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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160○辛弃疾 何异 刘宰 刘龠 柴中行 李孟传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少师蔡伯坚,与党怀英同学,号"辛党"。始 筮仕,决以蓍,怀英遇《坎》,因留事金,弃疾得《离》,遂决意南归。 金主亮死,中原豪杰并起。耿京聚兵山东,称天平节度使,节制山东、河北忠 义军马,弃疾为掌书记,即劝京决策南向。僧义端者,喜谈兵,弃疾间与之游。及 在京军中,义端亦聚众千余,说下之,使隶京。义端一夕窃印以逃,京大怒,欲杀 弃疾。弃疾曰:"丐我三日期,不获,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虚实奔告金帅,急追 获之。义端曰:"我识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杀人,幸勿杀我。"弃疾斩其首归 报,京益壮之。 绍兴三十二年,京令弃疾奉表归宋,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 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京。会张安国、邵进已杀京降金,弃疾还至海州, 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 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金将追之不及。献俘行 在,斩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弃疾时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对延和殿。时虞允文当国,帝锐意恢复, 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三国、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不为迎合。作《九议》并《应 问》三篇、《美芹十论》献于朝,言逆顺之理,消长之势,技之长短,地之要害, 甚备。以讲和方定,议不行。迁司农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烬,井邑凋残,弃 疾宽征薄赋,招流散,教民兵,议屯田,乃创奠枕楼、繁雄馆。辟江东安抚司参议 官。留守叶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荐弃疾慷慨有大略。召见,迁仓部郎官、提点江 西刑狱。平剧盗赖文政有功,加秘阁修撰。调京西转运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 抚。 迁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以大理少卿召,出为湖北转运副使,改湖南,寻知潭 州兼湖南安抚。盗连起湖湘,弃疾悉讨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李金、 赖文政、陈子明、陈峒相继窃发,皆能一呼啸聚千百,杀掠吏民,死且不顾,至烦 大兵翦灭。良由州以趣办财赋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州不敢问,县以并缘科 敛为急,吏有残民害物之状,而县不敢问。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率害 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并害之,盗贼以剽夺害之,民不为盗,去将安之?夫 民为国本,而贪吏迫使为盗,今年剿除,明年划荡,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损则 折。欲望陛下深思致盗之由,讲求弭盗之术,无徒恃平盗之兵。申饬州县,以惠养 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应故事,自为文过之 地。"诏奖谕之。 又以湖南控带二广,与溪峒蛮獠接连,草窃间作,岂惟风俗顽悍,抑武备空虚 所致。乃复奏疏曰:"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军人则利于优 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平居则 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伤威损重, 为害非细。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南飞虎为名, 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慑服。" 诏委以规画,乃度马殷营垒故基,起盖砦栅,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傔 人在外,战马铁甲皆备。先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诏广西安抚司岁带买三 十匹。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弃疾行愈力,卒不能夺。经度费钜万计,弃 疾善斡旋,事皆立办。议者以聚敛闻,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罢。弃疾受而藏之, 出责监办者,期一月飞虎营栅成,违坐军制。如期落成,开陈本末,绘图缴进,上 遂释然,时秋霖几月,所司言造瓦不易,问:"须瓦几何?"曰:"二十万。"弃 疾曰:"勿忧。"令厢官自官舍、神祠外,应居民家取沟敢瓦二,不二日皆具,僚 属叹伏。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时江右大饥,诏任责荒政。始至,榜 通衢曰:"闭籴者配,强籴者斩。"次令尽出公家官钱、银器,召官吏、儒生、商 贾、市民各举有干实者,量借钱物,逮其责领运籴,不取子钱,期终月至城下发粜, 于是连樯而至,其直自减,民赖以济。时信守谢源明乞米救助,幕属不从,弃疾曰: "均为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进一秩,以言者落职, 久之,主管冲佑观。 绍熙二年,起福建提点刑狱。召见,迁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 建安抚使。弃疾为宪时,尝摄帅,每叹曰:"福州前枕大海,为贼之渊,上四郡民 顽犷易乱,帅臣空竭,急缓奈何!"至是务为镇静,未期岁,积镪至五十万缗,榜 曰:"备安库"。谓闽中土狭民稠,岁俭则籴于广,今幸连稔,宗室及军人入仓请 米,出即粜之,候秋贾贱,以备安钱籴二万石,则有备无患矣。又欲造万铠,招强 壮补军额,严训练,则盗贼可以无虞。事未行,台臣王蔺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 草芥,旦夕望端坐"闽王殿"。遂丐祠归。 庆元元年落职,四年,复主管冲佑观。久之,起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无使,四年, 宁宗召见,言盐法,加宝谟阁待制、提举佑神观,奉朝请。寻差知镇江府,赐金带。 坐缪举,降朝散大夫、提举冲佑观,差知绍兴府、两浙东路安抚使,辞免。进宝文 阁待制,又进龙图阁、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试兵部侍郎,辞免。进枢密都承 旨,未受命而卒。赐对衣、金带,守龙图阁待制致仕,特赠四官。 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尝跋绍兴间诏书曰:"使此 诏出于绍兴之前,可以无事仇之大耻;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功。 今此诏与仇敌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帅长沙时,士人或诉考试官滥取第十 七名《春秋》卷,弃疾察之信然,索亚榜《春秋》卷两易之,启名则赵鼎也。弃疾 怒曰:"佐国元勋,忠简一人,胡为又一赵鼎!"掷之地。次阅《礼记》卷,弃疾 曰:"观其议论,必豪杰士也,此不可失。"启之,乃赵方也。尝谓:"人生在勤, 当以力田为先。北方之人,养生之具不求于人,是以无甚富甚贫之家。南方多末作 以病农,而兼并之患兴,贫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轩。为大理卿时,同僚吴 交如死,无棺敛,弃疾叹曰:"身为列卿而贫若此,是廉介之士也!"既厚赙之, 复言于执政,诏赐银绢。 弃疾尝同朱熹游武夷山,赋《九曲棹歌》,熹书"克己复礼"、"夙兴夜寐", 题其二斋室。熹殁,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所 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有《稼 轩集》行世。绍定六年,赠光禄大夫。咸淳闲,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旁僧舍, 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呜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旦且祭之, 文成而声始息。德祐初,枋得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 何异,字同叔,抚州崇仁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调石城主簿,历两任,知苹 乡县。丞相周必大、参政留正以院辖拟异,孝宗问有无列荐,正等以萍乡政绩对, 乃迁国子监主簿。迁丞,转对,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体,初不在事形迹,有 所见闻,于银台司缴奏。"擢监察御史。异奏与丞相留正旧同官,不敢供职,御札 不许引嫌,遂拜命。 迁右正言。时光宗愆于定省,异入疏谏,不报。约台官联名,言奸人离间父子, 当明正典刑,语极峻,又不报。丐外,授湖南转运判官。偶摄帅事,辰蛮侵扰邵阳, 异募山丁捕首乱者,蒲来矢以众来降。寻为浙西提点刑狱。以太常少卿召,改秘书 监兼实录院检讨官,权礼部侍郎、太常寺。 太庙芝草生,韩侂胄率百官观焉,异谓其色白,虑生兵妖,侂胄不悦。又以刘 光祖于异交密,言者遂以异在言路不弹丞相留正及受赵汝愚荐,劾罢之,久乃予祠。 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抚。异以夔民土狭食少,同转运司籴米桩积,立循环通济仓。七 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坠地,其声如雷,异曰:"戌日酉时,火土交会,而妖星自 东南冲西北,化为天狗,蜀其将有兵乎?"丐祠,以宝谟阁待制提举太平兴国宫。 后四年,吴曦果叛。起知潭州,乞闲予祠者再。 嘉定元年,召为刑部侍郎。五月不雨,异上封事言:"近日号令或从中出,而 执政不得与闻其事,台谏不得尽行其言。陛下闵念饥民,药病殡死,遐荒僻峤,安 得实惠?多方称提,不如缩造楮币;阜通商米,不如稍宽关市之征。"明年,权工 部尚书。告老,抗章言:"近臣求去,类成虚文,中外相观,指为礼数,无以为风 俗廉耻之劝。"以宝章阁直学士知泉州,从所乞予祠,进宝章阁学士,转一官致仕。 卒,年八十有一。异高自标致,有诗名,所著《月湖诗集》行世。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既冠,入乡校,卓然不苟于去就取舍。绍熙元年举进 士,调江宁尉。江宁巫风为盛,宰下令保伍互相纠察,往往改业为农。岁旱,帅守 命振荒邑境,多所全活。有持妖术号"真武法"、"空云子"、"宝华主"者,皆 禁绝之。书其坐右曰:"毋轻出文引,毋轻事棰楚。"缘事出郊,与吏卒同疏食水 饮。去官,惟箧藏主簿赵师秀酬倡诗而已。调真州司法。诏仕者非伪学,不读周惇 颐、程颐等书,才得考试,宰喟然曰:"平生所学者何?首可断,此状不可得。" 卒弗与。 授泰兴令,有杀人狱具,谓:"祷于丛祠,以杀一人,刃忽三跃,乃杀三人, 是神实教我也。"为请之州,毁其庙,斩首以徇。邻邑有租牛县境者,租户于主有 连姻,因丧会,窃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则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讼于官,无 券可质,官又以异县置不问。至是诉于宰,宰曰:"牛失十载,安得一旦复之。" 乃召二丐者劳而语之故,托以它事系狱,鞫之,丐者自诡盗牛以卖,遣诣其所验视。 租户曰:"吾牛因某氏所租。丐者辞益力,因出券示之,相持以来,盗券者怃然, 为归牛与租。富室亡金钗,惟二仆妇在,置之有司,咸以为冤。命各持一芦,曰: "非盗钗者,诘朝芦当自若;果盗,则长于今二寸。"明旦视之,一自若,一去其 芦二寸矣,即讯之,果伏其罪。有姑诉妇不养者二,召二妇并姑置一室,或饷其妇 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妇每以己馔馈姑,姑犹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其 情。 父丧,免,至京,韩侂胄方谋用兵,宰启邓友龙、薛叔似极言轻挑兵端,为国 深害,迄如其言。为浙东仓司干官,职事修举,亟引去,默观时变,顿不乐仕。寻 告归,监南岳庙。江、淮制置使黄度辟之入幕,宰辞曰:"君命召不往,今矧可出 耶?"嘉定四年,堂审召命且再下,不至。时相亦屡讽执政、从官贻书挽宰,宰峻 辞以绝。俄题考功历,示决不复仕。 理宗初即位,以为籍田令,屡辞,改添差通判建康府,又辞,乞致仕,乃以直 秘阁主管仙都观。拜改秩予祠之命,辞秘阁,不允。端平元年,升直宝谟阁,祠如 故,且尽还磨勘岁月。未几,迁太常丞,郡守以朝命趣行,不得已勉就道,至吴门, 拜疏径归。一时誉望,收召略尽,所不能致者,宰与崔与之耳。