:不悦。《集传》:"懆懆,忧貌。" 《毛传》:"迈迈,不悦也。"   8、鹙(秋qiū):水鸟名。《毛传》:"鹙,秃鹙也。"   9、戢(及jí):收敛。   10、二三其德:《集传》:"二三其德,则鸳鸯之不如矣。"   11、疧(齐qí):《毛传》:"疧,病也。"

《白华》是《诗经》中为数颇多的弃妇诗中的一首,从诗中语气来看,主人公应是一位贵族妇女。《毛诗序》说:"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娶申女以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朱熹《诗序辨说》云:"此事有据,《序》盖得之。"并认为此为申后自作。这是颇可征信的。从《诗经》保存的众多弃妇诗可以看出,无论在民间还是在上层,婚姻中的女性都处于极不平等的地位,如果遇人不良,被遗弃的命运就在所难免。《邶风·谷风》、《卫风·氓》、《小雅·我行其野》以及本诗从不同角度多方位地表现了这样的史实。当然,从人类学的角度考察,刚从原始父系氏族社会进化而来的阶级社会里,一切旧道德都在社会巨变中接受着考验,男女地位也是这样,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指出的那样:"最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奴役同时发生的。"正因为如此,《诗经》中的弃妇诗比后代同类题材的诗歌具有更为深沉的心灵震撼力和历史认识意义。

全诗共八章,章章转换比兴之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都有可玩味之处。

第一章以菅草和白茅相束起兴,映射夫妇之间相亲相爱正是人间常理。其中的菅草白华和茅草之白有象征纯洁与和谐的爱情意义,与《召南·野有死麕》中的"白茅包之""白茅纯束"相参证,可见"白茅"在当时是一个常用的带有象征意义的意象。本来常理不言自明,可是现在偏偏是"之子之远,俾我独兮"。一正一反,奠定全诗凄婉而让人心寒的悲剧基调。

第二章以白云普降甘露滋润那些菅草和茅草,反兴丈夫违背常理,不能与妻子休戚与共。虽然从字面上看是白云甘露对菅草茅草的滋润与命运之神对被弃女主人公的不公平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对应和映射关系,但实际上看似怨天实为尤人,矛头所向实际是这不遵天理的负心丈夫。

诗的第三章以北流的滮池灌溉稻田,反向对应无情丈夫对妻子的薄情寡义。此章虽然在起兴方法上与前两章一样,以物喻人,以天道常理反兴人情乖戾,故郑笺解释曰:"池水之泽,浸润稻田使之生殖,喻王无恩于申后,滮池之不如也。"但是紧接着长歌当哭的女主人公话锋一转,由"之子"转向"硕人"。关于"硕人",前人如孔颖达疏引王肃、孙毓说,以为硕人指申后,朱熹《诗集传》以为硕人指幽王。揆诸原诗,以下提及硕人的两章都以物不得其所为喻,暗指人所处位置不当。郑玄笺解"硕人"为"妖大之人,谓褒姒",与诗意合。话锋既转,下一章的感叹就显得自然而贴切了。

第四章承前三章反兴之意,以桑薪不得其用,兴女主人公美德不被丈夫欣赏,反遭遗弃的命运。故王先谦云:"诗人每以薪喻昏姻,桑又女工最贵之木也。以桑而樵之为薪,徒供行灶烘燎之用,其贵贱颠倒甚矣。"(《诗三家义集疏》)与自身命运相反,"维彼硕人",想起那个"妖大之人"现在却媚惑丈夫取代了自己的位置,这一切实在是煎熬人心的事情。

第五章以钟声闻于外,兴申后被废之事必然国人皆知。俗语"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之谓也。自己已经被废,心却念念不忘,于是有了"念子懆懆"的弃妇;既已弃之,必先厌之,于是有了"视我迈迈"的无情丈夫。对比中弃妇的善良和顺、丈夫的轻薄无情显得更为鲜明。

第六章诗意与第四章相近,以鹤鹙失所兴后妾易位。同时鹤的洁白柔顺和鹙的贪婪险恶与申后和褒姒之间存在着隐喻关系。"妖大之人"的媚惑实在是女主人公被弃的一个重要原因,难怪她一次次地"维彼硕人,实劳我心",想起那个妖冶之人就不能不心情沉痛了。

第七章以总是偶居不离的鸳鸯相亲相爱,适得其所,反兴无情无德的丈夫不能与自己白头偕老的悖德举动。这一章要与第四、五、六章连起来读才会更深一层地理解弃妇的怨恨。她实际上是在说,虽然那个妖冶的女人很有诱惑力,如果你做丈夫的考虑天理人情而不是"二三其德",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呢?

