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卷60 列传第20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正史

《宋书》卷60 列传第20 范泰、王淮之、王韶之、荀伯子


范泰,字伯伦,顺阳山阴人也。祖汪,晋安北将军、徐兗二州刺史。父宁,豫 章太守。泰初为太学博士,卫将军谢安、骠骑将军会稽王道子二府参军。荆州刺史 王忱,泰外弟也,请为天门太守。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泰谓忱 曰:"酒虽会性,亦所以伤生。游处以来,常欲有以相戒,当卿沈湎,措言莫由, 及今之遇,又无假陈说。"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众矣,未有若此者也。"或 问忱曰:"范泰何如谢邈?"忱曰:"茂度慢。"又问:"何如殷觊?"忱曰: "伯通易。"忱常有意立功,谓泰曰:"今城池既立,军甲亦充,将欲扫除中原, 以申宿昔之志。伯通意锐,当令拥戈前驱。以君持重,欲相委留事,何如?"泰曰: "百年逋寇,前贤挫屈者多矣。功名虽贵,鄙生所不敢谋。"会忱病卒。召泰为骠 骑谘议参军,迁中书侍郎。时会稽王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假,不复表闻,唯 签元显而已。泰建言以为非宜,元显不纳。父忧去职,袭爵阳遂乡侯。桓玄辅晋, 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辅国将军司马珣之并居丧无礼,泰 坐废徙丹徒。

义旗建,国子博士。司马休之为冠军将军、荆州刺史,以泰为长史、南郡太守。 又除长沙相,散骑常侍,并不拜。入为黄门郎,御史中丞。坐议殷祠事谬,白衣领 职。出为东阳太守。卢循之难,泰预发兵千人,开仓给禀,高祖加泰振武将军。明 年,迁侍中,寻转度支尚书。时仆射陈郡谢混,后进知名,高祖尝从容问混:"泰 名辈可以比谁?"对曰:"王元太一流人也。"徙为太常。

初,司徒道规无子,养太祖,及薨,以兄道怜第二子义庆为嗣。高祖以道规素 爱太祖,又令居重。道规追封南郡公,应以先华容县公赐太祖。泰议曰:"公之友 爱,即心过厚。礼无二嗣,讳宜还本属。"从之。转大司马左长史,右卫将军,加 散骑常侍。复为尚书,常侍如故。兼司空,与右仆射袁湛授宋公九锡,随军到洛阳。

高祖还彭城,与共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舆。泰好酒,不拘小节,通率任心, 虽在公坐,不异私室,高祖甚赏爱之。然拙于为治,故不得在政事之官。迁护军将 军,以公事免。高祖受命,拜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明年,议建国学,以泰 领国子祭酒。泰上表曰:

臣闻风化兴于哲王,教训表于至世。至说莫先讲习,甚乐必寄朋来。古人成童 入学,易子而教,寻师无远,负粮忘艰,安亲光国,莫不由此。若能出不由户,则 斯道莫从。是以明诏爰发,已成涣汗,学制既下,远近遵承。臣之愚怀,少有未达。

今惟新告始,盛业初基,天下改观,有志景慕。而置生之制,取少停多,开不 来之端,非一涂而已。臣以家推国,则知所聚不多,恐不足以宣大宋之风,弘济济 之美。臣谓合选之家,虽制所未达,父兄欲其入学,理合开通;虽小违晨昏,所以 大弘孝道。不知《春秋》,则所陷或大,故赵盾忠而书弑,许子孝而得罪,以斯为 戒,可不惧哉!十五志学,诚有其文,若年降无几,而深有志尚者,何必限以一格, 而不许其进邪!扬乌豫《玄》,实在弱齿;五十学《易》,乃无大过。

昔中朝助教,亦用二品。颍川陈载已辟太保掾,而国子取为助教,即太尉淮之 弟。所贵在于得才,无系于定品。教学不明,奖厉不著,今有职闲而学优者,可以 本官领之,门地二品,宜以朝请领助教,既可以甄其名品,斯亦敦学之一隅。其二 品才堪,自依旧从事。会今生到有期,而学校未立。覆篑实望其速,回辙已淹其迟。 事有似赊而宜急者,殆此之谓。古人重寸阴而贱尺璧,其道然也。

时学竟不立。时言事者多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欲悉市民铜,更造五铢钱。 泰又谏曰:

流闻将禁私铜,以充官铜。民虽失器,终于获直,国用不足,其利实多。臣愚 意异,不宁寝默。臣闻治国若烹小鲜,拯敝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 民贫而国富,本不足而末有余者也。故囊漏贮中,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实难。 王者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治,织蒲 谓之不仁,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

今之所忧,在农民尚寡,仓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者众,家无私积,难以御 荒耳。夫货存贸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贵,今者之贱,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 官民均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则龟贝之属,自古所行。寻铜 之为器,在用也博矣。钟律所通者远,机衡所揆者大。夏鼎负《图》,实冠众瑞, 晋铎呈象,亦启休征。器有要用,则贵贱同资;物有适宜,则家国共急。今毁必资 之器,而为无施之钱,于货则功不补劳,在用则君民俱困,校之以实,损多益少。 陛下劳谦终日,无倦庶务,以身率物,勤素成风,而颂声不作,板、渭不至者,良 由基根未固,意在远略。伏愿思可久之道,赊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纳,择刍收之说, 则嘉谋日陈,圣虑可广。其亡存心,然后苞桑可系。愚诚一至,用忘寝食。

景平初,加位特进。明年,致仕,解国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诸愆失,上封事 极谏,曰:

伏闻陛下时在后园,颇习武备,鼓鞞在宫,声闻于外;黩武掖庭之内,喧哗省 闼之间,不闻将帅之臣,统御之主,非徒不足以威四夷,祗生远近之怪。近者东寇 纷扰,皆欲伺国瑕隙,今之吴会,宁过二汉关、河,根本既摇,于何不有。如水旱 成灾,役夫不息,无寇而戒,为费渐多。河南非复国有,羯虏难以理期,此臣所以 用忘寝食,而干非其位者也。

陛下践阼,委政宰臣,实同高宗谅暗之美。而更亲狎小人,不免近习,惧非社 稷至计,经世之道。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下观而化,疾于影响。伏愿陛下思弘古 道,式遵遗训,从理无滞,任贤勿疑,如此则天下归德,宗社惟永。《书》云: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天高听卑,无幽不察,兴衰在人,成败易晓,未有政治 在于上而人乱于下者也。

臣蒙先朝过遇,陛下殊私,实欲尽心竭诚,少报万分;而惛耄已及,百疾互生, 便为永违圣颜,无复自尽之路,贪及视息,陈其狂瞽。陛下若能哀其所请,留心览 察,则臣夕殒于地,无恨九泉。

少帝虽不能纳,亦不加谴。徐羡之、傅亮等与泰素不平,及庐陵王义真、少帝 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戮者也。" 元嘉二年,表贺元正,并陈旱灾,曰:

元正改律,品物惟新。陛下藉日新以畜德,仰乾元以履祚,吉祥集室,百福来 庭。顷旱魃为虐,亢阳愆度,通川燥流,异井同竭。老弱不堪远汲,贫寡单于负水。 租输既重,赋税无降,百姓怨咨。臣年过七十,未见此旱。阴阳并隔,则和气不交, 岂惟凶荒,必生疾疫,其为忧虞,不可备序。

雩絜之典,以诚会事,巫祝常祈,罕能有感,上天之谴,不可不察。汉东海枉 杀孝妇,亢旱三年;及祭其墓,澍雨立降,岁以有年。是以卫人伐邢,师兴而雨。 伏愿陛下式遵远猷,思隆高构,推忠恕之爱,矜冤枉之狱,游心下民之瘼,厝思幽 冥之纪。令谤木竖阙,谏鼓鸣朝,察刍牧之言,总统御之要。如此,则苞桑可系, 危几无兆。斯而灾害不消,未之有也。故夏禹引百姓之罪,殷汤甘万方之过,太戊 资桑谷以进德,宋景藉荧惑以修善,斯皆因败以转成,往事之昭晰也。循末俗者难 为风,就正路者易为雅。臣疾患日笃,夕不谋朝,会及岁庆,得一闻达,微诚少亮, 无恨泉壤,永违圣颜,拜表悲咽。

遂轻舟游东阳,任心行止,不关朝廷。有司劾奏之,太祖不问也。时太祖虽当 阳亲览,而羡之等犹秉重权,复上表曰:"伏承庐陵王已复封爵,犹未加赠。陛下 孝慈天至,友于过隆,伏揆圣心,已自有在。但司契以不唱为高,冕旒以因寄成用。 臣虽言不足采,诚不亮时,但猥蒙先朝忘丑之眷,复沾庐陵矜顾之末,息晏委质, 有兼常款,契阔戎阵,颠狈艰危,厚德无报,授令路绝,此老臣兼不能自已者也。 朽谢越局,无所逃刑。"泰诸子禁之,表竟不奏。

三年,羡之等伏诛,进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领江夏王师,特进如 故。上以泰先朝旧臣,恩礼甚重,以有脚疾,起居艰难,宴见之日,特听乘舆到坐。 累陈时事,上每优容之。其年秋,旱蝗,又上表曰:

陛下昧旦丕显,求民之瘼,明断庶狱,无倦政事,理出群心,泽谣民口,百姓 翕然,皆自以为遇其时也。灾变虽小,要有以致之。守宰之失,臣所不能究;上天 之谴,臣所不敢诬。有蝗之处,县官多课民捕之,无益于枯苗,有伤于杀害。臣闻 桑谷时亡,无假斤斧,楚昭仁爱,不絜自瘳,卓茂去无知之虫,宋均囚有异之虎, 蝗生有由,非所宜杀。石不能言,星不自陨,《春秋》之旨,所宜详察。

礼,妇人有三从之义,而无自专之道;《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女人被 宥,由来尚矣。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始贵后贱,物情之所甚苦,匹妇一至,亦能 有所感激。臣于谢氏,不容有情,蒙国重恩,寝处思报,伏度圣心,已当有在。

礼春夏教诗,无一而阙也。臣近侍坐,闻立学当在入年。陛下经略粗建,意存 民食,入年则农功兴,农功兴则田里辟,入秋治庠序,入冬集远生,二涂并行,事 不相害。夫事多以淹稽为戒,不远为患,任臣学官,竟无微绩,徒坠天施,无情自 处。臣之区区,不望目睹盛化,窃慕子囊城郢之心,庶免荀偃不瞑之恨。臣比陈愚 见,便是都无可采,徒烦天听,愧作反侧。

书奏,上乃原谢晦妇女。

时司徒王弘辅政,泰谓弘曰:"天下务广,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当深存 降挹。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弘纳其言。

时旱灾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曰:"顷亢旱历时,疾疫未已,方之常灾, 实为过差,古以为王泽不流之征。陛下昧旦临朝,无懈治道,躬自菲薄,劳心民庶, 以理而言,不应致此。意以为上天之于贤君,正自殷勤无已。陛下同规禹、汤引百 姓之过,言动于心,道敷自远。桑谷生朝而殒,荧惑犯心而退,非唯消灾弭患,乃 所以大启圣明;灵雨立降,百姓改瞻,应感之来,有同影响。陛下近当仰推天意, 俯察人谋,升平之化,尚存旧典,顾思与不思,行与不行耳。大宋虽揖让受终,未 积有虞之道,先帝登遐之日,便是道消之初。至乃嗣主被杀,哲籓婴祸,九服俳徊, 有心丧气,佐命托孤之臣,俄为戎首。天下荡荡,王道已沦,自非神英,拨乱反正, 则宗社非复宋有。革命之与随时,其义尤大。是以古今异用,循方必壅,大道隐于 小成,欲速或未必达。深根固蒂之术,未洽于愚心,是用猖狂妄作而不能缄默者也。 臣既顽且鄙,不达治宜,加之以笃疾,重之以昏耄,言或非言而复不能无言,陛下 录其一毫之诚,则臣不知厝身之所。"

泰博览篇籍,好为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文 集,传于世。暮年事佛甚精,于宅西立祗洹精舍。五年,卒,时年七十四。追赠车 骑将军,侍中、特进、王师如故。谥曰宣侯。

长子昂,早卒。次子暠,宜都太守。次晏,侍中、光禄大夫。次晔,太子詹事, 谋反伏诛,自有传。少子广渊,善属文,世祖抚军谘议参军,领记室,坐晔事从诛。

王淮之,字元曾,琅邪临沂人。高祖彬,尚书仆射。曾祖彪之,尚书令。祖临 之,父纳之,并御史中丞。彪之博闻多识,练悉朝仪,自是家世相传,并谙江左旧 事,缄之青箱,世人谓之"王氏青箱学"。

淮之兼明《礼传》,赡于文辞。起家为本国右常侍,桓玄大将军行参军。玄篡 位,以为尚书祠部郎。义熙初,又为尚书中兵郎,迁参高祖车骑中军军事,丹阳丞, 中军太尉主簿,出为山阴令,有能名。预讨卢循功,封都亭侯。又为高祖镇西、平 北、太尉参军,尚书左丞,本郡大中正。宋台建,除御史中丞,为僚友所惮。淮之 父纳之、祖临之、曾祖彪之至淮之,四世居此职。淮之尝作五言,范泰嘲之曰: "卿唯解弹事耳。"淮之正色答:"犹差卿世载雄狐。"坐世子右卫率谢灵运杀人 不举,免官。

高祖受命,拜黄门侍郎。永初二年,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 七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衤覃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 遂以为制。江左以来,唯晋朝施用;缙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 心。丧也宁戚,著自前训。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义为制, 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

迁司徒左长史,出为始兴太守。元嘉二年,为江夏王义恭抚军长史、历阳太守, 行州府之任,绥怀得理,军民便之。寻入为侍中。明年,徙为都官尚书,改领吏部。 性峭急,颇失缙绅之望。出为丹阳尹。淮之究识旧仪,问无不对,时大将军彭城王 义康录尚书事,每叹曰:"何须高论玄虚,正得如王淮之两三人,天下便治矣。" 然寡乏风素,不为时流所重。撰《仪注》,朝廷至今遵用之。十年,卒,时年五十 六。追赠太常。子兴之,征虏主簿。

王韶之,字休泰,琅邪临沂人也。曾祖暠,晋骠骑将军。祖羡之,镇军掾。父 伟之,本国郎中令。韶之家贫,父为乌程令,因居县境。好史籍,博涉多闻。初为 卫将军谢琰行参军。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 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 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佳史。迁尚书祠部郎。 晋帝自孝武以来,常居内殿,武官主书于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司诏诰,任在西省, 因谓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领西省事。转中书侍郎。安帝之崩也,高祖使韶 之与帝左右密加鸩毒。恭帝即位,迁黄门侍郎,领著作郎,西省如故。凡诸诏奏, 皆其辞也。

高祖受禅,加骁骑将军、本郡中正,黄门如故,西省职解,复掌宋书。有司奏 东冶士硃道民禽三叛士,依例放遣,韶之启曰:"尚书金部奏事如右,斯诚检忘一 时权制,惧非经国弘本之令典。臣寻旧制,以罪补士,凡有十余条,虽同异不紊, 而轻重实殊。至于诈列父母死,诬罔父母淫乱,破义反逆,此四条,实穷乱抵逆, 人理必尽。虽复殊刑过制,犹不足以塞莫大之罪。既获全首领,大造已隆,宁可复 遂拔徒隶,缓带当年,自同编户,列齿齐民乎?臣惧此制永行,所亏实大。方今圣 化惟新,崇本弃末,一切之令,宜加详改。愚谓此四条不合加赎罪之恩。"侍中褚 淡之同韶之三条,却宜仍旧。诏可。又驳员外散骑侍郎王实之请假事曰:"伏寻旧 制,群臣家有情事,听并急六十日。太元中改制,年赐假百日。又居在千里外,听 并请来年限,合为二百日。此盖一时之令,非经通之旨。会稽虽途盈千里,未足为 难,百日归休,于事自足。若私理不同,便应自表陈解,岂宜名班朝列,而久淹私 门?臣等参议,谓不合开许。或家在河、洛及岭、沔、汉者,道阻且长,犹宜别有 条品,请付尚书详为其制。"从之。坐玺封谬误,免黄门,事在《谢晦传》。