帝侧席以问侍御史 王遂,且俾宣抚。迁将作少监,又以直敷文阁知宁国府,皆不拜。进直显谟阁、主 管玉局观,帝犹冀宰一来也。召奏事,讫不为起。寻卒,乡人罢市走送,袂相属者 五十里,人人如哭其私亲。 宰刚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乡邦,其烈实多。置义仓,创义役,三为粥以与 饿者,自冬徂夏,日食凡万余人,薪粟、衣纩、药饵、棺衾之类,靡谒不获。某无 田可耕,某无庐可居,某之子女长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经理,如己实任其责。桥有 病涉,路有险阻,虽巨役必捐赀先倡而程其事。宰生理素薄,见义必为,既竭其力, 藉质贷以继之无倦。若定折麦钱额,更县斗斛如制,毁淫祠八十四所,凡可以白于 有司、利于乡人者,无不为也。 宰隐居三十年,平生无嗜好,惟书靡所不读。既竭日力,犹坐以待,虽博考训 注,而自得之为贵。有《漫塘文集》、《语录》行世。 刘龠,字晦伯,建阳人。与弟韬仲受学于朱熹、吕祖谦。乾道八年举进士, 调山阴主簿。龠正版籍,吏不容奸。调饶州录事,通判黄奕将以事污龠,而己 自以赃抵罪去。都大坑冶耿某闵遗骸暴露,议用浮屠法葬之水火,龠贻书曰: "使死者有知,祸亦惨矣。"请择高阜为丛冢以葬。 调莲城令,罢添给钱及纲运例钱,免上供银钱及纲本、二税甲叶、钞盐、军期 米等钱,大修学校,乞行经界。改知闽县,治以清简,庭无滞讼,兴利去害,知无 不为。差通判潭州,未上,丁父忧。伪学禁兴,龠从熹武夷山讲道读书,怡然自 适。筑云庄山房,为终老隐居之计。调赣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庆府,大修学 校,奏便民五事,又奏罢两县无名租钱,纠集武勇民兵。入奏言:"前者北伐之役, 执事者不度事势,贻陛下忧。今虽从和议,愿益恐惧修省,必开言路以广忠益,必 张公道以进人才,必饬边备以防敌患。" 提举广东常平。令守臣岁以一半易新,春末支,及冬复偿,存其半以备缓急。 逋欠亭户钱十万,转运司五万,龠以公使,公用二库赢钱补之。奏议仓之敝、客 丁钱之敝、小官奉给之敝、举留守令之敝、吏商之敝。召入奏事,首论:"公道明, 则人心自一,朝廷自尊,虽危可安也;公道废,则人心自贰,朝廷自轻,虽安易危 也。"帝嘉奖。迁尚左郎官,请节内外冗费以收楮币。转对言:"愿于经筵讲读、 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 乞收拾人才及修明军政。迁浙西提点刑狱,巡按不避寒暑,多所平反。有杀人而匿 权家者,吏弗敢捕,龠竟获之。 迁国子司业,言于丞相史弥远,请以熹所著《论语》、《中庸》、《大学》、 《孟子》之说以备劝讲,正君定国,慰天下学士大夫之心。奏言:"宋兴,《六经》 微旨,孔、孟遗言,发明于千载之后,以事父则孝,以事君则忠,而世之所谓道学 也。庆元以来,权佞当国,恶人议己,指道为伪,屏其人,禁其书,学者无所依乡, 义利不明,趋向污下,人欲横流,廉耻日丧。追惟前日禁绝道学之事,不得不任其 咎。望其既仕之后,职业修,名节立,不可得也。乞罢伪学之诏,息邪说,正人心, 宗社之福。"又请以熹《白鹿洞规》颁示太学,取熹《四书集注》刊行之。又言: "浙西根本之地,宜诏长吏、监司禁戢强暴,抚柔善良,务储积以备凶荒,禁科敛 以纾民力。" 兼国史院编修官、宝录院检讨官。接伴金使于盱眙军。还,言:"两淮之地, 藩蔽江南,干戈盗贼之后,宜加经理,必于招集流散之中,就为足食足兵之计。臣 观淮东,其地平博膏腴,有陂泽水泉之利,而荒芜实多。其民劲悍勇敢,习边鄙战 斗之事,而安集者少。诚能经画郊野,招集散亡,约顷亩以授田,使毋广占抛荒之 患,列沟洫以储水,且备戎马驰突之虞。为之具田器,贷种粮,相其险易,聚为室 庐,使相保护,联以什伍,教以击刺,使相纠率。或乡为一围,里为一队,建其长, 立其副。平居则耕,有警则守,有余力则战。"帝嘉纳之。 进国子祭酒兼侍立修注官。论贡举五敝。兼权兵部侍郎,改兼权刑部侍郎,封 建阳县开国男,赐食邑。权刑部侍郎兼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升同修国史、实 录院同修撰。时廷臣争务容默,有论事稍切者,众辄指以为异。龠奏:"愿明诏 大臣,崇奖忠谠以作士气,深戒谀佞以肃具僚。乞择州县狱官。"冬雷,上恐惧, 龠奏:"遴选监司以考察贪吏为先,访求民瘼,有泽未下流、令未便民者,悉以 实上,变而通之,则民心悦而天意解矣。"又请择沿边诸将。 兼工部侍郎。奏"乞使沿边之民,各自什伍,教阅于乡,有急则相救援,无事 则耕稼自若,军政隐然寓于田里之间,此非止一时之利也。"请城沿边州郡、罢遣 贺正使。试刑部侍郎,兼职依旧,赐对衣、金带,辞,不允。两请致仕,不允。奏 绝金人岁币,建制置司于历阳以援两淮。夏旱,应诏上封事,曰:"言语方壅而导 之使言,人心方郁而疏之使通,上既开不讳之门,下必有尽言之士,指陈政事之阙 失,明言朝廷之是非。或者以为好名要誉,而陛下听之,则苦言之药,至言之实, 陛下弃之而不恤矣,甘言之疾,华言之腴,陛下受之而不觉矣。"气罢瑞庆圣节, 谢绝金使。 进封子爵。权工部尚书,赐衣带、鞍马。兼太子右庶子,仍兼左谕德。每讲读 至经史所陈声色嗜欲之戒,辄恳切再三敷陈之。进读《诗》之说,詹事戴溪读之为 之吐舌。卒,赠光禄大夫,官其后,赐谥文简。所著有《奏议》、《史稿》、《经 筵故事》、《东宫诗解》、《礼记解》、《讲堂故事》、《云庄外稿》。 柴中行,字与之,余干人。绍熙元年进士,授抚州军事推官。权臣韩侂胄禁道 学,校文,转运司移檄,令自言非伪学,中行奋笔曰:"自幼读程颐书以收科第, 如以为伪,不愿考校。" 调江州学教授,母丧,免,广西转运司辟为干官,帅将荐之,使其客尝中行, 中行正色曰:"身为大帅,而称人为恩王、恩相,心窃耻之。毋污我!"摄昭州郡 事,蠲丁钱,减苗斛,赈饥羸。转运司委中行代行部,由桂林属邑历柳、象、宾入 邕管,问民疾苦,先行而后闻,捐盐息以惠远民。嘉定初,差主管尚书吏部架阁文 字,迁太学正,升博士。转对,首论主威夺而国势轻;次论士大夫寡廉隅、乏骨鲠, 宜养天下刚毅果敢之气;末论权臣用事,包苴成风,今旧习犹在,宜举行先朝痛绳 赃吏之法。谓太学风化首,童子科覆试胄子舍选,有挟势者,中行力言于长,守法 无秋豪私。迁太常主簿,转军器监丞。 出知光州,严保伍,精阅习,增辟屯田,城壕营砦、器械糗粮,百尔具备,治 行为淮右最。又条画极边、次边缓急事宜上之朝廷,大概谓:"边兵宜如蛇势,首 尾相应。草寇合兵大入,则邻道援之;分兵轻袭,则邻郡援之。援兵既多,虽危不 败。"又言:"淮、襄土豪丁壮,往者用兵,倾赀效力者,朝廷吝赏失信,宜亟加 收拾,亦可激昂得其死力。" 迁西京转运使兼提点刑狱。中行谓襄阳乃自古必争之地,备御尤宜周密。时任 边寄者政令烦苛,日夜与民争利,中行讽之,不听。天方旱,尽捐酒税,斥征官, 黥务吏,甘澍随至。官取盐钞赢过重,课日增,入中日寡,钞日壅。中行揭示通衢, 一钱不增,商贾大集。改直秘阁、知襄阳兼京西帅,仍领漕事。江陵戎司移屯襄州, 兵政久驰。中行白于朝,考核军实,旧额二万二千人,存者才半,亟招补虚籍。自 是朝廷以节制之权归帅司。重劾李珙不法以惩贪守,时扈再兴有功以厉宿将,上关 朝廷,下关制阃。 迁江东转运司判官,旋改湖南提点刑狱。豪家习杀人,或收养亡命,横行江湖, 一绳以法。华亭令贪虐,法从交疏荐之,中行笑曰:"此欲断吾按章也。"卒发其 辜。入为吏部郎官。以立志启迪君心,言好进、好同、好欺,士大夫风俗三敝。选 曹法大坏,吏缘为奸,中行遇事持正,不为势屈,由是铨综平允。 擢宗正少卿。上疏谓:"陛下初政则以刚德立治本,更化则以刚德除权奸,今 者顾乃垂拱仰成,安于无为。夫刚德实人主之大权,不可以久出而不收,覆辙在前, 良可鉴也。"又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阴掩其迹,内用牢笼而微见其机,观 听虽美,实无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气复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静,颇厌人 言,于是臣下纳说,非观望则希合,非回缓则畏避,而面折廷诤之风未之多见,此 任事大臣之责也。" 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孟春,大雨震电,雷雹交作,边烽告急,至失地丧师, 淮甸震汹。中行亟奏内外二失,朝廷十忧,大要言:"今日之事,人主尽委天下以 任一相,一相尽以天下谋之三数腹心,而举朝之士相视以目,噤不敢言。甚至边庭 申请,久不即报,脱有阙误,咎当谁执?" 调秘书监、崇政殿说书。极论"往年以道学为伪学者,欲加远窜,杜绝言语, 使忠义士箝口结舌,天下之气岂堪再沮坏如此耶?"又谓:"欲结人心,莫若去贪 吏;欲去贪吏,莫若清朝廷。大臣法则小臣廉,在高位者以身率下,则州县小吏何 恃而敢为?"又论内治外患,辨君子小人,大略谓:"执政、侍从、台谏、给舍之 选,与三衙、京尹之除,皆朝廷大纲所在,故其人必出人主之亲擢,则权不下移。 今或私谒,或请见,或数月之前先定,或举朝之人不识。附会者进,争为妾妇之道, 则天下国家之利害安危,非惟己不敢言,亦且并绝人言矣。大臣为附会之说所误, 边境之臣实遁者掩以为诬,真怯者誉以为勇,金帛满前,是非交乱,以欺庙堂,以 欺陛下。愿明诏大臣,绝私意,布公道。" 进秘阁修撰、知赣州。汉盗有方,境内清肃。丐祠得请,以言罢。理宗即位, 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赐金带。卒。所著有《易系集传》、《书集传》、 《诗讲义》、《论语童蒙说》。 李孟传,字文授,资政殿学士光季子也。光谪岭海,孟传才六岁,奉母居乡, 刻志于学。贺允中、徐度皆奇之,而曾几妻以其孙。龙大渊黜为浙东总管,知孟传 为名门子,解后必就语,孟传正色辞之。干办江东提刑司,易浙东常平司。 母丧,免,调江山县丞,弃去,监南岳庙、行在编估局,未上,改楚州司户参 军,单车赴官。公退,闭户读《易》。郡守、部使者不敢待以属吏。徐积墓在境内, 芜没既久,加葺之。修复陈公塘,有灌溉之利。知象山县,守荐为邑最,从官多合 荐之,主管官告院,与同列上封事,请诣北宫,又移书宰相。 迁将作监主簿。丞相赵汝愚初当国,适大侵,遣孟传按视江、池、鄂三大军所 屯积粟,道除太府丞。既复命,汝愚去国,党论起,而孟传奉使无失指,面对言: "比以使事往返四千里,所过民生困穷,衣食不赡。国之安危,以民为本,今根本 既虚,形势俱见,保邦之虑,宜勤圣念。"时韩侂胄连逐留正及汝愚,太府簿吴璹 与侂胄有连姻,因言台谏将论朱熹,孟传奋然曰:"如此则士大夫争之,鼎镬且不 避。" 兼考功郎。复因对言:"国家长育人才,犹天地之于植物,滋液渗漉,待其既 成而后足以供大厦之用。今士大夫皆有苟进之心,治功未优,功能尚薄,而意已驰 骛于台阁,不稍有以扶持正饬之,其敝将甚。"又言:"武举及军士比试,专取其 力,临敌难以必胜。唐世取人由步射、弓弩以至马射,各以其中之多寡为等级,宜 采取行之。"韩侂胄与孟传故,尝致侂胄意,孟传谢曰:"行年六十,去意已决。" 侂胄惭而退。请外,知江州,狱讼止息。侂胄不悦。丐归,复知处州。 迁广西提点刑狱,改江东提举常平,移福建。诏入对,首论用人宜先气节后才 能,益招徕忠谠以扶正论。故人有在政府者,折简问劳勤甚,孟传逆知其意,即谢 曰:"孤踪久不造朝,获一望清光而去,幸矣。"对毕即出关。至闽,大饥,发廪 劝分,民无流莩。侂胄诛,就迁提点刑狱,移江东,又辞。丞相史弥远,其亲故也, 人谓进用其时矣,卒归使节,角巾还第。再奉祠,以仓部郎召,又辞。 迁浙东提点刑狱,未数月,申前请,章再上,加直秘阁,移江东,不赴,主管 明道宫。进直宝谟阁,致仕,卒,年八十四。常诫其子孙曰:"安身莫若无竞,修 己莫若自保。守道则福至,求禄则辱来。"有《磐溪集》、《宏词类稿》、《左氏 说》、《读史》、《杂志》、《记善》、《记异》等书行世。 论曰:古之君子,出处不齐,同归于是而已。辛弃疾知大义而归宋。何异笃实 君子,而切谏光宗朝重华宫。柴中行宁不校临川之试,终不肯自言非程颐伪学。刘 龠表章朱熹《四书》以备劝讲,卫道之功莫大焉。李孟传所立不愧其父。至于刘 宰飘然远引,屡征不起,所谓鸿飞冥冥者耶。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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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161○陈敏 张诏 毕再遇 安丙 杨巨源 李好义 陈敏,字元功,赣之石城人,父皓,有才武,建炎末,以破赣贼李仁功,补官 至承信郎。敏身长六尺余,精骑射,积官至忠靖郎。以杨存中荐,擢阁门祗候。时 闽地多寇,殿司兵往戍,率不习水土。至是,始募三千兵置左翼军,以敏为统制, 漳州驻扎。敏按诸郡要害,凡十有三处,悉分兵扼之,盗发辄获。赣州齐述据城叛, 啸聚数万,将弃城南寇。每闻之曰:"赣兵精劲,善走嶮,若朝廷发兵未至,万一 奔冲,江、湖、闽、广骚动矣。"不俟命,领所部驰七日,径抵赣围其城。逾月, 朝廷命李耕以诸路兵至,破之。累功授右武大夫,封武功县男,领兴州刺史。召赴 阙,高宗见其状貌魁岸,除破敌军统制。寻丁母忧,诏起复,以所部驻太平州。 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来攻,成闵为京湖路招讨使,以敏军隶之,升马司统制, 军于荆、汉间。敏说闵曰:"金人精骑悉在淮,汴都必无守备,若由陈、蔡径捣大 梁,溃其腹心,此救江、淮之术也。"不听。从闵还驻广陵,时金兵尚未渡淮,敏 又说闵邀其归师,复不听。敏遂移疾归姑孰。 孝宗即位,张浚宣抚江、淮,奏敏为神劲军统制。浚视师,改都督府武锋军都 统制。朝廷遣李显忠北伐,浚欲以敏偕行,敏曰:"盛夏兴师非时,且金人重兵皆 在大梁,我客彼主,胜负之势先形矣。愿少缓。"浚不听,令敏屯盱眙。显忠至符 离,果失律,敏遂入泗州守之。金人议和,诏敏退守滁阳。敏请于朝,谓滁非受敌 之所,改戍高邮,兼知军事。与金人战射阳湖,败之,焚其舟,追至沛城,复败之。 乾道元年,迁宣州观察使,召除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居岁余,敏抗章曰: "久任周庐,无以效鹰犬,况敌情多诈,和不足恃。今两淮无备,臣乞以故部之兵, 再戍高邮。"仍请更筑其城。乃落常阶,除光州观察使,分武锋为四军,升敏为都 统制兼知高邮军事,仍赐筑城屯田之费。敏至郡,板筑高厚皆增旧制。自宝应至高 邮,按其旧作石达十二所,自是运河通泄,无冲突患。 四年,北界人侍旺叛于涟水军,密款本朝,称结约山东十二州豪杰起义,以复 中原。上以问敏,敏曰:"旺欲假吾国威以行劫尔,必不能成事,愿勿听。"适屯 田统领官与旺交通,旺败,金有间言,上知非敏罪,乃召敏为左骁卫上将军。 言事者议欲戍守清河口,敏言:"金兵每出清河,必遣人马先自上流潜渡,今 欲必守其地,宜先修楚州城池,盖楚州为南北襟喉,彼此必争之地。长淮二千余里, 河道通北方者五,清、汴、涡、颍、蔡是也;通南方以入江者,惟楚州运河耳。北 人舟舰自五河而下,将谋渡江,非得楚州运河,无缘自达。昔周世宗自楚州北神堰 凿老鹳河,通战舰以入大江,南唐遂失两淮之地。由此言之,楚州实为南朝司命, 愿朝廷留意。"及是,再出守高邮,乃诏与楚州守臣左祐同城楚州,祐卒,遂移守 楚州。北使过者观其雉堞坚新,号"银铸城"。 以归正人二百家逃归,降授忠州团练使,罢为福建路总管,改江西路总管,赣 州驻札。月余,朝廷命往福州拣军,又命还豫章教阅江西团结诸郡人马。俄提举佑 神观,仍奉朝请,继复蕲州防御使,再除武锋军都统制兼知楚州,复光州观察使, 以疾卒。特赠庆远军承宣使。 张诏字君卿,成州人。少隶张俊帐下,积功守和州。尝被旨介聘,一日金人持 所绘祐、献二陵像至馆中,皆北地服,诏向之再拜。馆者问之,答曰:"诏虽不识 其人,但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疑非北朝祖宗也,敢不拜!"孝宗闻而喜之,由是 骤用。 绍熙五年,除兴州都统制兼知兴州,代吴挺。庆元二年,赵彦逾帅蜀,以关外 去兴元远,缓急恐失事机,复请分东西为二帅,诏遂兼西路安抚司公事。先是,赵 汝愚为从官时,每奏吴氏世掌蜀兵,非国家之利,请以张诏代领武兴之军。盖汝愚 之意欲以吴曦为文臣帅,以杜他日握兵之渐,而未及行也。汝愚既知枢密院,力辞 不拜,白于光宗曰:"若武兴朝除帅,则臣夕拜命。"上许之,乃以诏为成州团练 使、兴州诸军都统制。诏在兴州,甚得士心。六年卒,郭杲代之。