诗最后一章以扁石被踩的低下地位兴申后被黜之后的悲苦命运。被遗弃的妇人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命运,"之子之远,俾我疧兮"。面对茫然不知的前途,能不忧思成疾吗?朱熹《诗集传》以为"扁然而卑之石,则履之看亦卑矣。如妾之贱,则宠之者亦贱矣。是以之子之远,而俾我疡也"。此说可备一解。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诗的首章以咏叹始,三句以"兮"煞尾,末章以咏叹终,亦以"兮"字结句。中间各章语气急促,大有将心中苦痛一口气宣泄干净的气势。缓急之间,颇有章法,诵读之时有余音绕梁之感。读者不可不细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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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230 绵蛮 | 诗经·小雅| 儒家经典

《诗经》230 绵蛮


一个行役者疲劳不堪,又饥又渴,希望得到关心
绵蛮黄鸟,止于丘阿。
道之云远,我劳如何。
饮之食之,教之诲之。
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绵蛮黄鸟,止于丘隅。
岂敢惮行,畏不能趋。
饮之食之。教之诲之。
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绵蛮黄鸟,止于丘侧。
岂敢惮行,畏不能极。
饮之食之,教之诲之。
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小小一只黄莺鸟,飞来落在半山腰。
道路实在太遥远,我今行役多辛劳!
给他喝来给他吃,又加教诲又鼓励。
命令副车停下来,让他坐上好休息。

小小一只黄莺鸟,飞来落在山角里。
岂敢害怕走远路,就怕疲劳赶不及。
给他喝来给他吃,又教诲来又鼓励。
命令副车停下来,让他坐上好休息。

小小一只黄莺鸟,飞来落在山旁边。
岂敢害怕走远路,就怕不能到终点。
给他喝来给他吃,又教诲来又鼓励。
命令副车停下来,让他坐上好休息。

1、绵蛮:小鸟貌。《毛传》:"绵蛮,小鸟貌。"《郑笺》:"小鸟知止于丘之曲阿静安之处而托息焉。"   2、后车:随行副车。   3、谓:归。   4、丘隅:《郑笺》:"丘隅,丘角也。"   5、惮:畏。《集传》:"惮,畏也。趋,疾行也。"   6、极:至。《郑笺》:"极,至也。"

微贱的劳苦者在行役途中感叹自己命运的漂浮不定,怀疑自己有无能力坚持下去,盼望有一只援助只手来拉他一把,从而继续走着漫长而艰辛的行旅只路。

其实正可把这位劳苦者的境遇看作是我们的人生之旅的一个缩影,是我们人生之旅的真实写照。从生到死,是一个完整而漫长的过程。谁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谁不可能漂浮不定?谁不渴望有一只上帝之手拉自己一把?谁没有感到疲惫得即将倒下得时候?谁没有感到前途迷茫、找不倒出路得时候?谁没有痛不欲生、彻底绝望得时候?

几乎每个人都有过,几乎满世界都会听到各种各样得感叹。如果有谁说自己从未有过痛苦、悲哀、疲惫、绝望、彷徨、厌恶、烦闷 、畏惧、孤独、恐惧、战栗等等,那倒真是匪夷所思得怪事。只要我们孩未走到死亡得尽头,就不可能摆脱人生之旅上这一切真切得体验和内心得感悟。

贝多芬曾经大呼:"我要扼住命运得咽喉!"这无疑体现了他不向命运低头和屈服得英雄气概,足以让我们叹为听止,高山仰止。可是真实生活中得我们,有几人能扼住命运得咽喉从而驾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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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23 野有死麕 | 诗经·国风·召南| 儒家经典

