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列传第四十五 高祐 崔挺|正史

《魏书》列传第四十五 高祐 崔挺


高祐,字子集,小名次奴,勃海人也。本名禧,以与咸阳王同名,高祖赐名祐。 司空允从祖弟也。祖展,慕容宝黄门郎,太祖平中山,内徙京师,卒于三都大官。 父谠,从世祖灭赫连昌,以功拜游击将军,赐爵南皮子。与崔浩共参著作,迁中书 侍郎。转给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骑常侍、平东将军、蓚县侯,使高丽。卒, 赠安南将军、冀州刺史、假沧水公,谥曰康。祐兄祚,袭爵,东青州刺史。

祐博涉书史,好文字杂说,材性通放,不拘小节。初拜中书学生,转博士、侍 郎。以祐招下邵郡群贼之功,赐爵建康子。高宗末,兗州东郡吏获一异兽,献之京 师,时人咸无识者。诏以问祐,祐曰:"此是三吴所出,厥名鲮鲤,余域率无。今 我获之,吴楚之地,其有归国者乎?"又有人于零丘得玉印一以献。诏以示祐,祐 曰:"印上有籀书二字,文曰'宋寿'。寿者,命也,我获其命,亦是归我之征。" 显祖初,刘义隆子义阳王昶来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时谓祐言有验。

高祖拜秘书令。后与丞李彪等奏曰:"臣等闻典谟兴,话言所以光著;载籍作, 成事所以昭扬。然则《尚书》者记言之体,《春秋》者录事之辞。寻览前志,斯皆 言动之实录也。夏殷以前,其文弗具,自周以降,典章备举。史官之体,文质不同; 立书之旨,随时有异。至若左氏,属词比事,两致并书,可谓存史意,而非全史体。 逮司马迁、班固,皆博识大才,论叙今古,曲有条章,虽周达未兼,斯实前史之可 言者也。至于后汉、魏、晋咸以放焉。惟圣朝创制上古,开基《长发》,自始均以 后,至于成帝,其间世数久远,是以史弗能传。臣等疏陋,忝当史职,披览《国记》, 窃有志焉。愚谓自王业始基,庶事草创,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宜依迁固大体,令 事类相从,纪传区别,表志殊贯,如此修缀,事可备尽。伏惟陛下先天开物,洪宣 帝命,太皇太后淳曜二仪,惠和王度,声教之所渐洽,风译之所覃加,固已义振前 王矣。加太和以降,年未一纪,然嘉符祯瑞,备臻于往时;洪功茂德,事萃于曩世。 会稽伫玉牒之章,岱宗想石记之列。而秘府策勋,述美未尽。将令皇风大猷,或阙 而不载;功臣懿绩,或遗而弗传。著作郎已下,请取有才用者,参造国书,如得其 人,三年有成矣。然后大明之德功,光于帝篇;圣后之勋业,显于皇策。佐命忠贞 之伦,纳言司直之士,咸以备著载籍矣。"高祖从之。

高祖从容问祐曰:"比水旱不调,五谷不熟,何以止灾而致丰稔?"祐对曰: "昔尧汤之运,不能去阳九之会。陛下道同前圣,其如小旱何?但当旌贤佐政,敬 授民时,则灾消穰至矣。"又问止盗之方,祐曰:"昔宋钧树德,害兽不过其乡; 卓茂善教,蝗虫不入其境。彼盗贼者,人也,苟训之有方,宁不易息。当须宰守贞 良,则盗止矣。"祐又上疏云:"今之选举,不采职治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 斯非尽才之谓。宜停此薄艺,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则官方斯穆。又勋旧之臣,虽 年勤可录,而才非抚人者,则可加之以爵赏,不宜委之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 财,不私人以官者也。"高祖皆善之。加给事中、冀州大中正,余如故。时李彪专 统著作,祐为令,时相关豫而已。

出为持节、辅国将军、西兗州刺史,假东光侯,镇滑台。祐以郡国虽有太学, 县党宜有黉序,乃县立讲学,党立教学,村立小学。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 家之外,共造一井,以供行客,不听妇人寄舂取水。又设禁贼之方,令五五相保, 若盗发则连其坐。初虽似烦碎,后风化大行,寇盗止息。

转宋王刘昶傅。以昔参定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粟五百石、马一匹。昶以其 官旧年耆,雅相祗重,妓妾之属,多以遗之。拜光禄大夫,傅如故。昶薨后,征为 宗正卿,而祐留连彭城,久而不赴。于是尚书仆射李冲奏祐散逸淮徐,无事稽命, 处刑三岁,以赎论。诏免卿任,还复光禄。太和二十三年卒。太常议谥曰炀侯,诏 曰:"不遵上命曰'灵',可谥为灵。"

子和璧,字僧寿,有学问。中书博士。早卒。

和璧子颢,字门贤,学涉有时誉。自司空参军转员外郎,袭爵建康子,迁符玺 郎中。出为冀州别驾,未之任,属刺史元愉据州反,世宗遣尚书李平为都督,率众 讨之。平以颢彼州领袖,乃引为录事参军,仍领统军,军机取舍,多与参决。擒愉 之后,别党千余人皆将伏法,颢以为拥逼之徒,前许原免,宜为表陈请。平从之, 于是咸蒙全济。事定,颢仍述职。时军旅之后,因之饥馑,颢为纲纪,务存宽静, 甚收时誉。寻加陵江将军。坐事免。久之,除镇远将军,迁辅国将军、中散大夫, 转征虏将军,仍中散。卒,时年四十九。赠平东将军、沧州刺史,谥曰惠。

子德正,袭。武定中,黄门侍郎。

颢弟雅,字兴贤,有风度。自给事中稍迁司徒府录事参军、定州抚军府长史。 卒,年三十四。天平中,追赠散骑常侍、平北将军、冀州刺史。

子德乾,早有令问。任城太守。卒。

雅弟谅,字修贤。少好学,多识强记,居丧以孝闻。太和末,京兆王愉开府辟 召,高祖妙简行佐,谅与陇西李仲尚、赵郡李凤起等同时应选。稍迁太尉主簿、国 子博士。正光中,加骁骑将军,为徐州行台。至彭城,属元法僧反叛,逼谅同之, 谅不许,为法僧所害,时年四十一。朝廷痛惜之,赠左将军、沧州刺史。又下诏, 以谅临危授命,诚节可重,复赠使持节、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赠帛二百匹,优一 子出身,谥曰忠侯。三子。长惠胜,武定中,司徒外兵参军。谅造亲《表谱录》四 十许卷,自五世已下,内外曲尽。览者服其博记。

祐弟钦,幼随从叔济使于刘义隆,还为中书学生,迁秘书中散。年四十余,卒。

子法永,诸王从事中郎。亦早亡。

祐从父弟次同,永安末,抚军将军、定州刺史。

子乾邕,永熙中,司空公、长乐郡开国公。

乾邕弟敖曹,天平中,司徒公、京兆郡开国公。

崔挺,字双根,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赞,魏尚书仆射。五世祖洪,晋吏部尚 书。父郁,濮阳太守。挺幼居丧尽礼。少敦学业,多所览究,推人爱士,州闾亲附 焉。每四时与乡人父老书相存慰,辞旨款备,得者荣之。三世同居,门有礼让。于 后频值饥年,家始分析,挺与弟振推让田宅旧资,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 怡然,手不释卷。时谷籴踊贵,乡人或有赡者,遗挺,辞让而受,仍亦散之贫困, 不为畜积,故乡邑更钦叹焉。

举秀才,射策高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以工书,受敕于长安,书文明 太后父燕宣王碑,赐爵泰昌子。转登闻令,迁典属国下大夫。以参议律令,赐布帛 八百匹、谷八百石、马牛各二。尚书李冲甚重之。高祖以挺女为嫔。太和十八年, 大将军、宋王刘昶南镇彭城,诏假立义将军,为昶府长史,以疾辞免,乃以王肃为 长史。其被寄遇如此。

后除昭武将军、光州刺史,威恩并著,风化大行。十九年,车驾幸兗州,召挺 赴行在所。及见,引谕优厚。又问挺治边之略,因及文章。高祖甚悦,谓挺曰: "别卿已来,倏焉二载。吾所缀文,已成一集,今当给卿副本,时可观之。"又顾 谓侍臣曰:"拥旄者悉皆如此,吾何忧哉。"复还州。及散骑常侍张彝兼侍中巡行 风俗,见挺政化之美,谓挺曰:"彝受使省方,采察谣讼,入境观政,实愧清使之 名。"州治旧掖城西北数里有斧山,峰岭高峻,北临沧海,南望岱岳,一邦游观之 地也。挺于顶上欲营观宇,故老曰:"此岭秋夏之际,常有暴雨迅风,岩石尽落。 相传云是龙道,恐此观不可久立。"挺曰:"人神相去,何远之有?虬龙倏忽,岂 唯一路乎!"遂营之。数年间,果无风雨之异。挺既代,即为风雹所毁,于后作, 复寻坏,遂莫能立。众以为善化所感。

时以犯罪配边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合门充役。挺上书,以 为《周书》父子罪不相及。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以一人犯罪,延及合门。司马牛 受桓魋之罚,柳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辞甚雅切,高祖纳之。先是,州内少 铁,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复铁官,公私有赖。诸州中正,本在论人;高祖将辨天 下氏族,仍亦访定,乃遥授挺本州大中正。

掖县有人,年逾九十,板舆造州。自称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 甚有光彩,藏之海岛,垂六十岁。忻逢明治,今愿奉之。挺曰:"吾虽德谢古人, 未能以玉为宝。"遣船随取,光润果然。竟不肯受,仍表送京都。世宗即位,累表 乞还。景明初见代,老幼泣涕追随,缣帛赠送,挺悉不纳。

散骑常侍赵脩得幸世宗,挺虽同州壤,未尝诣门。北海王详为司徒、录尚书事, 以挺为司马,挺固辞不免。世人皆叹其屈,而挺处之夷然。于后详摄选,众人竞称 考第,以求迁叙,挺终独无言。详曰:"崔光州考级并未加授,宜投一牒,当为申 请。蘧伯玉耻独为君子,亦何故嘿然?"挺对曰:"阶级是圣朝大例,考课亦国之 恆典。下官虽惭古贤不伐之美,至于自炫求进,窃以羞之。"详大相称叹。自为司 马,详未曾呼名,常称州号,以示优礼。四年卒,时年五十九。其年冬,赠辅国将 军、幽州刺史,谥曰景。光州故吏闻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像于城东广因寺, 起八关斋,追奉冥福,其遗爱若此。

初,崔光之在贫贱也,挺赡遗衣食,常亲敬焉。又识邢峦、宋弁于童稚之中, 并谓终当远致。世称其知人。历官二十余年,家资不益,食不重味,室无绮罗,闺 门之内,雍雍如也。旧故多有赠赗,诸子推挺素心,一无所受。有子六人。

长子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识,博学好文章。高祖召见,甚嗟赏之。李彪谓挺 曰:"比见贤子谒帝,旨谕殊优,今当为群拜纪。"挺曰:"卿自欲善处人父子之 间,然斯言吾所不敢闻也。"

司徒、彭城王勰板为行参军,后除著作郎,袭父爵。尚书令高肇亲宠权盛,子 植除青州刺史,启孝芬为司马。后除司徒记室参军、司空属、定州大中正,长于剖 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熙平中,澄奏地制八条,孝芬所参定也。在 府久之,除龙骧将军、廷尉少卿。

孝昌初,萧衍遣将裴邃等寇淮南。诏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琛讨之,停师城 父,累月不进。敕孝芬持节赍齐库刀,催令赴接,贼退而还。荆州刺史李神俊为萧 衍遣将攻围,诏加孝芬通直散骑常侍,以将军为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领 军司,率诸将以援神俊,因代焉。于时,州郡内戍悉已陷没,且路由三亚,贼已 先据。孝芬所统既少,不得径进,遂从弘农堰渠山道南入,遣弟孝直轻兵在前,出 贼不意,贼便奔散,人还安堵。肃宗嘉劳之,并赉马及绵绢等物。

后以元义之党,与卢同、李奖等并除名,征还。又孝芬为廷尉之日,章武王融 以赃货被劾,孝芬按以重法。及融为都督,北讨鲜于脩礼;于时孝芬弟孝演率勒宗 从,避贼于博陵,郡城为贼攻陷,寻为贼所害。融乃密启,云:"孝演入贼为王。" 遂见收捕,合家逃窜,遇赦乃出。

孝昌三年,萧衍将成景俊率众逼彭城,除孝芬宁朔将军、员外常侍、兼尚书右 丞,为徐州行台。孝芬将发,入辞。灵太后谓孝芬曰:"卿女今事我兒,与卿便是 亲旧,曾何相负?而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却之。"孝芬曰:"臣蒙国厚恩, 义无斯语。假实有此,谁能得闻?若有闻知,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乞对言者, 足辨虚实。"灵太后怅然意解,乃有愧色。景俊筑栅造堰,谋断泗水以灌彭城。孝 芬率大都督李叔仁、柴集等赴战,景俊等力屈退走。除孝芬安南将军、光禄大夫、 兼尚书,为徐兗行台。

建义初,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反,远引南贼,围逼兗州。除孝芬散骑常侍、镇东 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仍兼尚书、东道行台。大都督刁宣驰往救援,与行台于晖接, 至便围之。侃突围奔萧衍,余悉平定。

永安二年,庄帝闻元颢有内侵之计,敕孝芬南赴徐州。颢遂潜师向考城,擒大 都督、济阴王晖业,乘胜径进,遣其后军都督侯暄守梁国城以为后援。孝芬勒诸将 驰往围暄,恐颢遣援,乃急攻之,昼夜不息。五日,暄遂突出,擒斩之,俘其卒三 千余人。庄帝还宫,授西兗州刺史,将军如故。孝芬久倦外役,固辞不行,乃除太 常卿。

普泰元年,南阳太守赵脩延袭据荆州城,囚刺史李琰之,招引南寇。除孝芬卫 将军、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又除都督三荆诸军事、车骑将军、假骠骑将 军。孝芬已出次,改授散骑常侍、骠骑将军、西兗州刺史。太昌初,兼殿中尚书。 寻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尚书。后加仪同三司、兼吏部尚书。出帝入关, 齐献武王至洛,与尚书辛雄、刘廞等并诛,时年五十。没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文口辩,善谈论,爱好后进,终日忻然,商搉古今,间以嘲谑,听者忘 疲。所著文章数十篇。有子八人。

长子勉,字宣祖。颇涉史传,有几案才。正光初,除太学博士。庄帝之为御史 中尉,启除侍御史。永安初,除建节将军、尚书右中兵郎中。后太尉、豫章王萧赞 启为谘议参军,郎中如故。以举人失衷,为中尉高道穆奏免其官。普泰中,兼尚书 左丞。勉善附会,世论以浮竞讥之。为尚书令尔朱世隆所亲待,而尚书郎魏季景尤 为世隆知任,勉与季景内颇不穆。季景阴求右丞,夺勉所兼。世隆启用季景,勉遂 怅怏自失。寻除安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国子祭酒,典仪注。太昌初,除散骑常侍、 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敕左右厢出入其家。被收之际,在外逃免。 于后乃出,见齐献武王于晋阳,王劳抚之。天平末,王遣勉送勋贵妻子赴定州,因 得还家。属母李氏丧亡,勉哀号过性,遇病卒,时年四十七。无子,弟宣度以子龙 后之。

勉弟宣猷,司徒中郎,走于关西。

宣猷弟宣度,齐王仪同开府司马。

宣度弟宣轨,颇有才学,尚书考功郎中。与弟宣质、宣静、宣略,并死于晋阳。

孝芬弟孝暐,字敬业。少宽雅,早著长者之风。彭城王勰之临定州,辟为主簿。 释褐冀州安东府外兵参军,历员外散骑侍郎、宁朔将军、员外散骑常侍。武泰初, 蛮首李洪扇动诸蛮,诏孝暐持节为别将,隶都督李神轨讨平之。尔朱荣之害朝士, 孝暐与弟孝直携家避难定陶。孝庄初,征拜通直散骑常侍,加征虏将军,寻除赵郡 太守。郡经葛荣离乱之后,民户丧亡,六畜无遗,斗粟乃至数缣,民皆卖鬻兒女。 夏椹大熟,孝暐劝民多收之。郡内无牛,教其人种。招抚遗散,先恩后威,一周之 后,流民大至。兴立学校,亲加劝笃,百姓赖之。卒于郡,时年四十九。赠通直散 骑常侍、平东将军、瀛州刺史,谥曰简。朝议谓为未申,复赠安北将军、定州刺史。