毕再遇,字德卿,兖州人也。父进,建炎间从岳飞护卫八陵,转战江、淮间, 积阶至武义大夫。再遇以恩补官,隶侍卫马司,武艺绝人,挽弓至二石七斗,背挽 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马射一石五斗。孝宗召见,太悦,赐战袍、金钱。 开禧二年,下诏北伐,以殿帅郭倪招抚山东、京东,遣再遇与统制陈孝庆取泗 州。再遇请选新刺敢死军为前锋,倪以八十七人付之。招抚司克日进兵,金人闻之, 闭榷场、塞城门为备。再遇曰:"敌已知吾济师之日矣,兵以奇胜,当先一日出其 不意。"孝庆从之。再遇飨士卒,激以忠义,进兵薄泗州。泗有东西两城,再遇令 陈戈旗舟楫于石屯下,如欲攻西城者,乃自以麾下兵从陟山径趋东城南角,先登, 杀敌数百,金人大溃,守城者开北门遁。西城犹坚守,再遇立大将旗,呼曰:"大 宋毕将军在此,尔等中原遗民也,可速降。"旋有淮平知县缒城而下乞降,于是两 城皆定。郭倪来飨士,出御宝刺史牙牌授再遇,辞曰:"国家河南八十有一州,今 下泗两城即得一刺史,继此何以赏之?且招抚得朝廷几牙牌来?"固辞不受。寻除 环卫官。 倪调李汝翼、郭倬取宿州,复遣孝庆等继之。命再遇以四百八十骑为先锋取徐 州,至虹,遇郭、李兵裹创旋,问之,则曰:"宿州城下大水,我师不利,统制田 俊迈已为敌擒矣。"再遇督兵疾趋,次灵壁,遇孝庆驻兵于凤凰山,将引还,再遇 曰:"宿州虽不捷,然兵家胜负不常,岂宜遽自挫!吾奉招抚命取徐州,假道于此, 宁死灵壁北门外,不死南门外也。"会倪以书抵孝庆,令班师,再遇曰:"郭、李 军溃,贼必追蹑,吾当自御之。"金果以五千余骑分两道来,再遇令敢死二十人守 灵壁北门,自领兵冲敌阵。金人见其旗,呼曰"毕将军来也"。遂遁。再遇手挥双 刀,绝水追击,杀敌甚众,甲裳尽赤,逐北三十里。金将有持双铁简跃马而前,再 遇以左刀格其简,右刀斫其胁,金将堕马死。诸军发灵壁,再遇独留未动,度军行 二十余里,乃火灵壁。诸将问:"夜不火,火今日,何也?"再遇曰:"夜则照见 虚实,昼则烟埃莫睹,彼已败不敢迫,诸军乃可安行无虞。汝辈安知兵易进而难退 邪?" 还泗州,以功第一,自武节郎超授武功大夫,除左骁卫将军。于是丘崇代邓友 龙为宣抚使,檄倪还惟扬,寻弃泗州。命再遇还盱眙,遂知盱眙军,寻改镇江中军 统制,兼守如故。以凤凰山功,授达州刺史。其冬,金人以骑步数万、战船五百余 艘渡淮,泊楚州、淮阴间,宣抚司檄再遇援楚,遣段政、张贵代之。再遇既去盱眙, 政等惊溃,金人入盱眙;再遇复定盱眙,除镇江副都统制。 金兵七万在楚州城下,三千守淮阴粮,又载粮三千艘泊大清河。再遇谋知之, 曰:"敌众十倍,难以力胜,可计破也。"乃遣统领许俊间道趋淮阴,夜二鼓衔枚 至敌营,各携火潜入,伏粮车间五十余所,闻哨声举火,敌惊扰奔窜,生擒乌古伦 师勒、蒲察元奴等二十三人。 金人复自黄狗滩渡淮,涡口戍将望风遁,濠、滁相继失守,又破安丰。再遇谓 诸将曰:"楚城坚兵多,敌粮草已空,所虑独淮西耳。六合最要害,彼必并力攻之。" 乃引兵赴六合。寻命节制淮东军马。金人至竹镇,距六合二十五里。再遇登城,偃 旗鼓,伏兵南土门,列弩手土城上,敌方临濠,众弩俱发,宋师出战,闻鼓声,城 上旗帜并举,金人惊遁,追击大败之。金万户完颜薄辣都、千户泥庞古等以十万骑 驻成家桥、马鞍山,进兵围城数重,欲烧坝木,决壕水,再遇令劲弩射退之。既而 纥石烈都统合兵进攻益急,城中矢尽,再遇令人张青盖往来城上,金人意其主兵官 也,争射之,须臾矢集楼墙如猬,获矢二十余万。纥石烈引兵退,已乃益增兵,环 城四面营帐亘三十里。再遇令临门作乐以示闲暇,而间出奇兵击之。敌昼夜不得休, 乃引退。再遇料其且复来,乃自提兵夺城东野新桥,出敌之背,金人遂遁去,追至 滁,大雨雪,乃旋。获骡马一千五百三十一、鞍六百,衣甲旗帜称是。授忠州团练 使。 三年,除镇江都统制兼权山东、京东招抚司事。还至扬州,除骁卫大将军。金 围楚州已三月,列屯六十余里。再遇遣将分道挠击,军声大振,楚围解。兼知扬州、 淮东安抚使。扬州有北军二千五百人,再遇请分隶建康、镇江军,每队不过数人, 使不得为变。更造轻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兜鍪亦杀重为轻,马甲易以皮,车 牌易以木而设转轴其下,使一人之力可推可擎,务便捷不使重迟。敢死一军,本乌 合亡命,再遇能驾驭得其用。陈世雄、许俊等皆再遇所荐。张健雄恃勇桀骜,再遇 状其罪于朝,命以军法戮之,诸将慑服。 嘉定元年,除左骁卫上将军。和好成,累疏乞归田里,赐诏不允,除保康军承 宣使,降诏奖谕,寻令带职奏事,提举佑神观。六年,提举太平兴国宫,十年,以 武信军节度使致仕。卒,年七十。赠太尉,累赠太师,谥忠毅。 再遇姿貌雄杰,早以拳力闻,属时寝兵,无所自见。一旦边事起,诸将望风奔 衄,再遇威声始著,遂为名将云。 安丙,字子文,广安人。淳熙间进士,调大足县主簿。秩满诣阙,陈蜀利病十 五事,言皆剀切。丁外艰,服除,辟利西安抚司干办公事,调曲水丞。吴挺为帅, 知其才,邀致之。改秩,知新繁县。丁内艰,服除,知小溪县。通判隆庆府,嘉泰 三年,郡大水,丙白守张鼎,发常平粟振之。寻又凿石徙溪,自是无水患。知大安 军,岁旱,民艰食,丙以家财即下流籴米数万石以振。事闻,诏加一秩。 开禧二年,边事方兴,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丙陈十可忧于松。继而 松开府汉中,道三泉,夜延丙议。丙又为松言曦必误国,松不省。盖丙尝为其父客, 素知曦。既而曦奏丙为随军转运司,居河池。时梁、洋义士方袭取和尚原,旋为金 人所夺,守将弃甲而走。十一月戊子,金人攻湫池堡,破天水,繇西和入成州,师 溃,曦置不问。金人肆掠关外四州,如践虚邑,军民莫知死所。曦已潜遣其客姚淮 源交金人,至是曦还兴州,留丙鱼关,已而檄还武兴。十二月丙寅,金人持其诏及 金印至罝口,曦密受之,宣言使者欲得四州以和,驰书讽松去。癸酉,曦受金诏称 蜀王,榜谕四川。三年正月甲午,曦僭号建官,称臣于金,以其月为元年,改兴州 为兴德府,以丙为中大夫、丞相长史、权行都省事。 先是,从事郎钱巩之从曦在河池,尝梦曦祷神祠,以银杯为珓掷之,神起立谓 曦曰:"公何疑?公何疑?后政事已分付安子文矣。"曦未省,神又曰:"安子文 有才,足能办此。"巩之觉,心异其事,具以语曦。事既炽,丙不得脱,度徒死无 益,阳与而阴图之。遂与杨巨源、李好义等谋诛曦,语见《巨源》、《好义传》。 徐景望在利州,逐土人,擅财赋。丙遣弟焕往约诸将,相与拊定,及景望伏诛,军 民无敢哗者。于是传檄诸道,按堵如故。曦僭位凡四十一日。三月戊寅,陈曦所以 反及矫制平贼便宜赏功状,自劾待罪,函曦首级、违制法物与曦所受金人诏印及所 匿庚牌附驿。 朝廷初闻变,莫知所为。韩侂胄与曦书,亦谓"嗣颁茅土之封",亟召知镇江 府宇文绍节问之,绍节曰:"安丙非附逆者,必能讨贼。"于是密降帛书曰:"安 丙素推才具,有志事功,今闻曦谋不轨,尔为所胁,谅以凶焰方张,恐重为蜀祸, 故权且从之尔,岂一日忘君父者?如能图曦报国,以明本心,即当不次推赏,虽二 府之崇亦无所吝,更宜审度机便,务在成事,以副委属之意。"帛书未至,露布已 闻,上下动色交庆。辛丑,加丙端明殿学士、中大夫、知兴州、安抚使兼四川宣抚 副使,诏奖谕,恩数视执政,如帛书旨也。 时都统孙忠锐由凤州进攻大散关不克,统领强德等出奇道由松林堡破金砦,四 月癸丑,克之。忠锐贪功吝财,赏罚迷缪,大失军心,且速还凤州,以关钥付庸将 陈显。癸酉,大散关复陷。巨源自请收复,丙遣朱邦宁佐之。丙深恶忠锐,檄赴司 议事,欲废之。巨源至凤,斩忠锐及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进表之罪闻于朝。先 是,以诛曦功,巨源补朝奉郎,与通判差遣。巨源遣其亲校传桧诉功于朝,语见 《巨源传》。于是丙拜疏丐闲。至是,金人揭示境上,得丙首者与银绢二万匹两, 即授四川宣抚。 时方议和,丙独戒饬将士,恫疑虚喝,以攻为守,威声甚著。诏以蜀平,遣吴 猎抚谕四川。时沿边关隘悉为金毁,丙遗时相书,谓:"西和一面,已修仇池,聚 粮积刍,使军民可守。若敌至,则坚壁不战,彼欲攻则不可,欲越则不敢。若西和 可守,成州之境自不敢犯。成州黑谷、南谷亦皆顿重兵。天水虽不可守,距天水十 里所,见创白环堡,与西和相为掎角,又增堡鸡头山,咸以民卒守之,及修黄牛堡, 筑兴赵原,屯千余人。凤州秋防原尤为险绝,绍兴初,州治于此,宣抚吴玠尝作家 计砦,前即马岭堡,正扼凤州之后。凡此数堡既坚,金人决不敢近。而河池、杀金 平、鱼关皆大军屯聚,其他径路,虽关之里如大安,亦阴招民卒,授以器械,为掩 击之备矣。"又云:"见于关表广结义士,月给以粮,俾各保田庐坟墓,逮事定, 则系之尺籍而劝之耕,庶可经久。以丙所见,直为守计,则精选五万人亦为有余。" 好义守西和,谓四州兵后,民不聊生,请蠲租以惠创痍。丙请于朝。又以沔州 都统司所统十军权太重,故自吴璘至挺、曦皆有尾大不掉之忧,乃请分置副都统制, 各不相隶,以前右中左后五军隶都统司,踏白、摧锋、选锋、策锋、游奕五军隶副 司。诏皆从之。 时方信孺使还,金人和意未决,且欲得首议兴师之人,侂胄大怒。上手书赐丙, 谓:"金人必再至,当激励将士,戮力赴功。"侂胄既诛,赐丙金器百二十两、细 币二十匹,进资政殿学士。和议成,还大散、隔牙关。丙分遣僚吏,经量洋、沔、 兴元、大安民田,别定租税。 右丞相史弥远起复,丙移书曰:"昔仁宗起复富郑公、文潞公,孝宗起复蒋丞 相,皆力辞,名教所系,人言可畏,望阁下速辞成命,以息议者之口。"论者韪之。 升大学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兴元府。谍知金人迁汴,关辅豪杰款塞愿降者众。丙 以为此正冉闵告晋之时,乃与宰臣书,谓当兴问罪之师。朝论忧丙轻举,乃诏丙益 修守备。 七年春,丙使所爱吏安蕃、何九龄合官军夜袭秦州,败归。王大才执九龄等七 人斩之,而讼丙于朝。三月,诏丙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赐手书召之。行次广 德军,进观文殿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至官,留意学校,请于太常创大成乐。 而政尚严酷,转运判官章徕劾丙,不报。御史李安行并徕劾之,徕罢,丙授崇信军 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谴阁门舍人闻人玙锡命,赐旌节、金印、衣带、 鞍马。三辞,还蜀。 董居谊帅蜀,大失士心。金人乘之,破赤丹、黄牛堡,入武休关,直捣梁、洋, 至大安,宋师所至辄溃,散入巴山。十二年,聂子述代之。时丙之子癸仲知果州, 子述即檄兼参议官。四月,红巾贼张福、莫简叛,入利州,子述遁去。总领财赋杨 九鼎与贼遇,走匿民舍,贼追九鼎杀之。子述退保剑门,檄癸仲兼节制军马,任讨 贼之责。癸仲召戎帅张威等军来会,贼自阆趋遂宁,所过无不残灭。丙欲自持十万 缗偕子述往益昌募士,子述曰:"大臣非得上旨,未可轻出。"丙遂如果州。 时四川大震,甚于曦之变。张方首奏,勋望如丙,今犹可用。魏了翁移书宰执, 谓安丙不起,则贼未即平,蜀未可定,虽贼亦曰:"须安相公作宣抚,事乃定耳。" 李壁、李时并镇潼、遂,亦皆以国事勉丙。五月乙未,丙至果州,是日贼焚蓬溪 县。 己酉,诏起丙为四川宣抚使,予便宜,寻降制授保宁军节度使兼知兴元府、利 东安抚使。丙奏:"臣不辞老以报国,但事不任怨,难以图成,将恐腾谤交攻,使 臣独抱赤心,无从上白。昔秦使甘茂攻宜阳,至质之以'息壤在彼',魏使乐羊攻 中山,至示之以谤书一箧。君臣之间,似不必尔。然自古及今,谤以疑间而成,祸 以忌嫉而得;况臣已伤弓于既往,岂容不惩沸于方来。"诏曰:"昔唐太宗以西寇 未平,诏起李靖,靖慷慨请行,不以老疾为解。代宗有朔方之难,图任郭子仪,闻 命引道,亦不以谗惎自疑。皆能乘时立功,焜燿竹帛,朕甚慕之。今蜀道俶扰,未 宽顾忧,朕起卿燕闲,付以方面,而卿忠于报国,谊不辞难,朕之用人庶几于唐宗, 卿之事朕无愧于李、郭矣。勉图隽功,以济国事!"寻命丁育改知兴元府。 甲申,发果州。丙戌,至遂宁,贼犹负固于普州之茗山。丙下令诸军合围,绝 其樵汲之路以困之。未几,张威、李贵俘获张福等十七人以献,丙命脔王大才以祭 九鼎。七月庚子,尽俘余党千余人,皆斩之。庚戌班师,乃移治利州,赐保宁军节 度使印。癸仲亦加三秩,进直华文阁,起复,主管宣抚司机宜文字。明年,进丙少 保,赐衣带鞍马。 丙以关表营田多遗利,命官括之。有文垓者方持母丧,以便宜起复,干办鱼关 粮料院,俾之措置,且以宣抚副使印假之。而冯安世者,又即利州置根括局。于是 了翁遗丙书,谓:"幕府举辟,当用经术信厚之士,不可用冒丧之人。且公八年镇 蜀,有恩则有怨,岂可人人而校,事事而理,自处甚狭,恐贻子孙宾客无穷之累。 虽今日理财难拘故常,然告绝产、首白契、讦隐田、伺富民过失、纠盐酒户亏额, 报怨挟愤、招权纳贿者,必且纷然,而公任其怨。"丙复书曰:"关外籴买当用四 百万缗,而总所见缗止二十五万,多方措置,非得已而不已。傥皆清流,何由办事? 蜀士中如令弟嘉父、李成之辈,清则清、高则高矣,其肯办钱谷俗务乎。刘德修尝 雅责杨嗣勋不能举义诛叛,嗣勋云:'德修特未当局耳。'丙于华父亦云。"其后, 安世不法滋甚,近臣有以书抵丙,而安世之徒亦发其事,丙械送大安穷治之。 先是,夏人来乞师并兵攻金人,丙且奏且行,分遣将士趋秦、巩、凤翔,委丁 焴节制,师次于巩。夏人以枢密使子宁众二十余万,约以夏兵野战,宋师攻城。