《诗经》23 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
无感我帨兮,
无使尨也吠。
山野之外一死獐,白茅轻轻将它包。|死鹿在荒野,白茅缕缕包。
二八娇女春情萌,青年猎人把她撩。|少女春心荡,小伙来调笑。
                                |
大树林子小灌木,荒山野岭死麋鹿。|林丛小树木,荒野有死鹿。
白色茅绳将它束,这个少女颜如玉。|白茅献给谁?少女颜如玉。
                                |
轻点慢点好哥哥,                |慢慢来啊少慌张!
不要弄乱我佩巾,                |不要动我围裙响!
不要惊动小猎犬。                |别惹狗儿叫汪汪!

①麕(jūn):獐子。②吉士:男子的美称,这里指猎人。③朴樕(sù):低矮灌木。④纯束:捆扎。⑤舒:徐。脱脱:轻缓貌。⑥感(hàn):"撼",动摇。帨(shuì):佩巾。⑦尨(máng):多毛的狗。

《野有死麕》是一首优美的爱情诗。这在五四运动后的白话文学、民间文学的倡导者们如顾颉刚、胡适、俞平伯、周作人的热烈的书信探讨中已作了极大的肯定。顾颉刚说:"《召南·野有死麕》是一首情歌。可怜一班经学家的心给圣人之道迷蒙住了!卫宏《诗序》云:'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郑玄《诗笺》云:'贞女欲吉士以礼来,又疾时无礼,强暴之男相劫胁。'朱熹《诗集传》云:'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辞,言姑徐徐而来,毋动我之帨,毋惊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凛然不可犯之意盖可见矣!'经他们这样一说,于是怀春之女就变成了贞女,吉士也就变成强暴之男,情投意合就变成宋蘩窠傩玻逼鹊囊缶捅涑闪肆萑徊豢煞钢?"在中国诗作中,抒情诗虽然发达但直面讴歌爱情的却并不多,《野有死麕》以它鲜明的主题而显得极其可贵。

全诗三段,前两段以叙事者的口吻旁白描绘男女之情,朴实率真;后一段全录女子偷情时的言语,活脱生动。侧面表现了男子的情炽热烈和女子的含羞慎微。转变叙事角度的描写手法使整首诗情景交融,正面侧面相互掩映,含蓄诱人,赞美了男女之间自然、纯真的爱情。对于打破章法、句法的卒章,人们常常难以理解。周蒙、冯宇《诗经百首译释》就说:"至于卒章三句,错互成文,且无来由,更觉'兀突',亦当有过渡衔接词句。"其实,仔细研究《诗经》,不难发现这种在复沓中突兀的单行章段是《诗经》尤甚是《国风》的常见现象。它们往往出现在作品文本的首尾。比如,《周南》的《葛覃》、《卷耳》、《汉广》、《汝坟》,《召南》的《采蘩》、《草虫》、《行露》、《何彼襛矣》,《邶风》的《燕燕》、《日月》、《终风》、《简兮》、《北门》、《静女》、《新台》,《鄘风》的《君子偕老》、《蝃蝀》,《郑风》的《女曰鸡鸣》、《子衿》,《齐风》的《东方未明》、《甫田》,《唐风》的《扬之水》、《葛生》,《陈风》的《东门之枌》、《衡门》,《王风》的《大东》,《秦风》的《车邻》,《曹风》的《下泉》以及《小雅》中的《皇皇者华》、《南有嘉鱼》、《湛露》、《菁菁者莪》等。这种诗甚至往往被视作脱简或串简,执此观点的如宋代的王质、王柏,现当代的孙作云、翟相君等。也有人对此种结构击节赞赏的,比如清代的刘沅、方玉润之评《采蘩》。对如此大相径庭的看法,要是我们能够从诗的起源的角度进行考察,就可使问题冰释。最早的诗是口头上传唱的歌。歌唱者可以独歌,也可以对歌、和歌。蒋立甫评《采蘩》就说:"后一章是合唱。"(《诗经选注》)再比如《关雎》,后二章复沓,第一章四句单行。《论语·秦伯》:"《关雎》之乱,洋洋盈耳哉!"《史记·孔子世家》:"故曰:'关雎之乱以为凤始。'"所谓"合乐谓之乱",众声合唱部分便是"乱"。当原始的自由对歌或集体的祭祀歌唱被刻意摹仿,诗歌的创作者就具备了随意转换叙事角度的能力,诗歌从此而自由飞扬,简洁而形象生动地共时展开情节描述、抒写心理感受成为可能。作为早期的创作诗,《诗经》中这样一种写作手法的运用不免显得有些程式化,远没有应用自如。但也正因此,我们才感觉《诗经》中的诗是那么的质朴率真。