韶之为晋史,序王珣货殖,王廞作乱。珣子弘,廞子华,并贵显,韶之惧为所 陷,深结徐羡之、傅亮等。少帝即位,迁侍中,骁骑如故。景平元年,出为吴兴太 守。羡之被诛,王弘入为相,领扬州刺史。弘虽与韶之不绝,诸弟未相识者,皆不 复往来。韶之在郡,常虑为弘所绳,夙夜勤厉,政绩甚美,弘亦抑其私憾。太祖两 嘉之。在任积年,称为良守,加秩中二千石。十年,征为祠部尚书,加给事中。坐 去郡长取送故,免官。十二年,又出为吴兴太守。其年卒,时年五十六。七庙歌辞, 韶之制也。文集行于世。子晔,尚书驾部外兵郎,临贺太守。

荀伯子,颍川颍阴人也。祖羡,骠骑将军。父猗,秘书郎。伯子少好学,博览 经传,而通率好为杂戏,遨游闾里,故以此失清涂。解褐为驸马都尉,奉朝请,员 外散骑侍郎。著作郎徐广重其才学,举伯子及王韶之并为佐郎,助撰晋史及著桓玄 等传。迁尚书祠部郎。

义熙九年,上表曰:"臣闻咎由亡后,臧文以为深叹;伯氏夺邑,管仲所以称 仁。功高可百世不泯,滥赏无崇朝宜许。故太傅钜平侯祜,明德通贤,宗臣莫二, 勋参佐命,功成平吴,而后嗣阙然,烝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绍。愚谓 钜平之封,宜同酂国。故太尉广陵公陈淮,党翼孙秀,祸加淮南,窃飨大国,因罪 为利。值西朝政刑失裁,中兴复因而不夺。今王道惟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 之国,宜在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萧阳县公,既被横祸,及进弟秩,始赠兰陵, 又转江夏。中朝公辅,多非理终,瓘功德不殊,亦无缘独受偏赏,宜复本封,以正 国章。"诏付门下。

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玙上表自陈曰:"臣乃祖故太保瓘,于魏咸熙之中,太祖 文皇帝为元辅之日,封萧阳侯;大晋受禅,进爵为公。历位太保,总录朝政。于时 贾庶人及诸王用事,忌瓘忠节,故楚王玮矫诏致祸。前朝以瓘秉心忠正,加以伐蜀 之勋,故追封兰陵郡公。永嘉之中,东海王越食兰陵,换封江夏,户邑如旧。臣高 祖散骑侍郎璪,囗之嫡孙,纂承封爵。中宗元皇帝以曾祖故右卫将军崇承袭,逮于 臣身。伏闻祠部郎荀伯子表,欲贬降复封萧阳。夫赵氏之忠,宠延累叶,汉祖开封, 誓以山河。伏愿陛下录既往之勋,垂罔极之施,乞出臣表,付外参详。"颍川陈茂 先亦上表曰:"祠部郎荀伯子表臣七世祖太尉淮祸加淮南,不应滥赏。寻先臣以剪 除贾谧,封海陵公,事在淮南遇祸之前。后广陵虽在扰攘之际,臣祖乃始蒙殊遇, 历位元、凯。后被远外,乃作平州,而犹不至除国。良以先勋深重,百世不泯故也。 圣明御世,英辅系兴,曾无疑议,以为滥赏。臣以微弱,未齿人伦,加始勉视息, 封爵兼嗣。伏愿陛下远录旧勋,特垂矜察。"诏皆付门下,并不施行。

伯子为世子征虏功曹,国子博士。妻弟谢晦荐达之,入为尚书左丞,出补临川 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之曰:"沈重不华,有平阳侯之风。"伯子常自矜廕藉之美, 谓弘曰:"天下膏粱,唯使君与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数也。"迁散骑常侍,本 邑大中正。又上表曰:"伏见百官位次,陈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窃以为疑。昔武 王克殷,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夏后于 巳,殷后于宋。巳、陈并为列国,而蓟、祝、焦无闻焉。斯则褒崇所承,优于 远代之显验也。是以《春秋》次序诸侯,宋居巳、陈之上。考之近世,事亦有征。 晋泰始元年,诏赐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爵关内侯,卫公姬署、宋侯孔绍子一人驸马 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博士刘跂等议,称卫公署于大晋在三恪之数,应降称侯。 臣以零陵王位宜在陈留之上。"从之。

迁太子仆,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外内惮之。凡所奏 劾,莫不深相谤毁,或延及祖祢,示其切直;又颇杂嘲戏,故世人以此非之。出补 司徒左长史,东阳太守。元嘉十五年,卒官,时年六十一。文集传于世。

子赤松,为尚书左丞,以徐湛之党,为元凶所杀。伯子族弟昶,字茂祖,与伯 子绝服五世。元嘉初,以文义至中书郎。昶子万秋,字元宝,亦用才学自显。世祖 初,为晋陵太守。坐于郡立华林阁,置主书、主衣,下狱免。前废帝末,为御史中 丞,卒官。

史臣曰:夫令问令望,诗人所以作咏;有礼有法,前谟以之垂美。荀、范、二 王,虽以学义自显,而在朝之誉不弘,盖由才有余而智未足也,惜矣哉!


分类:正史 书名:宋书 作者:沈约
《宋书》卷61 列传第21 武三王|正史

《宋书》卷61 列传第21 武三王


武帝七男:张夫人生少帝,孙修华生庐陵孝献王义真,胡婕妤生文皇帝,王修 容生彭城王义康,袁美人生江夏文献王义恭,孙美人生南郡王义宣,吕美人生衡阳 文王义季。义康、义宣别有传。

庐陵孝献王义真,美仪貌,神情秀彻。初封桂阳县公,食邑千户。年十二,从 北征大军进长安,留守栢谷坞,除员外散骑常侍,不拜。及关中平定,高祖议欲东 还,而诸将行役既久,咸有归愿,止留偏将,不足镇固人心,乃以义真行都督雍、 凉、秦三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雍州刺史。 太尉谘议参军京兆王修为长史,委以关中之任。高祖将还,三秦父老诣门流涕诉曰: "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矣。始睹衣冠,方仰圣泽。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 阳宫殿数千间,是公家屋宅,舍此欲何之?"高祖为之愍然,慰譬曰:"受命朝廷, 不得擅留。感诸君恋本之意,今留第二兒,令文武贤才共镇此境。"临还,自执义 真手以授王修,令修执其子孝孙手以授高祖。义真寻除正,加节,又进督并东秦二 州、司州之东安定、新平二郡诸军事,领东秦州刺史。时陇上流人,多在关中,望 因大威,复得归本。及置东秦州,父老知无复经略陇右、固关中之意,咸共叹息。 而佛佛虏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杀王镇恶,王修又杀田子。义真年少,赐与左右不节,修常裁减之, 左右并怨。因是白义真曰:"镇恶欲反,故田子杀之。修今杀田子,是又欲反也。" 义真乃使左右刘乞等杀修。修字叔治,京兆灞城人也。初南渡见桓玄,玄知之,谓 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修既死,人情离骇,无相统一。

高祖遣将军硃龄石替义真镇关中,使义真轻兵疾归。诸将竞敛财货,多载子女, 方轨徐行,虏追骑且至。建威将军傅弘之曰:"公处分亟进,恐虏追击人也。今多 将辎重,一日行不过十里;虏骑追至,何以待之?宜弃车轻行,乃可以免。"不从。 贼追兵果至,骑数万匹。辅国将军蒯恩断后,不能禁;至青泥,后军大败,诸将及 府功曹王赐悉被俘虏。义真在前,故得与数百人奔散。日暮,虏不复穷追。义真与 左右相失,独逃草中。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缘道叫唤,义真识其声,出就之, 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宏大喜,负之而归。义真谓宏曰:"今日之事, 诚无算略。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

初,高祖闻青泥败,未得义真审问,有前至者访之,并云"暗夜奔败,无以知 存亡"。高祖怒甚,克日北伐,谢晦谏不从。及得宏启事,知义真已免,乃止。

义真寻都督司、雍、秦、并、凉五州诸军、建威将军、司州刺史,持节如故。 以段宏为义真谘议参军,寻迁宋台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宏,鲜卑人也,为慕容 超尚书左仆射、徐州刺史。高祖伐广固,归降。太祖元嘉中,为征虏将军、青冀二 州刺史。追赠左将军。时义真将镇洛阳,而河南萧条,未及修理,改除扬州刺史, 镇石头。

永初元年,封庐陵王,食邑三千户,移镇东城。高祖始践阼,义真意色不悦, 侍读博士蔡茂之问其故,义真曰:"安不忘危,休泰何可恃。"明年,迁司徒。高 祖不豫,以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南豫、豫、雍、司、秦、并六州诸军事、车骑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出镇历阳。未之任而高祖崩。

义真聪明爱文义,而轻动无德业。与陈郡谢灵运、琅邪颜延之、慧琳道人并周 旋异常,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为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徐羡之等嫌义真 与灵运、延之昵狎过甚,故使范晏从容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 文帝云鲜能以名节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故与之游耳。"将之镇, 列部伍于东府前,既有国哀,义真所乘舫单素,不及母孙修仪所乘者。义真与灵运、 延之、慧琳等共视部伍,因宴舫内,使左右剔母舫函道以施己舫,而取其胜者。及 至历阳,多所求索;羡之等每裁量不尽与,深怨执政,表求还都。而少帝失德,羡 之等密谋废立,则次第应在义真,以义真轻吵,不任主社稷,因其与少帝不协,乃 奏废之,曰:

臣闻二叔不咸,难结隆周,淮南悖纵,祸兴盛汉,莫不义以断恩,情为法屈。 二代之事,殷鉴无远,仁厚之主,行之不疑。故共叔不断,几倾郑国;刘英容养, 衅广难深。前事之不忘,后王之成鉴也。

案车骑将军义真,凶忍之性,爰自稚弱,咸阳之酷,丑声远播。先朝犹以年在 纨绮,冀能改厉,天属之爱,想闻革心。自圣体不豫,以及大渐,臣庶忧惶,内外 屏气。而纵博酣酒,日夜无辍,肆口纵言,多行无礼。先帝贻厥之谋,图虑经固, 亲敕陛下,面诏臣等,若遂不悛,必加放黜;至言苦厉,犹在纸翰。而自兹迄今, 日月增甚,至乃委弃籓屏,志还京邑,潜怀异图,希幸非冀,转聚甲卒,征召车马。 陵坟未干,情事犹昨,遂蔑弃遗旨,显违成规,整棹浮舟,以示归志,肆心专己, 无复谘承。圣恩低徊,深垂隐忍,屡遣中使,苦相敦释。而亲对散骑侍郎邢安泰、 广武将军茅仲思,纵其悖骂,讪主谤朝,此久播于远近,暴于人听。

臣闻原火不扑,蔓草难除;青青不伐,终致寻斧。况忧深患著,社稷虑切。请 一遵晋朝武陵旧典,使顾怀之旨,不坠于武庙;全宥之德,获申于昵亲。仰寻感恸, 临启悲咽。

乃废义真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阳令堂邑张约之上疏谏曰:

臣闻仁义之在天下,若中原之有菽;理感之被万物,故不系于贵贱。是以考叔 反悔誓于及泉,壶关复冤魂于湖邑。当斯之时,岂无尊卿贤辅,或以事迫心违,或 以道壅谋屈,何尝不愿闻善于舆隶,药石于阿氏哉!臣虽草芥,备充黔首,少不量 力,颇高殉义之风,谓蹈善于朝闻,愈徒生于白首。用敢干禁忘戮,披叙丹愚。

伏惟高祖武皇帝诞兹神武,抚运龙兴,仰清天步,则齐德有虞,俯廓九州,则 侔功大夏,故虔顺天人,享有万国。虽灵祚修长,圣躬弗永,陛下继明绍统,遐迩 一心,籓王哲茂,四维宁谧,倾耳康哉之咏,企踵升平之风。

窃念庐陵王少蒙先皇优慈之遇,长受陛下睦爱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怀必亮, 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骄恣之愆。至于天姿夙成,实有卓然之美。宜在容养,录善掩 瑕,训尽义方,进退以渐。今猥加剥辱,幽徙远郡,上伤陛下棠棣之笃,下令远近 恇然失图,士庶杜口,人为身计。臣伏思大宋之兴,虽协应符纬,而开基造次,根 条未繁。宜广树籓戚,敦睦以道,使兄弟之美,比辉鲁、卫;龟策告同,祚均七百, 岂不善哉!

陛下富于春秋,虑未重复,忽安危之远算,肆不忍于一朝。特愿留神允思,重 加询采。上考前代兴亡之由,中存武皇缔构之业,下顾苍生颙颙之望,时开曲宥, 反王都邑。选保傅于旧老,求四友于髦俊,引诱情性,导达聪明。凡人在苦,皆能 自厉,况王质朗心聪,易加训范。且中贤之人,未能无过;过贵自改,罪愿自新。 以武皇之爱子,陛下之懿弟,岂可以其一眚,长致沦弃哉!谨昧死诣阙,伏地以闻。 惟愿丹诚,一经天听,退就斧钅矍,无愧地下矣。

书奏,以约之为梁州府参军,寻又见杀。景平二年六月癸未,羡之等遣使杀义 真于徙所,时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诏曰:"前庐陵王灵柩在远,国封堕替,感 惟拱恸,情若贯割。王体自至极,地戚属尊,岂可令情礼永沦,终始无寄。可追复 先封,特遣奉迎,并孙修华、谢妃一时俱还。言增摧哽。"三年正月,诛徐羡之、 傅亮等。是日诏曰:"故庐陵王含章履正,英哲自然,道心内昭,徽风遐被。遭时 多难,志匡权逼,天未悔祸,运钟屯险,群凶肆丑,专窃国柄,祸心潜构,衅生不 图。朕每永念雠耻,含痛内结,遵养奸慝,情礼未申。今王道既亨,政刑始判,宣 昭国体,于是乎在。可追崇侍中、大将军,王如故。为慰冤魂,少申悲愤。"又诏 曰:"乃者权臣陵纵,兆乱基祸,故吉阳令张约之抗疏矢言,至诚慷慨,遂事屈群 丑,殒命遐疆,志节不申,感焉兼至。昔关老奏书,见纪汉策,阎纂献规,荷荣晋 代。考其忠概,参迹前踪,宜加旌显,式扬义烈。可赠以一郡,赐钱十万,布百匹。"

义真无子,太祖以第五子绍字休胤为嗣。元嘉九年,袭封庐陵王。少而宽雅, 太祖甚爱之。二十年,出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时年十二。二十二年,入朝,加 棨戟,进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阳、晋熙、新蔡三郡诸军事。在任七年,改授左将军、 南徐州刺史,给鼓吹一部。未之镇,仍迁扬州刺史,将军如故。索虏至瓜步,绍从 太子镇石头。二十九年,疾患解职。其年薨,时年二十一。遗令敛以时服,素棺周 身,太祖从之。追赠散骑常侍、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刺史如故。

无子,南平王铄第三子敬先为嗣。本名敬秀,既出继而绍妃褚秀之孙女,故改 焉。景和二年,为前废帝所害。追赠中书侍郎,谥曰恭王。无子,太宗泰始元年, 以世祖第二十一子晋熙王子舆字孝文为绍嗣,封庐陵王。为辅国将军、南高平、临 淮二郡太守,并未拜,为太宗所杀。三年,更以桂阳王休范第二子德嗣绍。为建威 将军、淮陵、南彭城二郡太守。后废帝元徽二年,与休范俱伏诛。国复绝。三年, 复以临澧忠侯袭第三子皓字渊华继绍。为给事中。顺帝升明元年,薨,谥曰元王。 又无子,国除。