既 而攻巩不克,乃已。 丙卒,讣闻,以少傅致仕,辍视朝二日,赠少师,赙银绢千计,赐沔州祠额为 英惠庙。理宗亲札赐谥忠定。丙所著有《皛然集》。 杨巨源字子渊,其先成都人。父信臣,客益昌,因家焉。巨源倜傥有大志,善 骑射,涉猎诸子百家之书。应进士不中,武举又不中。刘光祖见而异之,荐之总领 钱粮陈晔,以右职举为凤州堡子原仓官,驰骋射猎,倾财养士,沿边忠义,咸服其 才。分差鱼关粮料院,移监兴州合江赡军仓。 吴曦叛,巨源阴有讨贼志,结义士三百人,给其钱粮。有游奕军统领张林者, 力能挽两石弓,队将朱邦宁身长六尺,勇力过人,皆为曦所忌,虽屡战有功亦不加 赏,林等憾之。时林在罝口,邦宁在合江,巨源因与深相缔结,并集忠义人朱福、 陈安、傅桧之徒。 曦胁安丙为丞相长史,丙称疾,眉士程梦锡见丙,丙叹曰:"世事如此,世无 豪杰!"梦锡因及巨源之谋。丙曰:"肯见我乎?"乃嘱梦锡以书致巨源,延之卧 所。巨源曰:"先生而为逆贼丞相长史耶?"丙号哭曰:"目前兵将,我所知,不 能奋起。必得豪杰,乃灭此贼,则丙无复忧。"巨源曰:"先生之意决乎?"丙指 天誓曰:"若诛此贼,虽死为忠鬼,夫复何恨!"巨源大喜,曰:"非先生不足以 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以了此事。" 当是时,李好义、好问亦结李贵、杨君玉、李坤辰凡数十人,坤辰邀巨源与好 义会。巨源又大喜曰:"吾与安长史议以三月六日邀曦谒庙,合勇士刺之。"好义 曰:"彼出则龊巷,从卫且千人,事必难济。闻熟食日祭东园,图之此其时也。" 巨源然之。好义愿一见长史以为信。巨源曰:"吾今先为长史言之,来日伪宫,令 长史问君先世是已。"巨源以告丙,明日,好义在伪宫见丙,揖之。丙曰:"乡与 尊父同僚,杨省干盛谈才略,旦夕以职事相委。"其谋乃决。 君玉先属其乡人白子申拟诏,文不雅驯,巨源更为之,例用合江仓朱记。巨源、 好义忧事浸泄,遂以二月乙亥未明,好义率其徒入伪宫,巨源持诏乘马,自称奉使, 入内户,曦启户欲逸,李贵执杀之。卫者始拒斗,闻有诏皆却。巨源、好义迎丙宣 诏,以曦首徇。三军推丙权四川宣抚使,巨源权参赞军事。丙奏功于朝,以巨源第 一,诏补承事郎。 巨源谓丙曰:"曦死,贼胆以破,关外四州为蜀要害,盍乘势复取。"好义亦 以为言。丙虑军无见粮,巨源力言四州不取,必有后患,自请为随军措置粮运。于 是分遣好义复西和州,张林、李简复成州,刘昌国复阶州,孙忠锐复散关。俄诏巨 源转朝奉郎,与通判差谴,兼四川宣抚使司参议官。丙素恶忠锐,闻忠锐失守散关, 檄其还,欲废之,先命巨源偕邦宁以沔兵二千策应。巨源至凤州,因忠锐出迎,伏 壮士于幕后,突出斩之,并其子揆。丙遂以忠锐附伪贺表闻于朝,且待罪。 先是,奖谕诛叛诏书至沔州,巨源谓人曰:"诏命一字不及巨源,疑有以蔽其 功者。"俄报王喜授节度使,巨源弥不平。时赵彦呐以在夔诛禄禧得州通判,巨源 曰:"杀禄禧与通判,杀吴曦亦与通判耶?"以启谢丙曰:"飞矢以下聊城,深慕 鲁仲连之高谊;解印而去彭泽,庶几陶靖节之清风。"又遣诉功于朝,而从兴元都 统制彭辂乞书遗韩侂胄,辂阳许而阴以白丙。或言巨源与其徒米福、车彦威谋为乱, 丙命喜鞫之,福、彦威皆抵罪。正将陈安复告巨源结死士入关,欲焚沔州州治,俟 丙出则杀之。丙积前事,因欲去巨源,然未有以发也。 会巨源在凤州以檄书遗金凤翔都统使,其辞若用间者,且自称宣抚副使而以参 议官印印之。金以檄至丙。巨源方与金战,败于长桥,丙乃移书召巨源,巨源疑焉。 有梁泉主簿高岳成者,巨源荐为随军拨运,来见巨源,赞其归,巨源信之。 时辂已至沔,六月壬申,巨源还幕府,丙密命辂收巨源。巨源殊不知,以为谒 己也,语毕,辂起,巨源送之宾次。武士就挽其裾,巨源犹叱之,则已为驱至庭下。 巨源大呼曰:"我何罪?"丙隔屏遣人谓之曰:"若为诈称宣抚副使?"命械送阆 州狱。巨源曰:"我一时用间,异时必有为我明其事。"丙饷以肴酒,巨源曰: "一身无愧,死且无憾;惟有妹未嫁,宣抚念之。"癸酉,巨源舟抵大安龙尾滩, 将校樊世显者呼于岸,巨源知将见杀,指其地而语之曰:"此好一片葬地。"世显 曰:"安有是?"舟行数步,谓曰:"宣参久渴,莫进杯酒?"巨源辞以不饮。又 曰:"宣参荷械已久,盍少苏?"巨源未及答,左右遽取利刀断其头,不绝者逾寸, 遂以巨源自殪闻宣抚司。后数日,丙命瘗之。 巨源死,忠义之士为之扼腕,闻者流涕,剑外士人张伯威为文以吊,其辞尤悲 判。巨源之属吏也,李壁在政府,闻之曰:"嘻,巨源其死矣!"丙以人情汹汹, 封章求免。杨辅亦谓丙杀巨源必召变,请以刘甲代之。初,巨源与好义结官军,而 丙密为反正之计,各未相知,合巨源于好义者李坤辰,而合好义于丙者巨源也。巨 源遗光祖书,述丙酬答之语,锓梓竞传之,丙已弗乐,浸润不已,积成此祸。 成忠郎李珙投轨,献所作《巨源传》为之讼冤,朝廷亦念其功,赐庙褒忠,赠 宝谟阁待制,官其二子。制置使崔与之请官给其葬,加赠宝谟阁直学士、太中大夫。 嘉熙元年,理宗特赐谥忠愍。子履正终大理卿、四川制置副使。 李好义,下邽人。祖师中,建炎间以白丁守华州,积官忠州团练使。父定一, 兴州中军统制。好义弱冠从军,善骑射,西边第一。初以准备将讨文州蕃部有功, 开禧初,韩侂胄开边,吴曦主师,好义为兴州正将,数请出精兵袭金人,曦蓄异谋, 不纳。未几,关外四州俱陷,金人长驱入散关,曦受金人说,以蜀叛。好义自青坊 闻变亟归,与其兄对哭,谋诛之。 会曦遣李贵追杀宣抚程松,贵语其徒曰:"程宣抚朝廷重臣,不可杀。"好义 知其赤心,可以所谋告之。贵遂约李彪、张渊、陈立、刘虎、张海等,好义又密结 亲卫军黄术、赵亮、吴政等。女弟夫杨君玉亦与知,好义戒言曰:"此事誓死报国, 救四蜀生灵,慎毋泄。"留其母以质。好义兄弟谋曰:"今日人皆可杀曦,皆可为 曦,曦死后,若无威望者镇抚,恐一变未息,一变复生。"欲至期立长史安丙以主 事,盖曦尝授丙伪丞相,而丙托疾不往,故兄弟有是谋也。 既而君玉与李坤辰者来,坤辰因言丙亦与合江仓杨巨源阴结忠义欲图曦。好义 遂遣君玉偕坤辰约巨源以报丙。丙大喜曰:"非统制李定一之子乎?此人既来,断 曦之臂矣。"遂与好义约二月晦举事,见《巨源传》。乃约彪、术、贵等七十有四 人及士人路良弼、王芾。好义夜飨士,麾众受甲,与好古、好仁及子姓拜决于家庙, 嘱妻马氏曰:"日出无耗,当自为计,死生从此决矣。"马氏叱之曰:"汝为朝廷 诛贼,何以家为?我决不辱李家门户。"马氏之母亦曰:"行矣,勉之!汝兄弟生 为壮夫,死为英鬼。"好义喜曰:"妇人女子尚念朝廷不爱性命,我辈当如何?" 众皆踊跃。既行,小将禄祎引十卒来助,各以黄帛为号。好义誓于众曰:"入宫妄 杀人、掠财物者死。" 时伪宫门洞开,好义大呼而入曰:"奉朝廷密诏,安长史为宣抚,令我诛反贼, 敢抗者夷其族。"曦护卫千兵皆弃梃而走,遂至伪殿东角小门,入世美堂,近曦寝 室。曦闻外哄,仓皇而起,露顶徒跣,开寝户欲遁,见贵复止,以手捍内户,贵前 争户,户纽折。曦走,贵追及,手执其髻,举刃中曦颊,曦素勇有力,扑贵仆于地 不能起。好义急呼王换斧其腰者二,曦负痛手纵,贵起遂斫其首。引众拥曦首出伪 宫,亟驰告丙宣诏,军民拜舞,欢声动天地,持曦首抚定城中,市不改肆。 好义请乘时取关外四州,巨源赞之,丙大喜。巨源辅行,王喜忌其能,沮之。 好义曰:"西和乃腹心之地,西和下,则三州可不战而复矣。今不图,后悔无及。 愿得马步千人,死士二百,赍十日粮可济。"丙从其请,忠义响应,次独头岭,进 士王荣仲兄弟率民兵会合夹击,金人死者蔽路。十战至山砦高堡,七日至西和。好 义率众攻城,亲犯矢石,人人乐死,以少击众,前无留敌。金西和节使完颜钦奔遁, 好义整众而入,军民欢呼迎拜,籍府库以归于官。 好义初欲乘胜径取秦、陇以牵制淮寇,而宣抚司令谨守故疆,不得侵越,士气 皆沮。好义以中军统制知西和州,卒。丙以劳绩上于朝,特赠检校少保,仍给田以 赡其家。后吴猎为请谥曰忠壮。好义喜诵《孟子》及《左传》,以为终身行此足矣。 诛曦时,惟幼子植留家。迄事,人争冒功赏,君玉欲注植名,好义指心曰:"惟此 物不可欺。" 曦既诛,好义集于丙家,王喜后至,心怀邪谋,欲刃好义,丙力救解,然日以 杀好义为心。及好义守西和,喜遣其死党刘昌国听节制,好义与之酬酢,欢饮达旦, 好义心腹暴痛洞泻,而昌国遁矣。既殓,口鼻爪指皆青黑,居民莫不冤之,号恸如 私亲,摧锋一军几至于变。既而昌国白日见好义持刃刺之,惊怖仆地,疽发而殂。 喜,曦大将也,贪淫狠愎,诛曦之日不肯拜诏,遣其徒入伪宫虏掠殆尽,又取 曦姬妾数人。其后欲戕好义为曦复仇,丙不能止,便宜处以节度使知兴州,而恨犹 未已。尝出兵于船栅岭,锋未及交,弃军先遁,金人遂由黑谷长驱入境。朝廷虑喜 为变,授节度使移荆鄂都统制而死。 论曰:陈敏善守,毕再遇善战。张诏出使不辱国,为将得士心,赵汝愚荐为武 兴帅,以其才足以制曦也。曦之畔,向非安丙、杨巨源、李好义之谋,西方之忧莫 大焉。然丙卒以是杀巨源,何其媢疾而残贼也?李好义失于周防,竟为王喜所图。 宋知喜为曦党,既不能罪,又以节镇赏之,几何而不为唐末之姑息以成藩镇之祸乎?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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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163○汪若海 张运 柳约 李舜臣 孙逢吉 章颖 商飞卿 刘颖 徐邦宪 汪若海,字东叟,歙人。未弱冠,游京师,入太学。靖康元年,金人侵扰,朝 廷下诏求知兵者,若海应诏,未三刻而文成,擢高等。时已割河北地。其年冬,再 犯京师,若海谓:"河北国家重地,当用河北以揽天下之权,不可怯懦以自守,闭 关养敌,坐受其敝。"属康王起兵相州,乃上书枢密曹辅,请立王为大元帅,拥兵 镇抚河北,以掎金人之后,则京城之围自解。辅大喜,即以其书进钦宗,用为参谋, 遣如康王所。宰相何执异议,以道梗为辞,不果遣。 京城失守,若海述麟为书以献。及二帝北行,袖书抗粘罕,请存赵氏。缒而出, 谒康王于济州,谓神器久虚,异姓僭窃,宜蚤即位,以图中兴。一日间三被顾问, 补修职郎,充帐前差使。高宗既即位,推恩改承奉郎,迁江南经制使,转承事郎, 监登闻检院。五府交辟,改属右府。 朝廷以张浚宣抚川、陕,议未决。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 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今以东南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将图恢复,必在川、 陕。"乃往见浚,极谈终日,浚大惊,辟以自随,以亲老辞。继论军食,迕执政, 通判沅州,以谗夺籍,谪英州。道出临川,时节制江夏军马李允文拥众数十万,跋 扈不用朝命,朝廷命招讨使张俊屯江西,参谋官汤东野与若海故,得若海道中,喜 甚。谓曰:"李允文怀反侧,非君莫能开其自新。"若海即驰往,谕以成败逆顺, 示以朝廷威德,复谈三策以动之,辞旨明畅。允文大感悟,即举军东下。 若海复为书招其徒张用、曹成、李宏、马友同归朝廷。用一见,以其众二十万 解甲效顺,惟成疑贰有他志,若海移书责之。成怒,将杀若海,若海夜宿王林军帐, 以计得林军印,遂夺其众五千人。翼日,成遂遁。若海遗宏书,使刺成以自归;宏 得书图成而力不胜,复走长沙刺友,群盗解散。若海遂以林五千人归招讨使张俊, 俊乃班师凯旋,军容愈盛。 时朝廷方出师,若海以为为国家者,当化盗贼为我用,不可失英雄为国患。因 献平寇策,朝廷悉用之。其后李宏为刘忠所并,死长沙;刘忠为韩世忠所破,走刘 豫;曹成走广而复降,湖湘遂安。寻复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通判辰州。 绍兴九年,复三京,祗谒陵寝,事还,以前功,旬月四迁至承议郎、通判顺昌 府。金人奄至,太尉刘锜甫至,众不满三万,遣人丐援于朝,无敢往者。若海毅然 请行,具述锜明方略,善用兵,以偏师济之,必有成功,朝廷从之,金兵果败去。 辟淮北宣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拓皋之役,复以劳两转至朝散郎、通判洪州,未上, 丁内艰。服除,添差通判信州。秩满,迁湖北帅司参议。知道州,陛辞得对,上曰: "久不见卿,卿向安在?"授直秘阁、知江州,丁父忧。时方经略中原,朝廷议起 若海,而若海死矣。 若海豁达高亮,深沈有度,耻为世俗章句学,为文操纸笔立就,蹈厉风发。高 宗尝以片纸书若海名谕张浚曰:"似此人材,卿宜收拾。"会浚去国,不果召。 张运,字南仲,信之贵溪人,唐宰相文瓘之后。父贯,右通直郎,累赠太中大 夫。运年二十五,以太学生登宣和三年进士第,赐同上舍出身,调桂阳监蓝山县丞。 县阙令,运摄县事。县与诸獠接壤,因俗为治,吏民安之。临武寇与诸獠合,大剽 掠,运亲帅兵禽之。迁潭州攸县尉。高宗南渡,剧贼王在据岐山,潭帅征兵戍岳, 运将二千人先至岳。贼平,改临江新淦丞。县新被兵,令不能支,沿江抚谕使张汇 劾罢之,以运摄县事。运拨煨烬,考版籍,正租赋,数月之间,敝除而民定。 绍兴五年,通判鼎州。贼杨么、黄诚拥众数万,残破城邑,跳梁湖北。高宗遣 张浚以都督董师,岳飞以招讨举兵击之,贼率轻锐径趋武溪南兴,以临鼎州,城中 大震。运与太守程昌宇勒兵登城,控扼上下,以张其势,贼宵溃。澧贼雷德进栅险 称乱,帅檄运讨之。运将都统梁吉等率兵直捣其巢,破四二栅,降其众。 移贰濡须。金人犯庐、寿等州,大将驻兵淮需以拒之,运给饷未尝乏绝。岁 余,以亲老还江东,寓居鄱。既而丁母及父忧,服除,起知桂阳监。五月而境内称 治,与部使者奏升监为军。大修庠序之教,祠汉以来守令有功德于桂阳者卫飒、唐 羌等七人于学,刻《续颜氏家训》、《四时纂要》等书,散之民间,使之修德而务 本。召入对,除知达州。方大旱,入境而雨。奏除病民五事。