《野有死麕》的语言生动而隽永,这主要归功于口语、方言的使用和刻意营造音乐效果的语词的创造运用。卒章三句由祈使句组成,纯属口语。直接采用口头语言能够最完整最准确地再现女子偷情时既欢愉急切又紧张羞涩的心理状态。而祈使句本身也提示了这样一个动作场面的微妙紧张。《诗经》的语言是诗人创作的艺术语言,它来自于生活口语,又精心经过提炼。《诗经》用的是周代的共同语雅言,也就是西周王畿所在地的镐京话。但诗人在《野有死麕》中,也用到了方言。陆德明《毛诗音义》引《草木疏》:"麕,麞也。青州人谓之麕。"青州,据《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吕氏春秋·有始览》:"东方为青州。"《召南》,旧说一般以为"召"是指召公奭及其封地,其采邑在陕西岐山西南。《召南》中有《甘棠》,诗中有一"召伯",冯沅君《诗史》以召伯为宣王末年征淮夷有功的召穆公虎。《野有死麕》据《旧唐书·礼仪志》说也不是周初之诗,而是周平王东迁后的诗。笔者认为,《召南》不是周初诗作,"召"作为地名也不在陕西岐山。总之,《野有死麕》用了东方方言。方言的使用使整首诗更贴近日常生活,更自然朴实。四字成句,四句成段,是《诗经》的标准句法、章法。整饬的句式其原始实质和有组织地分布用韵字的押韵一样,是为了产生和谐悦耳、间断有序的声音效果。因为汉语的固有特性,间断有序的声音的产生就自然会要求句式的整饬。

《野有死麕》中的"朴樕"是联绵词,也可写成"朴遬"。毛传释"朴樕"为"小木",徐锴《说文解字系传》解释为"小樕树"。"朴樕"有两个引申义:短小,丛生;前者见《汉书·息夫躬传》颜师古注,后者见《尔雅·释木》邢昺疏。"朴樕"一字除可异写为"朴遬"外,其声变化,而意义基本保持不变的,还有"扶苏"、"扶胥"等分化词。张永言说:"推广来说,灌木丛生貌叫'朴樕',枝叶花朵丛生貌叫"扶疏",鸟羽、兽毛丛生貌叫'朴樕''扑朔';由灌木、枝叶、羽毛丛生貌又可引申出纷披、披垂、蓬松、不整齐、不整饬等意义,所以衣服不整齐叫'朴樕'人委琐不整饬叫'仆遬'。"据朱广祁《诗经双音词论稿》统计,像"朴樕"这样的联绵词《诗经》中大概有140个。联绵词指的是双音节的单纯词,即由两个音缀的拼合表示一个完整意义的词。郑玄《诗谱序》引《虞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联绵词的产生,是长歌永言的结果。换句话说,是修饰音节的需要而产生了"朴樕"这样的词。根据李新魁的构拟,"朴樕"的上古读音应为boksok。按照李先生在《从方言读音看上古汉语入声韵的复尾韵》一文中提出的理论,这词本读入声,是由一个音节衍化而形成为两个音节的;其第二个音节的声母s,本是第一个音节韵尾的遗存。也就是说,"朴樕"第二个音节的声母实际上是借自第一个音节的;从一个音节变成两个音节,其实质是音节的延长。是音节延长的需要而补充了后面一个弱读音节,造成了像"朴樕"这样的联绵词。为了声音的和谐而刻意创造的语词丰富了诗歌的语言,也使诗歌的语言更为自然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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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231 瓠叶 | 诗经·小雅| 儒家经典