江夏文献王义恭,幼而明颖,姿颜美丽,高祖特所钟爱,诸子莫及也。饮食寝 卧,常不离于侧。高祖为性俭约,诸子食不过五盏盘,而义恭爱宠异常,求须果食, 日中无算,得未尝啖,悉以乞与傍人。庐陵诸王未尝敢求,求亦不得。

景平二年,监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 史,代庐陵王义真镇历阳,时年十二。元嘉元年,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加使持 节,进号抚军将军,给鼓吹一部。三年,监南徐、兗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徐 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进监为都督,未之任。太祖征谢晦,义恭还镇京口。六 年,改授散骑常侍、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 持节、将军如故。义恭涉猎文义,而骄奢不节,既出镇,太祖与书诫之曰:

汝以弱冠,便亲方任。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隆替安危, 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今既分张,言集无日,无由复得动相规诲, 宜深自砥砺,思而后行。开布诚心,厝怀平当,亲礼国士,友接佳流,识别贤愚, 鉴察邪正,然后能尽君子之心,收小人之力。

汝神意爽悟,有日新之美,而进德修业,未有可称,吾所以恨之而不能已已者 也。汝性褊急,袁太妃亦说如此。性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在,从物回改,此 最弊事。宜应慨然立志,念自裁抑。何至丈夫方欲赞世成名而无断者哉!今粗疏十 数事,汝别时可省也。远大者岂可具言,细碎复非笔可尽。

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达大度,汉祖之德;猜忌褊急, 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 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便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苟有所怀, 密自书陈。若形迹之间,深宜慎护。至于尔时安危,天下决汝二人耳,勿忘吾言。

今既进袁太妃供给,计足充诸用,此外一不须复有求取,近亦具白此意。唯脱 应大饷致,而当时遇有所乏,汝自可少多供奉耳。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 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对宾侣,勿使留滞。判急务讫,然后可入问讯,既睹 颜色,审起居,便应即出,不须久停,以废庶事也。下日及夜,自有余闲。

府舍住止,园池堂观,略所谙究,计当无须改作。司徒亦云尔。若脱于左右之 宜,须小小回易,当以始至一治为限,不烦纷纭,日求新异。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汝复不习,殊当未有次第。讯前一二 日,取讯簿密与刘湛辈共详,大不同也。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 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万一如此,必有大吝, 非唯讯狱,君子用心,自不应尔。刑狱不可壅滞,一月可再讯。

凡事皆应慎密,亦宜豫敕左右,人有至诚,所陈不可漏泄,以负忠信之款也。 古人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或相谗构,勿轻信受,每有此事,当善 察之。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 闻外论,不以为非也。以贵陵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蒱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 不宜兴长。汝嫔侍左右,已有数人,既始至西,未可匆匆复有所纳。

又诫之曰:

宜数引见佐史,非唯臣主自应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则无因得尽人; 人不尽,复何由知其众事。广引视听,既益开博,于言事者,又差有地也。

九年,征为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征北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镇广陵。时诏内外百官举才,义恭上表曰:

臣闻云和备乐,则繁会克谐,骅骝骖服,则致远斯效。陛下顺简夤化,文明在 躬,玉衡既正,泰阶载一,而犹发虑英髦,垂情仄陋,幽谷空同,显著扬历。是以 潜虬耸鳞,伫利见之期;翔凤弭翼,应来仪之感。

窃见南阳宗炳,操履闲远,思业真纯,砥节丘园,息宾盛世,贫约而苦,内无 改情,轩冕屡招,确尔不拔。若以蒲帛之聘,感以大伦之美,庶投竿释褐,翻然来 仪,必能毗燮九官,宣赞百揆。

尚书金部郎臣徐森之,臣府中直兵参军事臣王天宝,并局力允济,忠谅款诚。 往年逆臣叛逸,华阳失守,森之全境宁民,绩章危棘。前者经略伊、瀍,元戎丧旅, 天宝北勤河朔,东据营丘,勋勇既昭,心事兼竭。虽蒙褒叙,未尽才宜,并可授以 边籓,展其志力。

交趾辽邈,累丧籓将,政刑每阙,抚莅惟艰。南中夐远,风谣迥隔,蛮獠狡窃, 边氓荼炭,实须练实,以绥其难。谓森之可交州刺史,天宝可宁州刺吏,庶足威怀 荒表,肃清遐服。昔魏戊之贤,功存荐士;赵武之明,事彰管库。臣识愧前良,理 谢先哲,率举所知,仰酬采访,退惧瞽言,无足甄奖。

十六年,进位司空。明年,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有罪出籓,征义恭为侍中、都督 扬、南徐、兗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领太子太傅,持节如故,给班剑二十人, 置仗加兵。明年,解督南兗。二十一年,进太尉,领司徒,余如故。义恭既小心恭 慎,且戒义康之失,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故太祖安之。相府年给钱二千万, 它物倍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太祖又别给钱年千万。二十六年,领国子祭酒。 时有献五百里马者,以赐义恭。

二十七年春,索虏寇豫州,太祖因此欲开定河、洛。其秋,以义恭总统群帅, 出镇彭城,解国子祭酒。虏遂深入,径至瓜步,义恭与世祖闭彭城自守。二十八年 春,虏退走,自彭城北过,义恭震惧不敢追。其日,民有告:"虏驱广陵民万余口, 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诸将并请,义恭又禁不许。经宿, 太祖遣驿至,使悉力急追。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虏先已闻知,乃尽杀 所驱广陵民,轻骑引去。初,虏深入,上虑义恭不能固彭城,备加诫敕。义恭答曰: "臣未能临瀚海,济居延,庶免刘仲奔逃之耻。"及虏至,义恭果走,赖众议得停, 事在《张暢传》。降义恭号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

鲁郡孔子旧庭有柏树二十四株,经历汉、晋,其大连抱。有二株先折倒,士人 崇敬,莫之敢犯,义恭悉遣人伐取,父老莫不叹息。又以本官领南兗州刺史,增督 南兗、豫、徐、兗、青、冀、司、雍、秦、幽、并十一州诸军事,并前十三州,移 镇盱眙。修治馆宇,拟制东城。

二十九年冬,还朝,上以御所乘苍鹰船上迎之。遭太妃忧,改授大将军、都督 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持节、侍中、录尚书、太子太傅如故。还镇东 府。辞侍中,未拜。值元凶肆逆,其日劭召义恭。先是,诏召太子及诸王,各有常 人,虑有诈妄致害者。至是义恭求常所遣传诏,劭遣之而后入。义恭请罢兵,凡府 内兵仗,并送还台。进位太保,进督会州诸军事,服侍中服,又领大宗师。

世祖入讨,劭疑义恭有异志,使入住尚书下省,分诸子并住神虎门外侍中下省。 劭闻世祖已次近路,欲悉力逆之,决战中道。义恭虑世祖船乘陋小,劭豕突中流, 容能为患,乃进说曰:"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以逸待劳,不忧不破 也。"劭从之。世祖前锋至新亭,劭挟义恭出战,恆录在左右,故不能自拔。战败, 使义恭于东堂简将。义恭先使人具船于东冶渚,因单马南奔。始济淮,追骑已至北 岸,仅然得免。劭大怒,遣始兴王浚就西省杀义恭十二子。

世祖时在新林浦,义恭既至,上表劝世祖即位,曰:"臣闻治乱无兆,倚伏相 因,乾灵降祸,二凶极逆,深酷巨痛,终古未有。陛下忠孝自天,赫然电发,投袂 泣血,四海顺轨,是以诸侯云赴,数均八百;义奋之旅,其会如林。神祚明德,有 所底止,而冲居或跃,未登天祚,非所以严重宗社,绍延七百。昔张武抗辞,代王 顺请;耿纯陈款,光武正位。况今罪逆无亲,恶盈衅满,阻兵安忍,戮善崇奸,履 地戴天,毕命俄顷;宜早定尊号,以固社稷。景平之季,实惟乐推,王室之乱,天 命有在,故抱拜兆于压璧,赤龙表于霄征。伏惟大明无私,远存家国七庙之灵,近 哀黔首荼炭之切,时陟帝祚,永慰群心。臣负衅婴罚,偷生人壤,幸及宽政,待罪 有司,敢以漏刻视息,披露肝胆。"世祖即祚,授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南徐二 州诸军事、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徐二州刺史,给鼓吹一部,班剑二十人; 又假黄钺。事宁,进位太傅,领大司马,增班剑为三十人。以在籓所服玉环大绶赐 之。增封二千户。

上不欲致礼太傅,讽有司奏曰:"圣旨谦光,尊师重道,欲致拜太傅,斯诚弘 兹远风,敦阐盛则。然周之师保,实称三吏,晋因于魏,特加其礼。帝道严极,既 有常尊,考之史载,未见兹典。故卞壶、孙楚并谓人君无降尊之义。远稽圣典,近 即群心,臣等参议谓不应有加拜之礼。"诏曰:"暗薄纂统,实凭师范,思尽虔恭, 以承道训。所奏稽诸往代,谓无拜礼,据文既明,便从所执。"世祖立太子,东宫 文案,使先经义恭。

孝建元年,南郡王义宣、臧质、鲁爽等反,加黄钺,白直百人入六门。事平, 以臧质七百里马赐义恭,又增封二千户。世祖以义宣乱逆,由于强盛,至是欲削弱 王侯。义恭希旨,乃上表省录尚书,曰:"臣闻天地设位,三极同序,皇王化则, 九官咸事。时亮之绩,昭于《虞典》;论道之风,宣于周载。台辅之设,坐调阴阳, 元、凯之置,起厘百揆。所以栾针矢言,侵官是诫;陈平抗辞,匪职罔答。汉承秦 后,庶僚稍改。爵因时变,任与世移,总录之制,本非旧体,列代相沿,兹仍未革。 今皇家中造,事遵前文,宜宪章先代,证文古则,停省条录,以依昔典。使物竞思 存,人怀勤壹,则名实靡愆,庸节必纪。臣谬典国重,虚荷崇位,兴替宜知,敢不 输尽。"上从其议。又与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奏曰:"臣闻佾悬有数,等级异仪, 佩笏有制,卑高殊序。斯盖上哲之洪谟,范世之明训。而时至弥流,物无不弊,僭 侈由俗,轨度非古。晋代东徙,旧法沦落,侯牧典章,稍与事广,名实一差,难以 卒变,章服崇滥,多历年所。今枢机更造,皇风载新,耗弊未充,百用思约,宜备 品式之律,以定损厌之条。臣等地居枝昵,位参台辅,遵正之首,请以爵先;致贬 之端,宜从戚始。辄因暇日,共参愚怀,应加省易,谨陈九事。虽惧匪衷,庶竭微 款。伏愿陛下听览之余,薄垂昭纳,则上下相安,表里和穆矣。"诏付外详。有司 奏曰:

车服以庸,《虞书》茂典;名器慎假,《春秋》明诫。是以尚方所制,汉有严 律,诸侯窃服,虽亲必罪。降于顷世,下僭滋极。器服装饰,乐舞音容,通于王公, 达于众庶。上下无辨,民志靡壹。义恭所陈,实允礼度。九条之格,犹有未尽,谨 共附益,凡二十四条:

听事不得南向坐,施帐并沓。籓国官,正冬不得跣登国殿,及夹侍国师传令 及油戟;公主王妃传令,不得硃服;舆不得重;鄣扇不得雉尾;剑不得鹿卢形; 槊眊不得孔雀白氅;夹毂队不得绛袄;平乘诞马不得过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 正冬著褂衣,不得装面;冬会不得铎舞、杯柈舞;长跷、透狭、舒丸剑、博山、缘 大橦、升五案,自非正冬会奏舞曲,不得舞;诸妃主不得著绲带;信幡非台省官悉 用绛;郡县内史相及封内官长,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罢官则不复追敬,不合称臣, 宜止下官而已;诸镇常行,车前后不得过六队,白直夹毂,不在其限。刀不得过银 铜为饰;诸王女封县主,诸王子孙袭封之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并不得卤簿;诸王 子继体为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诸国公侯之礼,不得同皇弟皇子。车非轺车,不得 油幢;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平形,不得拟象龙舟,悉不得硃油;帐钩不得作五花及 竖笋形。

诏可。

是岁十一月,还镇京口。二年春,进督东、南兗二州。其冬,征为扬州刺史, 余如故。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辞殊礼。又解持节、都督并侍中。

义恭撰《要记》五卷,起前汉讫晋太元,表上之,诏付秘阁。时西阳王子尚有 盛宠,义恭解扬州以避之,乃进位太宰,领司徒。义恭常虑为世祖所疑,及海陵王 休茂于襄阳为乱,乃上表曰:

古先哲王,莫不广植周亲,以屏帝宇,诸侯受爵,亦愿永固邦家。至有管蔡、 梁燕,致祸周、汉,上乖显授之恩,下亡血食之业。夫善积庆深,宜享长久,而历 代侯王,甚乎匹庶。岂异姓皆贤,宗室悉不贤。由生于深宫,不睹稼穑,左右近习, 未值田苏,富贵骄奢,自然而至,聚毛折轴,遂乃危祸。汉之诸王,并置傅相,犹 不得禁逆;七国连谋,实由强盛。晋氏列封,正足成永嘉之祸。尾大不掉,终古同 疾,不有更张,则其源莫救。

日者庶人恃亲,殆倾王业。去岁西寇藉宠,几败皇基。不图襄楚,复生今衅, 良以地胜兵勇,奖成凶恶。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明兆。陛下大明绍祚,垂法万叶。 臣年衰意塞,无所知解。忝皇族耆长,惭慨内深,思表管见,裨崇万一。窃谓诸王 贵重,不应居边,至于华州优地,时可暂出。既以有州,不须置府。若位登三事, 止乎长史掾属。若宜镇御,别差捍城大将。若情乐冲虚,不宜逼以戎事。若舍文好 武,尤宜禁塞。僚佐文学,足充话言,游梁之徒,一皆勿许。文武从镇,以时休止, 妻子室累,不烦自随。百僚修诣,宜遵晋令,悉须宣令齐到,备列宾主之则。衡泌 之士,亦无烦干候贵王。器甲于私,为用盖寡,自金银装刀剑战具之服,皆应输送 还本。曲突徙薪,防之有素,庶善者无惧,恶者止奸。

时世祖严暴,义恭虑不见容,乃卑辞曲意,尽礼祗奉,且便辩善附会,俯仰承 接,皆有容仪。每有符瑞,辄献上赋颂,陈咏美德。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头西 岸,累表劝封禅,上大悦。三年,省兵佐,加领中书监,以崇艺、昭武、永化三营 合四百三十七户给府;更增吏僮千七百人,合为二千九百人。六年,解司徒府太宰 府依旧辟召。又年给三千匹布。七年,从巡,兼尚书令,解中书监。八年闰月,又 领太尉。其月,世祖崩,遗诏:"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柳元景领尚书令,入 住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可为总统。尚书中 事委颜师伯。外监所统委王玄谟。"

前废帝即位,诏曰:"总录之典,著自前代。孝建始年,虽暂并省,而因革有 宜,理存济务。朕茕独在躬,未涉政道,百揆庶务,允归尊德。太宰江夏王义恭新 除中书监、太尉,地居宗重,受遗阿衡,实深凭倚,用康庶绩,可录尚书事,本官 监、太宰、王如故;侍中、骠骑大将军、南兗州刺史、巴东郡开国公、新除尚书令 元景,同禀顾誓,翼辅皇家,赞业宣风,繄公是赖。可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兵 置佐,一依旧准,领丹阳尹、侍中、领公如故。"又增义恭班剑为四十人,更申殊 礼之命。固辞殊礼。

义恭性嗜不恆,日时移变,自始至终,屡迁第宅。与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终。 而奢侈无度,不爱财宝,左右亲幸者,一日乞与,或至一二百万;小有忤意,辄追 夺之。大明时,资供丰厚,而用常不足,赊市百姓物,无钱可还,民有通辞求钱者, 辄题后作"原"字。善骑马,解音律,游行或三五百里,世祖恣其所之。东至吴郡, 登虎丘山,又登无锡县乌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国史,世祖自为义恭作传。及永光 中,虽任宰辅,而承事近臣戴法兴等,常若不及。