召为度支郎中。临安楼店务钱岁三十余万缗,请以十万归省额。户部所储三佛 齐国所贡乳香九万一千五百斤,直可百二十余万缗,请分送江、浙、荆湖漕司卖之, 以籴军饷。及陈诸路纲运七弊,惩革十术,远近递输以均劳逸。事皆施行。兼枢密 院检详,迁军器监。寻改大理少卿,请正两浙盐法,以宽私鬻之禁。绍兴永裕、昭 慈二陵官地与民犬牙相入,请县重价听民持券献纳,以免误犯之罪。尤明于治狱, 狱为之空。 拜刑部侍郎,言:诸斥逐累赦未还者,宜从湔洗。诸申请条制,多重复牴牾, 失于太烦。诸编置不以赦原、不以荫论之类,失于太重。外路刑狱三经翻异,移送 大理,刀锯数施,非所以示远。及诸不便。皆从之。又请广储蓄,兴鼓铸,修屯田, 作乡兵。亦皆听纳。兼权户部侍郎。时久雨伤蚕麦,及边报有警,诏侍从台谏陈弭 灾御侮之策。运言:"天灾人事,有甚可畏而不足畏者,视吾政之修不修;有甚可 忧而不足忧者,视吾自治之善不善。"及"宜边淮建三大镇以守之"。 会金人渝盟,特迁户部侍郎,以专馈饷。丞相陈康伯议遣李宝自四明控制海道, 众论纷纭,运直入赞决,以为上策,金人果败走。因上疏:"乞降诏抚将士,蠲租 赋,遣信使,结豪杰,坚城守,督汉中将士趋关陕以制其后。置四镇三帅于两淮、 襄汉之间以为内固,以图进取。"以御营随军都转运使从上劳师江上。及驾还,因 入对,固请补外。乃授集英殿修撰,出知太平州。当兵饥疾疠之余,殚劳徕安辑之 方,严斥堠攻守之备。理财赋,造战舰,缮甲兵,申禁令,民赖以安。 孝宗既受禅,运亦请老,以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授广东经略, 不赴,乃复祠禄。乾道七年,鄱大饥,运首发粟二千石以振之,自是民争出粟以济。 连上章致政,不许,以疾卒。赠少师、左光禄大夫,官其后三人。嘉定六年,赠开 府仪同三司。 柳约字元礼,秀州华亭人。大观三年上舍进士,试中学官,为霸州教授。徙睦 州,入为辟雍正。迁博士,改宣议郎,充广亲宅宗子博士。约深于经学,属辞粹微, 大为学者师慕。提举福建盐事,召对,论内外学政,次乞罢内外官到堂日投牒求官, 以厚风俗。授秘书省校书郎,进著作佐郎、徽州司录,改通判宿州,召拜监察御史。 靖康初,兼权殿中侍御史,论三镇不可弃。改尚书工部员外郎,进左司员外郎。父 忧去官,服除,以直显谟阁充御营司参谋官,迁太常少卿。 高宗将幸平江,约疏言"兵可进,毋退以示怯于敌。"乃以直龙图阁知台州, 未赴,徙严州,兼浙西兵马都监、节制管内军马。当是时,金人大入,杜充拥众北 去,列郡震恐,莫有奔问官守者。约于横溃中屹保孤城,悉力捍御。境内按堵,则 慨然上书,请纠合诸郡克复吴会。上嘉其忠,进右文殿修撰,守郡如故。诏以军兴 费出无艺,吏慢弗虔,柳约独谨赋输,率先程督,进秩一等。又诏:"约郡当兵冲, 而能不辞难、不避事,益严列栅,保绥一方,朕甚嘉之。其以约充集英殿修撰。" 召入对,奖劳再三,擢权户部侍郎。 约于是感激尽言,凡例外宣索,皆执奏不进。论"吴并等罪未正,非所以厉臣 节。诸大将提兵入觐,各名其家,将有尾大不掉之患"。皆人不敢言者。又言: "军兴科需百出,望官户名田过制者,与编户均一科敷。请增诸路酒钱,其半令提 刑司桩管,以备军费。"皆从之。会高丽请修贡,议遣使报聘,上顾廷臣无出约右, 加试户部侍郎充其选,且将大用。当路忌之,讽言者诬以事,罢为提举太平观。居 七年,复秘阁修撰。 金人归侵疆,起知蔡州,被命而往,一无顾避。既而金人渝平,传檄河南,守 臣皆举城降,约独遣使数辈于武昌,得报而后返。未几,以敷文阁待制食祠禄。十 有五年,卒。赠四官。 约天性至孝,母病甚,泣祷于天,愿损寿以益亲寿。母寻愈,约竟先母两月卒。 李舜臣,字子思,隆州井研人。生四年知读书,八岁能属文,少长通古今,推 迹兴废,洞见根本,慨然有志于天下。 绍兴末,张浚视师江、淮,舜臣应诏上书,言:"乘舆不出,无以定大计,宜 徙幸武昌。"又谓:"江东六朝皆尝取胜北方,不肯乘机争天下,宜为今日监。" 著《江东胜后之鉴》十篇上之。中乾道二年进士第。时朝廷既罢兵,而为相者益不 厌天下望。舜臣对策,论金人世仇,无可和之义,宰辅大臣不当以奉行文字为职业。 考官恶焉,绌下第,调邛州安仁县主簿。岁大侵,饥民千百持鉏棘大呼,响震邑市, 令惧闭门。舜臣曰:"此非盗也,何惧为?"亟出慰劳遣之。 教授成都府。时虞允文抚师关上,辟置幕府,用举者改宣教郎、知饶州德兴县, 专尚风化。民有母子昆弟之讼连年不决,为陈慈孝友恭之道,遂为母子兄弟如初。 间诣学讲说,邑士皆称"蜀先生"。罢百姓预贷,偿前官积逋逾三万缗。民病差役, 舜臣劝纠诸乡,以税数低昂定役期久近为义役。期年役成,民大便利。银坑罢虽久, 小户犹敷银本钱,官为偿之。天申大礼助赏及军器所需,皆不以烦民。 干办诸司审计司,迁宗正寺主簿,重修《裕陵玉牒》。当曾布、吕惠卿初用, 必谨书,或谓非执政除免,格不应书。舜臣曰:"治忽所关,何可拘常法。"他所 笔削类此。尤邃于《易》,尝曰:"《易》起于画,理事象数,皆因画以见,舍画 而论,非《易》也。画从中起,乾坤中画为诚敬,坎离中画为诚明。"著《本传》 三十三篇。朱熹晚岁,每为学者称之。所著书《群经义》八卷、《书小传》四卷、 《文集》三十卷、《家塾编次论语》五卷、《镂玉余功录》二卷。子心传、道传、 性传。以性传官二府,赠太师、追封崇国公。 孙逢吉,字从之,吉州龙泉人也。隆兴元年进士第,授郴州司户。乾道七年, 太常黄钧荐于丞相虞允文、梁克家,将处以学官,逢吉竟就常德教授以归。李焘、 刘珙、郑伯熊、刘焞相继荐之,知萍乡县,以治最闻。除诸军审计司、国子博士。 迁司农寺丞兼实录院检讨官。绍熙元年,迁秘书郎兼皇子嘉王府直讲。 二年春二月,雷雪之沴交作,诏求直言,疏八事:去蔽谀,亲讲读,伸论驳, 崇气节,省用度,惜名器,拔材武,饬戎备。擢为右正言,建言:"都城之民,安 居惮徙。宗戚营缮浸广,每建一第,撤民居数百,咨怨者多。"时亲王方更造楼观 未已,闻之,亟令罢役。浙漕沈诜见逢吉,谢曰:"非正言,漕计殆不可支。"初, 工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潘景珪结贵幸以进,司谏邓驲屡疏其罪,景珪反以计倾之,除 驲匠监。逢吉曰:"优迁其官而罢言职,后来者且以言为戒。"两疏乞收驲新命, 不报;并劾景珪胁持台谏,蔑视朝纲,景珪遂罢。在谏垣七十日,章二十上,词旨 剀切,皆人所难言者。改国子司业,求去,为湖南提刑。以秘书监召,兼吏部侍郎。 俄为孝宗攒宫按行事。 朱熹在经筵持论切直,小人共不便,潜激上怒,中批与祠。刘光祖与逢吉同在 讲筵,吏请曰:"今日某侍郎轮讲,以疾告,孙侍郎居次,请代之。"逢吉曰: "常所讲《论语》,今安得即有讲义?"已而问某侍郎讲义安在,取观之,则讲 《诗权舆篇》刺康公与贤者有始而无终,与逐朱熹事相类,逢吉欣然代之讲。因于 上前争论甚苦。上曰:"朱熹言多不可用用。"逢吉曰:"熹议祧庙与臣不合,他 所言皆正,未见其不可用。"浸失上意。 会彭龟年论韩侂胄专僭,出补郡。逢吉入疏曰:"道德崇重,陛下所敬礼者无 若朱熹,志节端亮,陛下所委信者无若彭龟年。熹既以论侂胄去,龟年复以论侂胄 绌,臣恐贤者皆无固志。陛下所用皆庸鄙憸薄之徒,何以立国?"侂胄见而恶之。 丞相赵汝愚既罢,侂胄专国。一日从臣扈从重华宫,上行礼毕,驾兴,扈从者出宫 门上马,忽传呼侂胄至,扈从者却入,敛板甚恭。逢吉曰:"既出复入揖,臣子事 君父之礼当如是耶?"不揖而去。 会部中会食,吏密报优人王喜除阁职。逢吉即言:"于上前效朱侍讲进趋以儒 为戏者,岂可令污阁职?"即抗疏力争之。同列密以告侂胄。时王喜之命实未出, 遂以诬诋,出知太平州。丐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起知赣州,已属疾,卒,谥 献简。弟逢年、逢辰,皆有文学行义,时称"孙氏三龙。" 章颖,字茂献,临江军人。以兼经中乡荐。孝宗嗣服,下诏求言,颖为万言书 附驿以闻,礼部奏名第一,孝宗称其文似陆贽。调道州教授,作周敦颐祠。会宜章 寇为乱,郡僚相继引去,颖独留。寇平,郡守以功入为郎,奏颖有协赞之功,可大 用。乃召对,除太学录。礼部正奏第一人,初任即召对者自颖始。时枢密都承旨王 抃以言者奉外祠。颖复言其风金使过求,欲己任调护以为功。孝宗谓其言太讦,久 之不迁。及奏考试官,孝宗曰:"章颖可。"乃知上犹记其谠论也。顷之,迁太学 博士。丁内艰,服阕,添差通判赣州,除太常博士。 御史中丞何澹闻继母讣,引不逮事之文,颖定议解官,澹犹未决去,乞下侍从 朝列集议。太学诸生攻之曰:"朝廷专设奉常,议礼之所由出也。今不从议礼所由 出之地,反以议礼不公,而欲侍从朝列集议,岂将启逢迎希合,而为苟留进身之计 乎?"除左司谏,时左相留正去,右相葛邲当国,颖论邲不足任大事,凡二十余疏。 从官议欲超除颖,俾去言职,庶可两留。光宗曰:"是好谏官,何以迁之?"邲始 出。颖屡疏请上问安重华宫,悉焚其稿。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兼侍讲,寻权兵部侍郎。韩侂胄用事,颖侍经帏。上曰: "谏官有言及赵汝愚者,卿等谓何?"同列谩无可否,颖奏言:"天地变迁,人情 危疑,加以敌人嫚侮,国势未安,未可容易进退大臣,愿降诏宣谕汝愚,无听其去。" 不报。奏请待罪,与郡;御史劾颖阿党,罢。太学生周端朝等六人伏阙,辨汝愚被 诬,且谓章颖言发于忠,首遭斥逐。端朝等皆被罪,自是党论遂起矣。 颖家居久之,起知衢州,侍御史林行可劾罢之。寻知赣州,御史王益祥复劾, 寝其命,再祠,需次知建宁府。侂胄诛,除集英殿修撰。累迁刑部侍郎兼侍讲,对 延和殿,上叹曰:"卿为权臣沮抑甚久。"颖乞修改《甲寅龙飞事迹》诬笔。除吏 部侍郎,寻迁礼部尚书,升侍读。诏颖以绍熙、庆元谯令宪《玉牒辨诬》,余端礼、 赵彦逾《甲寅龙飞记》及赵汝愚当时所记事,考订削诬,从实上之。丐去,奉祠。 以嘉定十一年卒,年七十八。 颖操履端直,生平风节不为穷达所移。虽仕多偃蹇,而清议与之。方党论之兴, 朱熹遣以书,略曰:"世道反覆,已足流涕;而握其事者怒犹未已,未知终安所至 极耶?然宗社有灵,公论未泯,异日必有任是责者,非公吾谁望耶?"赠光禄大夫, 谥文肃。 商飞卿,字翚仲,台州临海人。淳熙初,由太学登进士第,任无为军教授,累 官至工部郎官。时韩侂胄柄国,气焰薰灼,飞卿既至,未尝辄一造请,逾月即丐去, 提举福建路常平茶盐事。擢监察御史,以言事迕侂胄,罢为奉常。请外,以秘阁修 撰为荆湖南路转运判官。后改司农卿,总领江东、淮西军马钱粮。金陵故有帅、漕 治所,合戎骑二帅、留钥、内侍,号六司,宴饮馈遗,费动万计。飞卿以身率俭, 节缩浮苛,粮饷时敛散,稍稍以裕闻。开禧中,就擢户部侍郎。侂胄将举师,尝问 饷计丰约,飞卿以实告。比调遣浩繁,不克支,属有旨俾飞卿军前传宣抚劳,值金 兵大至,几不免,以忧卒。 刘颖,字公实,衢州西安人。绍兴二十七年进士,调溧阳主簿。时张浚留守建 康,金师初退,府索民租未入者,颖白浚言:"师旅之后,宜先抚摩,当尽蠲逋赋。" 浚喜,即奏阁免,由是知之,遣其子栻与游。教授全州,改官知铅山县,以外艰去。 再知常熟县,签判潭州。王佐为帅,负其能,盛气以临僚吏,颖约以中道,多屈而 改为。及陈峒反,所擒贼多颖计策,帅上其功,曰:"签判宜居臣上。"召监进奏 院,进太常寺主簿,迁丞,兼兵部郎官。 提举浙西常平茶盐,还淀山湖,以泄吴松江,二水禁民侵筑,毋使逼塞大流, 民田赖之。就迁提刑,以洗冤泽物为任,间诣狱,察不应系者纵遣之。御史以介僻 劾罢。除江西运判。江州德化县田逃徙太半,守乞蠲税,不报。颖以见种之税均于 荒莱,民愿耕者第减之,上供自若,而逃田尽复。 除直秘阁、淮东转运副使。初,水败楚州城,修补未竟,刘超欲移筑,颖因接 伴金国使,入对言:"国家何苦捐百万缗为军帅幸赏地邪?"光宗从之。除户部郎 中、淮东总领。务场以额钞抵赏,阴耗饷计,二十年无知此弊者,颖究核得之,以 所卖数论赏而总饷增羡,迁司农少卿、淮西总领。前主计者请自为都酿,抱净息而 利赢余,其后稍亏,反以大军钱佐之,邀籴江、淮,回易如负贩状。颖以为失王人 之体,遂罢之。内府宣限既迫,每移供军钱以应岁输。颖搜吏弊,汰冗员,分月纲 解,自是不复那移。 寻除直宝谟阁、江东运副、知平江府,皆未行。除宗正少卿,迁起居郎兼实录 院检讨官,权户部侍郎,升同修撰。以疾丐祠,提举兴国宫。除集英殿修撰、知宁 国府,改知绍兴府。未几,知平江府,径归,提举兴国宫。起知泉州,升华文阁待 制,请兴国祠以归。兴国祠满,除敷文阁待制致仕。嘉定改元,召赴行在,落致仕, 除刑部侍郎,辞,进龙图阁待制、知婺州。请老,以宝谟阁直学士致仕。六年,卒 于家,年七十八。赠光禄大夫。 在孝宗朝,人臣争承意自献。颖奏:"今日之失在轻听人言,昔之施为,今复 弃置,大损盛德。"孝宗嘉纳之。光宗时,论人主难克而易流者四:曰逸豫无节, 赐予无度,儒臣易疏,近幸易昵。宁宗时,学禁初起,党论日兴。颖奏:"愿陛下 御之以道,容之以德,不然,元祐、崇、观之事可鉴也。"其言皆切中于时。 自浙西请外,凡徙麾节十余年,有以淹速讯之,颖笑曰:"吾所欲也。"其在 从班日,韩侂胄旧与周旋无间,方居中用事,而颖谢绝之。常言:"士以不辱身为 重。"其为少宗正,而丞相赵汝愚适归,相遇于废寺,泥雨不能伸足,但僧床立语 曰:"寄谢余参政,某虽去而人才犹在朝迁,幸善待之。"颖曰:"相公人才即参 政人才也,使果贤,参政之责,非宰相之忧也。"余参政,端礼也。余继相,卒于 善类多所全佑,颖之助云。 徐邦宪,字文子,婺州义乌人。幼颖悟,从陈傅良究名物义理,以通史传百家 之书。绍熙四年,试礼部,第一人登进士第。三迁为秘书郎。 韩侂胄开兵端,同恶附和,无敢先发一语议其非者,邦宪独首言之。丐外,知 处州,陛辞,力谏用兵不可太骤。再岁召还,言:"求名义以息兵,莫若因建储而 肆赦,借殊常之恩,为弭兵之名,因行赦宥,大霈德泽。东委宣谕,西委宣抚,洗 弄兵之咎,省戍边之师;发仓粟以赈饿殍,及农时而复民业。如此则建储之义,正 与息兵相为表里也。" 又上侂胄书,侂胄恶其言,嗾御史徐柟击之,镌秩罢祠。未几复官,除江西宪, 改江东漕,以户部郎为淮西总领。侂胄已诛,尚书倪思举邦宪自代。召对,上言: "今日更化,未可与绍兴乙亥同论。秦桧专权,天下犹可以缉理,今侂胄专权,天 下败坏尽矣。"除尚右郎兼太子侍讲,除左司,为金贺正使接伴。除宗正少卿,回 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丐祠,知江州,奏乞郡,得节制屯戍兵,至郡疾,以宝谟 阁待制致仕,卒于官,年五十七,谥文肃。 论曰:汪若海、柳约仕于南渡播迁之时,其志将以尊君父,故读其《麟书》而 悲之。张运、李舜臣职举事修,遗爱在民。孙逢吉、章颖辨正人之非邪,正学之非 伪,君子哉!商飞卿、刘颖、徐邦宪皆有立于权臣柄国之日,卓乎不为势利所移, 故能尔耶!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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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162○赵方 贾涉 扈再兴 孟宗政 张威 赵方,字彦直,衡山人。父棠,少从胡宏学,慷慨有大志。尝见张浚于督府, 浚雅敬其才,欲以右选官之,棠不为屈。累以策言兵事,浚奇之,命子栻与棠交, 方遂从栻学。 淳熙八年举进士,调蒲圻尉,疑狱多所委决。授大宁监教授,俗陋甚,方择可 教者亲训诱之,人皆感励,自是始有进士。知青阳县,告其守史弥远曰:"催科不 扰,是催科中抚字;刑罚无差,是刑罚中教化。"人以为名言。 主管江西安抚司机宜文字,京湖帅李大性辟知随州。南北初讲和,旱蝗相仍, 方亲走四郊以祷,一夕大雨,蝗尽死,岁大熟。适和议成,诸郡浸弛备,方独招兵 择将,拔土豪孟宗政等补以官。提举京西常平兼转运判官、提点刑狱。时刘光祖以 耆德为帅,方事以师礼,自言:"吾性太刚,每见刘公,使人更和缓。"尝请光祖 书"劝谨和缓"四字,揭坐隅以为戒。以金部员外郎召,寻加直秘阁,改湖北转运 判官兼知鄂州。升直焕章阁兼权江陵府,增修三海八匮,以壮形势。进秘阁修撰、 知江陵府、主管湖北要抚司事兼权荆湖置司。 时金逼于兵,计其必南徙,日夜为备。荆门有东西两山险要,方筑堡其上,增 戍兵以遏其冲。进右文殿修撰。金樊快明谋归宋,追兵至襄阳,方遣孟宗政、扈再 兴以百骑邀之,杀千余人,金人遁去。权工部侍郎、宝谟阁待制、京湖制置使兼知 襄阳府。谍知金人决意犯境,乃下防夏之令。金相高琪及其枢密乌古伦庆寿犯陈、 光化、随、枣理、信阳、均州、方夜半呼其子范、葵曰:"朝廷和战之说未定,观 此益乱人意,吾策决矣,惟有提兵临边决战以报国耳。"