子昂,武定中,尚书左丞、兼度支尚书。

孝暐弟孝演,字则伯,出继伯父。性通率,美须髯,姿貌魁杰。少无宦情,沉 浮乡里。河间王琛为定州刺史,以为治中。晚除瀛州安西府外兵参军,因罢归。及 鲜于脩礼起逆,孝演率宗属保郡城,为贼攻陷。贼以孝演民望,恐移众心,乃害之, 时年四十。无子,弟孝直以子士游为后。士游,仪同开府仓曹参军。

孝演弟孝直,字叔廉。身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起家司空行参军。寻为 员外散骑侍郎、宣威将,仍以本官入领直后。转宁远将军、汝南王开府掾,领直寝。 兄孝芬除荆州,诏孝直假征虏将军、别将,总羽林二千骑,与孝芬俱行。孝直潜师 径进,贼遂破走。孝芬入城后,萧衍将曹义宗仍在马圈,鼓动顺阳蛮夷,缘边寇窃。 孝直率众御之,贼皆退散。还转直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尔朱兆入洛,孝直以天 下未宁,去职归乡里,劝督宗人,务行礼义。后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太昌中, 又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并辞不赴。宗亲劝孝直曰:"荣华人之所愿,何故陆沉?" 孝直不答。年五十八,卒于乡里,顾命诸子曰:"吾才疏效薄,于国无功。若朝廷 复加赠谥,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则非吾子,敛以时服,祭勿杀生。" 其子皆遵行之。有四子。

长子士顺,仪同开府行参军。

孝直弟孝政,字季让。十岁,挺亡,号哭不绝,见者为之悲伤。操尚贞立,博 洽经史,雅好辞赋;丧纪之礼,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执造。太尉、汝南王悦 辟行参军。年四十九,卒。子岩,武定中,员外常侍。

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恸,绝内蔬食,容貌损 瘠,见者伤之。孝暐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 起,旦参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 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之后,孝芬等奉承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 温凊,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谘决。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已上,皆内 李氏之库,四时分赉,李自裁之。如此者二十余岁。抚从弟宣伯、子朗,如同气焉。

挺弟振,字延根。少有学行,居家孝友,为宗族所称。自中书学生为秘书中散, 在内谨敕,为高祖所知。出为冀州、咸阳王禧骠骑府司马,在任久之。太和二十年, 迁建威将军、平阳太守。不拜,转高阳内史。高祖南讨,征兼尚书左丞,留京。振 既才干被擢,当世以为荣。后改定职令,振本资惟拟五品,诏曰:"振在郡著绩, 宜有褒升。"除太子庶子。景明初,除长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断,以明察称。河内 太守陆琇与咸阳王禧同谋为逆,禧败事发,振穷治之。时琇内外亲党及当朝贵要咸 为之言,振研核切至,终无纵缓,遂毙之于狱。其奉法如此。正始初,除龙骧将军、 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绩。还朝,除河东太守。永平中,卒于郡,时年五十九。赠本 将军、南兗州刺史,谥曰定。振历官四十余载,考课恆为称职。议者善之。

长子宣伯,早丧。子劲,字仲括,骠骑参军。

宣伯弟子朗,美容貌,涉猎经史,少温厚有风尚。以军功起家襄威将军、员外 散骑侍郎。普泰中,从兄孝芬为荆州,请为车骑府司马。孝芬转西兗州,为骠骑府 司马。太昌初,冠军将军、北徐州抚军府长史,固辞,不获免。兴和二年,中尉高 仲密引为侍御史,寻加平西将军。武定中卒。子道纲。

挺从父弟元珍,释褐司徒行参军,稍迁司徒主簿、赵郡王幹开府属。景明中, 荆州长史。久之,为司徒从事中郎,有公平称。后迁中散大夫,加征虏将军。正光 末,山胡作逆,除平阳太守、假右将军,为别将以讨之,频破胡贼,郡内以安。武 泰初,改郡为唐州,仍除元珍为刺史,加右将军。以破胡勋,赐爵凉城侯。尔朱荣 之趣洛也,遣其都督樊子鹄取唐州。元珍与行台郦恽拒守不从,为子鹄所陷,被害。 世咸痛之。子叔恭。

挺从父弟瑜之,字仲琏。少孤有学业。太和中,释褐奉朝请,广陵王羽常侍, 累历蕃佐。入为司空功曹参军事、太尉主簿,迁冀州抚军府长史。后为扬州平东府 长史,带南梁太守。萧衍义州刺史文僧明来降,瑜之迎接有勋,赐爵高邑男。孝昌 初,除鸿胪少卿。三年卒,年五十六。赠平北将军、瀛州刺史。有三子。

长子孟舒,字长才,袭父爵。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兴和中,除广平太守。 卒,赠中军将军、殷州刺史,赠平东将军,谥曰康。

孟舒弟仲舒,武定末,鄴县令。

仲舒弟季舒,给事黄门侍郎。

挺从祖弟修和,州主簿。

子俭,字元恭。雅有器度。历太学博士,终于符玺郎中。

俭弟绪,字仲穆。定州抚军府法曹参军。绪小弟孝忠,侍御史、秘书郎。并有 容貌,无他才识。

绪子子谦,尚书郎。

子谦弟子让,与侯景同反。子谦坐以囚执,遇病死于晋阳。子让弟子廉等并伏 法。

修和弟敬邕,性长者,有干用。高祖时,自司徒主簿转尚书都官郎中,所在称 职。迁太子步兵校尉。景明初,母忧去职。后中山王英南讨,引为都督府长史,加 左中郎将,以功赐爵临淄男。迁龙骧将军、太府少卿,以本将军出除管州刺史。库 莫奚国有马百匹因风入境,敬邕悉令送还,于是夷人感附。熙平二年,拜征虏将军、 太中大夫。神龟中卒,年五十七。赠左将军、济州刺史,谥曰恭。

子子盛,袭爵。除奉朝请。

修和从弟接,字显宾。容貌魁伟,放迈自高,不拘常检。为中书博士、乐陵内 史。雅为任城王澄所礼待。及澄为定州刺史,接了无民敬,王忻然容下之。后为冀 州安东府司马,转乐陵太守。还乡而卒。

挺族子纂,字叔则,博学有文才。景明中,太学博士,转员外散骑侍郎、襄威 将军。既不为时知,乃著《无谈子论》。后为给事中。延昌中,除梁州征虏府长史。 熙平初,为宁远将军、廷尉正,每于大狱,多所据明,有当官之誉。时太原王静自 廷尉监迁少卿,纂耻居其下,乃与静书,辞气抑扬,无上下之体。又启求解任,乃 除左中郎将,领尚书三公郎中。未几,以公事免。后为洛阳令。正光中卒,年四十 五。赠司徒左长史。凡所制文,多行于世。

长子史,武定末,仪同府长流参军。

纂兄穆,宽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

子暹,武定末,度支尚书、兼右仆射。

纂弟融,字脩业。奉朝请。尚书令高肇出讨巴蜀,引为统军。还,除员外散骑 侍郎。正光中,定州别驾。年四十二,卒。

子鸿翻,郡功曹。

纂从祖弟游,字延叔,少有风概。释褐奉朝请,稍迁太尉主簿。江州刺史陈伯 之启为司马,还除奉车都尉。大都督、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录事参军,寻转司马。 及英败于钟离,游坐徙秦州,久而得还。大将军高肇西征,引为统军,除步兵校尉, 迁豫州征虏府长史;未几,除征虏将军、北赵郡太守,并有政绩。熙平末,转河东 太守。郡有盐户,常供州郡为兵,子孙见丁从役,游矜其劳苦,乃表闻请听更代, 郡内感之。太学旧在城内,游乃移置城南闲敞之处,亲自说经,当时学者莫不劝慕, 号为良守。以本将军迁凉州刺史,以母忧解任。

正光中,起除右将军、南秦州刺史,因辞不免。先是,州人杨松柏、杨洛德兄 弟数为反叛,游至州,深加招慰。松柏归款,引为主簿,稍以辞色诱之,兄弟俱至。 松柏既州之豪帅,感游恩遇,奖谕群氐,咸来归款,且以过在前政,不复自疑。游 乃因宴会,一时俱斩,于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夏,秦州城人杀刺 史李彦,据州为逆。数日之后,游知必不安,谋欲出外,寻为城人韩祖香、孙礻 攻于州馆。游事窘,登楼慷慨悲叹,乃推下小女而杀之,义不为群小所辱也。寻为 祖香等所执害,时年五十二。永安中,赠散骑侍郎、镇北将军、定州刺史。

子伏护,开府参军。

史臣曰:高祐学业优通,知名前世,儒俊之风,门旧不陨。诸子经传之器,加 有舍生之节。崔挺兄弟,风操高亮,怀文抱质,历事著称,见重于朝野,继世承家, 门族并著,盖所谓彼有人焉。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四十六 杨播|正史

《魏书》列传第四十六 杨播


杨播,字延庆,自云恆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卒于中山相。曾祖珍, 太祖时归国,卒于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 守,有称绩。高祖南巡,吏人颂之,加宁远将军,赐帛三百匹。征为选部给事中, 有公平之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而卒。赠以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太和中,高祖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整,奉 养尽礼。擢为中散,累迁给事,领中起部曹。以外亲,优赐亟加,前后万计。进北 部给事中。诏播巡行北边,高祖亲送及户,戒以军略。未几,除龙骧将军、员外常 侍,转卫尉少卿,常侍如故。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获而还。高祖嘉其勋, 赐奴婢十口。迁武卫将军,复击蠕蠕,至居然山而还。

除左将军,寻假前将军。随车驾南讨,至钟离。师回,诏播领步卒三千、骑五 百为众军殿。时春水初长,贼众大至,舟舰塞川。播以诸军渡淮未讫,严陈南岸, 身自居后。诸军渡尽,贼众遂集,于是围播。乃为圆陈以御之,身自搏击,斩杀甚 多。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高祖在北而望之,既无舟船,不得救援。水 势稍减,播领精骑三百,历其舟船,大呼曰:"今我欲渡,能战者来!"贼莫敢动, 遂拥众而济。高祖甚壮之,赐爵华阴子,寻除右卫将军。

后从驾讨崔慧景、萧衍于邓城,破之,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沔水,上巳 设宴,高祖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 筹限已满。高祖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播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 争。"于是弯弓而发,其箭正中。高祖笑曰:"养由基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 酒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今古之殊也。"从到悬瓠,除 太府卿,进爵为伯。

景明初,兼侍中,使恆州,赡恤寒乏。转左卫将军。出除安北将军、并州刺史, 固辞,乃授安西将军、华州刺史。至州借民田,为御史王基所劾,削除官爵。延昌 二年,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 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兒侄早通,而侃独 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 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释褐太尉、汝南王悦骑兵参军。扬州刺史长孙稚 请为录事参军。萧衍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规相掩袭,密购寿春郭人李瓜花、袁 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有期日矣,而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 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 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僚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 城,本非形胜。邃好小黠,今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稚深悟之, 乃云:"录事可造移报。"侃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也!他 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知觉,便尔散兵。瓜花等以期 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 梁城,日夕钞掠。稚乃奏侃为统军。

侃叔椿为雍州刺史,又请为其府录事参军,带长安令,府州之务多所委决。及 萧宝夤等军败,北地功曹毛洪宾据郡引寇,抄掠渭北。侃启椿自出讨之。遂购募战 士,信宿之间得三千余人,衔枚夜进,至冯翊郡西。贼见大军卒至,众情离解,洪 宾遂通书送质,乞求自效。于是擒送宿勤明达兄子贼署南平王乌过仁。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尚书仆射长孙稚讨之,除侃镇远将军、谏议大夫, 为稚行台左丞。寻转通直散骑常侍。军次弘农,侃白稚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 挟关为垒,胜负之理,久而无决。岂才雄相类,算略抗行,当以河山险阻,难用智 力。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纵曹操更出,亦无所骋奇。必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 置兵死地,人有斗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 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稚曰:"薛脩义已围河东,薛凤贤又保安邑, 都督宗正珍孙停师虞坂,久不能进,虽有此计,犹用为疑。"侃曰:"珍孙本行陈 一夫,因缘进达,可为人使,未可使人。一旦受元帅之任,处分三军,精神乱矣, 宁堪围贼?河东治在蒲坂,西带河湄,所部之民,多在东境。脩义驱率壮勇,西围 郡邑,父老妻弱,尚保旧村,若率众一临,方寸各乱,人人思归,则郡围自解。不 战而胜,昭然在目。"稚从之,令其子彦等领骑与侃于弘农北渡。所领悉是骑士, 习于野战,未可攻城,便据石锥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 观民情向背,然后可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候台军举烽火,各亦应之,以明 降款。其无应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赏赉军士。"民遂转相告报,未实 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 脩义亦即逃遁。长安平,侃颇有力。

建义初,除冠军将军、东雍州刺史。其年州罢,除中散大夫,为都督,镇潼关。 还朝,除右将军、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以本官假抚军将军为都督,率众镇大 梁。未发,诏行北中郎将。孝庄徙御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 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 "此诚陛下曲恩,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至建州,叙行从功 臣,自城阳王徽已下凡十人,并增三阶。以侃河梁之诚,特加四阶。侃固辞,乞同 诸人,久乃见许。于是除镇军将军、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开国公, 食邑一千户。

及车驾南还,颢令萧衍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 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尔朱荣率军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所屠 灭。荣因怅然,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未审明大王发并州之日,已知有 夏州义士指来相应,为欲广申经略,宁复帝基乎?夫兵散而更合,疮愈而更战,持 此收功,自古不少,岂可以一图不全,而众虑顿废。今事不果,乃是两贼相杀,则 大王之利矣。若今即还,民情失望,去就之心,何由可保?未若召发民村,惟多缚 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渡势。首尾既远,颢复知防何处,一 旦得渡,必立大功。"荣大笑曰:"黄门即奏行此计。"于是尔朱兆与侃等遂于马 渚杨南渡,破颢子领军将军冠受,擒之。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 加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以济河之功,进爵济北郡开国公,增邑五百户,复除 其长子师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曰: "昔马援至陇西,尝上书求复五铢钱,事下三府,不许。及援征入为虎贲中郎,亲 对光武申释其趣,事始施行。臣顷在雍州,亦表陈其事,听人与官并铸五铢钱,使 人乐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书,八座不许。以今况昔,即理不殊。求取臣前表, 经御披析。"侃乃随事剖辨,孝庄从之。乃铸五铢钱,如侃所奏。

万俟丑奴陷东秦,遂围岐州,扇诱巴蜀。大都督尔朱天光率众西伐,诏侃以本 官使持节、兼尚书仆射,为关右慰劳大使。还朝,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朱荣也,侃与其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密谋。尔 朱兆之入洛也,侃时休沐,遂得潜窜,归于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 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 一人身殁,冀全百口。侃往赴之,秋七月,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 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纯陀,袭。

播弟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太和中与播俱蒙高祖赐改。性宽谨。初拜中散、 典御厩曹。以端慎小心,专司医药,迁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又领兰台行职, 改授中部曹,析讼公正,高祖嘉之。及文明太后崩,高祖五日不食。椿进谏曰: "陛下至性,孝过有虞,居哀五朝,水浆不御,群下惶灼,莫知所言。陛下荷祖宗 之业,临万国之重,岂可同匹夫之节,以取僵仆。且圣人之礼,毁不灭性,纵陛下 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高祖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 中。

出为安远将军、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幸其州馆信宿,赐马十匹、缣千匹。 迁冠军将军、济州刺史。高祖自钟离趣鄴,至碻磝,幸其州馆,又赐马二匹、缣千 五百匹。坐为平原太守崔敞所讼,廷尉论辄收市利,费用官炭,免官。后降为宁朔 将军、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为杨灵珍所破,降于萧鸾。至是,率贼万余自汉中而北,规 复旧土。椿领步骑五千出顿下辨,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 使君此书,除我心腹之疾。"遂领其部曲千余人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武都氐 杨会反,假椿节、冠军将军、都督西征诸军事、行梁州刺史,与军司羊祉讨破之。 于后梁州运粮,为群氐劫夺,诏椿兼征虏将军,持节招慰。寻以氐叛,拜光禄大夫、 假平西将军、督征讨诸军事以讨之。还,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聚众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 贼入陇,守蹊自固。或谋伏兵山径,断其出入,待粮尽而攻之;或云斩除山木,纵 火焚之,然后进讨。椿曰:"并非计也。此本规盗,非有经略,自王师一至,无战 不摧,所以深窜者,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我见险不前,心轻 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矣。"乃缓师不进,贼果出掠,乃以军中驴马饵 之,不加讨逐。如是多日,阴简精卒,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加安东 将军。

