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列传第六十五 宋翻 辛雄 羊深 杨机 高崇|正史

《魏书》列传第六十五 宋翻 辛雄 羊深 杨机 高崇


宋翻,字飞鸟,广平列人人也,吏部尚书弁族弟。少有操尚,世人以刚断许之。 世宗初,起家奉朝请,本州治中、广平王郎中令。寻拜河阴令。

翻弟道玙,先为冀州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愉反,逼道玙为官,翻与弟世景俱 囚廷尉。道玙后弃愉归罪京师,犹坐身死,翻、世景除名。久之,拜翻治书侍御史、 洛阳令、中散大夫、相州大中正,犹领治书。又迁左将军、南兗州刺史。时萧衍遣 将先据荆山,规将寇窃。属寿春沦陷,贼遂乘势径趋项城。翻遣将成僧达潜军讨袭, 频战破之,自是州境帖然。

孝庄时,除司徒左长史、抚军将军、河南尹。初,翻为河阴令,顺阳公主家奴 为劫,摄而不送,翻将兵围主宅,执主婿冯穆,步驱向县。时正炎暑,立之日中, 流汗沾地。县旧有大枷,时人号曰"弥尾青"。及翻为县主,吏请焚之。翻曰: "且置南墙下,以待豪家。"未几,有内监杨小驹诣县请事,辞色不逊,命取尾青 以镇之。既免,入诉于世宗。世宗大怒,敕河南尹推治其罪。翻具自陈状。诏曰: "卿故违朝法,岂不欲作威以买名?"翻对:"造者非臣,买名者亦宜非臣。所以 留者,非敢施于百姓,欲待凶暴之徒如小驹者耳。"于是威振京师。及为洛阳,迄 于为尹,畏惮权势,更相承接,故当世之名大致灭损。永安三年,卒于位。赠侍中、 卫将军、相州刺史。出帝初,重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 谥曰贞烈。

子思远,卒于司空从事中郎。

翻弟毓,字道和,敦笃有志行。平西将军、太中大夫。

子世轨,齐文襄王大将军府祭酒。

毓弟世景,在《良吏传》。

世景弟叔集,亦有学行。征东裴衍之讨葛荣也,表为员外散骑侍郎,引同戎役。 及衍败,同时遇害。

叔集弟道玙,少而敏俊。世宗初,以才学被召,与秘书丞孙惠蔚典校群书,考 正同异。自太学博士转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临死,作诗及挽歌词,寄之亲朋,以 见怨痛。道玙又曾赠著作佐郎张始均诗,其末章云:"子深怀璧忧,余有当门病。" 道玙既不免难,始均亦遇世祸,时咸怪之。无子,兄毓以第三子子叔继。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父暢,字幼达,大将军谘议参军、汝南乡郡二郡 太守,太和中,本郡中正。雄有孝性,颇涉书史,好刑名,廉谨雅素,不妄交友, 喜怒不形于色。释褐奉朝请。父于郡遇患,雄自免归,晨夜扶抱。及父丧居忧,殆 不可识,为世所称。

正始初,除给事中,十年不迁职,乃以病免。清河王怿为司空,辟户曹参军, 摄田曹事。怿迁司徒,仍随授户曹参军。并当烦剧,诤讼填委。雄用心平直,加以 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重之,每谓人曰:"必也无讼乎?辛雄其有焉。" 由是名显。怿迁太尉,又为记室参军。神龟中,除尚书驾部郎中,转三公郎。其年, 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更授李琰等。

先是,御史中尉、东平王元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 诏恕死为民。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謇谔之性,简 自帝心;鹰鹯之志,形于在昔。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至若茹皓升 辇,匡斥宜下之言;高肇当政,匡陈擅权之表。刚毅忠款,群臣莫及;骨鲠之迹, 朝野共知。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 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况其元列由绪与罪按不同也。脱终贬黜,不在朝廷, 恐杜忠臣之口,塞谏者之心,乖琴瑟之至和,违盐梅之相济。祁奚云:叔向之贤, 可及十世。而匡不免其身,实可嗟惜。"未几,匡除龙骧将军、平州刺史。右仆射 元钦谓左仆射萧宝夤曰:"至如辛郎中才用,省中诸人莫出其右。"宝夤曰:"吾 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治省事,足矣。'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 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令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

《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 罪奸吏,使出入纵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仰 寻周公不减流言之愆,俯惟释之不加惊马之辟,所以小大用情,贵在得所。失之千 里,差在毫厘。雄久执案牍,数见疑讼,职掌三千,愿言者六。

一曰:御史所纠,有注其逃走者。及其出诉,或为公使,本曹给过所有指,如 不推检,文案灼然者,雪之。二曰:御史赦前注获见赃,不辨行赇主名。检无赂以 置直之主,宜应洗复。三曰:经拷不引,傍无三证,比以狱案既成,因即除削。或 有据令奏复者,与夺不同,未获为通例。又须定何如得为证人。若必须三人对见受 财,然后成证,则于理太宽。若传闻即为证,则于理太急。令请以行赇后三人俱见, 物及证状显著,准以为验。四曰:赦前断事,或引律乖错,使除复失衷,虽案成经 赦,宜追从律。五曰:经赦除名之后,或邀驾诉枉,被旨重究;或诉省称冤,为奏 更检。事付有司,未被研判,遂遇恩宥。如此之徒,谓不得异于常格,依前案为定。 若不合拷究,已复之流,请不追夺。六曰:或受辞下检反覆,使鞫狱证占分明,理 合清雪,未及告案,忽逢恩赦。若从证占而雪,则违正格;如除其名,罪滥洁士。 以为罪须案成,雪以占定,若拷未毕格及要证一人未集者,不得为占定。

古人虽患察狱之不精,未闻知冤而不理。今之所陈,实士师之深疑,朝夕之急 务,愿垂察焉。

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

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八 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民,非 公卿大夫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肃宗纳之。以母忧去任。 卒哭,右仆射元钦奏雄起复为郎。俄兼司州别驾,加前军将军。

孝昌元年,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城南叛,萧衍遣萧综来据彭城。时遣大都督、安 丰王延明督临淮王彧讨之,盘桓不进。乃诏雄副太常少卿元晦为使,给齐库刀,持 节、乘驿催军,有违即令斩决。肃宗谓雄曰:"诲朕家诸子,摽以亲懿。筹策机计, 仗卿取胜耳。"到军,勒令并进徐州,综送降款。冀州刺史侯刚启为长史,肃宗以 雄长于世务,惜不许之,更除司空长史。于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 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肃宗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 左丞,与前军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鵶路。衍稽留未进,彧师已次汝滨。 北沟求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 突,挠乱近畿,梁汝之间,民不安业,若不时扑灭,更为深害。王秉麾阃外,唯利 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苟安社稷,理可专裁。所谓臣率义而行,不待命者也。" 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乘彼离心,无往不 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之,果自走散。