遂抗疏主战,亲往襄阳。 金人围枣阳急,方遣宗政、再兴等援枣阳,仍增戍光化、信阳、均州,以联声 势。已而枣阳守赵观败金人于城外,再兴、宗政至,与观夹击,又败之,枣阳围解。 方申饬诸将,当遏于境上,不可使之入而后拒之于城下。时麦正熟,方遣兵护民刈 之,令清野以俟。再疏力陈不可和者七,战议遂定。 金将完颜赛不入境,兵号十万。方部分诸将,金人犯枣阳者,宗政败之于尚家 川;犯随州者,刘世兴败之于磨子平。相持逾年,方调世兴移师,与许国、再兴援 枣阳;张兴、李雄韬援随州。随州围解,再兴等转战入枣阳。时宗政守城,伏兵城 东,金人遇伏败走。未几再至,再兴又败之,自是无日不战。金人三面来攻,宗政 出东门,再兴出南门,世兴出北门,大合战败之。金人朝进莫退,力不能捍;诸将 表里合谋,国自南山进,张威自瀼河进,世兴、李琪出城与国会,再兴出城与威会, 掎角追击,金人遂溃。光化守潘景伯亦设伏败金人于赵家桥,孟宗德又破之于随州 鸭儿山,擒赛不妻弟王丑汉,金人遂诛赛不。方以功迁龙图阁待制,封长沙县男, 赐食邑。 金人复大举,命讹可围枣阳,堑其外,绕以土城。方计其空巢穴而来,若捣其 虚,则枣阳之围自解。乃命国东向唐州,再兴西向邓州,又命子范监军,葵后殿。 时宗政在城中,日夜鏖战,焚其攻具,金人不敢近城。西师由光化境出,砦于三尖 山,拔顺阳县,金人率众仰攻,大败。再兴与国两道并进,掠唐、邓境,焚其城栅 粮储。枣阳城坚,金顿兵八十余日,方知其气已竭,乃召国、再兴还,并东师隶于 再兴,克期合战。再兴败金人于瀼河,又败之城南,宗政自城中出夹击,杀其众三 万,金人大溃,讹可单骑遁,获其赀粮、器甲不可胜计。进方焕章阁直学士。奏乞 均官军民兵廪给,自备马者倍之。又奏:"使民兵夏归,以省月给,秋复诣屯守御。" 从之。 方料金人数不得志于枣阳,必将同时并攻诸城,当先发以制之。命国、宗政出 师向唐,再兴向邓,戒之曰:"毋深入,毋攻城,第溃其保甲,毁其城砦,空其赀 粮而已。"宗政进破湖阳县,擒其千户赵兴儿;国遣部将耶律均与金人战于比阳, 戮其将李提控;再兴破高头城,大败金兵,遂薄邓州。唐州兵来援,迎败之,降者 踵至。已而金兵至樊城,方命再兴阵以待之,方视其师;金人三日不敢动,遂遁。 金将驸马阿海犯淮西,枢密完颜小驴屯唐州为后继。方先攻唐伐其谋,及使再 兴发枣阳兵击其西,国发桐柏兵击其东。再兴败金人于唐城,斩小驴,围其城五匝, 垂下。会蕲、黄继陷,诏趣方遣救,方亟命国保鄂,再兴援淮西。国还鄂州保江; 再兴军至蕲之灵山,伺金人归而击之,土豪祝文蔚横突入阵,金人大败,国遣张宝 将兵来会,李全等兵亦至,金人遂溃,再兴追逐六十里,擒其监军合答。进方显谟 阁直学士、太中大夫、权刑部尚书。
俄得疾,进徽猷阁学士、京湖制置大使。归还,力疾犒师,第其功上之。病革, 曰:"未死一日,当立一日纪纲。"引再兴卧内,勉以协心报国。贻书宰相,论疆 场大计。寻卒。是夕有大星陨于襄阳。以端明殿学士、正议大夫致仕,赠银青光禄 大夫,累赠太师,谥忠肃。 方起自儒生,帅边十年,以战为守,合官民兵为一体,通制总司为一家。持军 严,每令诸将饮酒勿醉,当使日日可战。淮、蜀沿边屡遭金人之祸,而京西一境独 全。尝问相业于刘清之,清之以留意人才对。故知名士如陈晐、游九功辈皆拔为大 吏,诸名将多在其麾下。若扈再兴、孟宗政皆起自土豪,推诚擢任,致其死力,藩 屏一方,使朝廷无北顾之忧。故其没也,人皆惜之。子董、薿、范、葵。范、葵有 传。 贾涉,字济川,天台人。幼好读古书,慷慨有大志。以父任高邮尉,改万安丞。 宝应择令,堂差涉至邑,请城之。役兴,以忧去。金人犯光州,起涉竟前役。通判 真州,改大理司直、知盱眙军。 淮人季先、沈铎说楚州守应纯之以招山东人,纯之令铎遣周用和说杨友、刘全、 李全等以其众至,先招石珪、葛平、杨德广,通号"忠义军"。珪等反,毙铎于涟 水,纯之罢,通判梁丙行守事,欲省其粮使自溃。珪、德广等以涟水诸军度淮屯南 渡门,焚掠几尽。谓:"朝廷欲和残金,置我军何地?"丙遣李全、季先拒之,不 止,事甚危。涉时在宝应,上书曰:"降附踵至,而金乃请和,此正用高澄间侯景 遣策,恐山东之祸必移于两淮。况金人所乏惟财与粮,若举数年岁币还之,是以肉 啖馁虎,啖尽将反噬。至若忠义之人源源而来,不立定额,自为一军,处之北岸, 则安能以有限之财应无穷之须?饥则噬人,饱则用命,其势然也。"授淮东提点刑 狱兼楚州节制本路京东忠义人兵。涉亟遣傅翼谕珪等逆顺祸福,自以轻车抵山阳, 德广等郊迎,伏地请死,誓以自新。 金太子及仆散万忠、卢国瑞等数十万大入,且以计诱珪等。涉虑珪等为金用, 亟遣陈孝忠向滁州,珪与夏全、时青向濠州,先、平、德广趋滁、濠,李全、李福 要其归路,以傅翼监军。数日,孝忠捷至,珪屡破金人,遂与先及李全趋安丰。时 金人环百余砦,攻具甫毕,珪等解其围,李全挟仆散万忠以归,见《李全传》。金 人不救窥淮东者六七年。 南渡门之变,平、德广等实预,涉既受降,置弗问。平等尚怀异志,涉密使先 以计杀之,而先之势亦孤。忠义诸军在涟水、山阳者既众,涉虑其思乱,因滁、濠 之役,分珪、孝忠、夏全为两屯,李全军为五砦,又用陕西义勇法涅其手,合诸军 汰者三万有奇,涅者不满六万人,正军常屯七万余,使主胜客,朝廷岁省费十三四。 涉又遣李全以万人取海州,复取密、潍。王琳以宁海州归,遂收登、莱二州。 青州守张林以滨、棣、淄州降,又取济、沂等州。自是恩、博、景、德至邢、洺十 余州相继请降。涉传檄中原:"以地来归及反戈自效者,朝廷裂地封爵无所吝。" 仍厉诸将,图未下州郡。擢太府少卿、制置副使兼京东、河北节制。 金十余万众犯黄州,淮西帅赵善湘请援于朝,涉遣李全等赴之,翟朝宗等为后 继。丞相史弥远拟升全留后,涉曰:"始全贫窭无聊,能轻财与众同甘苦,故下乐 为之用。逮为主帅,所为反是,积怨既多,众皆不平。近弃西城,免死为幸,若无 故升迁以骄其志,非全之福,亦岂国家之福。曷若待事定,与诸将同升可也。"金 人破黄陷蕲,安庆甚危,全驰至,遂定。全至久长镇,与京湖制置使赵方二子范、 葵遇,掎角连战俱胜,遣彭义斌等进至下湾渡,尽掩金人于淮。迁权吏部侍郎。金 人再犯淮西。先是,蕲州受围,徐晖往援,乃鼓众宵遁,金乘间登城,一郡为血, 前帅不敢问。涉斩晖以徇,诸将畏惧,无不用命,淮西之势大振。 初,翟朝宗得玉玺献诸朝,至是赵拱还,又得玉印,文与玺同而加大。朝廷喜 璧之归,行庆赏。涉遗书弥远谓:"天意隐而难明,人事切而易见,当思今日人事 尚未有可答天意者。昔之患不过亡金,今之患又有山东忠义与北边,宜亟图之。" 弥远不怿,李全卒以玺赏为节度使。涉又言:"盗贼血气正盛,官职过分,将有后 忧。"弥远不以为然。涉曰:"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宁知骄则将至于不可劝 邪?" 涉时已疾,力辞事任。值金人大入,强起视事。金将时全、合连、孛术鲁答哥 率细军及众军三道渡淮,涉以合连善战,乃命张惠当之。惠,金骁将,所谓"赛张 飞"者,既归宋,金人杀其妻,所部花帽军,有纪律,它军不及也。惠率诸军出战, 自辰至酉,金人大败,答哥溺死,陷失太半,细军丧者几二千。涉既病,乃以所获 京、河版籍及金银牌铜印之属上于朝。卒,超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 涉父伟尝守开江,贻书丞相赵雄,极论武兴守吴挺之横,它日陛对,又乞裁抑 郭棣、郭杲兵权,孝宗嘉纳,后反为所挤以没。涉弱冠直父冤,不避寒暑,泣诉十 年,至伏书阙下。子似道有传。 扈再兴,字叔起,淮人也。有膂力,善机变。每战,被发肉袒徒跣,挥双刃奋 呼入阵,人马辟易。金人犯襄阳、枣阳,京西制置使赵方檄再兴等御之。金人来自 团山,势如风雨。再兴同孟宗政、陈祥分三陈,设伏以待。既至,再兴中出一陈, 复却,金人逐之,宗政与祥合左右两翼掩击之,金人三面受敌,大败,血肉枕藉山 谷间。授神劲统制。又犯枣阳,再兴率师赴援,金人闻风夜溃。既而益兵数万复围 城,相持九十日。再兴夜以铁蒺藜密布地,黎明佯遁,金人驰中蒺藜者十踣七八。 敌却走,追至十五里冈。已而金兵攻城东隅,薄南门北角,再兴与宗政、刘世兴各 当一面,大战数十合,大败金兵。金帅完颜讹可拥步骑数万傅城,再兴与宗政纵之 涉濠,半渡击之;又令守坝者佯走,金人争坝,急击之,多堕水中。金人创对楼、 鹅车、革洞,决濠水,运土石填城下。再兴募死士著铁面具,披毡,列陈以待之。 金人计无所施而去,弃旗甲辎重满野。大战于范家庄,金人败,追之至泊湖,禽其 巡检亢师礼酒、都监纳兰福昌,降其壮丁,获牛马甚众。 自是与宗政、世兴无日不战。再兴又破顺昌县,夺甲马三千,破淅川镇,杀金 人三百,追至马磴砦,焚其城栅。又败其护驾骑军于瀼河。入邓州,破高头,败其 步军五千、骑军五百,焚其积聚。遂营于高头,进攻唐州,至三家河,金骑军二千、 步军七千出城迎战,又败之,死者十七八,追及城下。金将从义者收残骑三百奔城, 再兴据门拒战,斩从义。遂围唐州,分兵焚荡州境,截其归路,砦于久长,严陈以 待之。搜剿残兵,获其副统军广威将军衲挞达。金兵歼,乃敛髑髅立人头堠。 寻以病卒。子世达,亦以名将称,官至都统制。 孟宗政,字德夫,绛州人。父林,从岳飞至随州,因家焉。宗政自幼豪伟,有 胆略,常出没疆场间。开禧二年,金将完颜董犯襄、郢,宗政率义士据险游击,夺 其辎重。宣抚使吴猎奇之,补承节郎、枣阳令。京西路分赵方、吴柔胜皆荐其才, 转秉义郎、京西钤辖,驻札襄阳。 嘉定十年,金人犯襄阳、枣阳,方檄宗政节制神劲、报捷、忠义三军。宗政与 统制扈再兴、陈祥分为三军,设覆三所,蹀血以战,金兵败走。寻报枣阳围急,宗 政午发岘首,迟明抵枣阳,驰突如神。金人大骇,宵遁。方时移帅京西,闻捷大喜, 差权枣阳军。初视事,一爱仆犯新令,立斩之,军民股栗。于是筑堤积水,修治城 堞,简阅军士。 十一年,金帅完颜赛不拥步骑围城,宗政与再兴合兵角敌,历三月,大小七十 余战,宗政身先士卒。金人战辄败,忿甚,周城开濠,四面控兵列濠外,飞锋镝, 以綯铃自警,铃响则犬吠。宗政厚募壮士,乘间突击,金人不能支,盛兵薄城,宗 政随方力拒。随守许国援师至白水,鼓声相闻。宗政率诸将出战,金人奔溃。赐金 带,转武德郎。 十二年,金帅完颜讹可拥步骑傅城,宗政囊糠盛沙以覆楼棚,列瓮潴水以堤火, 募炮手击之,一炮辄杀数人。金人选精骑二千,号弩子手,拥云梯、天桥先登,又 募凿银矿石工昼夜塪城,运茅苇直抵圜楼下,欲焚楼。宗政先毁楼,掘深坑,防地 道;创战棚,防城损;穿阱才透,即施毒烟烈火,鼓鞴以熏之。金人窒以湿毡,析 路以刳士,城颓楼陷。宗政撤楼益薪,架火山以绝其路,列勇士,以长枪劲弩备其 冲。距楼陷所数丈筑偃月城,袤百余尺,翼傅正城,深坑倍仞,躬督役,五日成。 金人摘强兵披厚铠、毡衫、铁面而前,又湿毡濡革蒙火山,覆以冰雪,拥云梯径抵 西北圜楼登城。城中军以长戈舂其喉,杀之;敢勇军自下夹击金兵,兵坠死燎焰。 金将于后截其军,拒马挥刀迫前,自昕至昃,死伤踵接,梯桥尽毁。金人连不得志, 俄乘顺风渡濠,飞脂革烧战棚,宗政激将士血战,凡十五阵,矢石交,金兵死者千 余,弩子手十七八,射其都统殪。天反风,金人愈忿,炮愈急。会王大任领锐卒一 千冒重围转斗入城,内外合势,士气大振,贾勇入金营,自晡至三更,金人横尸遍 地,夺其铜印十有六,讹可弃帐走,获辎重牛马万计。捷至,朝廷方录前战守功, 升武功大夫兼阁门宣赞舍人,重赐金带。 制置司以湖阳县迫境金兵,檄宗政图之。宗政一鼓而拔,燔烧积聚,夷荡营砦, 俘掠以归。金人自是不敢窥襄、汉、枣阳。许国移金陵,宗政代为荆鄂都统制,仍 知枣阳。宗政以迫濠而陈,乃于西北濠外潴水为泞以限骑。中原遗民来归者以万数。 宗政发廪赡之,为给田、创屋与居,籍其勇壮号"忠顺军",俾出没唐、邓间,威 振境外。金人呼为"孟爷爷"。俄病疽卒。转右武大夫、团练使、防御使。 宗政于有功者怨必赏,有罪者亲必罚。好贤乐善,出于天性。未尝学兵法,而 暗与之合。死之日,边城为罢市恸哭。子珙,有传。 张威,字德远,成州人。策选锋军骑兵也。军中马料多,匹马给米五石,骑军 利其余以自给。总领核实裁抑,威逃去。帅郭杲使其父招之归,送隆庆府后军效用。 威贫甚,卖药自给。或言其才勇,乃令戍边。开禧用兵,威与金人战辄捷,屡以功 补本军将领。 吴曦既诛,遣将收复。李贵复西和州,威率众先登,败金人,战于板桥,遂取 西和,升统制。由是威名大振。天水县当金人西入路,乃升县为军,命威为守,屡 立奇功,擢充利州副都统制。丁父忧,服除,带御器械。久之,调荆鄂都统制、襄 阳府驻札,改沔州都统制。 嘉定十二年,金人分道入蜀,犯湫池堡,又犯白环堡。威部将石宣、董炤连却 之。既而金人犯成州,威自西和退保仙人原。时兴元都统制吴政战死黄牛堡,李贵 代政,亟走武休,金人已破武休,遂陷兴元,又陷大安军。 先是,利州路安抚使丁焴闻金人深入,亟遣书招威东入救蜀,又檄忠义总管李 好古北上捍御。好古出鱼关与统领张彪遇,以彪弃迷竹关故,斩之。彪,威弟也。 威闻彪死,按兵不进。焴闻之,谓僚佐曰:"吴政身死,李贵复以兵败,金人所惮 惟威。今好古擅杀其弟,失威心,奈何?且金人在东,非威地分,今可无好古,不 可无威。"遂因好古入见,数其擅杀彪罪,斩之。遣书速威进救蜀,且使进士田遂 往说之。威感激,夜半调发,鼓行而前,破金人于金斗镇。金人虽败未退,威顿兵 不动,潜遣石宣等袭于大安军,大破之。金人之来也,择两齿马及精兵凡三千人, 至是歼焉,俘其将巴土鲁,大将包长寿闻之宵遁。 兴元叛兵张福、莫简作乱,以红帕蒙首,号"红巾队",焚利州,杀总领杨九 鼎,破阆、果,入遂宁,游骑在潼、汉界,将窥成都。制置司谓贼势欲西,非威不 可御。乃遣威提精兵六千人,自剑、绵至广汉,盛夏暑剧,休士三日。俄安丙檄威 东进,时贼自遂宁入普州茗山,威进兵重围,绝其粮道,昼夜迫之。未几禽福等十 七人戮之,简自杀,贼遂平。 西夏来约夹攻金人,丙许之。遣王仕信会夏人于巩,又命威与利帅程信、兴帅 陈立等分道并进。威向秦州。议初起,威谓:"金人尚强,夏人反覆,未可轻动。" 丙不听,卒遣威,威黾勉而行,令所部毋得轻发,诸将至城下,无功而还。丙怒, 奏罢其兵柄。是岁,卒于利州,终扬州观察使。 威初在行伍,以勇见称,进充偏裨,每战辄克,金人闻其名畏惮之。临陈战酣, 则精采愈奋,两眼皆赤,时号"张红眼",又号"张鹘眼",威立"净天鹘旗"以 自表。每战不操它兵,有木棓号"紫大虫",圜而不刃,长不六尺,挥之掠阵,敌 皆靡。荆、鄂多平川广野,威曰:"是彼骑兵之利也,铁骑一冲,吾步技穷矣,蜀 中战法不可用。"乃意创法,名"撒星陈",分合不常,闻鼓则聚,闻金则散。骑 兵至则声金,一军分为数十簇;金人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倏忽之间,分合数 变,金人失措,然后纵击之,以此辄胜。威御军纪律严整,兵行常若衔枚,罕闻其 声。每与百姓避路,买食物则贾倍于市,迄无敢喧。晚以嗜欲多疾,故不寿云。 论曰:宋之南渡,边将之才何其鲜哉!或曰"江南非用武之地",然古之善兵 者,若孙武子,亦吴人也。抑先王之世,文武无二道,文武既分,宜其才之各有所 偏胜也。赵方少从张栻学、许国之忠,应变之略,隐然有尊俎折冲之风。其部曲如 扈再兴、孟宗政后皆为名将,亦方之能奖率也。方之子范、葵,宗政子珙,后皆以 功名自见,不愧其父,有足称者。