初,显祖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之末,叛走略尽, 惟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叛走。诏许之, 虑不从命,乃使椿持节往徙焉。椿以为徙之无益,上书曰:"臣以古人有言:裔不 谋夏,夷不乱华。荒忽之人,羁縻而已。是以先朝居之于荒服之间者,正以悦近来 远,招附殊俗,亦以别华戎、异内外也。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 不安必思土,思土则走叛。狐死首丘,其害方甚。又此族类,衣毛食肉,乐冬便寒。 南土湿热,往必将尽。进失归伏之心,退非籓卫之益。徙在中夏,而生后患。愚心 所见,谓为不可。"时八座议不从,遂徙于济州,缘河居之。冀州元愉之难,果悉 浮河赴贼,所在抄掠,如椿所策。

永平初,徐州城人成景俊以宿豫叛,诏椿率众四万讨之,不克而返。久之,除 都督朔州抚冥武川怀朔三镇三道诸军事、平北将军、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 前为太仆卿日,招引细人,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 《正始别格》奏椿罪应除名为庶人,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世宗以新律既班, 不宜杂用旧制,诏依寺断,听以赎论。寻加抚军将军,入除都官尚书,监修白沟堤 堰。复以本将军除定州刺史。

自太祖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 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 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帅百八十四人。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户,年常发夫 三千,草三百车,修补畦堰。椿以屯兵惟输此田课,更无徭役,及至闲月,即应修 治,不容复劳百姓,椿亦表罢。朝廷从之。椿在州,因治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 寺,役使兵力,为御史所劾,除名为庶人。

正光五年,除辅国将军、南秦州刺史。时南秦州反叛,路又阻塞,仍停长安。 转授岐州,复除抚军将军、卫尉卿。转左卫将军,又兼尚书右仆射,驰驿诣并肆, 赍绢三万匹,募召恆朔流民,拣充军士。不行。寻加卫将军,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 诸军事、本将军、雍州刺史,又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萧宝夤、元恆芝诸军 为贼所败,恆芝从渭北东渡,椿使追之,不止。宝夤后至,留于逍遥园内,收集将 士,犹得万余,由是三辅人心,颇得安帖。于时,泾岐及豳悉已陷贼,扶风以西, 非复国有。椿乃鸠募内外,得七千余人,遣兄子录事参军侃率以防御。诏椿以本官 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其统内五品已下、郡县须有补用者, 任即拟授。椿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椿为刺史、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因谓曰:"当今雍州刺史亦不贤于萧宝夤,但其 上佐,朝廷应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圣朝百虑之一失。且宝夤不藉刺史 为荣,吾观其得州,喜悦不少。至于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关中可惜。 汝今赴京,称吾此意,以启二圣,并白宰辅,更遣长史、司马、防城都督。欲安关 中,正须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忧。"昱还,面启肃宗及灵太后,并不信纳。 及宝夤邀害御史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诏复除椿都督雍岐南 豳三州诸军事、本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讨蜀大都督。椿辞以老病,不 行。

建义元年,迁司徒公。尔朱荣东讨葛荣,诏椿统众为后军,荣擒葛荣,乃止。 永安初,进位太保、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征东将军昱出镇荥阳,为 颢所擒。又椿弟顺为冀州刺史,顺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北, 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怖,或有劝椿携家避 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每辞逊,不许。上书频乞归老,诏曰:"椿国之老成,方所尊尚, 遽以高年,愿言致仕,顾怀旧德,是以未从。但告谒频烦,辞理弥固,以兹难夺, 又所重违,今便允其雅志。可服侍中朝服,赐服一具、衣一袭、八尺床帐、几杖, 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时以礼存问安否。方乖询 访,良用怃然。"椿奉诏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椿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 为元老,今四方未宁,理须谘访。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怆。" 椿亦嘘唏,欲拜,庄帝亲执不听。于是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僚饯于城西 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

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给田宅,赐奴婢马牛羊,遂成富室。自尔至今二十 年,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至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 僚,必以酒肉饮食。是故亲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 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脱 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又不听治生求利, 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以渐华好,吾是以知恭 俭之德,渐不如上世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 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 毕吾兄弟世,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 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 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方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 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瞋嫌。诸人多有 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 母子间甚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瞋责,慎勿轻言。"十余年中, 不尝言一人罪过,当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言,正恐不审,仰误圣听, 是以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 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王、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 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论。和朕母子者唯杨椿兄弟。"遂举赐四兄及我酒。 汝等脱若万一蒙时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

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 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贞,小心谨 慎,口不尝论人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 坐而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 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 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 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 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义,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也。汝等能记吾言, 百年之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普泰元年七月,为尔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时人莫不冤痛之。 太昌初,赠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诸军事、太师、丞相、冀州刺史。

子昱,字元晷。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出游猎,昱每规谏。正始 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有纵恣,公行属请,于是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治之, 伏法于都市者三十余人,其不死者悉除名为民。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得免。后除 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于洛阳东亭,朝贵毕集,诏令诸王送别,昱 伯父播同在饯席。酒酣之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之屈。 北海顾谓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前对曰:"昱父道隆 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一坐叹其能言。肃曰: "非此郎,何得申二公之美也。"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于时,肃宗在怀抱之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 已,不令宫僚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 从。然自此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辅导之美,退阙群僚陪侍之式,非所谓示民 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 曰:"自今已后,若非朕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久之,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灵太后尝从容谓昱曰:"今帝年幼,朕亲万机, 然自薄德化不能感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于是奏扬州刺 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义。灵太后召义夫妻, 泣而责之。义深恨之。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义之从祖父。舒早丧, 有一男六女,及终丧而元氏频请别居。昱父椿乃集亲姻泣而谓曰:"我弟不幸早终, 今男不婚,女未嫁,何匆匆便求离居?"不听。遂怀憾焉。神龟二年,瀛州民刘宣 明谋反,事觉逃窜。义乃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隐宣明,云:"父定州刺史椿、叔华 州刺史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义又构成其事。乃遣左右御仗五百人, 夜围昱宅而收之,并无所获。灵太后问其状,昱具对元氏遘衅之端,言至哀切。太 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元义 之废太后,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义遣黄门卢同诣鄴刑熙,并穷 党与。同希义旨,就郡锁昱赴鄴,讯百日,后乃还任。

孝昌初,除征虏将军、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时北镇饥民二十余万,诏 昱为使,分散于冀、定、瀛三州就食。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 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空虚, 谋欲攻掩,刺史元脩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 曰:"长安,关中基本。今大军顿在泾豳,与贼相对,若使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 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陈斩神达及诸贼四百许人,余悉 奔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乃兼侍中催军。寻除征虏将军、 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出为雍州刺史,征昱还,除吏部郎中、武卫将军,转北中 郎将,加安东将军。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将军、 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除度支尚书,转抚军、徐州刺史,寻除镇东将 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

后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南叛。萧衍遣将军王辩率众侵寇徐州,番郡人续灵珍受衍 平北将军、番郡刺史,拥众一万,攻逼番城。昱遣别将刘馘击破之,临陈斩灵珍首, 王辩退走。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 《春秋》贵之。奈何以侃罪深也?宜听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属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征东将军、右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使持 节、假车骑将军,为南道大都督,镇荣阳。颢既擒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大兵集 于城下,遣其左卫刘业、王道安等招昱,令降,昱不从,颢遂攻之。城陷,都督元 恭,太守、西河王悰并逾城而走,俱被擒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须臾颢至, 执昱下城,面责昱曰:"杨昱,卿今死甘心否?卿自负我,非我负卿也。"昱答曰: "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者,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负病黄泉, 求乞小弟一命,便死不朽也。"颢乃拘之。明旦,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三百余人伏 颢帐前,请曰:"陛下渡江三千里,无遗镞之费。昨日一朝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 昱以快意。"颢曰:"我在江东,尝闻梁主言,初下都日,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 忠节。奈何杀杨昱?自此之外,任卿等所请。"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 兵刳腹取心食之。颢既入洛,除昱名为民。

孝庄还宫,还复前官。及父椿辞老,请解官从养,诏不许。尔朱荣之死也,昱 为东道行台,率众拒尔朱仲远。会尔朱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 害。太昌初,赠都督瀛定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走免,匿于蛮中,潜结渠帅,谋应齐献武王以诛尔朱氏。微 服入洛,参伺机会。为人所告,世隆收付廷尉,掠杀之。

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子叔良,武定中,新安太守。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太和中,起家奉朝请。累迁直阁将军、北中郎将、 兼武卫将军、太仆卿。预立庄帝之功,封三门县开国公,食邑七百户。出为平北将 军、冀州刺史,寻进号抚军将军。罢州还,遇害,年六十五。太昌初,赠都督相殷 二州诸军事、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

子辩,字僧达。历通直常侍、平东将军、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自奉朝请稍迁太尉掾、中书舍人、通直散骑侍郎、加 镇远将军,赐爵弘农男。建义初,迁通直常侍。出为平西将军、正平太守,进爵为 伯。在郡有能名,就加安西将军。还京之日,兄弟与父同遇害。辩,太昌初赠使持 节、都督燕恆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都督青光 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谓曰:"欲害诸尊,乞先 就死。"兵人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仲宣弟测,朱衣直阁。亦同时见害。太昌中,赠都督平营二州诸军事、镇北将 军、吏部尚书、平州刺史。

测弟稚卿,太昌中,为尚书右丞,坐事死。

顺弟津,字罗汉,本名延祚,高祖赐名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 侍御中散。于时高祖冲幼,文明太后临朝。津曾久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 升,藏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 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于宗族姻表,罕相祗候。司徒冯诞与津 少结交游,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 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宜蒙进达,何遽自外也?"津曰:"为势 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以足矣。"

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又为直寝,迁太子步兵校尉。高祖南征,以津为 都督征南府长史,至悬瓠,征加直阁将军。后从驾济淮,司徒诞薨,高祖以津送柩 还都。迁长水校尉,仍直阁。景明中,世宗游于北邙,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 谋反,世宗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 "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预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 阁。

出除征虏将军、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民,赍绢三匹,去 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 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劫,不知姓名,若有家人, 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出而哭,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 境畏服。至于守令僚佐有渎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 莫有犯法。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右将军、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皆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 调绢匹,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 好者赐以杯酒而出;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人竞相劝,官 调更胜旧日。还除北中郎将,带河内太守。太后疑津贰己,不欲使其处河山之要, 转平北将军、肆州刺史,仍转并州刺史,将军如故。征拜右卫将军。

孝昌初,加散骑常侍,寻以本官行定州事。既而近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 安北将军、假抚军将军、北道大都督、右卫,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始津受命, 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营垒未 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劳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贼必夜至,则 万无一全,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闭门不内。 津挥刀欲斩门者,军乃得入城。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 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不敢出战。津欲御贼,长史许被守门不听, 津手剑击被,不中,被乃走。津开门出战,斩贼帅一人,杀贼数百。贼退,人心少 安。诏除卫尉卿,征官如故,以津兄卫尉卿椿代为左卫。寻加镇军将军、讨虏都督, 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之至, 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

时贼帅薛脩礼、杜洛周残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贮积柴粟,修理 战具,更营雉堞,贼每来攻,机械竞起。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 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语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 津与贼帅元洪业及与贼中督将尉灵根、程杀鬼、潘法显等书,晓喻之,并授铁券, 许以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悟,复书云:"今与诸人密议,欲杀普贤, 愿公听之。又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耳。城中所有北人,必须尽杀,公若置之,恐 纵敌为患矣。愿公察之。"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 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以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 领,间行送之,脩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封开国县侯,邑一千户,将 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民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 受攻围,经涉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而出,诣蠕蠕主阿那褱,令 其讨贼。遁日夜泣谕,阿那褱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一万南出,前锋已达广昌, 贼防塞隘口,蠕蠕持疑,遂还。

津长史李裔引贼逾城。贼入转众,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 地牢下;数日,欲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 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相告,洛周弗之责也。及葛荣吞洛周,复 为荣所拘守。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初,诏除津本将军、荆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当州都督。津以前在中山陷 寇,诣阙固辞,竟不之任。二年,兼吏部尚书,又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仍除 吏部。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 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 津迎于北邙,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

尔朱荣死也,以津为都督并肆燕恆云朔显汾蔚九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兼尚 书令、北道大行台、并州刺史,侍中、司空如故,委津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鄴,手 下唯羽林五百人,士马寡弱。始加招募,将从滏口而入。值尔朱兆等便已克洛,相 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 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渡河, 而尔朱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遂,乃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时年六十三。 太昌初,赠都督秦华雍三州诸军事、大将军、太傅、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 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津有六子。

长子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澹退,年近三十, 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郎。庄帝北巡,奉诏慰劳山东。车驾入洛,除尚书左丞。 又为光禄大夫,仍左丞。永安末,父津受委河北,兼黄门郎诣鄴,参行省事,寻迁 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时年四十二。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 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度。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转给事 中。父津在中山,为贼攻逼,逸请使于尔朱荣,征师赴救,诏许之。

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 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数日之内,常寝宿于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 "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得卿,差以自慰。"

寻除吏部郎中,出为平西将军、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于时 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除平东将军、光州刺史。逸折节绥抚,乃 心民务,或日昃不食,夜分不寝。至于兵人从役,必亲自送之,或风日之中,雨雪 之下,人不堪其劳,逸曾无倦色。又法令严明,宽猛相济,于是合境肃然,莫敢干 犯。时灾俭连岁,人多饿死,逸欲以仓粟赈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 为本,人以食为命,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 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 万。诏听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煮粥饭之,将 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其兵吏出使 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 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朱仲远遣使于州害之,时年三十二。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 为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诸军事、卫将军、尚书 仆射、豫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智。辟太尉行参军,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弘农伯、镇军将 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朱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 刺史。

谧弟遵彦,武定中,吏部尚书、华阴县开国侯。

津弟暐,字延季。性雅厚,颇有文学。起家奉朝请,稍迁散骑侍郎、直阁将军、 本州大中正、兼武卫将军、尚食典御。孝昌初,正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 军。庄帝初,遇害于河阴。赠卫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元让,武定末,尚书祠部郎中。

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刚毅。椿、津恭谦,与人言, 自称名字。兄弟旦则聚于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 间,往往帏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 扶侍还室,仍假寐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尝旦暮参问, 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 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 引僚佐,人就津求官,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 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 之下泣。兄弟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 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羡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 魏世以来,唯有卢渊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治。前废帝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 下诏付有司检闻。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家,无 少长皆遇祸,籍其家。世隆后乃奏云:"杨家实反,夜拒军人,遂尽格杀。"废帝 惋恨久之,不言而已。知世隆纵擅,无如之何。永熙中,椿合家归葬华阴,众咸观 而悲伤焉。

播族弟钧。祖晖,库部给事,稍迁洛州刺史。卒,赠弘农公,谥曰简。父恩, 河间太守。钧颇有干用,自廷尉正为长水校尉、中垒将军、洛阳令。出除中山太守, 入为司徒左长史。又除徐州、东荆州刺史,还为廷尉卿。拜恆州刺史,转怀朔镇将。 所居以强济称。后为抚军将军、七兵尚书、北道行台。卒,赠使持节、散骑常侍、 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华州刺史。

长子暄,卒于尚书郎。

暄弟穆,华州别驾。

穆弟俭,宁远将军、顿丘太守。建义初,除太府少卿。寻为华州中正,加左将 军。俭与元颢有旧,及颢入洛,受其位任。庄帝还宫,坐免。后以本将军、颍州刺 史,寻加散骑常侍、平南将军,州罢不行。普泰初,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永熙中,以大将军除北雍州刺史,仍陷关西。

俭弟宽,自宗正丞,建义初为通直散骑侍郎,领河南尹丞。稍迁散骑常侍、安 东将军。永安二年,除中军将军、太府卿。后为散骑常侍、骠骑将军、右光禄大夫、 澄城县开国伯。太昌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寻加骠骑大将军,除华州大中正,监内 典书事。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卫将军,又除黄门郎。随出帝入关西。俭、宽 皆轻薄无行,为人流所鄙。

史臣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所谓 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而言色恂恂,出于诚至,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汉之万石家风、 陈纪门法,所不过也。诸子秀立,青紫盈庭,其积善之庆欤?及胡逆擅朝,淫刑肆 毒,以斯族而遇斯祸,报施之理,何相反哉!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四十八 韩麒麟 程骏|正史

《魏书》列传第四十八 韩麒麟 程骏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也。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 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恭宗监国,为东曹主书。高宗即位,赐爵鲁阳男, 加伏波将军。父亡,在丧有礼,邦族称之。