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 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 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 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 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师 众,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 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 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 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若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 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 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臣既庸弱,忝当戎使,职司所见, 辄敢上闻。惟陛下审其可否。"

会右丞阙,肃宗诏仆射、城阳王徽举人,徽遥举雄。仍除辅国将军、尚书右丞。 寻转吏部郎中,迁平东将军、光禄大夫,郎中如故。上疏曰:"帝王之道,莫尚于 安民,安民之本,莫加于礼律。礼律既设,择贤而行之,天下雍熙,无非任贤之功 也。故虞舜之盛,穆穆标美;文王受命,济济以康。高祖孝文皇帝,天纵大圣,开 复典谟,选三代之异礼,采二汉之典法。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世宗重光 继轨,每念聿修,官人有道,万里清谧。陛下劬劳日昃,躬亲庶政,求瘼恤民,无 时暂憩,而黔首纷然,兵车不息。以臣愚见,可得而言。自神龟末来,专以停年为 选。士无善恶,岁久先叙;职无剧易,名到授官。执按之吏,以差次日月为功能; 铨衡之人,以简用老旧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贪鄙。委斗筲以共治之重,托硕 鼠以百里之命,皆货贿是求,肆心纵意。禁制虽烦,不胜其欲。致令徭役不均,发 调违谬,箕敛盈门,囚执满道。二圣明诏,寝而不遵;画一之法,悬而不用。自此 夷夏之民相将为乱。岂有余憾哉?盖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当今天 下黔黎,久经寇贼,父死兄亡,子弟沦陷,流离艰危,十室而九,白骨不收,孤茕 靡恤,财殚力尽,无以卒岁。宜及此时,早加慰抚。盖助陛下治天下者,惟在守令, 最须简置,以康国道。但郡县选举,由来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 以定官方。请上等郡县为第一清,中等为第二清,下等为第三清。选补之法,妙尽 才望,如不可并,后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竟无铨革。三载黜陟,有称者补在京 名官,如前代故事,不历郡县不得为内职。则人思自勉,上下同心,枉屈可申,强 暴自息,刑政日平,民俗奉化矣。复何忧于不治,何恤于逆徒也。窃见今之守令, 清慎奉治,则政平讼理;有非其才,则纲维荒秽。伏愿陛下暂留天心,校其利害, 则臣言可验,不待终朝。昔杜畿宽惠,河东无警;苏则分粮,金城克复。略观今古, 风俗迁讹,罔不任贤,以相化革,朝任夕治,功可立待。若遵常习故,不明选典, 欲以静民,便恐无日。"书奏,会肃宗崩。

初,萧宝夤在雍州起逆,城人侯众德等讨逐之,多蒙爵赏。武泰中,诏雄兼尚 书,为关西赏勋大使。未行之间,会尔朱荣入洛,及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 不出。庄帝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分。"庄帝曰:"宁失 亡而用之,不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书,加安南将军。元颢入洛也,北中 郎将杨侃从驾北出,庄帝以侃为度支尚书。及乘舆反洛,复召雄上。雄面辞曰: "臣不能死事,俯眉从贼,乃是朝廷罪人,纵陛下不赐诛罚,而北来尚书勋高义重, 臣宜避贤路。"庄帝曰:"卿且还本司,朕当别有处分。"遂解侃尚书。

未几,诏雄以本官兼侍中、关西慰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 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民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 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 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 卓然者,宜表其门闾。仍启曰:"臣闻王者爱民之道有六:一曰利之,二曰成之, 三曰生之,四曰与之,五曰乐之,六曰喜之。使民不失其时,则成之也;省刑罚, 则生之也;薄赋敛,则与之也;无多徭役,则乐之也;吏静不苛,则喜之也。伏惟 陛下道迈前王,功超往代,敷春风而鼓俗,旌至德以调民。生之养之,正当兹日; 悦近来远,亦是今时。臣既忝将命,宣扬圣泽,前件六事,谓所宜行。若不除烦收 疾,惠孤恤寡,便是徒乘官驿,虚号王人,往还有费于邮亭,皇恩无逮于民俗。谨 率愚管,敢以陈闻,乞垂览许。"庄帝从之,因诏民年七十者授县,八十者授郡, 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三年,迁镇南将军、都官尚书、行河南尹。普泰时,为镇军将军、殿中尚书, 又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秦州大中正。太昌中,又除殿中尚书、兼吏部尚书。寻 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尚书。永熙二年三月,又兼吏部尚书。于时近习专 恣,请托不已,雄惧其谗慝,不能确然守正,论者颇讥之。

出帝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献武王至洛, 于永宁寺集朝士,责让雄及尚书崔孝芬、刘钦、杨机等曰:"为臣奉主,扶危救乱。 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诸人默然不能对。雄 对曰:"当主上信狎近臣,雄等不与谋议;及乘舆西迈,若即奔随,便恐迹同佞党; 留待大王,便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如此,不能自委沟壑,实为惭负。"王复责曰: "卿等备位纳言,当以身报国,不能尽忠,依附谄佞,未闻卿等谏诤一言,使国家 之事忽至于此,罪欲何归也!"乃诛之,时年五十。没其家口。二子士璨、士贞, 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兗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 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积十余年,除 奉朝请。稍转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及欲定考,怿曰:"辛骑兵 有学有才,宜为上第。"转越骑校尉。尚书令李崇北伐蠕蠕,引为录事参军。临淮 王彧北征,以纂随崇有称,启为长史。及广阳王渊北伐,又引为长史。寻拜谏议大 夫。雅为彧所称叹,屡在朝廷荐举之。

萧衍遣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持节、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率众赴接,至便 破之。义宗等以其劲速,不敢复进。于时海内多虞,京师更无继援,惟以二千余兵 捍御疆埸。又诏为荆州军司,除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 贼甚惮之。会肃宗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 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庄帝即 位,除通直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兼尚书,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擒之。 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入朝,言于庄帝, 称纂固节危城,宜蒙爵赏,以劝将来。帝乃下诏慰勉之。