《诗经》231 瓠叶


贵族宴会诗
幡幡瓠叶,采之亨之。
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
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
君子有酒,酌言酢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
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瓠瓜叶儿翻向上,摘下叶来煮菜汤。
君子家中有美酒,主人举杯先自尝。

有只兔子体儿圆,或煨或烧味道鲜。
君子家中有美酒,斟来敬向客人献。

有只兔子肉儿嫩,或烧或烤香喷喷。
君子家中有美酒,宾客斟来敬主人。

有只兔子肉儿肥,又是烧来又是煨。
君子家中有美酒,宾主共同干一杯。

1、幡幡(番fān):反复翻动貌。瓠(护hù):葫芦。《毛传》:"幡幡,瓠叶貌。"   2、尝:《传疏》:"尝者,主人未献于宾,先自尝也。"   3、斯:白。《正义》:"有兔之斯首,谓惟有一兔。"   4、炮(跑páo):裹烧。燔(凡fán):烤。吴闿(凯kǎi)生《诗义会通》:"炮者,裹烧之。燔者,加之于火也。"   5、献:《诗缉》:"献者,主人酌宾也。"   6、炙:《毛传》:"炕火为炙。" 《正义》:"以物贯之而举于火上以炙之。"   7、酢(做zuò):回敬。《集传》:"酢,报也。宾既卒爵,而酌主人也。"   8、酬:《毛传》:"酬,道饮也。" 《郑笺》:"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饮卒爵,复酌进宾,犹今俗之劝酒。"《通释》:"按古者合献、酢、酬为一献之礼。"

《瓠叶》是一首表达主人在宴饮宾客时自谦之意的诗。《毛诗序》云:"大夫刺幽王也。上弃礼而不能行,虽有牲牢饔(按,音yong1,熟食)饩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微薄废礼焉。"显然缺少文本依据,过于迂曲。从毛传、郑笺来看,当是庶人燕饮朋友之诗。

全诗共分四章,形式上全用赋法,颇具雅诗特点,然诗中反覆咏叹者多,渲染描绘者寡,又与风诗相近,故龚橙《诗本谊》谓此《小雅》"西周民风"之一。

诗首章取瓠叶这一典型意象,极言其宴席上菜肴的粗陋和简约,瓠叶味苦,则所食非美味佳肴可知,但主人并没有以微薄而废礼,而是情真意挚地"采之亨之",并取酒相待,请客人一同品尝。诗中多用代词,加快了节奏,情绪显得欢快跳跃,而首章"亨"、"尝"押韵,属阳部,更为全诗定下了一个热烈高昂的基调。

诗后三章以白头小兔为叙赋对象,从另一面极言菜肴简陋。"一物而三举之者,以礼有献酢酬故也,酒三行而肴惟一兔首,益以见其约矣。"(《传说汇纂》引张彩语)《诗经》时代,关于荤菜,有"六牲"之说,即豕、牛、羊、鸡、鱼、雁(见《礼记·内则》),在正式宴请客人的场合,据礼当备"六牲",而兔子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就如同北方谚语所谓"狗肉端不上台面"一样。明了这一点,便可看出同是宴饮之诗,《伐木》有"肥羜(按,音zhu4,小羊)"、"肥牡",《鱼丽》有"鲿、鲨"、"鲂鳢"、"鰋鲤",和《瓠叶》中仅有"瓠叶"、"兔首"相比,厚薄奢简尽显。正如第一章所叙述的那样,主人并没有因小兔之微薄而废燕饮之礼,而是或炮或燔或炙,变化烹调手段,使单调而粗简的原料变成诱人的佳肴,复以酒献客、酢客、酬客,礼至且意切,在你来我往的觥筹交错中,可以看出主宾之间确实"有不任欣喜之状"(陈延杰《诗序解》)。

从诗歌的表现手法和艺术感染力来看,《瓠叶》确实算不上雅诗中的上品,但它却具有一定的历史认识价值,在这首诗中,读者既可以看到中华民族悠久的饮食文化传统,也可以看到礼仪之邦所独有的尚礼民风和谦虚美德。基于这一点,《瓠叶》诗还是值得一读的。


分类:儒家经典书名:诗经作者:孔子(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