前废帝狂悖无道,义恭、元景等谋欲废立。永光元年八月,废帝率羽林兵于第 害之,并其四子,时年五十三。断析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精,以蜜渍之, 以为鬼目精。

太宗定乱,令书曰:"故中书监、太宰、领太尉、录尚书事江夏王道性渊深, 睿鉴通远,树声列籓,宣风铉德,位隆姬辅,任属负图,勤劳国家,方熙托付之重, 尽心毗导,永融雍穆之化。而凶丑忌威,奄加冤害,夷戮有暴,殡穸无闻,愤达幽 明,痛贯朝野。朕蒙险在难,含哀莫申,幸赖宗祏之灵,克纂祈天之祚,仰惟勋戚, 震恸于厥心。昔梁王征庸,警跸备礼;东平好善,黄屋在廷。况公德猷弘懋,彝典 未殊者哉!可追崇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 书事、王如故。给九旒鸾辂,虎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辒辌车。"

泰始三年,又下诏曰:"皇基崇建,《屯》、《剥》维难,弘启熙载,底绩忠 果,故从飨世祀,勒勋宗彝。世祖宁乱定业,实资翼亮。故使持节、侍中、都督中 外诸军事、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书事江夏文献王义恭,故使持节、侍中、 都督南豫、江豫、三州军事、太尉、南豫州刺史巴东郡开国忠烈公元景,故侍中、 司空始兴郡开国襄公庆之,故持节、征西将军、雍州刺史洮阳县开国肃侯悫,或体 道冲玄,燮化康世,或尽诚致效,庚难龛逆,宜式遵国典,陪祭庙庭。"

义恭长子朗,字元明,出继少帝,封南丰县王,食邑千户。为湘州刺史、持节、 侍中,领射声校尉。为元凶所杀。世祖即位,追赠前将军、江州刺史。孝建元年, 以宗室祗长子歆继封。祗伏诛,歆还本。泰始三年,更以宗室韫第二子铣继封。为 秘书郎,与韫俱死。顺帝升明二年,复以宗室琨子绩继封。三年,薨。会齐受禅, 国除。

朗弟睿,字元秀,太子舍人。为元凶所害。追赠侍中,谥宣世子。大明二年, 追封安隆王。以第四皇子子绥字宝孙继封,食邑二千户。追谥睿曰宣王。以子绥为 都督郢州诸军事、冠军将军、郢州刺史;进号后军将军,加持节。太宗泰始元年, 进号征南将军,改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改睿为江夏宣王。子绥未受命,与晋安 王子勋同逆,赐死。七年,太宗以第八子跻字仲升,继义恭为孙,封江夏王,食邑 五千户。后废帝即位,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诸军事、东中郎将、 会稽太守,进号左将军。齐受禅,降为沙阳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谋反,赐死。

睿弟韶,字元和,封新吴县侯,官至步兵校尉。追赠中书侍郎,谥曰烈侯。韶 弟坦,字元度,平都怀侯。坦弟元谅,江安愍侯。元谅弟元粹,兴平悼侯。坦、元 谅、元粹并追赠散骑侍郎。元粹弟元仁、元方、元旒、元淑、元胤与朗等凡十二人, 并为元凶所杀。元胤弟伯禽,孝建三年生。义恭诸子既遇害,为朝廷所哀,至是世 祖名之曰伯禽,以拟鲁公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官至辅国将军、湘州刺史。又为前 废帝所杀。谥曰哀世子。又追赠江夏王,改谥曰愍。伯禽弟仲容,封永修县侯。为 宁朔将军、临淮、济阳二郡太守。仲容弟叔子,封永阳县侯。叔子弟叔宝,及仲容、 叔子,并为前废帝所杀。谥仲容、叔子并曰殇侯。

衡阳文王义季,幼而夷简,无鄙近之累。太祖为荆州,高祖使随往江陵,由是 特为太祖所爱。元嘉元年,封衡阳王,食邑五千户。五年,为征虏将军。八年,领 石头戍事。九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右将军、南徐州刺史。十六年, 代临川王义庆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 刺史,持节如故,给鼓吹一部。先是,义庆在任,值巴蜀乱扰,师旅应接,府库空 虚,义季躬行节俭,畜财省用,数年间,还复充实。队主续丰母老家贫,无以充养, 遂断不食肉。义季哀其志,给丰母月白米二斛,钱一千,并制丰啖肉。义季素拙书, 上听使余人书启事,唯自署名而已。二十年,加散骑常侍,进号征西大将军,领南 蛮校尉。

义季素嗜酒,自彭城王义康废后,遂为长夜之饮,略少醒日。太祖累加诘责, 义季引愆陈谢。上诏报之曰:"谁能无过,改之为贵耳。此非唯伤事业,亦自损性 命,世中比比,皆汝所谙。近长沙兄弟,皆缘此致故。将军苏徽,耽酒成疾,旦夕 待尽,吾试禁断,并给药膳,至今能立。此自是可节之物,但嗜者不能立志裁割耳。 晋元帝人主,尚能感王导之谏,终身不复饮酒。汝既有美尚,加以吾意殷勤,何至 不能慨然深自勉厉,乃复须严相割裁,坐诸纭纭,然后少止者。幸可不至此,一门 无此酣法,汝于何得之?临书叹塞。"义季虽奉此旨,酣纵如初,遂以成疾。上又 诏之曰:"汝饮积食少,而素羸多风,常虑至此,今果委顿。纵不能以家国为怀, 近不复顾性命之重,可叹可恨,岂复一条。本望能以理自厉,未欲相苦耳。今遣孙 道胤就杨佛等令晨夕视汝,并进止汤食,可开怀虚受,慎勿隐避。吾饱尝见人断酒, 无它慊吸,盖是当时甘嗜罔己之意耳。今者忧怛,政在性命,未暇及美业,复何为 吾煎毒至此邪!"义季终不改,以至于终。

二十一年,为都督南兗、徐、青、冀、幽六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 三司、南兗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登舟之日,帷帐器服,诸应随刺史者,悉留 之,荆楚以为美谈。二十二年,进督豫州之梁郡。迁徐州刺史,持节、常侍、都督 如故。明年,索虏侵逼,北境扰动,义季惩义康祸难,不欲以功勤自业,无它经略, 唯饮酒而已。太祖又诏之曰:"杜骥、申怙,仓卒之际,尚以弱甲琐卒,徼寇作援。 彼为元统,士马桓桓,既不怀奋发,连被意旨,犹复逡巡。岂唯大乖应赴之宜,实 孤百姓之望。且匈奴轻汉,将自此而始。贼初起逸,未知指趋,故且装束,兼存观 察耳。少日势渐可见,便应大有经略,何合安然,遂不敢动。遣军政欲乘际会,拯 危急,以申威援,本无驱驰平原方幅争锋理。又山路易凭,何以畏首尾迥弱。若谓 事理政应如此者,进大镇,聚甲兵,徒为烦耳。"

二十四年,义季病笃,上遣中书令徐湛之省疾,召还京师。未及发,薨于彭城, 时年三十三。太尉江夏王义恭表解职迎丧,不许。上遣东海王祎北迎义季丧。追赠 侍中、司空,持节、都督、刺史如故。

子恭王嶷,字子岐嗣。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世祖大明七年,薨,追赠冠军 将军、豫州刺史。子伯道嗣。顺帝升明三年,薨。其年,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戒惧乎其所不睹,恐畏乎其所不闻,在于慎所忽也。江夏王,高祖宠 子,位居上相,大明之世,亲典冠朝。屈体降情,盘辟于轩槛之上,明其为卑约亦 已至矣。得使虐朝暴主,顾无猜色,历载逾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 公旦之重,属有所归。自谓践冰之虑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几,而磔体分肌。 古人以隐微致戒,斯为笃矣。


分类:正史 书名:宋书 作者:沈约
《宋书》卷63 列传第23 王华、王昙首、殷景仁、沈演之|正史

《宋书》卷63 列传第23 王华、王昙首、殷景仁、沈演之


王华,字子陵,琅邪临沂人,太保弘从祖弟也。祖荟,卫将军,会稽内史。父, 廞,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居在吴,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 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 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 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长子泰为恭所杀。华时年十三,在军中,与廞相失, 随沙门释昙永逃窜。时牢之搜检觅华甚急,昙永使华提衣幞随后,津逻咸疑焉。华 行迟,永呵骂云:"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华数十,众乃不疑,由此得免。 遇赦还吴。

少有志行,以父存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如此十余年,为时人所称美。高 祖欲收其才用,乃发廞丧问,使华制服。服阕,高祖北伐长安,领镇西将军、北徐 州刺史,辟华为州主簿,仍转镇西主簿,治中从事史,历职著称。太祖镇江陵,以 为西中郎主簿,迁咨议参军,领录事。太祖进号镇西,复随府转。太祖未亲政,政 事悉委司马张邵。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华出入乘 牵车,从者不过二三以矫之。尝于城内相逢,华阳不知是邵,谓左右:"此卤簿甚 盛,必是殿下出行。"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邵至,乃惊。邵白服登城,为华所 纠,坐被征;华代为司马、南郡太守,行府州事。

太祖入奉大统,以少帝见害,疑不敢下。华建议曰:"羡之等受寄崇重,未容 便敢背德,废主若存,虑其将来受祸,致此杀害。盖由每生情多,宁敢一朝顿怀逆 志。且三人势均,莫相推伏,不过欲握权自固,以少主仰待耳。今日就征,万无所 虑。"太祖从之,留华总后任。上即位,以华为侍中,领骁骑将军,未拜,转右卫 将军,侍中如故。

先是,会稽孔宁子为太祖镇西咨议参军,以文义见赏,至是为黄门侍郎,领步 兵校尉。宁子先为高祖太尉主簿,陈损益曰:"隆化之道,莫先于官得其才;枚卜 之方,莫若人慎其举。虽复因革不同,损益有物,求贤审官,未之或改。师锡佥曰, 焕乎钦明之诰,拔茅征吉,著于幽《贲》之爻。晋师有成,瓜衍作赏,楚乘无入, 蔿贾不贺。今旧命惟新,幽人引领,《韶》之尽美,已备于振纲;《武》之未尽, 或存于理目。虽九官之职,未可备举,亲民之选,尤宜在先。愚欲使天朝四品官, 外及守牧,各举一人堪为二千石长吏者,以付选官,随缺叙用,得贤受赏,失举任 罚。夫惟帝之难,岂庸识所易,然举尔所知,非求多人,因百官之明,孰与一识之 见,执咎在己,岂容徇物之私。今非以选曹所铨,果于乖谬,众职所举,必也惟良, 盖宜使求贤辟其广涂,考绩取其少殿。若才实拔群,进宜尚德,治阿之宰,不必计 年,免徒之守,岂限资秩。自此以还,故当才均以资,资均以地。宰莅之官,诚曰 吏职,然监观民瘼,翼化宣风,则隐厚之求,急于刀笔,能事之功,接于德心,以 此论才,行之年岁,岂惟政无秕蠹,民庇手足而已,将使公路日清,私请渐塞。士 多心竞,仁必由己,处士砥自求之节,仕子藏交驰之情。宁子庸微,不识治体,冒 昧陈愚,退惧违谬。"

宁子与华并有富贵之愿,自羡之等秉权,日夜构之于太祖。宁子尝东归,至金 昌亭,左右欲泊船,宁子命去之,曰:"此弑君亭,不可泊也。"华每闲居讽咏, 常诵王粲《登楼赋》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骋力。"出入逢羡之等,每切 齿愤咤,叹曰:"当见太平时不?"元嘉二年,宁子病卒。三年,诛羡之等,华迁 护军,侍中如故。

宋世惟华与南阳刘湛不为饰让,得官即拜,以此为常。华以情事异人,未尝预 宴集,终身不饮酒,有燕不之诣。若宜有论事者,乘车造门,主人出车就之。及王 弘辅政,而弟昙首为太祖所任,与华相埒,华尝谓己力用不尽,每叹息曰:"宰相 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治!"四年,卒,时年四十三。追赠散骑常侍、卫将军。九 年,上思诛羡之之功,追封新建县侯,食邑千户,谥曰宣侯。世祖即位,配飨太祖 庙庭。

子定侯嗣,官至左卫将军,卒。子长嗣,太宗泰始二年,坐骂母夺爵,以长弟 终绍封。后废帝元徽三年,终上表乞以封还长,许之。齐受禅,国除。华从父弟鸿, 五兵尚书,会稽太守。

王昙首,琅邪临沂人,太保弘少弟也。幼有业尚,除著作郎,不就。兄弟分财, 昙首唯取图书而已。辟琅邪王大司马属,从府公修复洛阳园陵。与从弟球俱诣高祖, 时谢晦在坐,高祖曰:"此君并膏粱盛德,乃能屈志戎旅。"昙首答曰:"既从神 武之师,自使懦夫有立志。"晦曰:"仁者果有勇。"高祖悦。行至彭城,高祖大 会戏马台,豫坐者皆赋诗;昙首文先成,高祖览读,因问弘曰:"卿弟何如卿?" 弘答曰:"若但如民,门户何寄。"高祖大笑。昙首有识局智度,喜愠不见于色, 闺门之内,雍雍如也。手不执金玉,妇女不得为饰玩,自非禄赐所及,一毫不受于 人。

太祖为冠军、徐州刺史,留镇彭城,以昙首为府功曹。太祖镇江陵,自功曹为 长史,随府转镇西长史。高祖甚知之,谓太祖曰:"王昙首,沈毅有器度,宰相才 也。汝每事咨之。"景平中,有龙见西方,半天腾上,廕五彩云,京都远近聚观, 太史奏曰:"西方有天子气。"太祖入奉大统,上及议者皆疑不敢下,昙首与到彦 之、从兄华固劝,上犹未许。昙首又固陈,并言天人符应,上乃下。率府州文武严 兵自卫,台所遣百官众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参军硃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不解带 者数旬。既下在道,有黄龙出负上所乘舟,左右皆失色,上谓昙首曰:"此乃夏禹 所以受天命,我何堪之。"及即位,又谓昙首曰:"非宋昌独见,无以致此。"以 昙首为侍中,寻领右卫将军,领骁骑将军。以硃容子为右军将军。诛徐羡之等,平 谢晦,昙首及华之力也。

元嘉四年,车驾出北堂,尝使三更竟开广莫门,南台云:"应须白虎幡,银字 棨。不肯开门。尚书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昙首继启曰:"既无墨敕, 又阙幡棨,虽称上旨,不异单刺。元嘉元年、二年,虽有再开门例,此乃前事之违。 今之守旧,未为非礼。但既据旧史,应有疑却本末,曾无此状,犹宜反咎其不请白 虎幡、银字棨,致门不时开,由尚书相承之失,亦合纠正。"上特无所问,更立科 条。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

晦平后,上欲封昙首等,会宴集,举酒劝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 无复今日。"时封诏已成,出以示昙首,昙首曰:"近日之事,衅难将成,赖陛下 英明速断,故罪人斯戮。臣等虽得仰凭天光,效其毫露,岂可因国之灾,以为身幸。 陛下虽欲私臣,当如直史何?"上不能夺,故封事遂寝。

时兄弘录尚书事,又为扬州刺史,昙首为上所亲委,任兼两宫。彭城王义康与 弘并录,意常怏怏,又欲得扬州,形于辞旨。以昙首居中,分其权任,愈不悦。昙 首固乞吴郡,太祖曰:"岂有欲建大厦而遗其栋梁者哉?贤兄比屡称疾,固辞州任, 将来若相申许者,此处非卿而谁?亦何吴郡之有。"时弘久疾,屡逊位,不许。义 康谓宾客曰:"王公久疾不起,神州讵合卧治。"昙首劝弘减府兵力之半以配义康, 义康乃悦。