寻除持节、平东将军、中郎将,赐绢五十匹、金装刀一口。永安二年,元颢乘 胜,卒至城下。尔朱世隆狼狈退还,城内空虚,遂为颢擒。及庄帝还宫,纂谢不守 之罪。帝曰:"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还镇虎牢,俄转中军将军、 荥阳太守。民有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为患。 纂伺捕擒获,枭于郡市,百姓忻然。加镇东将军。太昌中,除左光禄大夫。纂侨寓 洛阳,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使持节、河内太守。齐献武王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王曰: "纂受诏于此,本有御防。大王忠贞王室,扶奖颠危,纂敢不匍匐。"王曰:"吾 志去奸佞,以康国道,河内此言,深得王臣之节。"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 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便入洛。

九月,行西荆州事、兼尚书、南道行台,寻正刺史。时蛮酋樊五能破析阳郡, 应宇文黑獭。纂议欲出军讨之,纂行台郎中李广谏曰:"析阳四面无民,唯一城之 地耳。山路深险,表里群蛮。今若少遣军,则力不能制贼;多遣,则减彻防卫,根 本虚弱。脱不如意,便大挫威名。人情一去,州城难保。"纂曰:"岂得纵贼不讨, 令其为患日深!"广曰:"今日之事,唯须万全。且虑在心腹,何暇疥癣?闻台军 已破洪威,计不久应至。公但约勒属城,使各修完垒壁,善抚百姓,以待救兵。虽 失析阳,如弃鸡肋。"纂曰:"卿言自是一途,我意以为不尔。"遂遣兵攻之,不 克而败,诸将因亡不返。城人又密招西贼,黑獭遣都督独孤如愿率军潜至,突入州 城,遂至阁。纂左右惟五六人,短兵接战,为贼所擒,遂害之。赠都督定殷二州 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司徒公、定州刺史。

子子炎,武定中,博陵太守。

雄从祖昙护,以谨厚见称。卒于并州州都。

子炽,武定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雄族祖琛,字僧贵。父敬宗,延兴中,代郡太守。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 母兄弟悉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 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高祖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 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为伏波将军、济州辅国府长史。转奉车都尉,出为扬 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诤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 后加龙骧将军,带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 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 崇有惭色。卒于官。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在所有 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崇犹为 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值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东益州征虏府外兵参军。府主魏子建为山南行台, 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于荥阳为人劫害。赠征虏将军、东秦州刺史。

俊弟术,武定末,散骑常侍。

术弟休,字季令。休弟修,字季绪。俱有学尚,亦早卒,时人伤惜之。

琛族子珍之,少有气力。太尉铠曹行参军,稍迁中坚将军、司徒录事参军、广 州大中正。丁忧去任。寻起为汝北太守。永安中,司空谘议参军、通直常侍。永熙 中,襄城太守。天平初,洛州以南人情骇惧,敕为大使,持节慰谕广洛二州。三年, 除征东将军、行阳平郡事。郡民路黑奴起逆攻郡,为黑奴所执。诸贼劝杀之,黑奴 曰:"成败未可知,何为先杀太守也?"乃将珍之自随,待遇以礼。右卫将军郭琼 讨平黑奴,乃得免。兴和中,为卫将军、司徒司马。武定三年,除骠骑将军、北海 太守。还为仪同开府长史、兼光禄少卿。未几,诏珍之持节为广洛北荆扬雍襄六州 慰劳大使、北荆镇城、行广州事,招纳有称。齐文襄王遣书慰勉,赐以衣帛。寻敕 行平州,卒于官。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懿,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羊深,字文渊,太山平阳人,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早有风尚,学涉经史,好 文章,兼长几案。少与陇西李神俊同志相友。自司空府记室参军转轻车将军、尚书 骑兵郎。寻转驾部,加右军将军。于时沙汰郎官,务精才实,深以才堪见留。在公 明断,尚书仆射崔亮、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肃宗行释奠之礼,讲《孝经》,侪 辈之中独蒙引听,时论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车金雀等帅羌胡反叛,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夏诸州。北海王颢 为都督、行台讨之,以深为持节、通直散骑常侍、行台左丞、军司,仍领郎中。颢 败,还京。顷之,迁尚书左丞,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萧宝夤反,攻围华州。王 平、薛凤贤等聚众作逆,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与大行台仆射长孙稚共会潼关,规 模进止。事平,以功赐爵新泰男。

灵太后曾幸邙山,集僧尼斋会,公卿尽在座。会事将终,太后引见深,欣然劳 问之。深谢曰:"臣蒙国厚恩,世荷荣遇,寇难未平,是臣忧责,而隆私忽被,犬 马知归。"太后顾谓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举坐倾心。孝昌末,徐方多事, 以深为东道慰劳使,即为二徐行台。庄帝践祚,除安东将军、太府卿,又为二兗行 台。深处分军国,损益随机,亦有时誉。

初,尔朱荣杀害朝士。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性粗武,遂率乡人外托萧衍。 深在彭城,忽得侃书,招深同逆。深慨然流涕,斩侃使人,并书表闻。庄帝乃下诏 曰:"羊侃作逆,雾起瑕丘,拥集不逞,扇扰疆场。倾宗之祸,侃乃自贻;累世之 节,一朝毁污。羊深血诚奉国,秉操罔贰,闻弟猖勃,自劾请罪。此之丹款,实戢 于怀。且叔向复位,《春秋》称美;深之慷慨,气同古人。忠烈远彰,赤心已著。 可令还朝,面受委敕。"乃归京师,除名。久之,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元 颢入洛,以深兼黄门郎。颢平,免官。后拜大鸿胪卿。普泰初,迁散骑常侍、卫将 军、右光禄大夫,监《起居注》。自天下多事,东西二省官员委积,前废帝敕深与 常侍卢道虔、元晏、元法寿选人补定,自奉朝请以上,各有沙汰。寻兼侍中,废帝 甚亲待之。

是时胶序废替,名教陵迟,深乃上疏曰:

臣闻崇礼建学,列代之所修;尊经重道,百王所不易。是以均塾洞启,昭明之 颂载扬;胶序大辟,都穆之咏斯显。伏惟大魏,乘乾统物,钦若奉时,模唐轨虞, 率由前训。重以高祖继圣垂衣,儒风载蔚,得才之盛,如彼薪楢。固以追隆周而并 驱,驾炎汉而独迈。宣皇下武,式遵旧章,用能揄扬盛烈,聿修厥美。自兹已降, 世极道消,风猷稍远,浇薄方竞,退让寂寥,驰竞靡节。进必吏能,升非学艺。是 使刀笔小用,计日而期荣;专经大才,甘心于陋巷。然治之为本,所贵得贤,苟值 其人,岂拘常检?三代、两汉,异世间出。或释褐中林,郁登卿尹;或投竿钓渚, 径升公相。事炳丹青,义在往策。彼哉邈乎,不可胜纪。