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 曰:"今始践伪境,方图进取,宜宽威厚惠,以示贼人,此韩信降范阳之计。勍敌 在前,而便坑其众,恐自此以东,将人各为守,攻之难克。日久师老,外民乘之, 以生变故,则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为 冠军将军,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 械,于是军资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亦征还,停滞多年。高祖时,拜给事黄门侍 郎,乘传招慰徐兗叛民,归顺者四千余家。

寻除冠军将军、齐州刺史,假魏昌侯。麒麟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 麟曰:"明公仗节方夏,而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罚所以止恶,盖 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 庆惭惧而退。麒麟以新附之人,未阶台宦,士人沉抑,乃表曰:"齐土自属伪方, 历载久远。旧州府僚,动有数百。自皇威开被,并职从省,守宰阙任,不听土人监 督。窃惟新人未阶朝宦,州郡局任甚少,沉塞者多,愿言冠冕,轻为去就。愚谓守 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 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治,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籍千亩,以励百姓,用能衣食 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 实百王之常轨,为治之所先。

今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 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民有馁终;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 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昧旦忧勤,思恤民弊,虽帝虞一日万几, 周文昃不暇食,蔑以为喻。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明制,长 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遂成侈俗。车服第宅,奢僭无限; 丧葬婚娶,为费实多。贵富之家,童妾衤玄服;工商之族,玉食锦衣。农夫饣甫糟 糠,蚕妇乏短褐。故令耕者日少,田有荒芜。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 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 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民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 台使岁一按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灾凶,免于流亡 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民为 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可减绢布,增益 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赈。所谓私民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民无荒年矣。

十二年春,卒于官,年五十六。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麒麟立性恭 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匹,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安 东将军、燕郡公,谥曰康。

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年十五,受道太学。后司空高允奏为秘书郎, 参著作事。中山王叡贵宠当世。□为文。迁秘书中散。太和十四年冬,卒。赠宁远 将军、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弱冠,未能自通,侍中崔光举子熙为 清河王怿常侍,迁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缘父素怀,卒亦 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其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父亡,居 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用。

及元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处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 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返政,以元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 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扌剽、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曰:

窃惟故主太傅清河王,职综枢衡,位居论道;尽忠贞以奉公,竭心膂以事国。 自先皇崩殂,陛下冲幼,负扆当朝,义同分陕。宋维反常小子,性若青蝇,污白点 黑,谗佞是务。以元义皇姨之婿,权势攸归,遂相附托,规求荣利,共结图谋,坐 生眉眼,诬告国王,枉以大逆。赖明明在上,赫赫临下,泥渍自消,玉质还洁。谨 案律文:诸告事不实,以其罪罪之。维遂无罪,出为大郡,刑赏僭差,朝野怪愕。 若非宋维与义为计,岂得全其身命,方抚千里?

王以权在宠家,尘谤纷杂,恭慎之心,逾深逾厉,去其本宅,移住殿西,阖门 静守,亲宾阻绝。于时,吏部谘禀刘腾,奏其弟官,郡戍兼补。及经内呈,为王驳 退。腾由此生嫌,私深怨怒,遂乃擅废太后,离隔二宫,拷掠胡定,诬王行毒,含 齿戴发,莫不悲惋。及会公卿,议王之罪,莫不俯眉饮气,唯谘是从。仆射游肇, 亢言厉气,发愤成疾,为王致死。王之忠诚款笃,节义纯贞,非但蕴藏胸襟,实乃 形于文翰。搜括史传,撰《显忠录》,区目十篇,分卷二十。既欲彰忠心于万代, 岂可为逆乱于一朝?乞追遗志,足明丹款。

义籍宠姻戚,恃握兵马,无君之心,实怀皁白。擅废太后,枉害国王,生杀之 柄,不由陛下;赏罚之诏,一出于义。名籓重地,皆其亲党;京官要任,必其心腹。 中山王熙,本兴义兵,不图神器,戮其大逆,合门灭尽,遂令元略南奔,为国巨患。 奚康生,国之猛将,尽忠弃市。其余枉被屠戮者,不可称数。缘此普天丧气,匝地 愤伤。致使朔陇猖狂,历岁为乱,荆徐蠢动,职是之由。昔赵高秉秦,令关东鼎沸; 今元义执权,使四方云扰。自古及今,竹帛所载,贼子乱臣,莫此为甚。

开逆之始,起自宋维;成祸之末,良由腾矣。而令凶徒奸党,迭相树置;高官 厚禄,任情自取;非但臣等痛恨终身,抑为圣朝怀惭负愧。以臣赤心慺慺之见,宜 枭诸两观,洿其舍庐。腾合斫棺斩骸,沉其五族。上谢天人幽隔之愤,下报忠臣冤 酷之痛。方乃崇亚三事,委以枢端,所谓虎也更傅其翼。朝野切齿,遐迩扼腕。蔓 草难除,去之宜尽。臣历观旷代,缅追振古,当断不断,其祸更生。况义猜忍,更 居冲要。臣中宵九叹,窃以寒心,实愿宸鉴,早为之所。

臣等潜伏闾阎,于兹六载,旦号白日,夕泣星辰,叩地寂寥,呼天无响。卫野 纳肝,秦庭夜哭,千古之痛,何足相比!今幸遇陛下叡圣,亲览万几;太后仁明, 更抚四海,臣等敢诣阙披陈,乞报冤毒。

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义死。

寻修国史,加宁朔将军。未几,除著作郎,又兼司州别驾。转辅国将军、鸿胪 少卿。建义初,兼黄门,寻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 又幼,子熙友爱,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 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 乃泣诉朝廷,肃宗诏遣按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朱荣之擒葛荣也,送至京师,庄帝欲面见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 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朱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寻加征虏 将军。及邢杲之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而子熙信之。还至乐陵,杲复反,子 熙遂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未几,兼尚书吏部郎。普泰初,除通直 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光禄大夫,寻正吏部郎。出帝初,还领著作郎。以奉册之故, 封历城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天平初,为侍读,又除 国子祭酒。

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 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给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也。"论者高 之。寻除骠骑将军。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聘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 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历年不罢。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兴 和中,孝静欲行释奠,敕子熙为侍讲。寻卒,遣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 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性刚直,能面折庭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 聪悟,常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 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车驾南讨,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 显宗上书:

其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 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往冬舆驾停鄴,是闲 隙之时,犹编户供奉,劳费为剧。圣鉴矜愍,优旨殷勤,爵浃高年,赉周鳏寡,虽 赈普霑今,犹恐来夏菜色。况三农要时,六军云会,其所损业,实为不少。虽调敛 轻省,未足称劳,然大驾亲临,谁敢宁息?往来承奉,纷纷道路,田蚕暂废,则将 来无资。此国之深忧也。且向炎暑,而六军暴露,恐生疠疫,此可忧之次也。臣愿 舆驾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并功专力,以营洛邑。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 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其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 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址,魏明帝所营,取讥前代。伏 愿陛下,损之又损。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 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渠,使寺署有别,四民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 范,则天下幸甚矣。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 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警跸于闱闼之内者,岂以为仪容而已?盖以戒 不虞也。清道而后行,尚恐衔蹶之或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此愚臣之所 以悚息,伏愿少垂省察。

其四曰:伏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虞万几,晷昃而食, 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随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 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颐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 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伏愿陛下垂拱司契,委下责成,唯冕旒垂纩, 而天下治矣。

高祖颇纳之。

显宗又上言曰:"进贤求才,百王之所先也。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 方正之称。今之州郡贡察,徒有秀、孝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 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 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 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是以大才受大官, 小才受小官,各得其所,以致雍熙。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 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 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 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治,生民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箠 挞之刑,而人莫敢犯也。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 以来,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也。今州郡 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 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 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书》曰:'与其杀 不辜,宁失不经。'实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 虽曰中兴,实自创革,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 古复礼,于斯为盛。岂若周汉出于不得已哉?按《春秋》之义,有宗庙曰都,无则 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 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 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民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 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 必令四民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 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 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卖买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混 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 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 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家习 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是以士人同处,则 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 何其密也。至于开伎作宦途,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此愚臣之所惑。 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 阙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民,故侨置中州 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疑惑书记,错乱区宇。非所 以疆域物土,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 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 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 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 轻,土木被锦绮,僮妾厌粱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 如不悛革,岂周给不继富之谓也?愚谓事有可赏,则明旨褒扬,称事加赐,以劝为 善;不可以亲近之昵,猥损天府之储。"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而今给其蒱博之具, 以成亵狎之容,长矜争之心,恣喧嚣之慢,徒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 禁止。"

高祖善之。

后乃启乞宋王刘昶府谘议参军事,欲立效南境,高祖不许。高祖曾谓显宗及程 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 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 又谓显宗曰:"见卿所撰《燕志》及在齐诗咏,大胜比来之文。然著述之功,我所 不见,当更访之监、令。校卿才能,可居中第。"又谓程灵虬曰:"卿比显宗,复 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对曰:"臣才第短浅,猥闻上天,至乃比于崔光,实为 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臣学微才短,诚不敢仰希古人,然遭圣明之世, 睹惟新之礼,染翰勒素,实录时事,亦未惭于后人。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 免覆盎之谈,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之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裨晖日月;然 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 于《虞书》?"高祖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于尧臣?"显宗曰:"臣 闻君不可以独治,故设百官以赞务。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高祖曰: "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而无惧,又 不受金,安眠美食,此臣优于迁固也。"高祖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高祖曾诏诸官曰:"自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一以为可,复以 为不可。宜相与量之。"李冲对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粱兒地, 为欲益治赞时?"高祖曰:"俱欲为治。"冲曰:"若欲为治,陛下今日何为专崇 门品,不有拔才之诏?"高祖曰:"苟有殊人之伎,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 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 举?"高祖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人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诸 贤救之。"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不敢尽言于圣日。 陛下若专以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高祖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 "陛下光宅洛邑,百礼唯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臣既学识浮浅,不能援引古今, 以证此议,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书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者, 子皆可为不?"高祖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 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高祖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隽出者,朕 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伐,显宗为右军府长史、征虏将军、统军。军次赭阳,萧鸾 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亲率拒战,遂斩法援 首。显宗至新野,高祖诏曰:"卿破贼斩帅,殊益军势。朕方攻坚城,何为不作露 布也?"显宗曰:"臣顷闻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 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擒斩不多。脱复高曳长缣, 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臣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高祖笑曰:"如 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 谘议参军。显宗后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斐然成章,甚可怪责, 进退无检,亏我清风。此而不纠,或长弊俗。可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 奏免显宗官。诏曰:"显宗虽浮矫致愆,才犹可用,岂得永弃之也!可以白衣守谘 议,展其后效。但鄙狠之性,不足参华,可夺见囗,并禁问讯诸王。"显宗既失意, 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曰:"贾生谪长沙,董儒诣临江。愧无若人 迹,忽寻两贤踪。追昔渠阁游,策驽厕群龙。如何情愿夺,飘然独远踪?痛哭去旧 国,衔泪届新邦。哀哉无援民,嗷然失侣鸿。彼苍不我闻,千里告志同。"二十三 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所作文章,颇传于世。景明初, 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

子武华,袭。除讨寇将军、奉朝请、太原太守。

程骏,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于凉州。祖 父肇,吕光民部尚书。

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昞,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昞谓门人曰: "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谓昞曰:"今世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 言虚诞,不切实要,弗可以经世,骏意以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 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若爽性则冲真丧。"昞曰:"卿 年尚稚,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世祖平凉,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高宗践阼,拜著作佐郎; 未几,迁著作郎。为任城王云郎中令,进箴于王,王纳而嘉之。皇兴中,除高密太 守。尚书李敷奏曰:"夫君之使臣,必须终效。骏实史才,方申直笔,千里之任, 十室可有。请留之数载,以成前籍,后授方伯,愚以为允。"书奏,从之。显祖屡 引骏与论《易》、《老》之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又问骏 曰:"卿年几何?"对曰:"臣六十有一。"显祖曰:"昔太公既老而遭文王。卿 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而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 《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显祖许之,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加 伏波将军,持节如高丽迎女,赐布帛百匹。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 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 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琏欲逼辱之,惮而不 敢害。会显祖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 僚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 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必当属有命于大君之辰,展心力于战 谋之日,然后可以应茅土之锡。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徒见晋郑之后以 夹辅为至勋,吴邓之俦以征伐为重绩。周汉既无文于远代,魏晋亦靡记于往年。自 皇道开符,乾业创统,务高三、五之规,思隆百王之轨,罚颇减古,赏实增昔。时 因神主改祔、清庙致肃,而授群司以九品之命,显执事以五等之名。虽复帝王制作, 弗相沿袭,然当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乖众之愆,伏待罪谴。"书奏,从之。 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衣一 袭、帛二百匹。

骏又表曰:"《春秋》有云:见有礼于其君者,若孝子之养父母;见无礼于其 君者,若鹰鹯之逐鸟雀。所以劝诫将来,垂范万代。昔陈恆杀君,宣尼请讨,虽欲 晏逸,其得已乎?今庙算天回,七州云动,将水荡鲸鲵,陆扫凶逆。然战贵不陈, 兵家所美。宜先遣刘昶招喻淮南。若应声响悦,同心齐举,则长江之险,可朝服而 济;道成之首,可崇朝而悬。苟江南之轻薄,背刘氏之恩义,则曲在彼矣,何负神 明哉!宜义檄江南,振旅回旆,亦足以示救患之大仁,扬义风于四海。且攻难守易, 则力悬百倍,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熟虑。今天下虽谧,方外犹虞,拾夤侥幸于西南, 狂虏伺衅于漠北。脱攻不称心,恐兵不卒解;兵不卒解,则忧虑逾深。夫为社稷之 计者,莫不先于守本。臣愚以为观兵江浒,振曜皇威,宜特加抚慰。秋毫无犯,则 民知德信;民知德信,则襁负而来;襁负而来,则淮北可定;淮北可定,则吴寇异 图;寇图异则祸衅出。然后观衅而动,则不晚矣。请停诸州之兵,且待后举。所谓 守本者也。伏惟陛下、太皇太后,英算神规,弥纶百胜之外;应机体变,独悟方寸 之中。臣影颓虞渊,昏耄将及,虽思忧国,终无云补。"不从。

沙门法秀谋反伏诛。骏表曰:"臣闻《诗》之作也,盖以言志。迩之事父,远 之事君,关诸风俗,靡不备焉。上可以颂美圣德,下可以申厚风化;言之者无罪, 闻之者足以诫。此古人用诗之本意。臣以垂没之年,得逢盛明之运,虽复昏耄将及, 犹慕廉颇强饭之风。伏惟陛下、太皇太后,道合天地,明侔日月,则天与唐风斯穆, 顺帝与周道通灵。是以狂妖怀逆,无隐谋之地;冥灵潜翦,伏发觉之诛。用能七庙 幽赞,人神扶助者已。臣不胜喜踊。谨竭老钝之思,上庆国颂十六章,并序巡狩、 甘雨之德焉。"其颂曰:

乾德不言,四时迭序。于皇大魏,则天承祜。叠圣三宗,重明四祖。岂伊殷周, 遐契三、五。明明在上,圣敬日新。汪汪叡后,体治垂仁。德从风穆,教与化津。 千载昌运,道隆兹辰。

岁惟巡狩,应运游田。省方问苦,访政高年。咸秩百灵,柴望山川。谁云礼滞, 遇圣则宣。王业初定,中山是由。临幸之盛,情特绸缪。仰歌祖业,俯欣春柔。大 哉肆眚,荡民百忧。百忧既荡,与之更初。邕邕亿兆,户咏来苏。

忽有狂竖,谋逆圣都。明灵幽告,发觉伏诛。羿浞为乱,祖龙干纪。狂华冬茂, 有自来矣。美哉皇度,道固千祀。百灵潜翦,奸不遑起。奸不遑起,罪人得情。宪 章刑律,五秩犹轻。于穆二圣,仁等春生。除弃周汉,遐轨牺庭。周汉奚弃?忿彼 苛刻。牺庭曷轨?希仁尚德。徽音一振,声教四塞。岂惟京甸,化播万国。

诚信幽赞,阴阳以调。谷风扇夕,甘雨降朝。嘉生含颖,深盛熙苗。鳏贫巷咏, 寡妇室谣。闻诸《诗》者,《云汉》赋宣。章句迥秀,英昭《雅》篇。矧乃盛明, 德隆道玄。岂唯雨施?神征丰年。丰年盛矣,化无不浓。有礼有乐,政莫不通。咨 臣延跃,欣咏时邕。谁云易遇?旷龄一逢。