七年,卒。太祖为之恸,中书舍人周赳侍侧,曰:"王家欲衰,贤者先殒。" 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追赠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詹事如故。九年,以预 诛羡之等谋,追封豫宁县侯,邑千户,谥曰文侯。世祖即位,配飨太祖庙庭。子僧 绰嗣,别有传。少子僧虔,升明末,为尚书令。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也。曾祖融,晋太常。祖茂,散骑常侍、特进、左光禄大 夫。父道裕,蚤亡。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谧见而以女妻之。初为刘毅后军参 军,高祖太尉行参军。建议宜令百官举才,以所荐能否为黜陟。迁宋台秘书郎,世 子中军参军,转主簿,又为骠骑将军道怜主簿。出补衡阳太守,入为宋世子洗马, 仍转中书侍郎。景仁学不为文,敏有思致,口不谈义,深达理体;至于国典朝仪, 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也。高祖甚知之,迁太子中庶子。

少帝即位,入补侍中,累表辞让,又固陈曰:"臣志干短弱,历著出处。值皇 涂隆泰,身荷恩荣,阶牒推迁,日月频积,失在饕餮,患不自量。而奉闻今授,固 守愚心者,窃惟殊次之宠,必归器望;喉脣之任,非才莫居。三省诸躬,无以克荷, 岂可苟顺甘荣,不知进退,上亏朝举,下贻身咎,求之公私,未见其可。顾涯审分, 诚难庶几,逾方越序,易以诫惧。所以俯仰周偟,无地宁处。若惠泽广流,兰艾同 润,回改前旨,赐以降阶,虽实不敏,敢忘循命。臣迕违之愆,既已屡积,宁当徒 尚浮采,尘黩天听。丹情悾款,仰希照察。"诏曰:"景仁退挹之怀,有不可改, 除黄门侍郎,以申君子之请。"寻领射声。顷之,转左卫将军。

太祖即位,委遇弥厚,俄迁侍中,左卫如故。时与侍中右卫将军王华、侍中骁 骑将军王昙首、侍中刘湛四人,并时为侍中,俱居门下,皆以风力局干,冠冕一时, 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车驾征谢晦,司徒王弘入居中书下省,景仁长直, 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彦之为中领军,侍中如故。

太祖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六年,苏氏卒,车驾亲往临哭, 下诏曰:"朕夙罹偏罚,情事兼常,每思有以光隆懿戚,少申罔极之怀。而礼文遗 逸,取正无所,监之前代,用否又殊,故惟疑累年,在心未遂。苏夫人奄至倾殂, 情礼莫寄,追思远恨,与事而深,日月有期,将卜窀穸,便欲粗依《春秋》以贵之 义,式遵二汉推恩之典。但动藉史笔,传之后昆,称心而行,或容未允。可时共详 论,以求其中。执笔永怀,益增感塞。"景仁议曰:"至德之感,灵启厥祥,文母 伣天,实熙皇祚。主上聿遵先典,号极徽崇,以贵之义,礼尽于此。苏夫人阶缘戚 属,情以事深,寒泉之思,实感圣怀,明诏爰发,询求厥中。谨寻汉氏推恩加爵, 于时承秦之弊,儒术蔑如,自君作故,罔或前典,惧非盛明所宜轨蹈。晋监二代, 朝政之所因,君举必书,哲王之所慎。体至公者,悬爵赏于无私;奉天统者,每屈 情以申制。所以作孚万国,贻则后昆。臣豫蒙博逮,谨露庸短。"上从之。

丁母忧,葬竟,起为领军将军,固辞。上使纲纪代拜,遣中书舍人周赳舆载还 府。九年,服阕,迁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为领军,与景仁素善,皆被遇于高 祖,俱以宰相许之。湛尚居外任,会王弘、华、昙首相系亡,景仁引湛还朝,共参 政事。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而一旦居前,意甚愤愤。知太祖信仗景仁, 不可移夺,乃深结司徒彭城王义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倾之。

十二年,景仁复迁中书令,护军、仆射如故。寻复以仆射领吏部,护军如故。 湛愈忿怒。义康纳湛言,毁景仁于太祖;太祖遇之益隆。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 令入,入便噬人。"乃称疾解职,表疏累上,不见许,使停家养病。发诏遣黄门侍 郎省疾。湛议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为太祖虽知,当有以,终不能伤至亲之爱。 上微闻之,迁景仁于西掖门外晋鄱阳主第,以为护军府,密迩宫禁,故其计不行。

景仁卧疾者五年,虽不见上,而密表去来,日中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问焉, 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寝疾既久,左右皆不晓其 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犹称脚疾,小床舆以就坐,诛讨处分,一皆 委之。

代义康为扬州刺史,仆射领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绶,主簿代拜,拜毕,便觉 其情理乖错。性本宽厚,而忽更苛暴,问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 大雪,景仁乘舆出听事观望,忽惊曰:"当阁何得有大树?"既而曰:"我误邪?" 疾转笃。太祖谓不利在州司,使还住仆射下省,为州凡月余卒。或云见刘湛为祟。 时年五十一,追赠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谥曰文成公。

上与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书曰:"殷仆射疾患少日,奄忽不救。其识具经远, 奉国竭诚,周游缱绻,情兼常痛。民望国器,遇之为难,惋叹之深,不能已已。汝 亦同不?往矣如何!"世祖大明五年,行幸经景仁墓,诏曰:"司空文成公景仁德 量淹正,风识明允,徽绩忠谟,夙达先照,惠政茂誉,实留民属。近瞻丘坟,感往 兴悼,可遣使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官至太中大夫。道矜子恆,太宗世为侍中,度支尚书,属 父疾积久,为有司所奏。诏曰:"道矜生便有病,无更横疾。恆因愚习惰,久妨清 序,可降为散骑常侍。"

沈演之,字台真,吴兴武康人也。高祖充,晋车骑将军,吴国内史。曾祖劲, 冠军陈祐长史,戍金墉城,为鲜卑慕容恪所陷,不屈节,见杀,追赠东阳太守。祖 赤黔,廷尉卿。父叔任,少有干质,初为扬州主簿,高祖太尉参军,吴、山阴令, 治皆有声。硃龄石伐蜀,为龄石建威府司马,加建威将军。平蜀之功,亚于元帅, 即本号为西夷校尉、巴西梓潼郡太守,戍涪城。东军既反,二郡强宗侯劢、罗奥聚 众作乱,四面云合,遂至万余人,攻城急。叔任东兵不满五百,推布腹心,众莫不 为用,出击大破之,逆党皆平。高祖讨司马休之,龄石遣叔任率军来会。时高祖领 镇西将军,命为司马。及军还,以为扬州别驾从事史。以平蜀全涪之功,封宁新县 男,食邑四百四十户。出为建威将军、益州刺史,以疾还都。义熙十四年,卒,时 年五十。长子融之,蚤卒。

演之年十一,尚书仆射刘柳见而知之,曰:"此童终为令器。"家世为将,而 演之折节好学,读《老子》日百遍,以义理业尚知名。袭父别爵吉阳县五等侯。郡 命主簿,州辟从事史,西曹主簿,举秀才,嘉兴令,有能名。入为司徒祭酒,南谯 王义宣左军主簿,钱唐令,复有政绩。复为司徒主簿。丁母忧。起为武康令,固辞 不免,到县百许日,称疾去官。服阕,除司徒左西掾,州治中从事史。

元嘉十二年,东诸郡大水,民人饥馑,吴义兴及吴郡之钱唐,升米三百。以演 之及尚书祠部郎江邃并兼散骑常侍,巡行拯恤,许以便宜从事。演之乃开仓廪以赈 饥民,民有生子者,口赐米一斗,刑狱有疑枉,悉制遣之,百姓蒙赖。转别驾从事 史,领本郡中正,深为义康所待,故在府州前后十余年。后刘湛、刘斌等结党,欲 排废尚书仆射殷景仁,演之雅仗正义,与湛等不同,湛因此谗之于义康。尝因论事 不合旨,义康变色曰:"自今而后,我不复相信!"演之与景仁素善,尽心于朝庭, 太祖甚嘉之,以为尚书吏部郎。

十七年,义康出籓,诛湛等,以演之为右卫将军。景仁寻卒,乃以后军长史范 晔为左卫将军,与演之对掌禁旅,同参机密。二十年,迁侍中,右卫将军如故。太 祖谓之曰:"侍中领卫,望实优显,此盖宰相便坐,卿其勉之。"上欲伐林邑,朝 臣不同,唯广州刺史陆徽与演之赞成上意。及平,赐群臣黄金、生口、铜器等物, 演之所得偏多。上谓之曰:"庙堂之谋,卿参其力,平此远夷,未足多建茅土。廓 清京都,鸣鸾东岱,不忧河山不开也。"二十一年,诏曰:"总司戎政,翼赞东朝, 惟允之举,匪贤莫授。侍中领右卫将军演之,清业贞审,器思沈济。右卫将军晔, 才应通敏,理怀清要。并美彰出内,诚亮在公,能克懋厥猷,树绩所莅。演之可中 领军,晔可太子詹事。"晔怀逆谋,演之觉其有异,言之太祖,晔寻事发伏诛。迁 领国子祭酒,本州大中正,转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虽未为宰相,任寄不异也。

素有心气,疾病历年,上使卧疾治事。性好举才,申济屈滞,而谦约自持,上 赐女伎,不受。二十六年,车驾拜京陵,演之以疾不从。上还宫,召见,自勉到坐, 出至尚书下省,暴卒,时年五十三。太祖痛惜之,追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谥曰贞侯。

演之昔与同使江邃字玄远,济阳考城人。颇有文义。官至司徒记室参军,撰 《文释》,传于世。演之子睦,至黄门郎,通直散骑常侍。世祖大明初,坐要引上 左右俞欣之访评殿省内事,又与弟西阳王文学勃忿阋不睦,坐徙始兴郡,勃免官禁 锢。

勃好为文章,善弹琴,能围棋,而轻薄逐利。历尚书殿中郎。太宗泰始中,为 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时欲北讨,使勃还乡里募人,多受货贿。上怒,下诏曰: "沈勃琴书艺业,口有美称,而轻躁耽酒,幼多罪愆。比奢淫过度,妓女数十,声 酣放纵,无复剂限。自恃吴兴土豪,比门义故,胁说士庶,告索无已。又辄听募将, 委役还私,托注病叛,遂有数百。周旋门生,竞受财货,少者至万,多者千金,考 计脏物,二百余万,便宜明罚敕法,以正典刑。故光禄大夫演之昔受深遇,忠绩在 朝,寻远矜怀,能无弘律,可徙勃西垂,令一思愆悔。"于是徙付梁州。废帝元徽 初,以例得还。结事阮佃夫、王道隆等,复为司徒左长史。为废帝所诛。顺帝即位, 追赠本官。

勃弟统,大明中为著作佐郎。先是,五省官所给干僮,不得杂役,太祖世,坐 以免官者,前后百人。统轻役过差,有司奏免。世祖诏曰:"自顷干僮,多不祗给, 主可量听行杖。"得行干杖,自此始也。

演之兄融之子暢之,袭宁新县男。大明中,为海陵王休茂北中郎咨议参军,为 休茂所杀,追赠黄门郎。子晔嗣,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元嘉初,诛灭宰相,盖王华、孔宁子之力也。彼群公义虽往结,恩实 今疏,而任即曩权,意非昔主,居上六之穷爻,当来宠之要辙,颠覆所基,非待他 衅,况于废杀之重,其隙易乘乎!夫杀人而取其璧,不知在己兴累;倾物而移其宠, 不忌自我难持。若二子永年,亦未知来祸所止也。有能戒彼而悟此,则所望于来哲。


分类:正史 书名:宋书 作者:沈约
《宋书》卷62 列传第22 羊欣、张敷、王微|正史

《宋书》卷62 列传第22 羊欣、张敷、王微


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也。曾祖忱,晋徐州刺史。祖权,黄门郎。父不疑, 桂阳太守。欣少靖默,无竞于人,美言笑,善容止。泛览经籍,尤长隶书。不疑初 为乌程令,欣时年十二,时王献之为吴兴太守,甚知爱之。献之尝夏月入县,欣著 新绢裙昼寝,献之书裙数幅而去。欣本工书,因此弥善。起家辅国参军,府解还家。 隆安中,朝廷渐乱,欣优游私门,不复进仕。会稽王世子元显每使欣书,常辞不奉 命,元显怒,乃以为其后军府舍人。此职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见色, 论者称焉。欣尝诣领军将军谢混,混拂席改服,然后见之。时混族子灵运在坐,退 告族兄瞻曰:"望蔡见羊欣,遂易衣改席。"欣由此益知名。

桓玄辅政,领平西将军,以欣为平西参军,仍转主簿,参预机要。欣欲自疏, 时漏密事,玄觉其此意,愈重之,以为楚台殿中郎。谓曰:"尚书政事之本,殿中 礼乐所出。卿昔处股肱,方此为轻也。"欣拜职少日,称病自免,屏居里巷,十余 年不出。

义熙中,弟徽被遇于高祖,高祖谓咨议参军郑鲜之曰:"羊徽一时美器,世论 犹在兄后,恨不识之。"即板欣补右将军刘籓司马,转长史,中军将军道怜谘议参 军。出为新安太守。在郡四年,简惠著称。除临川王义庆辅国长史,庐陵王义真车 骑谘议参军,并不就。太祖重之,以为新安太守,前后凡十三年,游玩山水,甚得 适性。转在义兴,非其好也。顷之,又称病笃自免归。除中散大夫。

素好黄老,常手自书章,有病不服药,饮符水而已。兼善医术,撰《药方》十 卷。欣以不堪拜伏,辞不朝觐,高祖、太祖并恨不识之。自非寻省近亲,不妄行诣, 行必由城外,未尝入六关。元嘉十九年,卒,时年七十三。子俊,早卒。

弟徽,字敬猷,世誉多欣。高祖镇京口,以为记室参军掌事。八年,迁中书郎, 直西省。后为太祖西中郎长史、河东太守。子瞻,元嘉末为世祖南中郎长史、寻阳 太守,卒官。

张敷,字景胤,吴郡人,吴兴太守邵子也。生而母没。年数岁,问母所在,家 人告以死生之分,敷虽童蒙,便有思慕之色。年十许岁,求母遗物,而散施已尽, 唯得一画扇,乃缄录之,每至感思,辄开笥流涕。见从母,常悲感哽咽。性整贵, 风韵甚高,好读玄书,兼属文论,少有盛名。高祖见而爱之,以为世子中军参军, 数见接引。永初初,迁秘书郎。尝在省直,中书令傅亮贵宿权要,闻其好学,过候 之;敷卧不即起,亮怪而去。

父邵为湘州,去官侍从。太祖版为西中郎参军。元嘉初,为员外散骑侍郎,秘 书丞。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为抚军功曹,转记室参军。时义恭就太祖求一学义沙 门,比沙门求见发遣,会敷赴假还江陵,太祖谓沙门曰:"张敷应西,当令相载。" 及敷辞,上谓曰:"抚军须一意怀道人,卿可以后め载之,道中可得言晤。"敷不 奉旨,曰:"臣性不耐杂。"上甚不说。

迁正员郎。中书舍人狄当、周赳并管要务,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赳曰: "彼若不相容,便不如不往。讵可轻往邪?"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矣,何忧不 得共坐。"敷先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酬接甚欢,既而呼左右曰:"移 我远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摽遇如此。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 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至今慕之,其源流起自敷也。

迁黄门侍郎,始兴王浚后军长史,司徒左长史。未拜,父在吴兴亡,报以疾笃, 敷往奔省,自发都至吴兴成服,凡十余日,始进水浆。葬毕,不进盐菜,遂毁瘠成 疾。世父茂度每止譬之,辄更感恸,绝而复续。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 耳。"自是不复往。未期而卒,时年四十一。