窃以今之所用,弗修前矩。至如当世通儒,冠时盛德,见征不过四门,登庸不 越九品。以此取士,求之济治,譬犹却行以及前,之燕而向楚。积习之不可者,其 所由来渐矣。昔鲁兴泮宫,颂声爰发;郑废学校,《国风》以讥。将以纳民轨物, 莫始于经礼;《菁莪》育才,义光于篇什。自兵乱以来,垂将十载,干戈日陈,俎 豆斯阙。四海荒凉,民物凋敝,名教顿亏,风流殆尽。世之陵夷,可为叹息。

陛下中兴纂历,理运惟新,方隅稍康,实惟文德。但礼贤崇让之科,沿世未备; 还淳反朴之化,起言斯缪。夫先黄老而退《六经》,史迁终其成蠹;贵玄虚而贱儒 术,应氏所以亢言。臣虽不敏,敢忘前载。且魏武在戎,尚修学校;宣尼确论,造 次必儒。臣愚以为宜重修国学,广延胄子,使函丈之教日闻,释奠之礼不阙。并诏 天下郡国,兴立儒教。考课之程,咸依旧典。苟经明行修,宜擢以不次。抑斗筲喋 喋之才,进大雅汪汪之德。博收鸿生,以光顾问;絷维奇异,共精得失。使区寰之 内,竞务仁义之风;荒散之余,渐知礼乐之用。岂不美哉!臣诚暗短,敢慕前训, 用稽古义,上尘听览。伏愿陛下,垂就日之监,齐非烟之化,倘以臣言可采,乞特 施行。

废帝善之。

出帝初,拜中书令。顷之,转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永熙三年六月,以深 兼御史中尉、东道军司。及出帝入关,深与樊子鹄等同逆于兗州。子鹄署深为齐州 刺史,于太山博县商王村结垒,招引山齐之民。天平二年正月,大军讨破之,于陈 斩深。

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祖伏恩,郡功曹,赫连屈丐时将家奔洛阳,因以家 焉。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 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吾闻君子 劳于求士,逸于任贤。故前代有坐啸之人,主诺之守。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 由是声名更著。

解褐奉朝请。于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 中尉,愉甚敬惮之。迁给事中、伏波将军、廷尉评。延昌中,行河阴县事。机当官 正色,不避权势,明达政事,断狱以情,甚有声誉。平东将军、荆州刺史杨大眼启 为其府长史。熙平中,为泾州平西府长史。寻授河阴令,转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 希有干犯。凡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事理,世咸异之。迁镇军将 军、司州治中,转别驾。荆州蛮叛,兼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讨之。还,除中散大夫, 复为别驾,州牧、高阳王雍事多委机。出除清河内史,转左将军、河北太守,并有 能名。建义初,拜平南将军、光禄大夫、兼廷尉卿。又除安南将军、司州别驾。未 几,行河南尹。转廷尉卿,徙卫尉卿,出除安西将军、华州刺史。永熙中,卫将军、 右光禄大夫。寻除度支尚书。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 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诛,年五十九。

子毗罗,解褐开府参军事,卒于镇远将军。

机兄顺,字元信,梁郡太守。

顺子僧静,武定中,太中大夫。

机兄子虬,少有公干,频为司州记室户曹从事。早卒。

高崇,字积善,渤海蓚人。四世祖抚,晋永嘉中与兄顾避难奔于高丽。父潜, 显祖初归国,赐爵开阳男,居辽东,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 马都尉,加宁远将军,卒。

崇少聪敏,以端谨见称。征为中散,稍迁尚书三公郎。家资富厚,僮仆千余, 而崇志尚俭素,车马器服,充事而已。自修洁,与物无竞。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 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迁领军长史、 伏波将军、洛阳令。为政清断,吏民畏其威风,每有发擿,不避强御,县内肃然。 朝廷方有迁授,会病卒,年三十七。赠渔阳太守。永安二年,复赠征虏将军、沧州 刺史,谥曰成。

初,崇谓友人曰:"仲尼四科,德行为首。人能立身约己,不忘典训,斯亦足 矣。故吾诸子。囗"

子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李以孝闻,李亦抚育过于己生,人莫能辨其兄弟所 出同异。论者两重之。及长,屏绝人事,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 该涉,日诵数千言,好文章,留意《老》、《易》。袭爵,释褐奉朝请,加宣威将 军,转奉车都尉、廷尉丞。正光中,尚书左丞元孚慰劳蠕蠕,反被拘留。及蠕蠕大 掠而还,置孚归国。事下廷尉,卿及监以下谓孚无坐,惟谦之以孚辱命,□以流罪。 尚书同卿执,诏可谦之奏。

孝昌初,行河阴县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逃去。 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 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执送按问,具伏盗马, 徒党悉获。并出前后盗窃之处,资货甚多,远年失物之家,各来得其本物。具以状 奏。寻诏除宁远将军,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治体,多为故事。弟道穆为御史, 在公亦有能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疏 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 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怨 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为 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日以来,此制遂寝,致使神 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乞 新旧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曰:"此启深会朕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曰:

臣闻夏德中微,少康成克复之主;周道将废,宣王立中兴之功。则知国无常安, 世无恆敝,唯在明主所以变之有方,化之有道耳。

自正光已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军费戎资,委输不绝。至如弓 格赏募,咸有出身;槊刺斩首,又蒙阶级。故四方壮士,愿征者多,各各为己,公 私两利。若使军帅必得其人,赏勋不失其实,则何贼不平,何征不捷也!诸守帅或 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别倩他人引弓格,虚受征官。身不赴陈,惟遣奴客充 数而已,对寇临敌,曾不弯弓。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 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 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坏政。使谗谄 甘心,忠谠息义。

况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民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 顾其桑井,惮比刑书。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 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民。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 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安业无几。

故有国有家者,不患民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 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且琴瑟不韵,知音改弦更张;騑骖未调,善御执辔成组。 谚云:"迷而知反,得道不远。"此言虽小,可以谕大。陛下一日万机,事难周览; 元、凯结舌,莫肯明言。臣虽庸短,世受荣禄,窃慕前贤匪躬之义,不避斧钺之诛, 以希一言之益。伏愿少垂览察,略加推采,使朝章重举,军威更振,海内起惟新之 歌,天下见复禹之绩。则臣奏之后,笑入下泉。

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 艺,宜在国学,以训胄子。"诏从之,除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咸申款旧。好于赡恤,言诺无亏。 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髡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 如何残害?"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谦之乃修《凉书》十卷,行 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因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士,竞以佛理来难, 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撰,为一家之 法,虽未行于世,议者叹其多能。

于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史。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 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 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元狩中,变为五铢。又 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 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 当五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