上天无亲,唯德是在。思乐盛明,虽疲勿怠。差之毫厘,千里之倍。愿言劳谦, 求仁不悔。人亦有言,圣主慎微。五国连兵,逾年历时。鹿车而运,庙算失思。有 司不惠,蚕食役烦。民不堪命,将家逃山。宜督厥守,威德是宣。威德如何?聚众 盈川。民之从令,实赖衣食。农桑失本,谁耕谁织?饥寒切身,易子而食。静言念 之,实怀叹息。昔闻典论,非位不谋。漆室忧国,遗芳载臭。咨臣昏老,偏蒙恩祐。 忽忘狂瞽,敢献愚陋。

文明太后令曰:"省诗表,闻之。歌颂宗祖之功德可尔,当世之言,何其过也。 所箴下章,戢之不忘。"骏又奏《得一颂》,始于固业,终于无为,十篇。文多不 载。文明太后令曰:"省表并颂十篇,闻之。鉴戒既备,良用钦玩。养老乞言,其 斯之谓。"又诏曰:"程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又门无侠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 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乃遗令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 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蘧嘧,颇亦矫厉。今世既休明,百度循礼, 彼非吾志也。可敛以时服,器皿从古。"遂卒,年七十二。初,骏病甚,高祖、文 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 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高祖、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 三百匹,赠冠军将军、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制文笔,自有集录。

骏六子,元继、公达、公亮、公礼,并无官。

公义,侍御史、谒者仆射、都水使者、武昌王司马、沛郡太守。公称,主文中 散、给事中、尚书郎。并早卒。

公礼子畿,字世伯。好学,颇有文才。荆州府主簿。

始骏从祖弟伯达,伯达名犯显祖庙讳。与骏同年,亦以文辩。囗沮渠牧犍时, 俱选与牧犍世子参乘出入,时论美之。伯达早亡。

弟子灵虬幼孤,颇有文才,而久沦末役。在吏职十余年,坐事免。会骏临终启 请,得擢为著作佐郎。后坐称在京无缌亲,而高祖知其与骏子公义为始族,故致谴 免。至洛无官。贫病久之,崔光启申为羽林监,选补徐州梁郡太守,以酗酒为刺史 武昌王鉴所劾,失官。既下梁郡,志力少衰,犹时为酒困。久去官禄,不免饥寒, 屡诣尚书乞效旧任。仆射高肇领选,还申为著作郎,以崔光领任,敕令外叙。

史臣曰:韩麒麟以才器识用,遂见记于齐王。显宗文学立己,屡陈时务,至于 实录之功,所未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未多,见知于世者,盖 当时之长策乎?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四十七 刘昶 萧宝夤 萧正表|正史

《魏书》列传第四十七 刘昶 萧宝夤 萧正表


刘昶,字休道,义隆第九子也。义隆时封义阳王。兄骏以为征北将军、徐州刺 史、开府。及骏子子业立,昏狂肆暴,害其亲属,疑昶有异志。昶闻甚惧,遣典签 虞法生表求入朝,以观其意。子业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欲讨之,今知求还, 甚善。"又屡诘法生:"义阳谋事,汝何故不启?"法生惧祸,走归彭城。昶欲袭 建康,诸郡并不受命。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携妾吴氏作丈夫服,结义从六十余人, 间行来降。在路多叛,随昶至者二十许人。

昶虽学不渊洽,略览子史,前后表启,皆其自制。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 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封丹阳王。岁余而公主薨,更尚建兴长公主。

皇兴中,刘彧遣其员外郎李丰来朝,显祖诏昶与彧书,为兄弟之戒。彧不答, 责昶以母为其国妾,宜如春秋荀对楚称外臣之礼。寻敕昶更与彧书。昶表曰: "臣植根南伪,托体不殊,秉旄作牧,职班台位。天厌子业,夷戮同体,背本归朝, 事舍簪笏。臣弟彧废侄自立,彰于遐迩。孔怀之义难夺,为臣之典靡经,棠棣之咏 可修,越敬之事未允。臣若改书,事为二敬;犹修往文,彼所不纳。伏愿圣慈,停 臣今答。"朝廷从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复薨,更尚平阳长公主。

昶好犬马,爱武事。入国历纪,犹布衣皁冠,同凶素之服。然呵詈童仆,音杂 夷夏。虽在公坐,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啮臂,至于痛伤,笑呼之声,闻于御听。 高祖每优假之,不以怪问。至于陈奏本国事故,语及征役,则能敛容涕泗,悲动左 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恆,每至威忿,楚朴特苦,引待南士,礼多不足,缘此人 怀畏避。

太和初,转内都坐大官。及萧道成杀刘准,时遣诸将南伐,诏昶曰:"卿识机 体运,先觉而来。卿宗庙不复血食,朕闻斯问,矜忿兼怀。今遣大将军率南州甲卒, 以伐逆竖,克荡凶丑,翦除民害。氛秽既清,即胙卿江南之土,以兴蕃业。"乃以 本将军与诸将同行。路经徐州,哭拜其母旧堂,哀感从者。乃遍循故居,处处陨涕, 左右亦莫不辛酸。及至军所,将欲临陈,四面拜诸将士,自陈家国灭亡,蒙朝廷慈 覆,辞理切至,声气激扬,涕泗横流,三军咸为感叹。后昶恐雨水方降,表请还师, 从之。又加仪同三司,领仪曹尚书。于时改革朝仪,诏昶与蒋少游专主其事。昶条 上旧式,略不遗忘。

高祖引见于宣文堂,昶启曰:"臣本国不造,私有虐政,不能废昏立德,扶定 倾危,万里奔波,投廕皇阙,仰赖天慈,以存首领。然大耻未雪,痛愧缠心。属逢 陛下厘校之始,愿垂曲恩,处臣边戍,招集遗人,以雪私耻。虽死之日,犹若生年。" 悲泣良久。高祖曰:"卿投诚累纪,本邦湮灭,王者未能恤难矜灾,良以为愧。出 蕃之日,请别当处分。"后以昶女为乡君。

高祖临宣文堂,见武兴王杨集始。既而引集始入宴,诏昶曰:"集始边方之酋, 不足以当诸侯之礼。但王者不遗小国之臣,况此蕃垂之主,故劳公卿于此。"昶对 曰:"陛下道化光被,自北而南,故巴汉之雄,远觐天阙。臣猥瞻盛礼,实忻嘉遇。" 高祖曰:"武兴、宕昌,于礼容并不闲备,向见集始,观其举动,有贤于弥承。" 昶对曰:"陛下惠洽普天,泽流无外。武兴蕞尔,岂不食椹怀音。"

又为中书监。开建五等,封昶齐郡开国公,加宋王之号。十七年春,高祖临经 武殿,大议南伐,语及刘、萧篡夺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因奏曰:"臣本朝沦丧, 艰毒备罹,冀恃国灵,释臣私耻。"顿首拜谢。高祖亦为之流涕,礼之弥崇。萧赜 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诏昶以兵出义阳,无功而还。

十八年,除使持节、都督吴越楚彭城诸军事、大将军,固辞,诏不许,又赐布 千匹。及发,高祖亲饯之,命百僚赋诗赠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赐昶。高祖因以 所制文笔示之,谓昶曰:"时契胜残,事钟文业,虽则不学,欲罢不能。脱思一见, 故以相示。虽无足味,聊复为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之背彭城,至是久矣。其 昔斋宇山池,并尚存立,昶更修缮,还处其中。不能绥边怀物,抚接义故,而闺门 喧猥,内外奸杂,前民旧吏,莫不慨叹焉。豫营墓于彭城西南,与三公主同茔而异 穴。发石累之,坟崩,压杀十余人。后复移改,为公私费害。

高祖南讨,昶候驾于行宫,高祖遣侍中迎劳之。昶讨萧昭业司州,虽屡破贼军, 而义阳拒守不克,昶乃班师。十九年,高祖在彭城,昶至入见。昶曰:"臣奉敕专 征,克殄凶丑,徒劳士马,久淹岁时,有损威灵,伏听斧钺。"高祖曰:"朕之此 行,本无攻守之意,正欲伐罪吊民,宣威布德,二事既暢,不失本图。朕亦无克而 还,岂但卿也。"

十月,昶朝于京师。高祖临光极堂大选。高祖曰:"朝因月旦,欲评魏典。夫 典者,为国大纲,治民之柄。君能好典则国治,不能则国乱。我国家昔在恆代,随 时制作,非通世之长典。故自夏及秋,亲议条制。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 为不尔。何者?当今之世,仰祖质朴,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 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 苟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故令班镜九 流,清一朝轨,使千载之后,我得仿像唐虞,卿等依俙元、凯。"昶对曰:"陛下 光宅中区,惟新朝典,刊正九流为不朽之法,岂唯仿像唐虞,固以有高三代。"高 祖曰:"国家本来有一事可慨。可慨者何?恆无公言得失。今卿等各尽其心。人君 患不能纳群下之谏,为臣患不能尽忠于主。朕今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尽言其失; 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者,宜各举所知。朕当虚己延纳。若能如此,能举则受赏,不 言则有罪。"

及论大将军,高祖曰:"刘昶即其人也。"后给班剑二十人。二十一年四月, 薨于彭城,年六十二。高祖为之举哀,给温明秘器、钱百万、布五百匹、蜡三百斤、 朝服一具、衣一袭,赠假黄钺、太傅、领扬州刺史,加以殊礼,备九锡,给前后部 羽葆鼓吹,依晋琅邪武王伷故事,谥曰明。

昶适子承绪,主所生也。少而尪疾。尚高祖妹彭城长公主,为驸马都尉。先昶 卒,赠员外常侍。

长子文远,次辉,字重昌。并皆疏狂,昶深虑不能守其爵封。然辉犹小,未多 罪过,乃以为世子,袭封。正始初,尚兰陵长公主,世宗第二姊也。拜员外常侍。 公主颇严妒,辉尝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杀之。剖其孕子,节解,以草装实婢腹, 裸以示辉。辉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听讲,言其故于灵太后,太后敕清河 王怿穷其事。怿与高阳王雍、广平王怀奏其不和之状,无可为夫妇之理,请离婚, 削除封位。太后从之。公主在宫周岁,高阳王及刘腾等皆为言于太后。太后虑其不 改,未许之,雍等屡请不已,听复旧义。太后流涕送公主,诫令谨护。正光初,辉 又私淫张陈二氏女。公主更不检恶,主姑陈留公主共相扇奖,遂与辉复致忿争。辉 推主堕床,手脚殴蹈,主遂伤胎,辉惧罪逃逸。灵太后召清河王怿决其事,二家女 髡笞付宫,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为兵。公主因伤致薨,太后亲临恸哭,举哀太 极东堂,出葬城西,太后亲送数里,尽哀而还。谓侍中崔光曰:"向哭所以过哀者, 追念公主为辉顿辱非一,乃不关言,能为隐忍,古今宁有此!此所以痛之。"后执 辉于河内之温县,幽于司州,将加死刑,会赦得免。三年,复其官爵,迁征虏将军、 中散大夫。四年,辉卒,家遂衰顿,无复可纪。

文远,历步兵校尉、前将军。景明初,为统军。在寿春,坐谋杀刺史王肃以寿 春叛,事发伏法。

有通直郎刘武英者,太和十九年从淮南内附,自云刘裕弟长沙景王道怜之曾孙, 赐爵建宁子,司徒外兵参军,稍转步兵校尉、游击将军,卒于河内太守。而昶不以 为族亲也。

萧宝夤,字智亮,萧鸾第六子,宝卷母弟也。鸾之窃位,封宝夤建安王。宝卷 立,以为车骑将军、开府,领石头戍军事。宝卷昏狂,其直后刘灵运等谋奉宝夤, 密遣报宝夤,宝夤许之。遂迎宝夤,率石头文武向其台城,称警跸,百姓随从者数 百人。会日暮,城门闭,乃烧三尚及建业城,城上射杀数人,众乃奔散。宝夤弃车 步走,部尉执送之,自列为人所逼,宝卷亦不罪责也。宝卷弟宝融僭立,以宝夤为 卫将军、南徐州刺史、改封鄱阳王。

萧衍既克建业,杀其兄弟,将害宝夤,以兵守之,未至严急。其家阉人颜文智 与左右麻拱、黄神密计,穿墙夜出宝夤。具小船于江岸,脱本衣服,著乌布襦,腰 系千许钱,潜赴江畔,蹑屩徒步,脚无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夤假为钓者,随 流上下十余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华文荣。文荣与其从子天龙、 惠连等三人,弃家将宝夤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寿春之东城 戍。戍主杜元伦推检知实萧氏子也,以礼延待,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车 马侍卫迎之。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也。澄待以客礼。乃请丧居 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之制,给其齐衰,宝夤从命。澄率官僚赴吊, 宝夤居处有礼,不饮酒食肉,辍笑简言,一同极哀之节。寿春多其故义,皆受慰唁, 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夏侯同萧衍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景明三年闰四月,诏曰:"萧宝夤深识机运,归诚有道,冒险履屯,投命绛阙, 微子、陈韩亦曷以过也。可遣羽林监、领主书刘桃符诣彼迎接。其资生所须之物, 及衣冠、车马、在京邸馆,付尚书悉令预备。"及至京师,世宗礼之甚重。伏诉阙 下,请兵南伐,虽遇暴风大雨,终不暂移。

是年冬,萧衍江州刺史陈伯之与其长史褚胄等自寿春归降,请军立效。世宗以 宝夤诚恳及伯之所陈,时不可失,四年二月,乃引八座门下入议部分之方。四月, 除使持节、都督东扬南徐兗三州诸军事、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丹阳郡开国公、 齐王,配兵一万,令且据东城,待秋冬大举。宝夤明当拜命,其夜恸哭。至晨,备 礼策授,赐车马什物,给虎贲五百人,事从丰厚,犹不及刘昶之优隆也。又任其募 天下壮勇,得数千人。以文智三人等为积弩将军,文荣等三人为强弩将军,并为军 主。宝夤虽少羁流,而志性雅重,过期犹绝酒肉,惨形悴色,蔬食粗衣,未尝嬉笑。 及被命当南伐,贵要多相凭托,门庭宾客若市,书记相寻,宝夤接对报复,不失其 理。

正始元年三月,宝夤行达汝阴,东城已陷,遂停寿春之栖贤寺。值贼将姜庆真 内侵,士民响附,围逼寿春,遂据外郭。宝夤躬贯甲胄,率下击之,自四更交战, 至明日申时,贼旅弥盛。宝夤以众寡无援,退入金城。又出相国东门,率众力战, 始破走之。当宝夤寿春之战,勇冠诸军,闻见者莫不壮之。七月,还京师,改封梁 郡开国公,食邑八百户。

及中山王英南伐,宝夤又表求征。乃为使持节、镇东将军、别将以继英,配羽 林、虎贲五百人。与英频破衍军,乘胜遂攻钟离。淮水泛溢,宝夤与英狼狈引退, 士卒死没者十四五。有司奏宝夤守东桥不固,军败由之,处以极法。诏曰:"宝夤 因难投诚,宜加矜贷,可恕死,免官削爵还第。"

寻尚南阳长公主,赐帛一千匹,并给礼具。公主有妇德,事宝夤尽肃雍之礼, 虽好合积年,而敬事不替。宝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宾,自非太妃疾 笃,未曾归休。宝夤器性温顺,自处以礼,奉敬公主,内外谐穆,清河王怿亲而重 之。

永平四年,卢昶克萧衍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骥守之。衍遣师攻文骥,卢昶 督众军救之,诏宝夤为使持节、假安南将军、别将,长驱往赴,受卢昶节度。赐帛 三百匹,世宗于东堂饯之。诏曰:"萧衍送死,连兵再离寒暑。卿忠规内挺,孝诚 外亮,必欲鞭尸吴墓,戮衍江阴,故授卿以总统之任,仗卿以克捷之规,宜其勉欤?" 宝夤对曰:"仇耻未复,枕戈俟旦,虽无申包之志,敢忘伍胥之心?今仰仗神谋, 俯厉将帅,誓必拉彼奸勍,以清王略。圣泽下临,不胜悲荷。"因泣涕横流,哽咽 良久。于后,卢昶军败,唯宝夤全师而归。

延昌初,除安东将军、瀛州刺史,复其齐王。四年,迁抚军将军、冀州刺史。 及大乘贼起,宝夤遣军讨之,频为贼破。台军至,乃灭之。灵太后临朝,还京师。

萧衍遣其将康绚于浮山堰淮以灌扬徐。除宝夤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镇东 将军以讨之。寻复封梁郡开国公,寄食济州之濮阳。熙平初,贼堰既成,淮水滥溢, 将为扬徐之患;宝夤于堰上流,更凿新渠,引注淮泽,水乃小减。乃遣轻车将军刘 智文、虎威将军刘延宗率壮士千余,夜渡淮,烧其竹木营聚,破贼三垒,杀获数千 人,斩其直阁将军王升明而还,火数日不灭。衍将垣孟孙、张僧副等水军三千,渡 淮,北攻统军吕叵。宝夤遣府司马元达、统军魏续年等赴击,破之,孟孙等奔退。 乃授左光禄大夫、殿中尚书。宝夤又遣军主周恭叔率壮士数百,夜渡淮南,焚贼徐 州刺史张豹子等十一营,贼众惊扰,自杀害者甚众。宝夤还京师,又除使持节、散 骑常侍、都督荆囗东洛三州诸军事、卫将军、荆州刺史。不行,复为殿中尚书。