琅邪颜延之书吊茂度曰:"贤弟子少履贞规,长怀理要,清风素气,得之天然。 言面以来,便申忘年之好,比虽艰隔成阻,而情问无睽。薄莫之人,冀其方见慰说, 岂谓中年,奄为长往,闻问悼心,有兼恆痛。足下门教敦至,兼实家宝,一旦丧失, 何可为怀。"其见重如此。世祖即位,诏曰:"司徒故左长史张敷,贞心简立,幼 树风规。居哀毁灭,孝道淳至,宜在追甄,于以报美。可追赠侍中。"于是改其所 居称为孝张里。无子。

王微,字景玄,琅邪临沂人,太保弘弟子也。父孺,光禄大夫。微少好学,无 不通览,善属文,能书画,兼解音律、医方、阴阳术数。年十六,州举秀才,衡阳 王义季右军参军,并不就。起家司徒祭酒,转主簿,始兴王浚后军功曹记室参军, 太子中舍人,始兴王友。父忧去官,服阕,除南平王铄右军咨议参军。微素无宦情, 称疾不就。仍除中书侍郎,又拟南琅邪、义兴太守,并固辞。吏部尚书江湛举微为 吏部郎,微与湛书曰:

弟心病乱度,非但蹇蹙而已,此处朝野所共知。驺会忽扣荜门,闾里咸以为祥 怪,君多识前世之载,天植何其易倾。弟受海内骇笑,不过如燕石秃鹙邪,未知君 何以自解于良史邪?今虽王道鸿鬯,或有激朗于天表,必欲探援潜宝,倾海求珠, 自可卜肆巫祠之间,马栈牛口之下,赏剧孟于博徒,拔卜式于刍牧。亦有西戎孤臣, 东都戒士,上穷范驰之御,下尽诡遇之能,兼鳞杂袭者,必不乏于世矣。且庐于承 明,署乎金马,皆明察之官,又贤于管库之末。何为劫勒通家疾病人,尘秽难堪之 选,将以靖国,不亦益嚣乎。《书》云"任官维贤才"。而君擢士先疹废,芃耳棫 朴,似不如此。且弟旷违兄姊,迄将十载,姊时归来,终不任舆曳入阁,兄守金城, 永不堪扶抱就路,若不惫疾,非性僻而何。比君曰表里,无假长目飞耳也。

常谓生遭太公,将即华士之戮;幸遇管叔,必蒙僻儒之养。光武以冯衍才浮其 实,故弃而不齿。诸葛孔明云:"来敏乱郡,过于孔文举。"况无古人之才概,敢 干周、汉之常刑。彼二三英贤,足为晓治与否?恐君逄此时,或亦不免高阁,乃复 假名不知己者,岂欲自比卫赐邪?君欲高斅山公,而以仲容见处,徒以捶提礼学, 本不参选,鄙夫瞻彼,固不任下走,未知新沓何如州陵耳。而作不师古,坐乱官政, 诬饰蚯蚓,冀招神龙,如复托以真素者,又不宜居华留名,有害风俗。君亦不至期 人如此,若交以为人赐,举未以己劳,则商贩之事,又连所不忍闻也。岂谓不肖易 擢,贪者可诱,凡此数者,君必居一焉。虽假天口于齐骈,藉鬼说于周季,公孙碎 毛发之文,庄生纵漭瀁之极,终不能举其契,为之辞矣。子将明魂,必灵咍于万里, 汝、颍余彦,将拂衣而不朝。浮华一开,风俗或从此而爽。鬼谷以揣情为最难,何 君忖度之轻谬。

今有此书,非敢叨拟中散,诚不能顾影负心,纯盗虚声,所以绵络累纸,本不 营尚书虎爪板也。成童便往来居舍,晨省复经周旋,加有诸甥,亦何得顿绝庆吊。 然生平之意,自于此都尽。君平公云:"生我名者杀我身。"天爵且犹灭名,安用 吏部郎哉!其举可陋,其事不经,非独搢绅者不道,仆妾皆将笑之。忽忽不乐,自 知寿不得长,且使千载知弟不诈谖耳。

微既为始兴王浚府吏,浚数相存慰,微奉答笺书,辄饰以辞采。微为文古甚, 颇抑扬,袁淑见之,谓为诉屈。微因此又与从弟僧绰书曰:

吾虽无人鉴,要是早知弟,每共宴语,前言何尝不以止足为贵。且持盈畏满, 自是家门旧风,何为一旦落漠至此,当局苦迷,将不然邪!讵容都不先闻,或可不 知耳。衣冠胄胤,如吾者甚多,才能固不足道,唯不倾侧溢诈,士颇以此容之。至 于规矩细行,难可详料。疹疾日滋,纵恣益甚,人道所贵,废不复修。幸值圣明兼 容,置之教外,且旧恩所及,每蒙宽假。吾亦自揆疾疹重侵,难复支振,民生安乐 之事,心死久矣。所以解日偷存,尽于大布粝粟,半夕安寝,便以自度,血气盈虚, 不复稍道,长以大散为和羹,弟为不见之邪?疾废居然,且事一己,上不足败俗伤 化,下不至毁辱家门,泊尔尸居,无方待化。凡此二三,皆是事实。吾与弟书,不 得家中相欺也。州陵此举,为无所因,反覆思之,了不能解。岂见吾近者诸笺邪, 良可怪笑。

吾少学作文,又晚节如小进,使君公欲民不偷,每加存饰,酬对尊贵,不厌敬 恭。且文词不怨思抑扬,则流澹无味。文好古,贵能连类可悲,一往视之,如似多 意。当见居非求志,清论所排,便是通辞诉屈邪。尔者真可谓真素寡矣!其数旦见 客小防,自来盈门,亦不烦独举吉也。此辈乃云语势所至,非其要也。弟无怀居今 地,万物初不以相非,然鲁器齐虚,实宜书绅。今三署六府之人,谁表里此内,傥 疑弟豫有力,于素论何如哉。则吾长厄不死,终误盛壮也。

江不过强吹拂吾,云是岩穴人。岩穴人情所高,吾得当此,则鸡鹜变作凤皇, 何为干饰廉隅,秩秩见于面目,所惜者大耳。诸舍阖门皆蒙时私,此既未易陈道, 故常因含声不言。至兄弟尤为叨窃,临海频烦二郡,谦亦越进清阶,吾高枕家巷, 遂至中书郎,此足以阖棺矣。

又前年优旨,自弟所宣,虽夏后抚辜人,周宣及鳏寡,不足过也。语皆循检校 迹,不为虚饰也。作人不阿谀,无缘头发见白,稍学谄诈。且吾何以为,足不能行, 自不得出户;头不耐风,故不可扶曳。家本贫馁,至于恶衣蔬食,设使盗跖居此, 亦不能两展其足,妄意珍藏也。正令选官设作此举,于吾亦无剑戟之伤,所以勤勤 畏人之多言也。管子晋贤,乃关人主之轻重,此何容易哉。州陵亦自言视明听聪, 而返区区饰吾,何辩致而下英俊。夫奇士必龙居深藏,与蛙虾为伍,放勋其犹难之, 林宗辈不足识也。似不肯眷眷奉笺记,雕琢献文章,居家近市廛,亲戚满城府,吾 犹自知袁阳源辈当平此不?饰诈之与直独,两不关吾心,又何所耿介。弟自宜以解 塞群贤矣,兼悉怒此言自尔家任兄故能也。

日日望弟来,属病终不起,何意向与江书,粗布胸心,无人可写,比面乃具与 弟。书便觉成,本以当半日相见,吾既恶劳,不得多语,枢机幸非所长,相见亦不 胜读此书也。亲属欲见自可示,无急付手。

时论者或云微之见举,庐江何偃亦豫其议,虑为微所咎,与书自陈。微报之曰:

卿昔称吾于义兴,吾常谓之见知,然复自怪鄙野,不参风流,未有一介熟悉于 事,何用独识之也。近日何见绰送卿书,虽知如戏,知卿固不能相哀。苟相哀之未 知,何相期之可论。

卿少陶玄风,淹雅修暢,自是正始中人。吾真庸性人耳,自然志操不倍王、乐。 小兒时尤粗笨无好,常从博士读小小章句,竟无可得,口吃不能剧读,遂绝意于寻 求。至二十左右,方复就观小说,往来者见床头有数帙书,便言学问,试就检,当 何有哉。乃复持此拟议人邪。尚独愧笑扬子之褒赡,犹耻辞赋为君子,若吾篆刻, 菲亦甚矣。卿诸人亦当尤以此见议。或谓言深博,作一段意气,鄙薄人世,初不敢 然。是以每见世人文赋书论,无所是非,不解处即日借问,此其本心也。

至于生平好服上药,起年十二时病虚耳。所撰服食方中,粗言之矣。自此始信 摄养有征,故门冬昌术,随时参进。寒温相补,欲以扶护危羸,见冀白首。家贫乏 役,至于春秋令节,辄自将两三门生,入草采之。吾实倦游医部,颇晓和药,尤信 《本草》,欲其必行,是以躬亲,意在取精。世人便言希仙好异,矫慕不羁,不同 家颇有骂之者。又性知画缋,盖亦鸣鹄识夜之机,盘纡纠纷,或记心目,故兼山水 之爱,一往迹求,皆仿像也。不好诣人,能忘荣以避权右,宜自密应对举止,因卷 惭自保,不能勉其所短耳。由来有此数条,二三诸贤,因复架累,致之高尘,咏之 清壑。瓦砾有资,不敢轻厕金银也。

而顷年婴疾,沉沦无已,区区之情,忄妻于生存,自恐难复,而先命猥加,魂 气褰籞,常人不得作常自处疾苦,正亦卧思已熟,谓有记自论。既仰天光,不夭庶 类,兼望诸贤,共相哀体,而卿首唱诞言,布之翰墨,万石之慎,或未然邪。好尽 之累,岂其如此。绰大骇叹,便是阖朝见病者。吾本伫人,加疹意惛,一旦闻此, 便惶怖矣。五六日来,复苦心痛,引喉状如胸中悉肿,甚自忧。力作此答,无复条 贯,贵布所怀,落漠不举。卿既不可解,立欲便别,且当笑。

微常住门屋一间,寻书玩古,如此者十余年。太祖以其善筮,赐以名蓍。弟僧 谦,亦有才誉,为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处治,而僧谦服药失度,遂卒。微深自 咎恨,发病不复自治,哀痛僧谦不能已,以书告灵曰:

弟年十五,始居宿于外,不为察慧之誉,独沉浮好书,聆琴闻操,辄有过目之 能。讨测文典,斟酌传记,寒暑未交,便卓然可述。吾长病,或有小间,辄称引前 载,不异旧学。自尔日就月将,著名邦党,方隆夙志,嗣美前贤,何图一旦冥然长 往,酷痛烦冤,心如焚裂。

寻念平生,裁十年中耳。然非公事,无不相对,一字之书,必共咏读;一句之 文,无不研赏,浊酒忘愁,图籍相慰,吾所以穷而不忧,实赖此耳。奈何罪酷,茕 然独坐。忆往年散发,极目流涕,吾不舍日夜,又恆虑吾羸病,岂图奄忽,先归冥 冥。反覆万虑,无复一期,音颜仿佛,触事历然,弟今何在,令吾悲穷。昔仕京师, 分张六旬耳,其中三过,误云今日何意不来,钟念悬心,无物能譬。方欲共营林泽, 以送余年,念兹有何罪戾,见此夭酷,没于吾手,触事痛恨。吾素好医术,不使弟 子得全,又寻思不精,致有枉过,念此一条,特复痛酷。痛酷奈何!吾罪奈何!

弟为志,奉亲孝,事兄顺,虽僮仆无所叱咄,可谓君子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 人。冲和淹通,内有皁白,举动尺寸,吾每咨之。常云:"兄文骨气,可推英丽以 自许。又兄为人矫介欲过,宜每中和。"道此犹在耳,万世不复一见,奈何!唯十 纸手迹,封拆俨然,至于思恋不可怀。及闻吾病,肝心寸绝,谓当以幅巾薄葬之事 累汝,奈何反相殡送!

弟由来意,谓"妇人虽无子,不宜践二庭。此风若行,便可家有孝妇"。仲长 《昌言》,亦其大要。刘新妇以刑伤自誓,必留供养;殷太妃感柏舟之节,不夺其 志。仆射笃顺,范夫人知礼,求得左率第五兒,庐位有主。此亦何益冥然之痛,为 是存者意耳。

吾穷疾之人,平生意志,弟实知之。端坐向窗,有何慰适,正赖弟耳。过中未 来,已自忄妻望,今云何得立,自省惛毒,无复人理。比烦冤困惫,不能作刻石文, 若灵响有识,不得吾文,岂不为恨。傥意虑不遂谢能思之如狂,不知所告诉,明书 此数纸,无复词理,略道阡陌,万不写一。阿谦!何图至此!谁复视我,谁复忧我! 他日宝惜三光,割嗜好以祈年,今也唯速化耳。吾岂复支,冥冥中竟复云何。弟怀 随、和之宝,未及光诸文章,欲收所一集,不知忽忽当办此不?今已成服,吾临灵, 取常共饮杯,酌自酿酒,宁有仿像不?冤痛!冤痛!

元嘉三十年,卒,时年三十九。僧谦卒后四旬而微终。遗令薄葬,不设轜旐鼓 挽之属,施五尺床,为灵二宿便毁。以尝所弹琴置床上,何长史来,以琴与之。何 长史者,偃也。无子。家人遵之。所著文集,传于世。世祖即位,诏曰:"微栖志 贞深,文行惇洽,生自华宗,身安隐素,足以贲兹丘园,惇是薄俗。不幸蚤世,朕 甚悼之。可追赠秘书监。"

史臣曰:燕太子吐一言,田先生吞舌而死;安邑令戒屠者,闵仲叔去而之沛。 良由内怀耿介,峻节不可轻干。袁淑笑谑之间,而王微吊词连牍,斯盖好名之士, 欲以身为珪璋,皦皦然使尘玷之累,不能加也。


分类:正史 书名:宋书 作者:沈约
《宋书》卷64 列传第24 郑鲜之、裴松之、何承天|正史

《宋书》卷64 列传第24 郑鲜之、裴松之、何承天


郑鲜之,字道子,荥阳开封人也。高祖浑,魏将作大匠。曾祖袭,大司农。父 遵,尚书郎。袭初为江乘令,因居县境。鲜之下帷读书,绝交游之务。初为桓伟辅 国主簿。先是,兗州刺史滕恬为丁零、翟辽所没,尸丧不反,恬子羡仕宦不废,议 者嫌之。桓玄在荆州,使群僚博议,鲜之议曰:

名教大极,忠孝而已,至乎变通抑引,每事辄殊,本而寻之,皆是求心而遗迹。 迹之所乘,遭遇或异。故圣人或就迹以助教,或因迹以成罪,屈申与夺,难可等齐, 举其阡陌,皆可略言矣。天可逃乎?而伊尹废君;君可胁乎?而鬻权见善;忠可愚 乎?而箕子同仁。自此以还,殊实而齐声,异誉而等美者,不可胜言。而欲令百代 之下,圣典所阙,正斯事于一朝,岂可易哉!