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 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民无困敝,可以宁谧 四极,如身使臂者矣。昔汉之孝武,地广财丰,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莱之 臣,出财助国;兴利之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 钱币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今群妖 未息,四郊多垒,征税既烦,千金日费,资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 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小大,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 州郡沦败,民物凋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 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惟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 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民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 赎民之卖子者。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

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穆公之言 于斯验矣。臣虽术愧计然,识非心算,暂充钱官,颇睹其理。苟有所益,不得不言。 脱以为疑,求下公卿博议,如谓为允,即乞施行。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 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直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 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时年四十二。 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征虏将军、营州刺史,谥 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谦之妻中山张氏,明识妇人也,教劝诸子,从师 受业,常诫之曰:"自我为汝家妇,未见汝父一日不读书。汝等宜各修勤,勿替先 业。"

谦之长子子儒,字孝礼。元颢入洛,其叔道穆从驾北巡。子儒后逾河至行宫, 庄帝见之,具访洛中事意,子儒备陈元颢败在旦夕。帝谓道穆曰:"卿初来日,何 故不与子儒俱行?"对曰:"臣家百口在洛,须其经营。且欲其今日之来,知京师 后事。"帝曰:"子儒非直合卿本怀,亦大慰朕意。"仍授秘书郎中,转通直郎。 后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司徒中兵参军、兼祭酒。袭爵。兴和初,除兼殿中侍御 史。时四方多有流民,子儒为梁州、北豫、西兗三州检户使,所获甚多。后以公事 去官。武定六年卒,时年四十一。

子儒弟绪,字叔宗,明悟好学。谦之常谓人曰:"兴吾门者,当是此兒。"及 长,涉猎书传,好文咏。司空行参军、转长流参军。除镇远将军、冀州仪同府中兵 参军,为府主封隆之所赏。隆之行梁州、济州,引自随,恆令总摄数郡。武定三年 卒,年三十二。

绪弟孝贞,武定中,司徒士曹参军。

孝贞弟孝干,司空东阁祭酒。

谦之弟恭之,字道穆,行字于世。学涉经史,非名流俊士,不与交结。幼孤, 事兄如父母。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者。 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

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于匡曰:"道穆生自蓬檐,长于陋巷。颇猎 群书,无纯硕之德;尚好章咏,乏雕掞之工。虽欲厕影髦徒,班名俊伍,其可得哉? 然凝明独断之主,雄才不世之君,无藉朽株之资,求人屠钓之下;不牵暗投之诮, 取士商歌之中。是以闻英风而慷慨,望云路而低徊者,天下皆是也。若得身隶绣衣, 名充直指,虽谢周生骑上之敏,实有茅氏就镬之心。"匡大喜曰:"吾久知其人, 适欲召之。"遂引为御史。其所纠擿,不避权豪,台中事物,多为匡所顾问。道穆 曾进说于匡曰:"古人有言,罚一人当取千万人惧,豺狼当道,不问狐狸。明公荷 国重寄,宜使天下知法。"匡深然之。

正光中,出使相州。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贵盛一时,多有非法,逼买 民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 发其赃货,具以表闻。又尔朱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还,除奉朝请, 俄除太尉铠曹参军。

萧宝夤西征,以道穆为行台郎中,军机之事,多以委之。大都督崔延伯败后, 贼势转强,属请益兵,朝廷不许。宝夤谓道穆曰:"非卿一行,兵无益理。"遂令 乘传赴洛。灵太后亲问贼势,道穆具以状对,太后怒曰:"比来使人皆言贼弱,卿 何独云其强也!"道穆曰:"前使不实者,当是冀陛下恩颜,望沾爵赏。臣既忝使 人,不敢虚妄。愿令近臣亲检,足知虚实。"事讫当反,遇病不行。

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庄帝。帝时为侍中,特相钦重,引居第 中,深相保护。俄而,帝以兄事见出。道穆惧祸,乃携家趣济阴,变易姓名,往来 于东平毕氏,以避时难。庄帝即位,征为尚书三公郎中,加宁朔将军。寻兼吏部郎 中,与薛昙尚书使晋阳,授尔朱荣职,赐爵龙城侯。九月,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 人。遭母忧去职,帝令中书舍人温子升就宅吊慰,诏摄本任,表辞不许。三年,加 前军将军。

及元颢逼虎牢城,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对曰:"关中今日残荒, 何由可往?臣谓元颢兵众不多,乘虚深入者,由国家将帅征捍不得其人耳。陛下若 亲率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股肱之力,破颢孤军,必不疑矣。如恐 成败难测,非万乘所履,便宜车驾北渡,循河东下。征大将军天穆合于荥阳,向虎 牢;别征尔朱王军,令赴河内以掎角之。旬月之间,何往不克!臣窃谓万全之计, 不过于此。"帝曰:"高舍人语是。"其夜到河内郡北,未有城守可依,帝命道穆 秉烛作诏书数十纸,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除中军将军、给事黄门侍郎、 安喜县开国公,食邑千户。于时尔朱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荣曰:"元颢以蕞尔轻 兵,奄据京洛,使乘舆飘露,人神恨愤,主忧臣辱,良在于今。大王拥百万之众, 辅天子而令诸侯,自可分兵河畔,缚筏造船,处处遣渡,径擒群贼,复主宫阙,此 桓文之举也。且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征兵天下,所谓 养虺成蛇,悔无及矣。"荣深然之,曰:"杨黄门侃已陈此计,当更议决耳。"

及庄帝反政,因宴次谓尔朱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则社稷不安。可为朕 劝其酒令醉。"荣对曰:"臣本北征蠕蠕,高黄门与臣作监军。临事能决,实可任 用。"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兼御史中尉。寻即真,仍兼黄门。道穆外秉直 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民之事,必以奏闻。谏诤极言,无所顾惮。选用御史, 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四 十人。