贾涉居方面,亦号有才,及其庶孽,竟至亡国, 为可叹也。张威者善于御众,故所至立功云。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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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列传164○李宗勉 袁甫 刘黻 王居安 李宗勉,字强父,富阳人。开禧元年进士。历黄州教授、浙西茶盐司、江西转 运司干官。嘉定十四年,主管吏部架阁,寻改太学正。明年为博士,又明年迁国子 博士。宝庆初,添差通判嘉兴府。三年,召为秘书郎。 绍定元年,迁著作郎。入对,言边事宜夙夜震惧,以消咎殃。明年,兼权兵部 郎官。时李全叛谋已露,人莫敢言,宗勉独累疏及之。又言:"欲人谋之合,莫若 通下情。人多好谄,揣所悦意则侈其言,度所恶闻则小其事。上既壅塞,下亦欺诬, 则成败得失之机、理乱安危之故,将孰从而上闻哉?不闻则不戒,待其事至乃骇而 图之,抑已晚矣。欲财计之丰,莫若节国用。善为国者常使财胜事,不使事胜财。 今山东之旅,坐糜我金谷,湖南、江右、闽中之寇,蹂践我州县,苟浮费泛用,又 从而侵耗之,则漏卮难盈,蠹木易坏。设有缓急,必将窘于调度,而事机失矣。欲 邦本之固,莫若宽民力。州县之间,聚敛者多,椎剥之风,浸以成习。民生穷踧, 怨愤莫伸,啸聚山林,势所必至。救焚拯溺,可不亟为之谋哉?"寻改兼侍右郎官。 明年入对,言天灾甚切。 四年,差知台州。明年,直秘阁、知婺州。六年冬,召赴行在,未行。端平元 年,进直宝章阁,依旧任。越月,以宗正丞兼权右司召,改尚左郎官,兼职仍旧。 寻兼左司。五月,面对,言四事:"守公道以悦人心,行实政以兴治功,谨命令以 一观听,明赏罚以示劝惩。"次言楮币:"愿诏有司,始自乘舆宫掖,下至百司庶 府,核其冗蠹者节之,岁省十万,则十万之楮可捐,岁省百万,则百万之楮可捐也。 行之既久,捐之益多,钱楮相当,所至流转,则操吾赢缩之柄不在楮矣。" 拜监察御史。时方谋出师汴、洛,宗勉言:"今朝廷安恬,无异于常时。士卒 未精锐,资粮未充衍,器械未犀利,城壁未缮修。于斯时也,守御犹不可,而欲进 取可乎?借曰今日得蔡,明日得海,又明日得宿、毫,然得之者未必可守。万一含 怒蓄忿,变生仓猝,将何以济?臣之所陈,岂曰外患之终不可平、土宇终不可复哉? 亦欲量力以有为、相时而后动耳。愿诏大臣,爱日力以修内治,合人谋以严边防, 节冗费以裕邦财,招强勇以壮国势。仍饬沿边将帅,毋好虚名而受实害,左控右扼, 毋失机先。则以逸待劳,以主御客,庶可保其无虞。若使本根壮固,士马精强,观 衅而动,用兵未晚。"已而洛师溃,又言:"昔之所虑者在当守而冒进,今之所虑 者在欲守而不能。何地可控扼,何兵可调遣,何将可捍御,何粮可给饷,皆当预作 措画。"又言内降之敝,大略谓:"王府后宅之宫僚,戚里奄寺之恩赏,纶綍直下, 不经都省,竿牍陈请,时出禁廷,此皆大臣所当执奏。夫先事而言,见几而谏,不 可谓之专。善则行之,否则止之,不可谓之专。命出君上,政归中书,不可谓之专。 苟以专权为嫌,不以救过为急,每事希旨迎合,迨其命令已下,阙失已彰,然后言 事之人从而论列之,其累圣德亦多矣。况言之未必听,听之未必行乎?" 进左司谏。明年春,兼侍讲。首言:"均、房、安、蕲、光、化等处兵祸甚烈, 然江面可藉以无忧者,犹有襄州,今又告变矣。襄州失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 险不足恃。昔之所虑犹在秋,今之所虑者祗在旦夕。江陵或不守,则事迫势蹙,必 有存亡之忧,悔将何及?"拜殿中侍御史。时淮西制置使兼沿江制置副使史嵩之兼 知鄂州,就鄂建牙。宗勉言:"荆、襄残破,淮西正当南北之交,嵩之当置司淮西, 则脉络相连,可以应援,邈在鄂渚,岂无鞭不及腹之虑。若云防江为急,欲藉嵩之 于鄂渚经理,然齐安正与武昌对,如就彼措置防扼,则藩篱壮而江面安矣。所谓欲 保江南先守江北也。当别择鄂守,径令嵩之移司齐安。" 诏侍从、两省、台谏条陈边事,宗勉率合台奏:"蜀之四路,已失其二,成都 隔绝,莫知存亡。诸司退保夔门,未必能守。襄汉昨失九郡,今郢破,荆门又破, 江陵孤城,何以能立?两淮之地,人民奔迸,井邑丘墟,呜呼危哉!陛下诚能亟下 哀痛之诏,以身率先,深自贬损,服御饮宴,一从简俭,放后宫浮食之女,罢掖庭 不急之费,止锡赍,绝工役,出内帑储蓄以风动四方。然后劝谕戚畹、世臣,随力 输财,以佐公家之调度。分上流淮西、淮东为三帅,而以江淮大帅总之。或因今任, 或择长才,分地而守,听令而行。以公私之财分给四处,俾之招溃卒,募流民之强 壮者,以充游兵,以补军籍。仍选沿流诸郡将士为捍御之图,犹可支吾。不然将水 陆俱下,大合荆楚之众,扰我上流,江以南震荡矣。或谓其势强盛,宜于讲和,欲 出金缯以奉之,是抱薪救火,空国与敌矣。"
进工部侍郎兼给事中,仍侍讲。复上疏言:"陛下忧勤于路朝之顷,而入为宴 安所移,切劘于广厦之间,而退为便佞所惑。不闻减退宫女,而嫔嫱已溢于昔时; 不闻褒录功臣,而节钺先加于外戚;不闻出内贮以犒战士,而金帛多靡于浮费。陛 下之举动,人心所视以为卷舒者也。陛下既不以为忧,则谁复为陛下忧。"擢谏议 大夫兼侍读。首言边事当增兵防托上流。又言:"求谏非难而受谏为难,受谏非难 而从谏为难。苟闻之不以为戒,玩之不以为信,卒使危言鲠论,无益于世用,无救 于时危,其与拒谏者相去一间耳。" 进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未几,进签书。时王楫复求岁币银绢各二十 万,宗勉言:"轻诺者多后患,当守元约可也。然比之开禧时,物价腾踊奚啻倍蓰 矣。"史嵩之开督府,力主和议,宗勉言:"使者可疑者三。嵩之职在督战,如收 复襄、光,控扼施、澧,招集山砦,保固江流,皆今所当为。若所主在和,则凡有 机会可乘,不无退缩之意,必至虚捐岁月,坐失事功。" 进参知政事。及拜左丞相兼枢密使,守法度,抑侥幸,不私亲党,召用老成, 尤乐闻谠言。赵汝腾尝以宗勉为公清之相。以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卒, 赠少师,谥文清。 袁甫,字广微,宝文阁直学士燮之子。嘉定七年进士第一。签书建康军节度判 官厅公事,授秘书省正字。入对,论"君天下不可一日无惧心。今之可惧者,大端 有五:端良者斥,谄谀者用,杜忠臣敢谏之门,可惧也;兵戈既兴,馈饷不继,根 本一虚,则有萧墙之忧,可惧也;陛下深居高拱,群臣奉行簿书,独运密谋之意胜, 而虚心咨访之意微,天下迫切之情无由上闻,可惧也;外患未弭,内患方深,而熙 熙然无异平时,自谓雅量足以镇浮,不知宴安实为鸩毒,可惧也;陛下恭俭有余, 刚断不足,庸夫憸人,苟求富贵,而未闻大明黜陟,军帅交结,州郡贿赂,皆自贵 近化之,可惧也。其它祸几乱萌,不可悉数,将何以答天谴、召和气哉?"次乞严 守帅之选,并大军之权,兴屯田之利。 迁校书郎,转对,言"边事之病,不在外而在内。偷安之根不去,规摹终不立; 壅蔽之根不去,血脉终不通;忌嫉之根不去,将帅终不可择;欺诞之根不去,兵财 终不可治。祖宗之御天下,政事虽委中书,然必择风采著闻者为台谏,敢于论驳者 为给、舍,所以戢官邪、肃朝纲也。今日诚体是意以行之,岂复有偷安壅蔽者哉?" 出通判湖州,考常平敝原以增积贮,核隐产,增附婴儿局。 迁秘书郎,寻迁著作佐郎、知徽州。治先教化,崇学校,访便民事上之:请蠲 减婺源绸绢万七千余匹,茶租折帛钱万五千余贯,月桩钱六千余贯;请照咸平、绍 兴、乾道宽恤指挥,受纳徽绢定每匹十两;请下转运、常平两司,豫蓄常平义仓备 荒,兴修陂塘,创筑百梁。丁父忧,服除,知衢州。立旬讲,务以理义淑士心,岁 拨助养士千缗。西安、龙游、常山三邑积窘预借,为代输三万五千缗,蠲放四万七 千缗。郡有义庄,买良田二百亩益之。 移提举江东常平。适岁旱,亟发库庾之积,凡州县窠名隶仓司者,无新旧皆住 催,为钱六万一千缗,米十有三万七千、麦五千八百石,遣官分行振济,饥者予粟, 病者予药,尺籍之单弱者,市民之失业者,皆曲轸之。又告于朝曰:"江东或水而 旱,或旱而水,重以雨雪连月,道殣相望,至有举家枕藉而死者。此去麦熟尚赊, 事势益急。"诏给度牒百道助费。时江、闽寇迫饶、信,虑民情易动,分榜谕安之。 檄诸郡,关制司,闻于朝,为保境捍患之图,寇迄不犯。遂提点本路刑狱兼提举, 移司番阳。霜杀桑,春夏雨久湖溢,诸郡被水,连请于朝,给度牒二百道赈恤之。 盗起常山,调他州兵千人屯广信以为备。 都城大火,上封事言:"上下不交,以言为讳,天意人心,实同一机,灾变之 作,端由于此。愿下哀痛之诏,以回天意。"诏求直言,复上疏言:"灾起都邑, 天意盖欲陛下因其所可见,察其所不可见,行至公无私之心,全保护大臣之体,率 属群工,大明黜陟,与天下更始。"行部问民疾苦,荐循良,劾奸贪,决滞狱。所 至诣学宫讲说,创书院贵溪之南,祠先儒陆九渊。岁大旱,请于朝,得度牒、缗钱、 绫纸以助赈恤。疫疠大作,创药院疗之。前后持节江东五年,所活殆不可数计。转 将作监,领事如故。继力辞常平事。彗星见,诏求直言,上疏言:"皇天所以震怒 者,由愁苦之民众;人民所以愁苦者,由贪冒之风炽。愿一变上下交征之习,为大 公至正之归。" 帝亲政,以直微猷阁知建宁府,明年,兼福建转运判官。闽盐隶漕司,例运两 纲供费,后增至十有二,吏卒并缘为奸,且抑州县变卖,公私苦之,甫奏复旧例。 丁米钱久为泉、漳、兴化民患,会知漳州赵以夫请以废寺租为民代输,甫并捐三郡 岁解本司钱二万七千贯助之。郡屯左翼军,本备峒寇,招捕司移之江西,甫檄使还 营。俄寇作唐石,即调之以行,而贼悉平。迁秘书少监。入见,帝曰:"卿久劳于 外,笃意爱民,每览所陈,备见恳恻。"甫奏《无逸》之义,言知农夫稼穑艰难, 自然逸欲之念不起。乞力守更化以来求贤如不及之初意。 迁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说书。于经筵奏:"刚之一字,最切于陛下。陛下徒有慕 汉宜厉精为治之名,而乃堕元帝、文宗柔弱不振之失。元帝、文宗果断,不用于斥 邪佞,反用于逐贤人,此二君不识刚德之真。所谓真刚者,当为之事必行,不当为 者则断在勿行。"又乞"专意经训,养育精神,务令充实,上与天一,下合人心。" 帝意欲全功臣之世,诏自今中外臣僚奏事,毋得捃摭,以奏:"是消天下谠言之气, 其谓陛下何?"兼中书舍人,缴奏不擿苛小,谓:"监司、郡守非其人,则一道一 州之蠹也。" 时相郑清之以国用不足,履亩使输券。甫奏:"避是虐贱,有力者顽未应令, 而追呼迫促,破家荡产,悲痛无聊者,大抵皆中下之户。"尝讲罢,帝问近事,甫 奏:"惟履亩事,人心最不悦。"又尝读《资治通鉴》,至汉高祖入关辞秦民牛酒, 因奏:"今日无以予人,反横科之,其心喜乎,怒乎?本朝立国以仁,陛下以为此 举仁乎,否乎?"帝为恻然。 时朝廷以边事为忧,史嵩之帅江西,力主和议。甫奏曰:"臣与嵩之居同里, 未尝相知,而嵩之父弥忠,则与臣有故。嵩之易于主和,弥忠每戒其轻易。今朝廷 甘心用父子异心之人,臣谓不特嵩之之易于主和,抑朝廷亦未免易于用人也。"疏 入,不报。遂乞归,不允。授起居郎兼中书舍人。未几,擢嵩之刑部尚书,复奏疏 云:"臣于嵩之本无仇怨,但国事所系,谊难缄默。"嵩之诰命,终不与书行,乃 出甫知江州。王遂抗疏力争,帝曰:"本以授其兄袁肃,报行误耳。"令遂勉甫无 它志。翼日,乃与肃江州。而殿中侍御史徐清叟复论甫守富沙日赃六十万,汤巾等 又争之,清叟亦悔。未几,改知婺州,不拜。 喜熙元年,迁中书舍人。入见,陈心源之说,帝问边事,甫奏:"当以上流为 急,议和恐误事。"时清叟与甫并召,而清叟未至。甫奏:"台谏风闻言事,初亦 何心。今人物眇然,有如清叟宜在朝廷,辞避实惟臣故,乞趣其赴阙。"又奏备边 四事,曰:固江陵,堰瓦梁,与流民复业。嵩之移京湖沿江制置使、知鄂州,甫奏 曰:"嵩之轻脱难信。去年嵩之在淮西,楫由淮西而来,北军踵之。今又并湖南付 之,臣恐其复以误淮西者误湖南。"疏留中不行。翼日,权吏部侍郎。引疾至八疏, 赐告一月,遂归。从臣复合奏留之,寻命兼修玉牒官兼国子祭酒,皆辞不拜。改知 嘉兴府,知婺州,皆辞不拜。 迁兵部侍郎,入见,奏:"江潮暴涌,旱魃为虐,楮币蚀其心腹,大敌剥其四 支,危亡之祸,近在旦夕,乞秉一德,塞邪径。"兼给事中。岳珂以知兵财召,甫 奏珂总饷二十年,焚林竭泽,珂竟从外补。迁吏部侍郎兼国子祭酒,日召诸生叩其 问学理义讲习之益。时边遽日至,甫条十事,至为详明。权兵部尚书,暂兼吏部尚 书,卒,赠通奉大夫,谥正肃。有《孝说》、《孟子解》、《后省封驳》、《信安 志》、《江东荒政录》、《防拓录》、《乐事录》及文集行世。 甫少服父驯,谓学者当师圣人,以自得为贵。又从杨简问学,自谓"吾观草木 之发生,听禽鸟之和鸣,与我心契,其乐无涯"云。 刘黻,字声伯,乐清人。早有令闻,读书雁荡山中僧寺。年三十四,以淳祐十 年试入太学,侪辈已翕然称之。时丁大全方为台属,劾奏丞相董槐,迫逐去国,将 夺其位。黻率同舍生伏阙上书,大概言朝廷进退大臣,须当以礼。书上,忤执政, 送南安军安置,归别其母解氏。解氏曰:"为臣死忠,以直被贬,分也。速行!" 黻至南安,尽取濂、洛诸子之书,摘其精切之语,辑成书十卷,名曰《濂洛论语》。 及大全贬,黻还太学。未几,侍御史陈垓诬劾程公许,右正言蔡荥诬劾黄之纯,二 公罢出,六馆相顾失色,黻又率诸生上书言: 黻等蒙被教养,视国家休戚利害若己痛养。朝廷进一君子,台谏发一公论,则 弹冠相庆,喜溢肺膺。至若君子郁而不获用,公论沮而不克伸,则忧愤忡结,寝食 俱废。臣闻扶植宗社在君子,扶植君子在公论。陛下在位几三十年,端平间公正萃 朝,忠谠接武,天下翕然曰:"此小元祐也。"淳祐初,大奸屏迹,善类在位,天 下又翕然曰:"此又一端平也。"奈何年来培养保护之初心,不能不为之转移。 祖宗建置台谏,本以伸君子而折小人,昌公论而杜私说。乃今老饕自肆,奸种 相仍,以谄谀承风旨,以倾险设机阱,以淟涊盗官爵。陛下非不识拔群贤,彼则忍 于空君子之党;陛下非不容受直言,彼则勇于倒公议之戈。不知陛下何负此辈,而 彼乃负陛下至此耶? 当陛下诏起汇髦之秋,而公许起自家食,正君子觇之,以为进退之机。乃今坐 席未温,弹章已上,一公许去,若未害也,臣恐草野诸贤,见几深遁,而君子之脉 自此绝矣。比年朋邪记焰,缄默成风,奏事者不过袭陈言、应故事而已。幸而之纯 两疏,差强人意。乃今软媚者全身,鲠直者去国,一之纯去,若未害也,臣恐道路 以目,欲言辄沮,而公论之脉自此绝矣。 况今天下可言之事不为少,可攻之恶不为不多。术穷桑、孔,浸有逼上之嫌; 势挟金、张,滥处牧民之职。以乳臭騃子而躐登从橐,以光范私人而累典辅藩。钱 神通灵于旁蹊,公器反类于互市。天下皆知之,岂陛下独不知之。正惟为陛下纪纲 者知为身谋,不为陛下谋。陛下明烛事几,讵可堕此辈蒙蔽术中,何忍以祖宗三百 年风宪之司,而坏于一二小人之手耶?臣汝腾,陛下之刘向也,则以忠鲠斥;臣子 才、臣栋、臣伯玉,陛下之汲黯也,则以切直罢。遂使淳祐诸君子日消月磨,至今 几为之一空。彼诚何心哉? 高宗绍兴二十年之诏,有谓"台谏风宪之地,年来用人非据,与大臣为友党, 济其喜怒,甚非耳目之寄。"臣窃观近事,不独台谏为大臣友党,内简相传,风旨 相谕,且甘为鹰犬而听其指嗾焉。