然立言明理,以古证今,当使理厌人情。如滕羡情事者,或终身隐处,不关人 事;或升朝理务,无讥前哲。通滕者则以无讥为证,塞滕者则以隐处为美。折其两 中,则异同之情可见矣。然无讥前哲者,厌情之谓也。若王陵之母,见烹于楚,陵 不退身穷居,终为社稷之臣,非为荣也。鲍勋蹇谔魏朝,亡身为效,观其志非贪爵 也。凡此二贤,非滕之谕。

夫圣人立教,犹云"有礼无时,君子不行"。有礼无时,政以事有变通,不可 守一故耳。若滕以此二贤为证,则恐人人自贤矣;若不可人人自贤,何可独许其证。 讥者兼在于人,不但独证其事。汉、魏以来,记阙其典,寻而得者无几人。至乎大 晋中朝及中兴之后,杨臻则七年不除丧,三十余年不关人事,温公则见逼于王命, 庾左丞则终身不著袷,高世远则为王右军、何骠骑所劝割,无有如滕之易者也。若 以缞麻非为哀之主,无所复言矣。文皇帝以东关之役,尸骸不反者,制其子弟,不 废婚宦。明此,孝子已不自同于人伦,有识已审其可否矣。若其不尔,居宗辅物者, 但当即圣人之教,何所复明制于其间哉!及至永嘉大乱之后,王敦复申东关之制于 中兴,原此是为国之大计,非谓训范人伦,尽于此也。

何以言之?父仇明不同戴天日,而为国不可许复仇,此自以法夺情,即是东关、 永嘉之喻也。何妨综理王务者,布衣以处之。明教者自谓世非横流,凡士君子之徒, 无不可仕之理,而杂以情讥,谓宜在贬裁尔。若多引前事以为通证,则孝子可顾法 而不复仇矣。文皇帝无所立制于东关,王敦无所明之于中兴。每至斯会,辄发之于 宰物,是心可不喻乎!

且夫求理当先以远大,若沧海横流,家国同其沦溺,若不仕也,则人有余力; 人有余力,则国可至乎亡,家可至乎灭。当斯时也,匹妇犹亡其身,况大丈夫哉! 既其不然,天下之才,将无所理。滕但当尽《陟岵》之哀,拟不仕者之心,何为证 喻前人,以自通乎?且名为大才之所假,而小才之所荣,荣与假乘常,已有惭德, 无欣工进,何有情事乎?若其不然,则工进无欣,何足贵于千载之上邪!苟许小才 荣其位,则滕不当顾常疑以自居乎。所谓柳下惠则可,我则不可也。

且有生之所宗者圣人,圣人之为教者礼法,即心而言,则圣人之法,不可改也。 而秦以郡县治天下,莫之能变;汉文除肉刑,莫之能复。彼圣人之为法,犹见改于 后王,况滕赖前人,而当必通乎?若人皆仕,未知斯事可俟后圣与不?况仕与不仕, 各有其人,而不仕之所引,每感三年之下。见议者弘通情纪,每傍中庸,又云若许 讥滕,则恐亡身致命之仕,以此而不尽。何斯言之过与!夫忠烈之情,初无计而后 动。若计而后动,则惧法不尽命。若有不尽,则国有常法。故古人军败于外,而家 诛于内。苟忠发自内,或惧法于外,复有踟蹰顾望之地邪!若有功不赏,有罪不诛, 可致斯喻尔。无有名教翼其子弟,而子弟不致力于所天。不致力于所天,则王经忠 不能救主,孝不顾其亲,是家国之罪人尔,何所而称乎?夫恩宥十世,非不隆也; 功高赏厚,非不报也。若国宪无负于滕恬,则羡之通塞,自是名教之所及,岂是劝 沮之本乎?

议者又以唐虞邈矣,孰知所归,寻言求意,将所负者多乎。后汉乱而不亡,前 史犹谓数公之力。魏国将建,荀令君正色异议,董昭不得枕苏则之膝,贾充受辱于 庾纯。以此而推,天下之正义,终自传而不没,何为发斯叹哉!若以时非上皇,便 不足复言多者,则夷齐于奭、望,子房于四人,亦无所复措其言矣。至于陈平默顺 避祸,以权济屈,皆是卫生免害,非为荣也。滕今生无所卫,鞭塞已冥,义安在乎? 昔陈寿在丧,使婢丸药,见责乡闾;阮咸居哀,骑驴偷婢,身处王朝。岂可以阮获 通于前世,便无疑于后乎!且贤圣抑引,皆是究其始终,定其才行。故虽事有惊俗, 而理必获申。郗诜葬母后园,而身登宦,所以免责,以其孝也。日磾杀兒无讥,以 其忠也。今岂可以二事是忠孝之所为,便可许杀兒葬母后园乎?不可明矣。既其不 可,便当究定滕之才行,无所多辩也。

滕非下官乡亲,又不周旋,才能非所能悉。若以滕谋能决敌,才能周用,此自 追踪古人,非议所及。若是士流,故谓宜如子夏受曾参之词,可谓善矣,而子夏无 不孝之称也。意之所怀,都尽于此,自非名理,何缘多其往复;如其折中,裁之居 宗。

桓伟进号安西,转补功曹,举陈郡谢绚自代,曰:"盖闻知贤弗推,臧文所以 窃位;宣子能让,晋国以之获宁。鲜之猥承人乏,谬蒙过眷,既恩以义隆,遂再叨 非服。知进之难,屡以上请,然自退之志,未获暂申,夙夜怀冰,敢忘其惧。伏见 行参军谢绚,清悟审正,理怀通美,居以端右,虽未足舒其采章,升庸以渐,差可 以位拟人。请乞愚短,甘充下列,授为贤牧,实副群望。"入为员外散骑侍郎,司 徒左西属,大司马琅邪王录事参军,仍迁御史中丞。

性刚直,不阿强贵,明宪直绳,甚得司直之体。外甥刘毅,权重当时,朝野莫 不归附,鲜之尽心高祖,独不屈意于毅,毅甚恨焉。义熙六年,鲜之使治书侍御史 丘洹奏弹毅曰:"上言传诏罗道盛辄开笺,遂盗发密事,依法弃市,奏报行刑,而 毅以道盛身有侯爵,辄复停宥。按毅勋德光重,任居次相,既杀之非己,无缘生之 自由。又奏之于先,而弗请于后,阃外出疆,非此之谓。中丞鲜之于毅舅甥,制不 相纠,臣请免毅官。"诏无所问。

时新制长吏以父母疾去官,禁锢三年。山阴令沈叔任父疾去职,鲜之因此上议 曰:"夫事有相权,故制有与夺,此有所屈,而彼有所申。未有理无所明,事无所 获,而为永制者也。当以去官之人,或容诡托之事。诡托之事,诚或有之,岂可亏 天下之大教,以末伤本者乎?且设法盖以众苞寡,而不以寡违众,况防杜去官而塞 孝爱之实。且人情趋于荣利,辞官本非所防,所以为其制者,莅官不久,则奔竞互 生,故杜其欲速之情,以申考绩之实。省父母之疾,而加以罪名,悖义疾理,莫此 为大。谓宜从旧,于义为允。"从之。于是自二品以上父母没者,坟墓崩毁及疾病 族属辄去,并不禁锢。

刘毅当镇江陵,高祖会于江宁,朝士毕集。毅素好摴蒱,于是会戏。高祖与毅 敛局,各得其半,积钱隐人,毅呼高祖并之。先掷得雉,高祖甚不说,良久乃答之。 四坐倾瞩,既掷,五子尽黑,毅意色大恶,谓高祖曰:"知公不以大坐席与人!" 鲜之大喜,徒跣绕床大叫,声声相续。毅甚不平,谓之曰:"此郑君何为者!"无 复甥舅之礼。高祖少事戎旅,不经涉学,及为宰相,颇慕风流,时或言论,人皆依 违之,不敢难也。鲜之难必切至,未尝宽假,要须高祖辞穷理屈,然后置之。高祖 或有时惭恧,变色动容,既而谓人曰:"我本无术学,言义尤浅。比时言论,诸贤 多见宽容,唯郑不尔,独能尽人之意,甚以此感之。"时人谓为"格佞"。

自中丞转司徒左长史,太尉咨议参军,俄而补侍中,复为太尉咨议。十二年, 高祖北伐,以为右长史。鲜之曾祖墓在开封,相去三百里,乞求拜省,高祖以骑送 之。宋国初建,转奉常。

佛佛虏陷关中,高祖复欲北讨,行意甚盛。鲜之上表谏曰:"伏思圣略深远, 臣之愚管无所措其意。然臣愚见,窃有所怀。虏凶狡情状可见,自关中再败,皆是 帅师违律,非是内有事故,致外有败伤。虏闻殿下亲御六军,必谓见伐,当重兵守 潼关,其势然也。若陵威长驱,臣实见其未易;若舆驾顿洛,则不足上劳圣躬。如 此,则进退之机,宜在熟虑。贼不敢乘胜过陕,远慑大威故也。今尽用兵之算,事 从屈申,遣师扑讨,而南夏清晏,贼方惧将来,永不敢动。若舆驾造洛而反,凶丑 更生揣量之心,必启边戎之患,此既必然。江南颙颙,倾注舆驾,忽闻远伐,不测 师之深浅,必以殿下大申威灵,未还,人情恐惧,事又可推。往年西征,刘钟危殆, 前年劫盗破广州,人士都尽。三吴心腹之内,诸县屡败,皆由劳役所致。又闻处处 大水,加远师民敝,败散,自然之理。殿下在彭城,劫盗破诸县,事非偶尔,皆是 无赖凶慝。凡顺而抚之,则百姓思安;违其所愿,必为乱矣。古人所以救其烦秽, 正在于斯。汉高身困平城,吕后受匈奴之辱,魏武军败赤壁,宣武丧师枋头,神武 之功,一无所损。况偏师失律,无亏于庙堂之上者邪!即之事实,非败之谓,唯龄 石等可念尔。若行也,或速其祸。反覆思惟,愚谓不烦殿下亲征小劫。西虏或为河、 洛之患,今正宜通好北虏,则河南安。河南安,则济、泗静。伏愿圣鉴察臣愚怀。"

高祖践阼,迁太常,都官尚书。鲜之为人通率,在高祖坐,言无所隐,时人甚 惮焉。而隐厚笃实,赡恤亲故。性好游行,命驾或不知所适,随御者所之。尤为高 祖所狎,上尝于内殿宴饮,朝贵毕至,唯不召鲜之。坐定,谓群臣曰:"郑鲜之必 当自来。"俄而外启:"尚书鲜之诣神虎门求启事。"高祖大笑引入,其被亲遇如 此。

永初二年,出为丹阳尹,复入为都官尚书,加散骑常侍。以从征功,封龙阳县 五等子。出为豫章太守,秩中二千石。元嘉三年,王弘入为相,举鲜之为尚书右仆 射。四年,卒,时年六十四。追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文集传于世。子愔, 位至尚书郎,始兴太守。

裴松之,字世期,河东闻喜人也。祖昧,光禄大夫。父珪,正员外郎。松之年 八岁,学通《论语》、《毛诗》。博览坟籍,立身简素。年二十,拜殿中将军。此 官直卫左右,晋孝武太元中革选名家以参顾问,始用琅邪王茂之、会稽谢輶,皆南 北之望。舅庾楷在江陵,欲得松之西上,除新野太守,以事难不行。拜员外散骑侍 郎。义熙初,为吴兴故鄣令,在县有绩。入为尚书祠部郎。

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表陈之曰:"碑铭之作,以明示后昆,自非殊 功异德,无以允应兹典。大者道勋光远,世所宗推;其次节行高妙,遗烈可纪。若 乃亮采登庸,绩用显著,敷化所莅,惠训融远,述咏所寄,有赖镌勒,非斯族也, 则几乎僭黩矣。俗敝伪兴,华烦已久,是以孔悝之铭,行是人非;蔡邕制文,每有 愧色。而自时厥后,其流弥多,预有臣吏,必为建立,勒铭寡取信之实,刊石成虚 伪之常,真假相蒙,殆使合美者不贵,但论其功费,又不可称。不加禁裁,其敝无 已。"以为"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征, 显彰茂实,使百世之下,知其不虚,则义信于仰止,道孚于来叶。"由是并断。

高祖北伐,领司州刺史,以松之为州主簿,转治中从事史。既克洛阳,高祖敕 之曰:"裴松之廊庙之才,不宜久尸边务,今召为世子洗马,与殷景仁同,可令知 之。"于时议立五庙乐,松之以妃臧氏庙乐亦宜与四庙同。除零陵内史,征为国子 博士。

太祖元嘉三年,诛司徒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通直散骑常侍袁渝、 司徒左司掾孔邈使扬州,尚书三公郎陆子真、起部甄法崇使荆州,员外散骑常侍范 雍、司徒主簿庞遵使南兗州,前尚书右丞孔默使南北二豫州,抚军参军王歆之使徐 州,冗从仆射车宗使青、兗州,松之使湘州,尚书殿中郎阮长之使雍州,前竟陵太 守殷道鸾使益州,员外散骑常侍李耽之使广州,郎中殷斌使梁州、南秦州,前员外 散骑侍郎阮园客使交州,驸马都尉、奉朝请潘思先使宁州,并兼散骑常侍。班宣诏 书曰:"昔王者巡功,群后述职,不然则有存省之礼,聘眺之规。所以观民立政, 命事考绩,上下偕通,遐迩咸被,故能功昭长世,道历远年。朕以寡暗,属承洪业, 夤畏在位,昧于治道,夕惕惟忧,如临渊谷。惧国俗陵颓,民风凋伪,眚厉违和, 水旱伤业。虽躬勤庶事,思弘攸宜,而机务惟殷,顾循多阙,政刑乖谬,未获具闻。 岂诚素弗孚,使群心莫尽,纳隍之愧,在予一人。以岁时多难,王道未壹,卜征之 礼,废而未修,眷被氓庶,无忘钦恤。今使兼散骑常侍渝等申令四方,周行郡邑, 亲见刺史二千石官长,申述至诚,广询治要,观察吏政,访求民隐,旌举操行,存 问所疾。礼俗得失,一依周典,每各为书,还具条奏,俾朕昭然,若亲览焉。大夫 君子,其各悉心敬事,无惰乃力。其有咨谋远图,谨言中诚,陈之使者,无或隐遗。 方将敬纳良规,以补其阙。勉哉勖之,称朕意焉。"

松之反使,奏曰:"臣闻天道以下济光明,君德以广运为极。古先哲后,因心 溥被,是以文思在躬,则时雍自洽,礼行江汉,而美化斯远。故能垂大哉之休咏, 廓造周之盛则。伏惟陛下神睿玄通,道契旷代,冕旒华堂,垂心八表。咨敬敷之未 纯,虑明扬之靡暢。清问下民,哀此鳏寡,涣焉大号,周爰四达。远猷形于《雅》、 《诰》,惠训播乎遐陬。是故率土仰咏,重译咸说,莫不讴吟踊跃,式铭皇风。或 有扶老携幼,称欢路左,诚由亭毒既流,故忘其自至,千载一时,于是乎在。臣谬 蒙铨任,忝厕显列,猥以短乏,思纯八表,无以宣暢圣旨,肃明风化,黜陟无序, 搜扬寡闻,惭惧屏营,不知所措。奉二十四条,谨随事为牒。伏见癸卯诏书,礼俗 得失,一依周典,每各为书,还具条奏。谨依事为书以系之后。"松之甚得奉使之 议,论者美之。

转中书侍郎、司冀二州大中正。上使注陈寿《三国志》,松之鸠集传记,增广 异闻,既成奏上。上善之,曰:"此为不朽矣!"出为永嘉太守,勤恤百姓,吏民 便之。入补通直为常侍,复领二州大中正。寻出为南琅邪太守。十四年致仕,拜中 散大夫,寻领国子博士。进太中大夫,博士如故。续何承天国史,未及撰述,二十 八年,卒,时年八十。子骃,南中郎参军。松之所著文论及《晋纪》,骃注司马迁 《史记》,并行于世。

何承天,东海郯人也。从祖伦,晋右卫将军。承天五岁失父,母徐氏,广之姊 也,聪明博学,故承天幼渐训议,儒史百家,莫不该览。叔父肹为益阳令,随肹之 官。

隆安四年,南蛮校尉桓伟命为参军。时殷仲堪、桓玄等互举兵以向朝廷,承天 惧祸难未已,解职还益阳。义旗初,长沙公陶延寿以为其辅国府参军,遣通敬于高 祖,因除浏阳令,寻去职还都。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版为行参军。毅尝出行,而 鄢陵县史陈满射鸟,箭误中直帅,虽不伤人,处法弃市。承天议曰:"狱贵情断, 疑则从轻。昔惊汉文帝乘舆马者,张释之劾以犯跸,罪止罚金。何者?明其无心于 惊马也。故不以乘舆之重,加以异制。今满意在射鸟,非有心于中人。按律过误伤 人,三岁刑,况不伤乎?微罚可也。"出补宛陵令。赵惔为宁蛮校尉、寻阳太守, 请为司马。寻去职。