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四民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自 顷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造薄钱, 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惧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 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沉。此乃因循有 渐,科防不切,朝廷之愆,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故铸四铢,至武帝复 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 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 铅沙,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以臣测之, 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朱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犯 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以为恨,泣以诉帝。帝谓公 主曰:"高中尉清直之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 "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极以为愧。"道穆免冠谢曰:"臣蒙陛下恩,守陛下法,不 敢独于公主亏朝廷典章,以此负陛下。"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监 仪注。又诏曰:"秘书图籍所在,内典□书,又加缮写,缃素委积,盖有年载。出 内繁芜,多致零落,可令御史中尉、兼给事黄门侍郎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之士, 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臣闻舜命皋陶,奸宄是托;禹泣罪人,尧心为念,所以举直 错枉,事切曩贤;明德慎罚,议存先典。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 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所谓礼乐互兴,不相沿袭者矣。臣以无庸,忝当今任,所 思报效,未忘寝兴。但识谢知今,业惭稽古,未能进一言以利国,说一策以兴邦, 索米长安,岂不知耻?至于职司其忧,犹望僶俛。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 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 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 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 清肃。若仍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责,无所逃罪。所以夙夜为忧,思有悛革。 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 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 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 科按,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若御史、司直 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 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按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讼可息;丛棘之下,受罪吞声者 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朱荣之死也,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因谓之曰:"自今日后,常得 精选御史矣。"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朱世隆等率其部 类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 加卫将军、假车骑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又除车骑将军,余 官如故。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会尔朱兆入洛, 道穆虑祸及己,托病去官。世隆以道穆忠于前朝,遂害之,时年四十二。泰昌中, 赠使持节、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拥入关。

道穆弟谨之,继沮渠氏后。卒于沧州平东府主簿,年三十五,赠通直郎。无子。

谨之弟慎之,字道密。好学,有诸兄风。年二十三,卒。无子,以兄谦之第二 子绪继焉。

史臣曰:宋翻刚鲠自立,猛而断务。辛雄以吏能历职,任智效官。羊深以才干 从事,声迹可纪。杨机清断在公。高崇明济为用。谦之兄弟,咸政事之敏,饰学有 闻,列于朝廷,岂徒然也。深失之晚节,至于颠覆,惜乎!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六十六 孙绍 张普惠|正史

《魏书》列传第六十六 孙绍 张普惠


孙绍,字世庆,昌黎人。世仕慕容氏。祖志入国,卒于济阳太守。父协,字文 和,上党太守。绍少好学,通涉经史,颇有文才,阴阳术数,多所贯涉。初为校书 郎,稍迁给事中,自长兼羽林监,为门下录事。朝廷大事,好言得失,遂为世知。 曾著《释典论》,虽不具美,时有可存。与常景等共修律令。

延昌中,绍表曰:

臣闻建国有计,虽危必安;施化能和,虽寡必盛;治乖人理,虽合必离;作用 失机,虽成必败。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伏惟大魏应天明命,兆启无穷, 毕世后仁,祚隆七百。今二虢京门,了无严防;南、北二中,复阙固守。长安、鄴 城,股肱之寄;穰城、上党,腹背所凭。四军五校之轨,领、护分事之式,征兵储 粟之要,舟车水陆之资,山河要害之权,缓急去来之用,持平赴救之方,节用应时 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体,何得而忽?居安之辰,故应危惧矣。

且法开清浊,而清浊不平;申滞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怀怨。中 正卖望于下里,主案舞笔于上台,真伪混淆,知而不纠,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 门齐身等,而泾渭奄殊;类应同役,而苦乐悬异。士人居职,不以为荣;兵士役苦, 心不亡乱。故有竞弃本生,飘藏他土。或诡名托养,散在人间;或亡命山薮,渔猎 为命;或投仗强豪,寄命衣食。又应迁之户,逐乐诸州;应留之徒,避寒归暖。兼 职人子弟,随逐浮游,南北东西,卜居莫定。关禁不修,任意取适。如此之徒,不 可胜数。爪牙不复为用,百工争弃其业。混一之计,事实阙如;考课之方,责办无 日。流浪之徒,决须精校。今强敌窥时,边黎伺隙,内民不平,久戍怀怨,战国之 势,窃谓危矣。必造祸源者,北边镇戍之人也。

若夫一统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计也;乱离之期,纵横作之者,行权之势 也。故道不可久,须文质以换情;权不可恆,随洿隆以牧物。文质应世,道形自安; 洿隆获衷;权势亦济。然则王者计法之趣,化物之规,圆方务得其境,人物不失其 地。又先帝时,律令并议,律寻施行,令独不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为体,即帝 王之身也。分处百揆之仪,安置九服之节;经纬三才之伦,包罗六卿之职;措置风 化之门,作用赏罚之要;乃是有为之枢机,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 依古撰置,大体可观,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议之家,太用古制。若令依古, 高祖之法,复须升降,谁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争故,久废不理。然律令相须,不 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事甚滞。若令不班,是无典法,臣下执事,何依而行?臣 等修律,非无勤止,署下之日,臣乃无名。是谓农夫尽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 实怀于悒。

未几,出除济阴太守。还,历司徒功曹参军,步兵、长水校尉。正光初,兼中 书侍郎,使高丽。还为镇远将军、右军将军。久之,为徐兗和籴使。还朝,大陈军 国利害,不报。绍又表曰:"臣闻文质互用,治道以之缉熙;洿隆得时,人物以之 通济。故能事恢三灵,仁洽九服。伏惟陛下,应灵践阼,冲明照物,宰辅忠纯,伊 霍均美,既致升平之基,应成无为之业。而漠北叛命,陇右构逆,中州惊扰,民庶 窃议,其故何哉?皆由上法不通,下情怨塞故也。臣虽愚短,具鉴始末。往在代都, 武质而治安;中京以来,文华而政乱。故臣昔于太和,极陈得失,具论四方华夷心 态,高祖垂纳,文应可寻。延昌、正光,奏疏频上,主者收录,不蒙报问,即日事 势,乃至于此,尽微臣豫陈之验。今东南有窃号之竖,西北有逆命之寇,岂得怨天, 实尤人矣。臣今不忧荒外,正虑中畿,急须改张,以宁其意。若仍持疑,变乱寻作, 肘腋一乖,大事去矣。然臣奉国四世,欣戚是同,但职在冗散,不关枢密,宁济之 计,欲陈无所,可谓经纬甚多,无机可织。夫天下者,大器也;一正难倾,一倾难 正。当今之危,蹑足之急,臣备肉食,痛心无已。泣血上陈,愿垂采察。若得言参 执事,献可替否,寇逆获除,社稷称庆,虽死如生,犬马情毕。"

绍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垦切,不惮犯忤。但天性疏脱,言乍高下,时人轻 之,不见采纳。绍兄世元早卒,世元善弹筝,绍后闻筝声便涕泗呜咽,舍之而去, 世以此尚之。除骁骑将军,使吐谷浑。还,为太府少卿。曾因朝见,灵太后谓曰: "卿年稍老矣。"绍曰:"臣年虽老,臣节乃少。"太后笑之。迁右将军、太中大 夫。绍曾与百僚赴朝,东掖未开,守门候旦。绍于众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窃 谓之曰:"此中诸人,寻当死尽,唯吾与卿犹享富贵。"雄甚骇愕,不测所以。未 几有河阴之难。绍善推禄命,事验甚多,知者异之。建义初,除卫尉少卿,将军如 故。转金紫光禄大夫。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参议《正光壬子历》,赐爵新昌子。 太昌初,迁左卫将军、右光禄大夫。永熙二年卒,时年六十九。赠都督冀瀛沧三州 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冀州刺史,谥曰宣。