宝夤之在淮堰,萧衍手书与宝夤曰:"谢齐建安王宝夤。亡兄长沙宣武王,昔 投汉中,值北寇华阳,地绝一隅,内无素畜,外绝继援,守危疏勒,计逾田单,卒 能全土破敌,以弱为强。使至之日,君臣动色,左右相贺,齐明帝每念此功,未尝 不辍箸咨嗟。及至张永、崔慧景事,大将覆军于外,小将怀贰于内,事危累卵,势 过缀旒。亡兄忠勇奋发,旋师大岘,重围累日,一鼓鱼溃,克定慧景,功逾桓文。 亡弟卫尉,兄弟戮力,尽心内外。大勋不报,翻罹荼酷,百口幽执,祸害相寻。朕 于齐明帝,外有龛敌之力,内尽帷幄之诚,日自三省,曾无寸咎,远身边外,亦复 不免。遂遣刘山阳轻舟西上,来见掩袭。时危事迫,势不得已。所以誓众樊邓,会 逾孟津,本欲翦除梅虫兒、茹法珍等,以雪冤酷,拔济亲属,反身素里。属张稷、 王珍国已建大事,宝晊、子晋屡动危机,迫乐推之心,应上天之命,事不获已,岂 其始愿。所以自有天下,绝弃房室,断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见其本心耳。勿谓今日 之位,是为可重,朕之视此,曾不如一芥。虽复崆峒之踪难追,汾阳之志何远?而 今立此堰,卿当未达本意。朕于昆虫,犹不欲杀,亦何急争无用之地,战苍生之命 也!正为李继伯在寿阳,侵犯边境,岁月滋甚。或攻小城小戍,或掠一村一里。若 小相酬答,终无宁日,边邑争桑,吴楚连祸。所以每抑镇戍,不与校计。继伯既得 如此,滥窃弥多。今修此堰,止欲以报继伯侵盗之役,既非大举,所以不复文移北 土。卿幼有倜傥之心,早怀纵横之气。往日卿于石头举事,虽不克捷,亦丈夫也。 今止河洛,真其时矣。虽然,为卿计者,莫若行率此众,袭据彭城,别当遣军以相 影援。得捷之后,便遣卿兄子屏侍送卿国庙、并卿室家及诸侄从。若方欲还北,更 设奇计,恐机事一差,难重复集,勿为韩信,受困野鸡。"宝夤表送其书,陈其忿 毒之意。朝廷为之报答。

宝夤志存雪复,屡请居边。神龟中,出为都督徐南兗二州诸军事、车骑将军、 徐州刺史。乃起学馆于清东,朔望引见土姓子弟,接以恩颜,与论经义,勤于政治, 吏民爱之。凡在三州,皆著名称。

正光二年,征为车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善于吏职,甚有声名。四年,上表 曰:

臣闻《尧典》有黜陟之文,《周书》有考绩之法,虽其源难得而寻,然条流抑 亦可知矣。大较在于官人用才,审于所莅;练迹校名,验于虚实。岂不以臧否得之 余论,优劣著于历试者乎?既声穷于月旦,品定于黄纸,用效于名辈,事彰于台阁, 则赏罚之途,差有商准;用舍之宜,非无依据。虽复勇进忘退之俦,奔竞于市里; 过分亡涯之请,驰骛于多门;犹且顾其声第,慎其与夺。器分定于下,爵位悬于上, 不可妄叨故也。

今窃见考功之典,所怀未喻,敢竭无隐,试陈万一。何者?窃惟文武之名,在 人之极地;德行之称,为生之最首。忠贞之美,立朝之誉,仁义之号,处身之端, 自非职惟九官,任当四岳,授曰尔谐,让称俞往,将何以克厌大名,允兹令问?自 比已来,官罔高卑,人无贵贱,皆饰辞假说,用相褒举。泾渭同波,薰莸共器,求 者不能量其多少,与者不复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贸,名与实爽,谓之考功,事同 泛涉,纷纷漫漫,焉可胜言。

又在京之官,积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迁移数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废绝,或 具僚离索,或同事凋零;虽当时文簿,记其殿最,日久月深,驳落都尽。人有去留, 谁复掌其勤堕?或停休积稔,或分隔数千,累年之后,方求追访声迹,立其考第。 无不苟相悦附,共为脣齿,饰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阶而已,无所顾惜。贤达 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复何论。官以求成,身以请立,上下相蒙,莫斯为 甚。

又勤恤人隐,咸归守令;厥任非轻,所责实重。然及其考课,悉以六载为程, 既而限满代还,复经六年而叙。是则岁周十二,始得一阶。于东西两省、文武闲职、 公府散佐、无事冗官,或数旬方应一直,或朔望止于暂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为 限。是则一纪之中,便登三级。彼以实劳剧任,而迁贵之路至难;此以散位虚名, 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内外之相悬,令厚薄之如是!

又闻之,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孟子亦曰:仁义忠信天爵也,公卿大 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故虽文质异时,污隆殊世,莫不宝兹名器, 不以假人。是以赏罚之柄,恆自持也。至乃周之蔼蔼,五叔无官;汉之察察,馆陶 徒请。岂不重骨肉、私亲亲?诚以赏罚一差,则无以惩劝;至公暂替,则觊觎相欺。 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况乎亲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单介之使,始无汗马之劳; 或说兴利之规,终惭十一之润。皆虚张无功,妄指赢益,坐获数阶之官,藉成通显 之贵。于是巧诈萌生,伪辩锋出;役万虑以求荣,开百方而逐利。握枢秉钧者,亦 知其苦,斯但抑之则其流已注,引之则有何纪极。

夫琴瑟在于必和,更张求其适调。去者既不可追,来者犹或宜改。按《周官》 太宰之职:岁终,则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会计,听其致事,而诏于王;三岁,则 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愚谓:今可粗依其准,见居官者,每岁终,本曹皆明辨在 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审其实用而注其上下,游辞宕说,一无取焉。列上尚书, 覆其合否。如有纰谬,即正而罚之,不得方复推诘委否,容其进退。既定其优劣, 善恶交分。庸短下第,黜凡以明法;干务忠清,甄能以记赏。总而奏之。经奏之后, 考功曹别书于黄纸、油帛。一通则本曹尚书与令仆印署,留于门下;一通则以侍中、 黄门印署,掌在尚书。严加缄密,不得开视,考绩之日,然后对共裁量。如此则少 存实录,薄止奸回。其内外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议,以为画一。若殊谋异策, 事关废兴,遐迩所谈,物无异议者,自可临时斟酌,匪拘恆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诉, 贪荣求级之请,如不限以关键,肆其傍通,则蔓草难除,涓流遂积,秽我彝章,挠 兹大典。谓宜明加禁断,以全至治,开返本之路,杜浇弊之门。如斯,则吉士盈朝, 薪载焕矣。

诏付外博议,以为永式,竟无所定。

时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来降。宝夤表曰:

伏见扬州表,萧正德自云避祸,远投宸掖,背父叛君,骇议众口,深心指趣, 厥情难测。

臣闻立身行道,始于事亲,终于事君。故君亲尽之以恆敬,严父兼之以博爱。 斯人伦之所先,王教之盛典。三千之条,莫大于不孝。毁则藏奸,常刑靡赦。所以 晋恭获谤,无所逃死;卫伋受诬,二子继没。亲命匪弃,国孰无父?况今封豕尚存, 长蛇未灭,偷生江表,自安毒酖。而正德居犹子之亲,窃通侯之贵,父荣于国,子 爵于家,履霜弗闻,去就先结。隔绝山淮,温凊永尽,定省长违,报复何日?以此 为心,心可知矣。

皇朝绵基累叶,恩均四海,自北徂南,要荒仰泽,能言革化,无思不韪。贲玉 帛于丘园,标忠孝以纳赏;筑藁街于伊洛,集华裔其归心。被发鐻身之酋,屈膝而 请吏;交趾文身之渠,款关而效质。至如正德,宜甄义以致贬。昔越栖会稽,赖宰 嚭以获立;汉困彭宋,实丁公而获免。吴项已平,二臣即法。岂不录其情哉?欲明 责以示后。况遗君忽父,狼子是心,既不亲亲,安能亲人。中间变诈,或有万等。 伏惟陛下圣敬自天,钦光纂历,昭德塞违,以临群后。脱包此凶丑,置之列位,百 官是象,其何诛焉!

臣衅结祸深,痛缠肝髓,日暮途遥,复报无日。岂区区于一竖哉?但才虽庸近, 职居献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陈。伏愿圣慈,少垂察览,访议槐棘,论其是非。使 秋霜春露,施之有在;《相鼠》攸刺,遄死有归。无令申伋受笑于苟存,曾闵沦名 于盛世。

正德既至京师,朝廷待之尤薄。岁余,还叛。

五年,萧衍遣其将裴邃、虞鸿等率众寇扬州,诏宝夤为使持节、散骑常侍、车 骑大将军、都督徐州东道诸军事,率诸将讨之。既而扬州刺史长孙稚大破邃军,斩 鸿,贼遂奔退。

初,秦州城人薛珍、刘庆、杜迁等反,执刺史李彦,推莫折大提为首,自称秦 王。大提寻死,其第四子念生窃号天子,改年曰天建,置立官僚,以息阿胡为太子, 其兄阿倪为西河王,弟天生为高阳王,伯珍为东郡王,安保为平阳王。遣天生率众 出陇东,攻没汧城,仍陷岐州,执元志、裴芬之等,遂寇雍州,屯于黑水。朝廷甚 忧之,乃除宝夤开府、西道行台,率所部东行将统,为大都督西征。肃宗幸明堂, 因以饯之。

宝夤与大都督崔延伯击天生,大破之,斩获十余万。追奔至于小陇,军人采掠, 遂致稽留,不速追讨,陇路复塞。仍进讨高平贼帅万俟丑奴于安定,更有负捷。时 有天水人吕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后与兄众保于显亲聚众讨念生,战败,降于 胡琛。琛以伯度为大都督、秦王,资其士马,还征秦州,大败念生将杜粲于成纪, 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贤于永洛城,遂至显亲。念生率众,身自拒战,又大奔败。伯 度乃背胡琛,袭琛将刘拔,破走之,遣其兄子忻和率骑东引国军。念生事迫,乃诈 降于宝夤。朝廷喜伯度立义之功,授抚军将军、泾州刺史、平秦郡开国公,食邑三 千户。而大都督元修义、高聿,停军陇口,久不西进。念生复反,伯度终为丑奴所 杀。故贼势更甚,宝夤不能制。孝昌二年四月,除宝夤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 司、假大将军、尚书令,给后部鼓吹,增封千户。宝夤初自黑水,终至平凉,与贼 相对,数年攻击,贼亦惮之。关中保全,宝夤之力矣。

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师既久,兵将疲弊,是月大败,还雍州。仍停长安, 收聚离散。有司处宝夤死罪,诏恕为民。四月,除使持节、都督雍泾岐南豳四州诸 军事、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假车骑大将军、开府、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 节度。九月,念生为其常山王杜粲所杀,合门皆尽。粲据州请降于宝夤。十月,除 散骑常侍、车骑将军、尚书令,复其旧封。

是时,山东、关西寇贼充斥,王师屡北,人情沮丧。宝夤自以出军累年,糜费 尤广,一旦覆败,虑见猜责,内不自安。朝廷颇亦疑阻,乃遣御史中尉郦道元为关 中大使。宝夤谓密欲取己,弥以忧惧。而长安轻薄之徒,因相说动。道元行达阴盘 驿,宝夤密遣其将郭子恢等攻而杀之,诈收道元尸,表言白贼所害。又杀都督、南 平王仲冏。是月,遂反,僭举大号,赦其部内,称隆绪元年,立百官。乃遣郭子恢 东寇潼关,行台张始荣围华州刺史崔袭。诏尚书仆射行台长孙稚讨之。时北地人毛 鸿宾与其兄遐纠率乡义,将讨宝夤。宝夤遣其大将军卢祖迁等击遐,为遐所杀。又 遣其将侯终德往攻遐。会子恢为官军所败,长孙稚又遣子子彦破始荣于华州,终德 因此势挫,还图宝夤。军至白门,宝夤始觉,与终德交战,战败,携公主及其少子 与部下百余骑,从后门出走,渡渭桥,投于宁夷巴张宕昌、刘兴周舍。寻奔丑奴, 丑奴以宝夤为太傅。

永安三年,都督尔朱天光遣贺拔岳等破丑奴于安定,追擒丑奴、宝夤,并送京 师。诏置阊阖门外都街之中,京师士女,聚共观视,凡经三日。吏部尚书李神俊、 黄门侍郎高道穆并与宝夤素旧,二人相与左右,言于庄帝,云"其逆迹事在前朝", 冀得赦免。会应诏王道习时自外至,庄帝问道习在外所闻。道习曰:"唯闻陛下欲 不杀萧宝夤。"帝问其故。道习曰:"人云:李尚书、高黄门与宝夤周款,并居得 言之地,必能全之。"道习因曰:"若谓宝夤逆在前朝,便将恕之。宝夤败于长安, 走为丑奴太傅,岂非陛下御历之日?贼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于太仆 驼牛署赐死。宝夤之将死,神俊携酒就之以叙旧故,因对之下泣。而宝夤夷然自持, 了不忧惧,唯称"推天委命,恨不终臣节"而已。公主携男女就宝夤诀别,恸哭极 哀。宝夤死,色貌不改。宝夤有三子,皆公主所生,而并凡劣。

长子烈,复尚肃宗妹建德公主,拜驸马都尉。宝夤反,伏法。

次子权,与少子凯射戏,凯矢激,中之而死。凯仕至司徒左长史。凯妻,长孙 稚女也,轻薄无礼,公主数加罪责。凯窃衔恨,妻复惑说之。天平中,凯遂遣奴害 公主。乃轘凯于东市,妻枭首。家遂殄灭。

宝夤兄宝卷子赞,字德文,本名综,入国,宝夤改焉。初,萧衍灭宝卷,宝卷 宫人吴氏始孕,匿而不言。衍乃纳之,生赞,以为己子,封豫章王。及长,学涉有 才思。其母告之以实,赞昼则谈谑如常,夜则衔悲泣涕;结客待士,恆有来奔之志。 为衍诸子深所猜疾,而衍甚爱宠之。

有济阴芮文宠、安定梁话,赞曲加礼接,乃割血自誓,布以腹心。宠、话等既 感其情义,敬相然诺。值元法僧以彭城叛入萧衍,衍命赞为南兗徐二州刺史、都督 江北诸军事,镇彭城。于时,肃宗遣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讨之,赞便遣使密告诚 款,与宠、话夜出,步投彧军。孝昌元年秋,郕于洛阳,陛见之后,就馆举哀,追 服三载。宝夤于时在关西,遣使观察,闻其形貌,敛眉悲感。朝廷赏赐丰渥,礼遇 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开国公、丹阳王,食邑七千户。

及宝夤反,赞惶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桥,为北中所执。朝议明其不相干预, 仍蒙慰勉。建义初,随尔朱荣赴晋阳,庄帝征赞还洛。转司徒,迁太尉,尚帝姊寿 阳长公主。出为都督齐济西兗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州刺史。 宝夤见擒,赞拜表请宝夤命。尔朱兆入洛,为城民赵洛周所逐。公主被录还京,尔 朱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赞既弃州为沙门,潜诣长白山。未几,趣白鹿山。 至阳平,遇病而卒,时年三十一。

赞机辩,文义颇有可观,而轻薄俶傥,犹有父之风尚。普泰末,敕迎其丧至洛, 遣黄门郎鹿悆护丧事,以王礼与公主合葬嵩山。至元象初,吴人盗其丧还江东,萧 衍犹以为子,祔葬萧氏墓焉。赞江南有子,在国无后。

萧正表,字公仪,萧衍弟临川王宣达子也。正表长七尺九寸,眉目疏朗。虽质 貌丰美,而性理短暗。衍以为封山县开国侯,拜给事中,历东宫洗马、淮南晋安二 郡太守。转轻车将军、北徐州刺史,镇钟离。