高祖以为太尉行参军。高祖讨刘毅,留诸葛长民为监军。长民密怀异志,刘穆 之屏人问承天曰:"公今行济否云何?"承天曰:"不忧西不时,别有一虑尔。公 昔年自左里还入石头,甚脱尔,今还,宜加重复。"穆之曰:"非君不闻此言。顷 日愿丹徒刘郎,恐不复可得也。"除太学博士。义熙十一年,为世子征虏参军,转 西中郎中军参军,钱唐令。高祖在寿阳,宋台建,召为尚书祠部郎,与傅亮共撰朝 仪。永初末,补南台治书侍御史。

谢晦镇江陵,请为南蛮长史。时有尹嘉者,家贫,母熊自以身贴钱,为嘉偿责。 坐不孝当死。承天议曰:"被府宣令,普议尹嘉大辟事,称法吏葛滕签,母告子不 孝,欲杀者许之。法云,谓违犯教令,敬恭有亏,父母欲杀,皆许之。其所告惟取 信于所求而许之。谨寻事原心,嘉母辞自求质钱,为子还责。嘉虽亏犯教义,而熊 无请杀之辞。熊求所以生之而今杀之,非随所求之谓。始以不孝为劾,终于和卖结 刑,倚旁两端,母子俱罪,滕签法文,为非其条。嘉所存者大,理在难申,但明教 爰发,矜其愚蔽。夫明德慎罚,文王所以恤下;议狱缓死,《中孚》所以垂化。言 情则母为子隐,语敬则礼所不及。今舍乞宥之评,依请杀之条,责敬恭之节,于饥 寒之隶,诚非罚疑从轻,宁失有罪之谓也。愚以谓降嘉之死,以普春泽之恩;赦熊 之愆,以明子隐之宜。则蒲亭虽陋,可比德于盛明;豚鱼微物,不独遗于今化。" 事未判,值赦,并免。

晦进号卫将军,转咨议参军,领记室。元嘉三年,晦将见讨,其弟黄门郎爵 密信报之,晦问承天曰:"若果尔,卿令我云何?"承天曰:"以王者之重,举天 下以攻一州,大小既殊,逆顺又异,境外求全,上计也。其次,以腹心领兵戍于义 阳,将军率众于夏口一战,若败,即趋义阳以出北境,其次也。"晦良久曰:"荆 楚用武之国,兵力有余,且当决战,走不晚也。"使承天造立表檄。晦以湘州刺史 张邵必不同己,欲遣千人袭之;承天以为邵意趋未可知,不宜便讨。时邵兄茂度为 益州,与晦素善,故晦止不遣兵。前益州刺史萧摹之、前巴西太守刘道产去职还江 陵,晦将杀之,承天尽力营救,皆得全免。晦既下,承天留府不从。及到彦之至马 头,承天自诣归罪,彦之以其有诚,宥之,使行南蛮府事。

七年,彦之北伐,请为右军录事。及彦之败退,承天以才非军旅,得免刑责。 以补尚书殿中郎,兼左丞。吴兴余杭民薄道举为劫。制同籍期亲补兵。道举从弟代 公、道生等并为大功亲,非应在补谪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为期亲,则子宜随母补 兵。承天议曰:"寻劫制,同籍期亲补兵,大功不在此例。妇人三从,既嫁从夫, 夫死从子。今道举为劫,若其叔尚存,制应补谪,妻子营居,固其宜也。但为劫之 时,叔父已没,代公、道生并是从弟,大功之亲,不合补谪。今若以叔母为期亲, 令代公随母补兵,既违大功不谪之制,又失妇人三从之道。由于主者守期亲之文, 不辨男女之异,远嫌畏负,以生此疑,惧非圣朝恤刑之旨。谓代公等母子并宜见原。" 故司徒掾孔邈奏事未御,邈已丧殡,议者谓不宜仍用邈名,更以见官奏之。承天又 议曰:"既没之名不合奏者,非有它义,正嫌于近不祥耳。奏事一却,动经岁时, 盛明之世,事从简易,曲嫌细忌,皆应荡除。"

承天为性刚愎,不能屈意朝右,颇以所长侮同列,不为仆射殷景仁所平,出为 衡阳内史。昔在西与士人多不协,在郡又不公清,为州司所纠,被收系狱,值赦免。 十六年,除著作佐郎,撰国史。承天年已老,而诸佐郎并名家年少,颍川荀伯子嘲 之,常呼为奶母。承天曰:"卿当云凤凰将九子,奶母何言邪!"寻转太子率更令, 著作如故。

时丹阳丁况等久丧不葬,承天议曰:"礼所云还葬,当谓荒俭一时,故许其称 财而不求备。丁况三家,数年中,葬辄无棺榇,实由浅情薄恩,同于禽兽者耳。窃 以为丁宝等同伍积年,未尝劝之以义,绳之以法。十六年冬,既无新科,又未申明 旧制,有何严切,欻然相纠。或由邻曲分争,以兴此言。如闻在东诸处,此例既多, 江西淮北尤为不少。若但谪此三人,殆无整肃。开其一端,则互相恐动,里伍县司, 竞为奸利。财赂既逞,狱讼必繁,惧亏圣明烹鲜之美。臣愚谓况等三家,且可勿问, 因此附定制旨,若民人葬不如法,同伍当即纠言,三年除服之后,不得追相告列, 于事为宜。"

十九年,立国子学,以本官领国子博士。皇太子讲《孝经》,承天与中庶子颜 延之同为执经。顷之,迁御史中丞。时索虏侵边,太祖访群臣威戎御远之略,承天 上表曰:

伏见北籓上事,虏犯青、兗,天慈降鉴,矜此黎元,博逮群策,经纶戎政,臣 以愚陋,预闻访及。窃寻猃狁告难,爰自上古,有周之盛,南仲出车,汉氏方隆, 卫、霍宣力。虽饮马瀚海,扬旍祁连,事难役繁,天下骚动,委兴负海,赀及舟车。 凶狡倔强,未肯受弱,得失报复,裁不相补。宣帝末年,值其乖乱,推亡固存,始 获稽服。自晋丧中原,戎狄侵扰,百余年间,未暇以北虏为念。大宋启祚,两耀灵 武,而怀德畏威,用自款纳。陛下临御以来,羁縻遵养,十余年中,贡译不绝。去 岁三王出镇,思振远图,兽心易骇,遂生猜惧,背违信约,深构携隙。贪祸恣毒, 无因自反,恐烽燧之警,必自此始。臣素庸懦,才不经武,率其管窥,谨撰《安边 论》。意及浅末,惧无可采。若得询之朝列,辨核同异,庶或开引群虑,研尽众谋, 短长毕陈,当否可见。其论曰:

汉世言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课其所言, 互有远志。加塞漠之外,胡敌掣肘,必未能摧锋引日,规自开张。当由往年冀土之 民,附化者众,二州临境,三王出籓,经略既张,宏图将举,士女延望,华、夷慕 义。故昧于小利,且自矜侈,外示余力,内坚伪众。今若务存遵养,许其自新,虽 未可羁致北阙,犹足镇静边境。然和亲事重,当尽庙算,诚非愚短,所能究言。若 追踪卫、霍瀚海之志,时事不等,致功亦殊。寇虽习战未久,又全据燕、赵,跨带 秦、魏,山河之险,终古如一。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赢储,野有 积谷,然后分命方、召,总率虎旅,精卒十万,使一举荡夷,则不足稍勤王师,以 劳天下。何以言之?今遗黎习乱,志在偷安,非皆耻为左衽,远慕冠冕,徒以残害 剥辱,视息无寄,故繦负归国,先后相寻。虏既不能校胜循理,攻城略地,而轻兵 掩袭,急在驱残,是其所以速怨召祸,灭亡之日。今若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大翦 幽、冀,屠城破邑,则圣朝爱育黎元,方济之以道。若但欲抚其归附,伐罪吊民, 则骏马奔走,不肯来征,徒兴巨费,无损于彼。复奇兵深入,杀敌破军,苟陵患未 尽,则困兽思斗,报复之役,将遂无已。斯秦、汉之末策,轮台之所悔也。

安边固守,于计为长。臣以安边之计,备在史策,李牧言其端,严尤申其要, 大略举矣。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魏舍合肥,退保 新城,江陵移民南涘,濡须之戍,家停羡溪。及表陵之屯,民夷散杂,晋宣王以为 宜从江南以北岸,曹爽不许,果亡柤中,此皆前代之殷鉴也。何者?斥候之郊,非 畜牧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虽时有古 今,势有强弱,保民全境,不出此涂。要而归之有四:一曰移远就近;二曰浚复城 隍;三曰纂偶车牛;四曰计丁课仗。良守疆其土田,骁帅振其风略。搜猎宣其号令, 俎豆训其廉耻。县爵以縻之,设禁以威之。徭税有程,宽猛相济。比及十载,民知 义方。然后简将授奇,扬旌云朔,风卷河冀,电扫嵩恆,燕弧折却,代马摧足,秦 首斩其右臂,吴蹄绝其左肩,铭功于燕然之阿,飨徒于金微之曲。

寇虽乱亡有征,昧弱易取,若天时人事,或未尽符,抑锐俟机,宜审其算。若 边戍未增,星居布野,勤惰异教,贫富殊资,疆场之民,多怀彼此,虏在去就,不 根本业,难可驱率,易在振荡。又狡虏之性,食肉衣皮,以驰骋为仪容,以游猎为 南亩,非有车舆之安,宫室之卫。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寝,维其常性;胜 则竞利,败不羞走,彼来或骤,而此已奔疲。且今春逾济,既获其利,乘胜忸忄犬, 未虞天诛,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骑蚁聚,轻兵鸟集,并践禾稼,焚爇闾井,虽 边将多略,未审何以御之。若盛师连屯,废农必众,驰车奔驲,起役必迟,散金行 赏,损费必大,换土客戍,怨旷必繁。孰若因民所居,并修农战,无动众之劳,有 捍卫之实,其为利害,优劣相县也。

一曰移远就近,以实内地。今青、兗旧民,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万家,此寇 之资也。今悉可内徙,青州民移东莱、平昌、北海诸郡,泰山以南,南至下邳,左 沭右沂,田良野沃,西阻兰陵,北扼大岘,四塞之内,其号险固。民性重迁,暗于 图始,无虏之时,喜生咨怨。今新被钞掠,余惧未息,若晓示安危,居以乐土,宜 其歌抃就路,视迁如归。

二曰浚复城隍,以增阻防。旧秋冬收敛,民人入保,所以警备暴客,使防卫有 素也。古之城池,处处皆有,今虽颓毁,犹可修治。粗计户数,量其所容,新徙之 家,悉著城内,假其经用,为之闾伍,纳稼筑场,还在一处。妇子守家,长吏为师, 丁夫匹妇,春夏佃牧。寇至之时,一城千室,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余羸弱,犹 能登陴鼓噪。十则围之,兵家旧说,战士二千,足抗群虏三万矣。

三曰纂偶车牛,以饰戎械。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百两。参合钩 连,以卫其众。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干。既已族居,易可检括。号 令先明,民知夙戒。有急征发,信宿可聚。

四曰计丁课仗,勿使有阙。千家之邑,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 服习,铭刻由己,还保输之于库,出行请以自卫。弓干利铁,民不办得者,官以渐 充之,数年之内,军用粗备矣。

臣闻军国异容,施于封畿之内;兵农并修,在于疆场之表。攻守之宜,皆因其 习,任其怯勇。山陵川陆之形,寒暑温凉之气,各由本性,易则害生。是故戍申作 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管子治齐, 寄令在民;商君为秦,设以耕战。终申威定霸,行其志业,非苟任强,实由有数。 梁用走卒,其邦自灭;齐用技击,厥众亦离。汉、魏以来,兹制渐绝,搜田非复先 王之礼,治兵徒逞耳目之欲,有急之日,民不知战,至乃广延赏募,奉以厚秩,发 遽奔救,天下骚然。方伯刺史,拱手坐听,自无经略,唯望朝廷遣军,此皆忘战之 害,不教之失也。

今移民实内,浚治城隍,族居聚处,课其骑射,长吏简试,差品能不,甲科上 第,渐就优别,明其勋才,表言州郡。如此则屯部有常,不迁其业。内护老弱,外 通官涂,朋曹素定,同忧等乐,情由习亲,艺因事著,昼战见貌足相识,夜战闻声 足相救,斯教战之一隅,先哲之遗术。论者必以古城荒毁,难可修复。今不谓顿便 加功,整丽如旧,但欲先定民,营其闾术,墉壑存者,因而即之,其有毁缺,权时 栅断。足以御彼轻兵,防遏游骑,假以方将,渐就只立。车牛之赋,课仗之宜,攻 守所资,军国之要,今因民所利,导而率之。耕农之器,为府库之宝,田蚕之氓, 兼城之用,千家总倍旅之兵,万户具全军之众,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 于优复队伍,坐食廪粮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今承平未久,边令弛纵,弓竿利铁,既不都断,往岁弃甲,垂二十年,课其所 住,理应消坏。谓宜申明旧科,严加禁塞,诸商贾往来,幢队挟藏者,皆以军法治 之。又界上严立关候,杜废间蹊。城保之境,诸所课仗,并加雕镌,别造程式。若 有遗镞亡刃,及私为窃盗者,皆可立验,于事为长。又钜野湖泽广大,南通洙、泗, 北连青、齐,有旧县城,正在泽内。宜立式修复旧堵,利其埭遏,给轻舰百艘。寇 若入境,引舰出战,左右随宜应接,据其师津,毁其航漕。此以利制车,运我所长, 亦微彻敌之要也。

承天素好弈棋,颇用废事。太祖赐以局子,承天奉表陈谢,上答:"局子之赐, 何必非张武之金邪!"承天又能弹筝,上又赐银装筝一面。承天与尚书左丞谢元素 不相善,二人竞伺二台之违,累相纠奏。太尉江夏王义恭岁给资费钱三千万,布五 万匹,米七万斛。义恭素奢侈,用常不充,二十一年,逆就尚书换明年资费。而旧 制出钱二十万,布五百匹以上,并应奏闻,元辄命议以钱二百万给太尉。事发觉, 元乃使令史取仆射孟顗命。元时新除太尉咨议参军,未拜,为承天所纠。上大怒, 遣元长归田里,禁锢终身。元时又举承天卖茭四百七十束与官属,求贵价。承天坐 白衣领职。元字有宗,陈郡阳夏人,临川内史灵运从祖弟也。以才学见知,卒于禁 锢。

二十四年,承天迁廷尉,未拜,上欲以为吏部,已受密旨,承天宣漏之,坐免 官。卒于家,年七十八。先是,《礼论》有八百卷,承天删减并合,以类相从,凡 为三百卷,并《前传》、《杂语》、《纂文》、论并传于世。又改定《元嘉历》, 语在《律历志》。

史臣曰:治边之术,前世言之详矣。夫戎夷狡黠,飘迅难虞,必宜完其障塞, 谨其烽柝,使来径可防,去涂易梗,然后乃能禁暴止奸,养威攘寇。汉世案秦旧迹, 严塞以限外夷,吴、魏交战,亦以江、淮为疆场,莫不先凭地险,却保民和,且守 且耕,伺隙乘衅。高祖受命,王略未远,虽绵河作守,而兵孤援阔,盛衰既兆,用 启戎心。盖由王业始基,经创多阙,先内后外,以至于此乎。自兹以降,分青置境, 无围守之宜,阙耕战之略,恃寇不来,遂无其备。周、汉二策,在宋顿亡,遂致胡 马横行,曾无籓落之固,使士民跼苍天,蹐厚地,系虏俘囚,而无所控告,哀哉! 承天《安边论》,博而笃矣,载之云尔。


分类:正史 书名:宋书 作者: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