宰相所不乐者,外若示以优容,而阴实颐指台谏 以去之;台谏所弹击者,外若不相为谋,而阴实奉承宰相以行之。方公许之召也, 天下皆知独断于宸衷,及公许之来也,天下亦知尝得罪于时宰,岂料陛下之恩终不 足恃,宰相之嗔竟不可逃耶? 陛下万机之暇,试以公许、之纯与垓、荥等熟思而静评之,其言论孰正孰邪, 孰忠孰佞,虽中智以下之主,犹知判别是非,况以陛下明圣而顾不察此?近见公许 奏疏,尝告陛下揭至公以示天下;垓则以秘密之说惑上听,公许尝告陛下以宠赂日 章,官邪无警,欲塞幸门,绝曲径;垓则纵侠客以兜揽关节,持阔扁以胁取举状, 开赂门以簸弄按章。至若之纯之告陛下,力伸邪正之辩,明斥媚相之非,謇謇谔谔, 流出肺肝;荥身居言责,闻其风声,自当愧死,尚敢妄肆萋菲,略无人心乎? 且陛下擢用台谏,若臣磊卿、臣咨夔、臣应起、臣汉弼、臣凯、臣燧,光明俊 伟,卓为天下称首,然甫入而遽迁,或一鸣而辄斥,独垓、荥辈贪饕顽忍,久污要 津,根据而不拔,刘向所谓"用贤转石,去佞拔山"者,乃今见之,可不畏哉?矧 今国嗣未正,事会方殷,民生膏血,朘削殆尽,所赖以祈天命,系人心,惟君子与 公论一脉耳。小人以不恤之心,为无忌惮之事,其意不过欲爵位日穹,权势日盛, 以富贵遣子孙耳,岂暇为国家计哉。 自昔天下之患,莫大于举朝无公论,空国无君子。我朝本无大失德于天下,而 乃有宣、靖之祸,夫岂无其故哉?始则邪正交攻,更出迭入,中则朋邪翼伪,阴陷 潜诋,终则倒置是非,变乱黑白,不至于党祸不止。向使刘安世、陈瓘诸贤尚无恙, 杨畏、张商英、周秩辈不久据台纲,其祸岂至此烈。古语云:"前车覆,后车戒。" 今朝廷善类无几,心怀奸险者,则以文藻饰佞舌;志在依违者,则以首鼠持圆机。 宗社大计,孰肯明目张胆为陛下伸一喙者,则其势必终于空国无君子,举朝无公论。 无君子,无公论,脱有缓急,彼一二憸人者,陛下独可倚仗之乎? 若垓之罪,又浮于荥,虽两观之诛,四裔之投,犹为轻典,陛下留之一日,则 长一日之祸,异时虽借尚方剑以砺其首,尚何救于国事之万一哉? 又曰:"自昔大奸巨孽,投闲散地,惟觇朝廷意向,以图进用之机。元祐间, 章惇、吕惠卿皆在贬所。自吕大防用杨畏为御史,初意不过信用私人,牢护局面, 不知小人得志,摇唇鼓吻,一时正人旋被斥逐,继而章惇复柄用,虽大防亦不能安 其身于朝廷之上。今右辖久虚,奸臣垂涎有日矣。闻之道路,馈遗不止于鞭靴,脉 络潜通于禁近,正陛下明察事机之时。若公论不明,正人引去,则迟回展转,钧衡 重寄,必归于章惇等乃止。今日之天下,乃祖宗艰难积累之天下,岂堪此辈再坏耶?" 又谏游幸疏曰: 天下有道,人主以忧勤而忘逸乐;天下无道,人主以逸乐而忘忧勤。自昔国家 乂安,四夷宾服,享国日久,侈心渐生,若汉武帝之单于震慑,而有千门万户之观, 唐明皇之北边无事,而有骊山温泉之幸。至于隋之炀帝,陈之后主,危亡日迫,游 观无度,不足效也。尧、舜、禹、汤、文、武之竞业祗惧,终始忧勤,《无逸》言: "游畋则不敢,日昃则不暇食。曷尝借祈禳之说,以事游观之逸。比年以来,以幸 为利,以玩为常,未免有轻视世故、眇忽天下之心。单于未尝震慑,而有武帝多欲 之费耗;北边未尝无事,而有明皇宴安之鸩毒。 陛下春秋尚少,贻谋垂宪之机,悉在陛下,作而不法,后嗣何观?自十数年间, 创龙翔,创集庆,创西太一,而又示之以游幸,导之以祷祠,蛊之以虚诞不经之说。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积久惯熟,牢不可破,谁得而正之?且西 太一之役,佞者进曰:"太一所临分野则为福,近岁自吴移蜀。"信如祈禳之说, 西北坤维按堵可也。今五六十州,安全者不能十数,败降者相继,福何在邪?武帝 祠太一于长安,至晚年以虚耗受祸,而后悔方士之缪。虽其悔之弗早,犹愈于终不 知悔者也。 大凡人主不能无过,脱有过言过行,宰执、侍从当言之,给舍、台谏当言之, 缙绅士大夫当言之,皆所以纳君于当道者也。今陛下未为不知道,未为不受人言, 宰执以下希宠而不言,与夫言之而不力,皆非所以爱陛下也。其心岂以此为当而不 必言哉?直以陛下为不足以望尧、舜、禹、汤、文、武之主,而以汉武、明皇待陛 下也。 以材署昭庆军节度掌书记,由学官试馆职。咸淳三年,拜监察御史,论内降恩 泽曰: 治天下之要,莫先于谨命令,谨命令之要,莫先于窒内批。命令,帝王之枢机, 必经中书参试,门下封驳,然后付尚书省施行,凡不由三省施行者,名曰"斜封墨 敕",不足效也。臣睹陛下自郊祀庆成以来,恩数绸缪,指挥烦数,今日内批,明 日内批,邸报之间,以内批行者居其半,窃为陛下惜之。 出纳朕命载于《书》,出纳王命咏于《诗》,不专言出而必言纳者,盖以命令 系朝廷之大,不能皆中乎理,于是有出而复有纳焉。祖宗时,禁中处分军国事付外 者谓之内批,如取太原、下江南,韩琦袖以进呈,英宗悚然避坐,此岂非谨内批之 原哉?臣日夜念此,以为官爵陛下之官爵,三省陛下之三省,所谓同奉圣旨,则是 三省之出命,即出陛下之命也,岂必内批而后为恩?缘情起事,以义制欲,某事当 行,某事当息,具有条贯,何不自三省行之,其有未穆于公论者,许令执奏,顾不 韪欤。 元祐间,三省言李用和等改官移镇恩例,今高氏、朱氏,皆举故事,皇太后曰: "外家恩泽,方欲除损,又可增长乎?"治平初,欲加曹佾使相,皇太后再三不许; 又有圣旨,令皇后本家分析亲的骨肉闻奏,亦与推恩,司马光力谏,以为皇太后既 损抑外亲,则后族亦恐未宜褒进。乃今前之恩数未竟,后之恩数已乘。宰执惧有所 专而不敢奏,给舍、台谏惧有所忤而不敢言,更如此者数年,将何以为国?故政事 由中书则治,不由中书则乱,天下事当与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 四年,改正字,言:"正学不明则义理日微,异端不息则鼓惑转炽。臣非不知 犯颜逆耳,臣子所难,实以君德世道,重有关系,不容不恳恻开陈。疏上逾日,未 蒙付外。孟轲有云:'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臣忝职谏省,义当尽言,今既 不得其言,若更贪慕恩荣,不思引去,不惟有负朝廷设官之意,其于孟轲明训,实 亦有慊。" 会丁父忧去位,服除,授集英殿修撰,沿海制置、知庆元府事。建济民庄,以 济士民之急,资贡士春官之费,备郡庠耆老缓急之需。又请建慈湖书院。八年,召 还,拜刑部侍郎。九年,改朝奉郎,试吏部尚书,兼工部尚书,兼中书舍人,兼修 玉牒,兼侍读。上疏请给王十朋祠堂田土。十年,丁母忧。明年,江上溃师,丞相 陈宜中起复黻为端明殿学士,不起,及贾似道,韩震死,宜中谋拥二王由温州入海, 以兵逆黻共政,将逊相位,于是黻托宗祀于母弟成伯,遂起,及罗浮,以疾卒。 初,陈宜中梦人告之曰:"今年天灾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生。"继而疫 疠大作,服者果得不死,及黻病,宜中令服之,终莫能救。其配林氏举家蹈海。未 几,海上事亦瓦解矣。黻有《蒙川集》十卷行于世。 王居安,字资道,黄岩人。始名居敬,字简卿,避祧庙嫌易之。始能言,读 《孝经》,有从旁指曰:"晓此乎?"即答曰:"夫子教人孝耳。"刘孝韪七月八 日过其家塾,见居安异凡儿,使赋八夕诗,援笔成之,有思致。孝韪惊拊其背曰: "子异日名位必过我。"入太学,淳熙十四年举进士,授徽州推官,连遭内外艰, 柄国者以居安十年不调,将径授职事官,居安自请试民事,乃授江东提刑司干官。 使者王厚之厉锋气,人莫敢婴,居安遇事有不可,平面力争不少屈。 入为国子正、太学博士。入对,首言:"人主当以知人安民为要,人未易知, 必择宰辅侍从之贤,使引其类;民未易安,必求恺悌循良之吏,以布其泽。"次言: "火政不修,罪在京尹,军律不明,罪在殿、步两司,罪钧异罚固不可,安有薄罚 一步帅而二人置弗问乎?"迁校书郎。居安乞召试,言:"祖宗时惟进士第一不试, 苏轼以高科负重名,英宗欲授馆职,韩琦犹执不从。"执政谓居安曰:"朝廷于节 度尚不较,况馆职乎?"居安因言:"节钺之重,文非位极,武非勋高,胡可妄得。 丞相言不较,过矣。"时苏师旦命且下,故居安言及之。改司农丞。御史迎意论劾, 主管仙都观。 逾年,起知兴化军。既至,条奏便民事,乞行经界。且言:"蕃舶多得香犀象 翠,崇侈俗,泄铜镪,有损无益,宜遏绝禁止。"皆要务也。通商贾以损米价,诛 剧盗以去民害。召为秘书丞。转对,言:"置宣司,不闻进取之良规;遣小使,寂 无确许之实报。但当严饬守备,益兵据险以待之,此庙算之上也。"李壁尝语人曰: "比年论疆事无若王秘丞之明白者。" 迁著作郎兼国史实录院检讨编修官,兼权考功郎官。诛韩侂胄,居安实赞其决。 翼日,擢右司谏。首论: 侂胄以预闻内禅之功,窃取大权,童奴滥授以节钺,嬖妾窜籍于官庭。创造亭 馆,震惊太庙之山;燕乐语笑,彻闻神御之所,忽慢宗庙,罪宜万死。托以大臣之 荐,尽取军国之权。台谏、侍从,惟意是用,不恤公议;亲党姻娅,躐取美官,不 问流品;名器僭滥,动违成法。窃弄威柄,妄开边隙。自兵端一启,南北生灵,壮 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荆襄、两淮之地,暴尸盈野,号哭震天。军需百费,科扰 州县,海内骚然。迹其罪状,人怨神怒,众情汹汹,物议沸腾,而侂胄箝制中外, 罔使陛下闻知,宦官宫妾,皆其私人,莫肯为陛下言者。西蜀吴氏,世掌重兵,顷 缘吴挺之死,朝廷取其兵柄,改畀它将,其策至善。侂胄与曦结为死党,假之节钺, 复授以全蜀兵权。曦之叛逆,罪将谁归?使曦不死,侂胄未可知也。 侂胄数年之间,位极三公,列爵为王,外则专制东西二府之权,内则窥伺宫禁 之严,奸心逆节,具有显状。纵使侂胄身膏斧钺,犹有余罪,况兵衅未解,朝廷傥 不明正典刑,何以昭国法,何以示敌人,何以谢天下?今诚取侂胄肆诸市朝,是戮 一人而千万人获安其生也。侂胄既有非常之罪,当伏非常之诛,讵可以常典论哉? 右丞相陈自强素行污浊,老益贪鄙,徒以贫贱私交,自一县丞超迁,径至宰辅, 奸憸附丽,黩乱国经。较其罪恶,与侂胄相去无几。乞追责远窜,以为为臣不忠、 朋邪误国者之戒。 又劾曦外姻郭倪、郭僎,窜岭表,天下快之。 继兼侍讲。方侂胄用事,箝天下之口,使不得议己,太府寺丞吕祖俭以谪死, 布衣吕祖泰上书直言,中以危法,流之远郡。居安奏请明其冤,以伸忠鲠之气。又 疏言:"古今之治本乱阶,更为倚伏。以治易乱则反掌而可治,以乱治乱则乱去而 复生。人主公听则治,偏信则乱;政事归外朝则治,归内廷则乱;问百辟士大夫则 治,问左右近习则乱;大臣公心无党则治,植党行私则乱;大臣正、小臣廉则治, 大臣污、小臣贪则乱。如用人稍误,是一侂胄死,一侂胄生也。" 赵彦逾与楼钥、林大中、章燮并召,居安言:"钥与大中用,宗庙社稷之灵, 天下苍生之福,彦逾不可与之同日而语。彦逾始以赵汝愚不与同列政地,遂启侂胄 专政之谋,汝愚之斥死,彦逾之力居多,而彦逾者,汝愚之罪人也。陛下乃使与二 人者同升,不几于薰莸同器、邪正并用乎?非所以示趋向于天下也。"疏已具,有 微闻者,除目夜下,迁起居郎兼崇政殿说书。于是为谏官才十有八日。既供职,即 直前奏日:"陛下特迁臣柱下史者,岂非欲使臣不得言耶?二史得直前奏事,祖宗 法也。"遂极论之,又言:"臣为陛下耳目官,谏纸未乾,乃以迕权要徙他职,不 得其言则去,臣不复留矣。"帝为改容。御史中丞雷孝友论其越职,夺一官,罢。 太学诸生有举幡乞留者。四明杨简邂逅山阴道中,谓"此举吾道增重"。江陵项安 世致书曰:"左史,人中龙也。" 逾年,复官,知太平州。当边遽甫定,岁俭,汰去军群聚寇攘,居安威惠流行, 晏然若无事时。将副刘佑为怨家诣阙告密,置狱金陵,居安以书抵当路辩其冤,或 谓"佑自诬服,得无嫌于党逆乎?"居安曰:"郡有无辜死,奚以守为?"事果白。 以直龙图阁提点浙西刑狱。葛怿者,用戚属恩补官,豪于赀,尝憾父之嬖,既去而 诬以盗,株连瘐死者数人,怿乃未尝一造庭。居安一阅得实,立捕系论罪,械送他 州。入对,帝曰:"卿有用之才也。"权工部侍朗,以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 初,盗起郴黑风峒,罗世传为之倡,势张甚。湖南所在发兵扼要冲,义丁表里 应援,贼乏食,少懈,主兵者稍坚持之,则就禽矣。会江西帅欲以买降为功,遣人 间道说贼,馈盐与粮,贼喜,谋益逞。帅以病卒,继者蹈其敝。贼阴治械,外送款, 身受官峒中,不至公府。义丁皆恚曰:"作贼者得官,我辈捐躯坏产业,何所得!" 于是五合六聚,各以峒名其乡,李元励、陈延佐之徒,并起为贼矣。放兵四劫,掀 永新,撇龙泉,江西列城皆震。朝廷调江、鄂之兵屯衡、赣,而他兵驻龙泉者命吉 守节制焉。吉守率师往,几为贼困,池兵来援失利。朝廷忧之,遂以居安为帅。 居安以书晓都统制许俊曰:"贼胜则民皆为贼,官军胜则贼皆为民,势之翕张, 决于此举。将军素以勇名,挫于山贼可乎?"俊得书皇恐,不敢以他帅事居安,居 安督战于黄山,胜之,贼始惧,走韶州,为摧锋军所败,势日蹙。吉守前以战不利, 用招降之策,遣吏持受降图来,书贼衔"江湖两路大都统。"居安笑曰:"贼玩侮 如此,犹为国有人乎?"白诸朝,吉守以祠去。遂命居安节制江、池大军,驻庐陵 督捕,领郡事。召土豪问便宜,皆言贼恃险陟降如猿猱,若钞吾粮,吾事危矣。居 安曰:"吾自有以破贼。"会元励执练木桥贼首李才全至,居安厚待才全而赏元励, 众皆感。罗世传果疑元励之贰已,遂交恶。元励率众攻世传,居安语俊曰:"两虎 斗于穴,吾可成卞庄子之功。"世传嗾练木桥贼党袭元励,俘其孥,禽元励以献。 时青草峒贼亦就禽,并磔于吉之南门。元励既诛,世传以功负恃益骄蹇,名效顺而 实自保。俊请班师,居安不许,俾因贼堡壁固守。居亡何,世传果与兄世禄俱叛。 居安奏乞朝廷毋忧,今落其角距,可一战禽也。乃密为方略,遣官民兵合围之,世 传自经死,斩其首以徇,群盗次第平。居安之在军中也,赏厚罚明,将吏尽力,始 终用以贼击贼之策,故兵民无伤者。江西人祠而祝之,刻石纪功。徙镇襄阳,以言 者罢,闲居十有一年。 嘉定十五年与魏了翁同召,迁工部侍郎。时方受宝,中朝皆动色相贺。入对, 首言:"人主畏无难而不畏多难,舆地宝玉之归,盍思当时之所以失。"言极切至。 甫两月,以集英殿修撰提举玉隆宫。未几,以宝谟阁待制知温州,郡政大举。 理宗即位,以敷文阁待制知福州,升龙图阁直学士,转大中大夫,提举崇福宫。 将行,盐寇起宁化,居安以书谕汀守曰:"土瘠民贫,业于盐可尽禁耶?且彼执三 首恶以自赎,宜治此三人,他可勿治。"部使者遣左翼军将邓起提兵往,起贪夜冒 险与寇角以死,军溃,民相惊逃去。事闻,命居安专任招捕。居安既留,募军校刘 华、丘锐者授以计画,至汀而贼已至郡矣,州人大惧。贼知帅有抚纳意,即引退。 华、锐出入贼中,指期约降。有以右班摄汀守者,倔强好大言,以知兵自任,欲出 不意为己功。贼知其谋,败降约,而建、剑诸郡并江西啸聚蜂起矣。居安议不合, 叹曰:"吾可复求焦头烂额之功耶?"即拜疏归。 居安以书生,于兵事不学而能,必诛峒寇而降汀寇,皆非苟然者。卒,累赠少 保。居安宅心公明,待物不贰。有《方岩集》行世。 论曰:李宗勉在庶僚,论事平直,及入相,负公清之称。袁甫学有本原,善达 其用,持节所过,其民至今思之。刘黻分别邪正,侃侃敢言,亦难能者。王居安扫 除群邪,以匡王国,其志壮哉!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