初,衍未有子,以正表兄正德为子,既而封为西丰侯。正德私怀忿憾。正光三 年,背衍奔洛,朝廷以其人才庸劣,不加礼待。寻逃归,衍不之罪。后封正德临贺 王。衍末,复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知丹阳尹事。侯景之将济江也,知正德有恨 于衍,密与交通,许推为主。正德以船数十舫迎之。景渡江,衍召正表入援。正表 率众次广陵,闻正德为侯景所推,仍托舫粮未集,盘桓不进。景寻以正表为南兗州 刺史,封南郡王。正表既受景署,遂于欧阳立栅,断衍援军。又欲遣其妾兄龚子明 进攻广陵。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遣前广陵令刘瑗袭击,破之。正表狼狈失 据,乃率轻骑,走还钟离。

武定七年正月,仍送子为质,据州内属。徐州刺史高归彦遣长史刘士荣驰赴之。 事定,正表入朝,以勋封兰陵郡开国公、吴郡王,食邑五千户。寻除侍中、车骑将 军、特进、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赏赉丰厚。其年冬薨,年四十二。赠侍中、 都督徐扬兗豫济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徐州刺史,开国公、王并如故。 谥曰昭烈。子广寿。

史臣曰:刘昶猜疑惧祸,萧夤亡破之余,并潜骸窜影,委命上国。俱称晓了, 咸当任遇,虽有枕戈之志,终无鞭墓之诚。昶诸子尪疏,丧其家业。宝夤背恩忘义, 枭獍其心。此亦戎夷彯狡轻薄之常事也。天重其罪,鬼覆其门,至于母子兄弟还相 歼灭,抑是积恶之义云。萧赞临边脱身,晚去仇贼,宠禄顿臻,颠沛旋至,信吉凶 之相倚也。正表归命,大享名族,亦以优哉。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四十九 薛安都 毕众敬 沈文秀 张谠 田益宗 孟表|正史

《魏书》列传第四十九 薛安都 毕众敬 沈文秀 张谠 田益宗 孟表


薛安都,字休达,河东汾阴人也。父广,司马德宗上党太守。安都少骁勇,善 骑射,颇结轻侠,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资,兄许之,居于别厩。 远近交游者争有送遗,马牛衣服什物充牣其庭。真君五年,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 逆,事发,奔于刘义隆。后自卢氏入寇弘农,执太守李拔等,遂逼陕城。时秦州刺 史杜道生讨安都。仍执拔等南遁,及世祖临江,拔乃得还。

安都在南,以武力见叙。值刘骏起江州,遂以为将,位至左卫率。刘昶归降子 业,以安都为平北将军、徐州刺史,镇彭城。和平六年,刘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 群情不协,共立子业弟晋安王子勋,安都与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举兵应之。 彧遣将张永讨安都,安都遣使来降,请兵救援。显祖召群臣议之,群官咸曰:"昔 世祖常有并义隆之心,故亲御六军,远临江浦。今江南阻乱,内外离心,安都今者 求降,千载一会,机事难遇,时不可逢,取乱侮亡,于是乎在。"显祖纳之。安都 又遣第四子道次为质,并与李敷等书,络绎相继。乃遣镇东大将军、博陵公尉元, 城阳公孔伯恭等率骑一万赴之。拜安都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徐、南、北兗、青、 冀五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赐爵河东公。

安都以事窘归国,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乃中悔,谋图元等,欲还以城叛。会元 知之,遂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皇兴二年,与毕众敬朝于京师,大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 门生无不收叙焉。又为起第宅,馆宇崇丽,资给甚厚。三年卒。赠本将军、秦州刺 史、河东王,谥曰康。

子道标,袭爵。太和初,出为镇南将军、平州刺史,治有声称。转相州刺史, 将军如故。复以本将军为秦州刺史。十三年卒。

子达,字宗胤。袭,例降为侯。及开建五等,以安都著勋先朝,封达河东郡开 国侯,食邑八百户。后以河东畿甸,改封华阴县侯。熙平初,拜奉车骑都尉,出为 汉阳太守。达不乐为郡,诏听解。卒。

子承华,袭爵。稍迁司徒从事中郎、河东邑中正。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

子罗汉,袭。齐受禅,爵例降。

道标弟道异,亦以勋为第一客。早卒。赠宁西将军、秦州刺史、安邑侯。

道异弟道次。既质京师,拜南中郎将、给事中,赐爵安邑侯,加安远将军。出 为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假河南公。太和十五年,为光禄大夫,卒。

子峦,袭爵,降为平温子。尚书郎、秦州刺史、镇远将军、陇西镇将,带陇西 太守。后为荥阳太守,迁平北将军、肆州刺史。所在贪秽,在州弥甚。纳贿于司空 刘腾,以求美官,未得而腾死。正光五年,莫折念生反于秦州,遣其别帅卜胡、王 庆云等众寇泾州。肃宗以峦为持节、光禄大夫、假安南将军、西道别将,与伊甕生 等讨之。进及平凉郡东,与贼交战,不利,峦等退还。后为抚军将军、汧城大都督, 镇北陇。孝昌二年春,卒于军。赠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子如故。

安都兄子硕明,随安都入国。赐爵蒲坂侯,清河太守、太中大夫。

安都从祖弟真度。初与安都南奔,及安都为徐州,真度为长史,颇有勇干,为 其爪牙。从安都来降,为上客。太和初,赐爵河北侯,加安远将军,为镇远将军、 平州刺史、假阳平公。后降侯为伯,除冠军将军。随驾南讨,假平南将军。久之, 除护南蛮校尉、平南将军、荆州刺史。

萧赜雍州刺史曹虎之诈降也,诏真度督四将出襄阳,无功而还。后征赭阳,为 房伯玉所败。有司奏免官爵。高祖诏曰:"真度之罪,诚如所奏。但顷与安都送款 彭方,开辟徐宋;外捍沈攸、道成之师,内宁边境乌合之众;淮海来服,功颇在兹。 言念厥绩,每用嘉美,赭阳百败,何足计也?宜异群将,更申后效。可还其元勋之 爵,复除荆州刺史,自余徽号削夺,进足彰忠,退可明失。"寻除假节、假冠军将 军、东荆州刺史。

初,迁洛后,真度每献计于高祖,劝先取樊邓,后攻南阳,故为高祖所赏。赐 帛一百匹,又加持节,正号冠军,改封临晋县开国公,食邑三百户。诏曰:"献忠 尽心,人臣令节;标善赏功,有国徽范。故一言可以兴邦,片辞可以丧国,得无远 录前谋,以褒厥善。真度爰自迁京,每在戎役,沔北之计,恆所与闻,知无不言, 颇见采纳。及六师南迈,朕欲超据新野,群情皆异,真度独与朕同。抚蛮宁夷,实 有勤绩,可增邑二百户。"转征虏将军、豫州刺史。

景明初,豫州大饥,真度表曰:"去岁不收,饥馑十五;今又灾雪三尺,民人 萎馁忮,无以济之。臣辄日别出州仓米五十斛为粥,救其甚者。"诏曰:"真度所 表,甚有忧济百姓之意,宜在拯恤。陈郡储粟虽复不多,亦可分赡。尚书量赈以闻。"

及裴叔业以寿春内附,诏真度率众赴之。寻迁华州刺史,将军如故。未几,转 荆州刺史,仍本将军。入为大司农卿。正始初,除平南将军、扬州刺史,又以年老, 听子怀吉以本官随行。萧衍豫州刺史王超宗率众围逼小岘,真度遣兼统军李叔仁等 率步骑击之。超宗逆来拒战,叔仁击破之,俘斩三千。还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 散骑常侍,又改封敷西县。永平中卒,年七十四。赙帛四百匹、朝服一袭,赠左光 禄大夫,常侍如故,谥曰庄。有子十二人。

嫡子怀彻,袭封。自太常丞,稍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又除左将军、太中大 夫。卒于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初,真度有女妓数十人,每集宾客,辄命奏之,丝竹歌舞,不辍于前,尽声色 之适。庶长子怀吉居丧过周,以父妓十余人并乐器献之,世宗纳焉。

怀吉,好勇有膂力,虽不善书学,亦解达世事。自奉朝请,历直后寝,领太官 令。正始初,为骠骑将军,后试守恆农郡。萧衍遣众入寇徐兗,安东邢峦讨之,诏 怀吉以本任为峦军司。永平初,分梁州晋寿为益州,除征虏将军、益州刺史。以元 愉未平,中山王英为征东将军讨之,诏怀吉为英军司,未发而愉平。萧衍遣将寇陷 郢州之三关,诏英南讨,怀吉仍为军司。以义阳危急,令怀吉驰驿先赴。时豫州城 民白早生杀刺史,以悬瓠入萧衍,衍将齐苟仁率众守城。于是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 惟义阳一城而已。怀吉与郢州刺史娄悦督厉将士,且守且战,卒全义阳,与英讨复 三关诸戍。后镇东将军卢昶救朐山,与贼相持,诏怀吉为昶军司。及昶败,怀吉得 不坐。延昌中,以本将军除梁州刺史。南秦氐反,攻逼武兴,怀吉遣长史崔纂、司 马韦弼、别驾范珦击平之。进号右将军。正光初,除后将军、汾州刺史。四年卒, 赠平北将军、并州刺史。

怀吉本不厉清节,及为汾州,偏有聚纳之响。自以支庶,饵诱胜己,共为婚姻。 多携亲戚,悉令同行,兼为之弥缝,恣其取受。而将劳宾客,曲尽物情,送去迎来, 不避寒热。性少言,每有接对,但嘿然而退。既指授先期,人马之数,左右密已记 录。俄而酒馔相寻,刍粟继至,逮于将别,赠以钱缣,下及厮佣,咸过本望。其延 纳贵贱若此。

怀吉弟怀直,京兆内史、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怀直弟怀朴,恆农太守、襄陵男。

怀朴弟怀景,征南将军、河东太守、安定男。卒,赠持节、都督北徐兗东徐三 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徐州刺史。

怀景弟怀俊,抚军将军、光禄大夫、汾阴男。出为征南将军、益州刺史。天平 初,代还至梁州,与刺史元罗俱为萧衍将兰钦所擒,送江南。衍见怀俊,谓之曰: "卿父先为魏荆州,我于时犹在襄阳,且州壤连接,极相知练。卿今至此,当能住 乎?若欲还者,亦以礼相遣。"顾谓左右曰:"此家在北,富贵极不可言。"怀俊 便乞归,衍听还国。兴和中卒。

子湛儒,袭。武定中,司空水曹参军。齐受禅,爵例降。

真度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产相朋,因有憎爱。兴和中,遂致诉列,云以毒 药相害,显在公府,发扬疵衅。时人耻焉。

毕众敬,小名捺,东平须昌人。少好弓马射猎,交结轻果,常于疆境盗掠为业。 刘骏为徐兗刺史,辟为部从事。骏既窃号,历其泰山太守、冗从仆射。

及刘彧杀子业而自立,遣众敬出诣兗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与密谋, 云:"晋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当共卿为计西从。"乃矫彧命,以众敬行 兗州事,众敬从之。时兗州刺史殷孝祖留其妻子,率文武二千人赴彧,使司马刘文 石守城。众敬率众取瑕丘,杀文石。安都与孝祖先不相协,命众敬诛孝祖诸子,众 敬不得已,遂杀之。州内悉附,唯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城不与之同。及彧平子勋, 授纂兗州刺史。会安都引国授军经其城下,纂闭门城守,深恨众敬。会有人发众敬 父墓,遂令其母骸首散落。众敬发哀行服,拷掠近墓细民,死者十余人。又疑纂所 为,弟众爱为安都长史,亦遣人密至齐,阴掘纂父墓以相报答。

及安都以城入国,众敬不同其谋。子元宾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祸,日 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遣表谢彧,彧授众敬兗州刺史,而以 元宾有他罪,犹不舍之。众敬拔刀斫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贷,何 用独全!"及尉元至,遂以城降。元遣将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皇兴 初,就拜散骑常侍、宁南将军、兗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与中书侍郎李璨对为刺史。

慕容白曜攻克无盐,申纂为乱兵所伤,走出被擒,送于白曜。白曜无杀纂之意, 而城中火起,纂创重不能避,为火所烧死。众敬闻克无盐,惧不杀纂,乃与白曜书, 并表朝廷,云"家之祸酷,皆由于纂"。闻纂死,乃悦。二年,与薛安都朝于京师, 因留之,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兗州刺史,将军如故,征还京师。

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必致他方远味。年已七十,鬓发皓白,而气力未衰, 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张谠之亡,躬往营视,有若至亲。 太和中,高祖宾礼旧老,众敬与咸阳公高允引至方山,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然 亦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有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桑梓,朝廷许之。众敬临 还,献真珠珰四具、银装剑一口、刺虎矛一枚、仙人文绫一百匹。文明太后、高祖 引见于皇信堂,赐以酒馔,车一乘、马三匹、绢三百匹,劳遣之。十五年十月卒。 诏于兗州赐绢一千匹,以供葬事。

子元宾,少而豪侠,有武干,涉猎书史。为刘骏正员将军,与父同建勋诚。及 至京师,俱为上客,赐爵须昌侯,加平远将军。后以元宾勋重,拜使持节、平南将 军、兗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为本州,当世荣之。时众敬以老还乡,常呼元 宾为使君。每于元宾听政之时,乘舆出至元宾所,先遣左右敕不听起,观其断决, 忻忻然喜见颜色。众敬善持家业,尤能督课田产,大致储积。元宾为政清平,善抚 民物,百姓爱乐之。以父忧解任,丧中遥授长兼殿中尚书。其年冬末卒。赠抚军将 军、卫尉卿,谥曰平。赐帛八百匹。

元宾入国,初娶东平刘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归、祖旋;赐妻元氏生二 子:祖荣、祖晖。祖朽最长,祖晖次祖髦。故事,前妻虽先有子,后赐之妻子皆承 嫡。所以刘氏先亡,祖晖不服重;元氏后卒,祖朽等三年终礼。

祖荣早卒。子义允,袭祖爵东平公,例降为侯。陵江将军、给事中,卒。子僧 安袭。

祖朽,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历涉经史,好为文咏。性宽厚,善与人交。袭父 爵须昌侯,例降为伯。起家员外郎。尚书郎、治书侍御史,加宁远将军、本州中正。

正始三年,萧衍将萧及先率步骑二万人寇兗州,及先令别帅角念屯于蒙山。以 祖朽为统军,假宁朔将军,隶邢峦讨之。祖朽开诱有方,降者相继。贼出逆战,祖 朽大破之;贼走还栅,祖朽夜又焚击,贼徒溃散。追讨百余里,斩获及赴沂水死者 四千余人,斩龙骧将军矫道仪、宁朔将军王季秀。以功封南城县开国男,食邑二百 户。历散骑侍郎、中书侍郎,加龙骧将军。延昌末,安南王志出讨荆沔,以祖朽为 志军司,兼给事黄门侍郎,寻迁司空长史。神龟末,除持节、东豫州刺史,将军如 故。祖朽善抚边人,清平有信,务在安静,百姓称之。还,除前将军、太尉长史、 兼尚书北道行台。孝昌初,除持节、本将军、南兗州刺史。寻授度支尚书,行定州。 未之职,改授安东将军、瀛州刺史。为贼帅鲜于修礼攻围积旬,拒守自固。病卒于 州。赠卫将军、吏部尚书、兗州刺史。祖朽无子,以弟祖归子义暢为后,袭爵。

义暢,倾巧无士业,善通时要。历尚书郎中、侍郎、兗州刺史、大中正、中军 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太昌初,车骑将军,寻除散骑常侍。太平中,坐与北豫州山 贼张俭通,伏法。

祖髦,起家奉朝请。兄祖朽别封南城,以须昌侯回授之。神龟初,累迁扬烈将 军、东平太守。后为本州别驾,卒于官。

子义和,袭。卒于右将军、太中大夫。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子 仁超。

义和第六弟义亮,性豪疏。历尚书郎、中书舍人。天平中,与舍人韦鸿坐泄密, 赐尽于宅。

祖晖,早有器干。自奉朝请,稍迁镇远将军、前军将军、直后。正始中,除龙 骧将军、东郡太守。入为骁骑将军,加征虏将军。后试守渤海郡。熙平中,拜颍川 太守。神龟初,除右将军、豳州刺史。入为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正光五年,豳州 民反,招引陇贼,攻逼州城。以祖晖前在州日得民情和,复授平西将军、豳州刺史, 假安西将军,为别将以讨之。祖晖且战且前,突围入治。孝昌初,北海王颢救至, 城围始解。以全城之勋,封新昌县开国子,食邑四百户。后值萧宝夤退败,祖晖乃 拔城东趣华州,坐免官爵。寻假征虏将军,行豳州事。建义中,诏复州爵,加抚军 将军。永安中,祖晖从大岭栅规入州城。于时贼帅叱干麒麟保太子壁,祖晖击破之。 而贼宿勤明达复攻祖晖,祖晖兵少粮竭,军援不至,为贼所乘,遂殁,时年五十。