子伯元,袭。齐受禅,例降。

伯元弟叔利,右将军、太中大夫。

绍从父弟瑜,济州长史。

瑜弟彝,字凤伦。太和中,举秀才,稍迁步兵校尉。卒于武邑太守。赠征虏将 军、营州刺史。

子伯融,出继瑜后。武定末,□□太守。

伯融嫡弟子宽,开府田曹参军。

张普惠,字洪赈,常山九门人。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父晔,为齐州中水县令。 随父之县,受业齐土,专心坟典,克厉不息。及还乡里,就程玄讲习,精于《三礼》, 兼善《春秋》,百家之说,多所窥览,诸儒称之。

太和十九年,为主书,带制局监,与刘桃符、石荣、刘道斌同员共直,颇为高 祖所知。转尚书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学业,为其声价。仆射李冲曾至澄处,见普 惠言论,亦善之。世宗初,转积射将军。澄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启普惠为府录 事参军,寻行冯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于七月七日集会文武,北园马射。普惠奏记于澄曰:"窃闻三 杀九亲,别疏昵之叙;五服六术,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饰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则 莫大之痛,深于终身之外;书策之哀,除于丧纪之内。外者不可无节,故断之以三 年;内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礼》:大练之日,鼓素琴。盖推以即吉也。 小功以上,非虞祔练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问曰:'相识有丧服,可以与 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不与,疑无宴食之道。'又曰: '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注云:'为其 忘哀疾。'愚谓除丧之始,不与馈奠,小功之内,其可观射乎?杂记云:'大功以 下,既葬适人,人食之,其党也食之,非党也不食。'食犹择人,于射为惑。伏见 明教,立射会之限,将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艺于北园,行揖让于中舍。 时非大阅之秋,景涉妨农之节,国家缟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袭,释而为乐,以训百 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视子孙者也。按《射仪》, 射者以礼乐为本,忘而从事,不可谓礼;钟鼓弗设,不可谓乐。舍此二者,何用射 为?又七日之戏,令制无之,班劳所施,虑违事体。库府空虚,宜待新调。二三之 趣,停之为便。乞至九月,备饰尽行,然后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令,声轩悬, 建云钲,神民忻暢于斯时也。伏惟慈明远被,万民是望,举动所书,发言唯则,愿 更广访,赐垂曲采,昭其管见之心,恕其谠言之责,则刍荛无遗歌,舆人有献诵矣。" 澄意纳其言,托辞自罢,乃答曰:"文武之道,自昔成规;明耻教战,振古常轨。 今虽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既不劳民损公,任其私射,复何失也?且纂 文习武,人之常艺,岂可于常艺之间,要须令制乎?比适欲依前州府,相率王务之 暇,肄艺良辰,亦未言费用库物也。《礼》:兄弟内除,明哀已杀;小功,客至主 不绝乐。听乐则可,观武岂伤?直自事缘须罢,先以令停,方获此请,深具来意。"

澄转扬州,启普惠以羽林监领镇南大将军开府主簿,寻加威远将军。普惠既为 澄所知,历佐二籓,甚有声誉,旋京之日,装束蓝缕,澄赉绢二十匹以充行资。还 朝,仍羽林监。

又澄遭太妃忧,臣僚为立碑颂,题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访于普惠,答 曰:"谨寻朝典,但有王妃,而无元字。鲁夫人孟子称'元妃'者,欲下与'继室 声子'相对。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无声子、仲子之嫌,窃谓不假'元'字以别 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为在生之称,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齐。'既葬, 以谥配姓,故经书'葬我小君文姜氏',又曰'来归夫人成风之襚',皆以谥配姓。 古者妇人从夫谥,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锡,乃万代之高事,岂容于定名 之重,而不称烈懿乎?"澄从之。

及王师大举,重征钟离,普惠为安乐王诠别将长史。班师,除扬烈将军、相州 安北府司马。迁步兵校尉。后以本官领河南尹丞。世宗崩,坐与甄楷等饮酒游从, 免官。骁骑将军刁整,家有旧训,将营俭葬。普惠以为矫时太甚,与整书论之。事 在《刁雍传》。故事:免官者,三载之后降一阶而叙;若才优擢授,不拘此限。熙 平中,吏部尚书李韶奏普惠有文学,依才优之例,宜特显叙,敕除宁远将军、司空 仓曹参军。朝议以不降阶为荣。时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

广陵王恭、北海王颢,疑为所生祖母服期与三年,博士执意不同,诏群僚会议。 普惠议曰:"谨按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为二国太妃,可谓受命于天子,为始封 之母矣。《丧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传》曰:'贵父命也。'郑注 云:'大夫之妾子,父在为母大功,则士之妾子为母期。父卒则皆得申。'此大夫 命其妾子,以为母所慈,犹曰贵父命,为之三年,况天子命其子为列国王,命其所 生母为国太妃,反自同公子为母练冠之与大功乎?轻重颠倒,不可之甚者也。《传》 曰:'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则当服其亲服。若鲁卫列国,相为服期,判无 疑矣。何以明之?《丧服》:'君为姑姊妹女子嫁于国君者',《传》曰:'何以 大功?尊同也。尊同,则得服其亲服。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然则 兄弟一体。位列诸侯,自以尊同得相为服,不可还准公子,远厌天王。故降有四品, 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厌降。名例不同,何可乱也?《礼》:大夫之 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国,二王胙土茅社,显锡 大邦,舍尊同之高据,附不祢之公子,虽许蔡失位,亦不是过。《服问》曰:'有 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公子虽厌,妻尚获申,况广陵、北海,论封则封 君之子,语妃则命妃之孙。承妃纂重,远别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统,厌其所生之祖 嫡,方之皇姑,不以遥乎?今既许其申服,而复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欤! 《经》曰:'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长子',《传》曰:'何以期?父母长子 君服斩,妻则小君。父卒,然后为祖后者服斩。'今祖乃献文皇帝,诸侯不得祖之, 母为太妃,盖二王三年之证。议者近背正经以附非类,差之毫毛,所失或远。且天 子尊则配天,莫非臣妾,何为命之为国母而不听子服其亲乎?《记》曰:'从服者, 所从亡,则已。'又曰:'不为君母之党服,则为其母之党服。今所从既亡,不以 亲服服其所生,则属从之服于何所施?若以诸王入为公卿,便同大夫者,则当今之 议,皆不须以国为言也。今之诸王,自同列国,虽不之国,别置臣僚,玉食一方, 不得以诸侯言之。敢据《周礼》,辄同三年。"当时议者亦有同异。国子博士李郁 于议罢之后,书难普惠。普惠据《礼》还答,郑重三返,郁议遂屈。转谏议大夫。 澄谓普惠曰:"不喜君得谏议,唯喜谏议得君。"