长子义勰,袭爵。武定中,开府中郎。齐受禅,爵例降。

义勰弟义云,尚书骑兵郎中。

祖归,官至建宁太守。

子义远,武定中,平原太守。

义远弟义显、义俊,性并豪率。天平已后,萧衍使人还往,经历兗城,前后州 将以义俊兄弟善营鲑膳,器物鲜华,常兼长史,接宴宾客。义显,左将军、太中大 夫。义俊,历司空主簿、兗州别驾而卒。

祖旋,太尉行参军、镇远将军。卒,赠都官尚书、齐兗二州刺史。

子义真,太尉行参军。

众敬弟众爱,随兄归国。以勋为第一客,赐爵钜平侯。卒,赠冠军将军、徐州 刺史,谥曰康。

子闻慰,字子安,有器干。袭爵,例降为伯。拜泰山太守,入为尚书郎、本州 中正,加威远将军。出为徐州平东府长史,带彭城内史。永平中,迁中散大夫,加 龙骧将军。延昌初,除清河内史,因以疾辞,复为龙骧、中散。又试守广平内史。 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谋诛元义,闻慰斩其使,发兵拒之。在任宽谨, 百姓爱附。后义以闻慰忠于己,迁持节、平东将军、沧州刺史,甚有政绩。后以本 军除散骑常侍、东道行台,寻为都督、安乐王鉴军司。孝昌元年春,徐州刺史元法 僧反,闻慰与鉴攻之,为法僧所败,奔还京师。被劾,遇赦免。其年卒,年五十七。 赠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伯如故,谥曰恭。

子祖彦,字修贤。涉猎书传,风度闲雅,为时所知。以侍御史为元法僧监军。 法僧反,逼祖彦南入,永安中,得还。历中书侍郎,袭爵钜平伯,中军将军、光禄 大夫。天平四年卒,年五十。赠都督兗济二州诸军事、征东将军、尚书左仆射、兗 州刺史。

祖彦弟哲,永安末,秘书郎。

诸毕当朝,不乏荣贵,但帏薄不修,为时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钟曾孙也。皇始初,太祖平中山,纂宗室南奔,家于济阴。 及在无盐,刘彧用为兗州刺史。显祖曰:"申纂既不识机,又不量力,进不能归正 朔,退不能还江南,守孤城于危亡之地,欲建功立节岂可得乎!"纂既败,子景义 入国,太和中,为散员士、宋王刘昶国侍郎。景明初,试守济阴郡、扬州车骑府录 事参军、右司马。

常珍奇者,汝南人也。为刘骏司州刺史,亦与薛安都等推立刘子勋。子勋败, 遣使驰告长社镇请降,显祖遣殿中尚书元石为都将,率众赴之,中书博士郑羲参右 军事。进至上蔡,珍奇率文武来迎,羲说石令径入城,语在《羲传》。事定,以珍 奇为持节、平南将军、豫州刺史、河内公。珍奇表曰:"臣昔蒙刘氏生成之恩,感 义亡身,志陈报答,遂与雍州刺史袁顗、豫州刺史殷琰等共唱大义,奉戴子勋,纂 承彼历。大运未集,遂至分崩。而刘彧滔天,杀主篡立,苍生殄悴,危于缀旒。伏 惟陛下,龙姿凤仪,光格四表,凡在黔黎,延属象魏。所愿天地垂仁,亟图南服, 宜遣文檄,喻以吉凶。使江东之地,离心草靡;荆雍九州,北面请吏。乞高臣官名, 更遣雄将,秣马五千,助臣经讨,并赐威仪,震动江外。长江已北,必可定矣。臣 虽不武,乞备前驱,进据之宜,更在处分。敢冒愚款,推诚上闻,机运可乘,实在 兹日。"

珍奇虽有虚表,而诚款未纯。岁余,征其子超,超母胡氏不欲超赴京师,密怀 南叛。时汝徐未平,元石自出攻之。珍奇乘虚于悬瓠反叛,烧城东门,斩三百余人, 虏掠上蔡、安城、平舆三县居民,屯于灌水。石驰往讨击,大破之。会日暗,放火 烧其营,珍奇乃匹马逃免。其子超走到苦城,为人所杀。小子沙弥囚送京师,刑为 阉人。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伯父庆之,刘骏司空公。文秀初为郡主簿,稍 迁建威将军、青州刺史。

和平六年,刘子业为其叔彧所杀,文秀遂与诸州推立刘子勋。及子勋败,皇兴 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请师应接,显祖遣平东将军长孙陵等率骑赴之。会刘 彧遣文秀弟文炳来喻之,文秀复归于彧,彧以文秀为辅国将军,刺史如故。

后慕容白曜既克升城,引军向历下,白曜复遣陵等率万余人长驱至东阳。文秀 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陵乃引师军于清西。白曜既下历城, 乃率大众并力攻讨,长围数匝,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 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厉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 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之礼。"白曜忿之,乃至挝挞。后还其衣, 为之设馔,遂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 给以粗衣蔬食。

显祖重其节义,稍亦加礼之,拜为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高祖 嘉文秀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寻除持节、平 南将军、怀州刺史,假吴郡公。是时河南富饶,人好奉遗。文秀一无所纳,卒守清 贫。然为政宽缓,不能禁止盗贼;而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在州数年,年六 十一,卒。

子保冲,太和中,奉朝请、大将军宋王外兵参军,后为南徐州冠军长史。二十 一年,坐援涟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高祖诏曰:"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 配洛阳作部终身。"既而获免。世宗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先为青州别驾,文秀拔为长史,督齐郡,州府 之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

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嘉庆从弟瑚琏,长广太守。

文秀族子嵩,聪敏有笔札。文秀以为司马,甚器任之。随文秀至怀州。文秀卒 后,依宋王刘昶。昶遇之无礼,忧愧饥寒,未几而卒。

文秀族子陵,字道通。太和十八年,高祖南伐,陵携族孙智度归降,引见于行 宫。陵姿质妍伟,辞气辩暢,高祖奇之,礼遇亚于王肃,授前军将军。后监南徐州 诸军事、中垒将军、南徐州刺史,寻假节、龙骧将军。二十二年秋,进持节、冠军 将军。及高祖崩,陵阴有叛心,长史赵俨密言于朝廷,尚书令王肃深保明之,切责 俨。既而果叛,杀数十人,驱掠城中男女百余口,夜走南入。智度于彭城知之,从 清中单舸奔陵,为下邳戍人所射杀。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名犯显祖讳,晋长秋卿。父华,为慕 容超左仆射。谠仕刘骏,历给事中、泰山太守、青冀二州辅国府长史,带魏郡太守。 刘彧之立,遥授冠军将军、东徐州刺史。及革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元亦表授冠 军、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以 勋赐爵平陆侯,加平远将军。

谠性开通,笃于抚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欣等宠要 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延兴四年 卒。赠平南将军、青州刺史,谥康侯。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 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 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

敬伯,自以随父归国之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

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世祖南征,忠归降,赐爵新 昌男,拜新兴太守,卒官。赠冀州刺史。

初,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乃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刘骏冀 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高宗怪其纳财之多也,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 高宗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 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卒后十年而谠入国。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 卒官。

元茂,为信都令,迁冀州治中。

元茂弟子让,洛州安西府长史、都水使者。

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 蛮帅,受制于萧赜。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款。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 都督光城弋阳汝南新蔡宋安五郡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司州刺史,光城县开国伯, 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渡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 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食实邑五百户。二十二年,进号征 虏将军。

景明初,萧衍遣军主吴子阳率众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梅兴之步骑四千,进 至阴山关南八十余里,据长风城,逆击子阳,大破之,斩获千余级。萧衍建宁太守 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 为之掎角击讨,破天赐等,斩首数百,获其二城。上表曰:"臣闻机之所在,圣贤 弗之疑;兼弱攻昧,前王莫之舍。皆拯群生于汤炭,盛武功于方来。然霜叶将沦, 非劲飚无以速其箨;天之所弃,非假手无以歼其人。窃惟萧衍乱常,君臣交争,江 外州镇,中分为两,东西抗峙,已淹岁时。民庶穷于转输,甲兵疲于战斗;事救于 目前,力尽于麾下。无暇外维州镇,纲纪庶方,籓城棋立,孤存而已。不乘机电扫, 廓彼蛮疆,恐后之经略,未易于此。且寿春虽平,三面仍梗,镇守之宜,实须豫设。 义阳差近淮源,利涉津要,朝廷行师,必由此道。若江南一平,有事淮外,须乘夏 水泛长,列舟长淮。师赴寿春,须从义阳之北,便是居我喉要,在虑弥深。义阳之 灭,今实时矣。度彼众不过须精卒一万二千。然行师之法,贵张形势。请使两荆之 众西拟随雍,扬州之卒顿于建安,得捍三关之援;然后二豫之军直据南关,对抗延 头。遣一都督总诸军节度,季冬进师,迄于春末,弗过十旬,克之必矣!"

世宗纳之,遣镇南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领步骑八千,断贼粮运,并焚 其钧城积聚。衍戍主赵文举率众拒战,鲁生破之,获文举及小将胡建兴、古皓、庄 元仲等,斩五千余级,溺死千五百人,仓米运舟,焚烧荡尽。后贼宁朔将军杨僧远 率众二千,寇逼蒙笼,益宗命鲁生与戍主奇道显逆击破之,追奔十里,俘斩千余。 进号平南将军。又诏益宗率其部曲并州镇文武,与假节、征虏将军、太仆少卿宇文 福绥防蛮楚,加安南将军,增封一百户,赐帛二千匹。

白早生反于豫州,诏益宗曰:"悬瓠要籓,密迩嵩颍,南疆之重,所寄不轻。 而群小猖狂,忽构衅逆,杀害镇主,规成反叛。此而可忍,孰不可容?即遣尚书邢 峦总精骑五万,星驰电驱;征南将军、中山王英统马步七万,络绎继发,量此蚁寇, 唯当逃奔。知将军志翦豺狼,以清边境,节义慷慨,良在可嘉,非蹇蹇之至,何以 能尔?深戢诚款,方相委托。故遣中书舍人赵文相具宣朕怀,往还之规,口别指授, 便可善尽算略,随宜追掩,勿令此竖得有窜逸。迟近清荡,更有别旨。"时自乐口 已南,郢豫二州诸城皆没于贼,唯有义阳而已。萧衍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 之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民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 言欲叛。世宗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 宗侵掠之状。世宗诏之曰:"风闻卿息鲁生淮南贪暴,扰乱细民,又横杀梅伏生, 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令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如欲外禄,便授中畿一郡。" 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曰:"益宗先朝耆艾,服勤边境,不可以地须其人,遂令 久屈。可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世宗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 李世哲与桃符率众袭之,出其不意,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 引贼兵,袭逐诸戍,光城已南皆为贼所保。世哲讨击破之,复置郡戍,而以益宗还。 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开国伯。

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上表曰:"臣昔在南,仰 餐皇化,拥率部曲三千余家,弃彼边荣,归投乐土,兄弟荼炭,衅结贼朝。高祖孝 文皇帝录臣乃诚,授以籓任。方欲仰凭国威,冀雪冤耻,岂容背宠向仇,就险危命? 昔郢豫纷扰,臣躬率义兵,拥绝贼路,窃谓诚心,仰简朝野。但任重据边,易招尘 谤,致使桃符横加谗毁,说臣恆欲投南,暴乱非一。乞检事原,以何为验?复云虐 害番兵,杀卖过半。如其所言,未审死失之家,所讼有几?又云耗官粟帛,仓库倾 尽。御史覆检,曾无损折。初代之日,二子鲁生、鲁贤、从子超秀等并在城中,安 然无二,而桃符密遣积射将军鹿永固私将甲士打息鲁生,仅得存命。唱云:'我被 面敕,若能得鲁生、鲁贤首者,各赏本郡。'士马围绕,腾城唱杀,二息战怖,实 由于此。残败居业,为生荡然,乃复毁发坟墓,露泄枯骸。存者罹生离之苦,亡魂 遭粉骨之痛。昔岁朝廷频遣桃符数加慰劳,而桃符凶奸,擅生祸福,云'唯我相申, 致降恩旨'。及返京师,复欺朝廷,说臣父子全无忠诚,诬陷贞良,惑乱朝听。乞 摄桃符与臣并对,若臣罪有状,分从宪纲;如桃符是谬,坐宜有归。"诏曰:"既 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曰:"卿诚著二朝,勋光南服, 作籓万里,列土承家,前朝往恩,酬叙不浅。兼子弟荷荣,中表被泽,相囗轻重, 卿所知悉。先帝以卿劳旧,州小禄薄,故迁牧华壤,爰登显级。于时番兵交换,不 生猜疑。而卿息鲁贤等无事外叛,忠孝俱乖,翻为戎首。以卿诚重,不复相计。今 卧护征南,荣以金紫,朝廷处遇,又甚于先。且卿年老,方就闲养,焉得以本州为 念?鲁贤来否,岂待自往也,但遣慰纳,足相昭亮。若审遣信,当更启闻,别敕东 豫,听卿喻晓鲁贤。"二年卒,年七十三。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

少子纂,袭封。位至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左将军、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冠军将军、平原太守。随兴情贪边官,不愿内地,改授弋阳、 汝南二郡太守。

益宗兄兴祖,太和末,亦来归附。景明中,假郢州刺史。及义阳置郢州,改授 征虏将军、江州刺史,诏赐朝服、剑舄一具,治麻城。兴祖卒,益宗请随兴代之, 世宗不许,罢并东豫。

初,益州内附之后,萧鸾遣宁州刺史董峦追讨之,官军进击,执峦并其子景曜, 送于行宫。峦,字仲舒,营阳人。真君末,随父南叛。虽长自江外,言语风气犹同 华夏。性疏武,不多识文字。高祖引峦于庭,问其南事,峦怖不能对,数顾景曜。 景曜进代父答,申叙萧鸾篡袭始终,辞理横出,言非而辩,高祖异焉。以峦为越骑 校尉,景曜为员外郎。谋欲南叛,坐徙朔州。及车驾南讨汉阳,召峦从军。景曜至 洛阳,密启其父必当奔叛。军次鲁阳,峦单骑南走,过南阳、新野,历告二城以魏 军当至,戒之备防。房伯玉、刘忌并云无足可虑。峦曰:"不然,军势甚盛。"至 境首,北向哭呼景曜云:"吾百口在彼,事理须还,不得顾汝一子也。"景曜锁诣 行在所,数而斩之。

又有陈伯之者,下邳人也。以勇力自效,仕于江南,为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丰城县开国公。景明三年,伯之遣使密表请降,并遣其子冠军将军、徐州刺史、永 昌县开国侯虎牙为质。四年,以伯之为持节、都督江郢二州诸军事、平南将军、江 州刺史、曲江县开国公,邑一千户;虎牙为冠军将军、员外散骑常侍、豫宁县开国 伯,邑五百户。正始初,萧衍征虏将军赵祖悦筑城于水东,与颍川接对,置兵数千, 欲为攻讨之本。伯之进军讨祖悦,大破之,乘胜长驱入城,刺祖悦三创,贼众大败。 进讨南城,破贼诸部,斩获数千。二年夏,除伯之光禄大夫,虎牙迁前军将军。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 因事南渡,仕萧鸾为马头太守。

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诚,除辅国将军、南兗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 侯,镇涡阳。后萧鸾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 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解义阳之围,还以救之,叔 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云慕化归国。未 及送阙,便值叔业围城。表后察叔珍言色,颇疑有异,即加推核,乃云是叔业姑兒, 为叔业所遣,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表出叔珍于北门外斩之,于是人情乃 安。高祖嘉其诚绩,封汶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迁征虏将军、济州刺史,为散骑 常侍、光禄大夫,进号平西将军。世宗末,降平东将军、齐州刺史。延昌四年卒, 年八十一。赠安东将军、兗州刺史,谥曰恭。

子崇,袭。官至昌黎、济北二郡太守。

史臣曰:薛安都一武夫耳,虽轻于去就,实启东南。事窘图变,而竟保宠秩, 优矣!真度一谋,见赏明主。众敬举地纳诚,荣曜朝国,人位并列,无乏于时。文 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但身蒙嘉礼,乃至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可不勉 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怀金曳 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非徒然也。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