时灵太后父司徒胡国珍薨,赠相国、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无"太上"之 号,诣阙上疏,陈其不可,左右畏惧,莫敢为通。会闻胡家穿圹下坟有磐石,乃密 表曰:

臣闻优名宝位,王者之所光锡;尊君爱亲,臣子所以慎终。必使勋绩相侔,号 秩相可,然后能显扬当时,传徽万代者矣。窃见故侍中、司徒胡公,怀道含灵,实 诞圣后,载育至尊,母仪四海,近枢克唯允之寄,居槐体论道之明。故以功余九锡, 褒假銮纛,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号, 窃谓未衷。何者?《易》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故曰"大哉乾元",又曰 "至哉坤元",明乾坤不可并大。《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社, 尊无二上。"明君臣不可并上。伏见诏书,以司徒为太上秦公,夫人为太上秦君。 夫人蒙号于前,司徒系之于后,尊光之美盛矣。窃惟高祖受禅于献文皇帝,故仰尊 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 列于十乱,则司徒之为太上,恐乖系敕之意。《春秋传》曰:"葬称公,臣子辞。" 明不可复加上也。《书》曰:"兹予大飨于先王,尔祖其从与飨之。"司徒位尊属 重,必当配飨先朝,称太上以为臣,以事太上皇,恐非司徒翼翼之心。

汉祖创有天下,尊父曰"太上皇",母曰"昭灵后",乃帝者之事。晋有"小 子侯",尚曰僭之于天子。司徒,三公也,其可同号于帝乎?孔子曰:"必也正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 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谦尊 而光,卑而不可逾","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 道恶盈而好谦。"又曰:"困于上者必反于下,故受之以井。"此克吉定兆,而以 浅改卜,群心悲惋,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清。伏愿圣后,回日月之明, 察微臣之请,停司徒逼同之号,从卑下不逾之称,畏困上之鉴,邀谦光之福,则天 下幸甚。

臣闻见灾修德,灾变成善。此太戊所以兴殷,桑谷以之自灭。况今卜迁方始, 当修革之会,愚以为无上之名,不可假之,脱讥于千载,恐贻不言之咎。且君之于 臣,比葬三临之,礼也。司徒诚为后父,实人臣也。虽子尊不加于父,乃天下母以 义断恩,不可遂在室之意,故曰:"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况乃应坤之载,承 天之重,而朔望于司徒之殡,晨昏于郊墓之间,虽圣思蒸蒸,其不虞宜戒。离宸极 之严居,疲云跸于道路,此亦亿兆苍生,瞻仰失图。伏愿寻《载驰》之不归,存静 方之光大,则草木可繁,人灵斯穆。臣职忝谏司,敢献狂瞽,谨冒上闻,不敢宣露, 乞垂省览,昭臣微款,脱得奉谒圣颜,曲尽愚衷者,死且不朽。

太后览表,亲至国珍宅,召集王公、八座、卿尹及五品已上,博议其事,遣使 召普惠与相问答,又令侍中元义、中常侍贾璨监观得失。任城王澄问普惠曰:"汉 高作帝,尊父为太上皇。今圣母临朝,赠父太上公,求之故实,非为无准。且君举 作则,何必循旧?"对曰:"天子称诏,太后称令,故周臣十乱,文母预焉。仰思 所难,窃谓非匹。"澄曰:"前代太后亦有称诏,圣母自欲存谦光之义,故不称耳。 何得以诏令之别,而废严父之孝?"对曰:"后父太上,自昔未有。前代母后岂不 欲尊崇其亲?王何以不远谟古义,而近顺今旨。未审太后何故谦于称诏,而不谦于 太上。窃愿圣后终其谦光。"太傅、清河王怿曰:"昔在僭晋,褚氏临朝,殷浩遗 褚裒书曰'足下,今之太上皇也',况太上公而致疑?"对曰:"褚裒以女辅政辞 不入朝。渊源讥其不恭,故有太上之刺。本称其非,不记其是。不谓殿下以此赐难。" 侍中崔光曰:"张生表中引晋有小子侯,出自郑注,非为正经。"对曰:"虽非正 经之文,然述正经之旨。公好古习礼,复固斯难?"御史中尉元匡因谓崔光曰: "张《表》云,晋之小子侯,以号同称僭。今者,太上公名同太上皇,比晋小子, 义似相类。但不学不敢辨其是非。"普惠对曰:"中丞既疑其是,不正其非,岂所 望于三独?"尚书崔亮曰:"谏议所见,正以太上之号不应施于人臣。然周有太公 尚父,亦兼二名。人臣尊重之称,固知非始今日。"普惠对曰:"尚父者,有德可 称;太上者,上中之上。名同义异,此亦非并。"亮又曰:"古有文王、武王,亦 有文子、武子。然则太上皇、太上公亦何嫌于同也?"普惠对曰:"文武者,德行 之迹,故迹同则谥同。太上者,尊极之位,岂得通施于臣下!"廷尉少卿袁翻曰: "《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数虽殊,同名为上,何必上者皆是极尊?" 普惠厉声诃翻曰:"礼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与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双 举,不得非极。雕虫小艺,微或相许,至于此处,岂卿所及!"翻甚有惭色,默不 复言。任城王澄曰:"谏诤之体,各言所见,至于用舍,固在应时。卿向答袁氏, 声何太厉?"普惠对曰:"所言若是,宜见采用;所言若非,惧有罪及。是非须辨, 非为苟竞。"澄曰:"朝廷方开不讳之门,以广忠言之路。卿今意在向义,何云乃 虑罪罚?"议者咸以太后当朝,志相党顺,遂奏曰:"张普惠辞虽不屈,然非臣等 所同。涣汗已流,请依前诏。"太后复遣元义、贾璨宣令谓普惠曰:"朕向召卿与 群臣对议,往复既终,皆不同卿表。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 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所见,勿得难言。"普惠于是拜令辞还。

初,普惠被召,传诏驰骅骝马来,甚迅速,伫立催去,普惠诸子忧怖涕泣。普 惠谓曰:"我当休明之朝,掌谏议之职,若不言所难言,谏所难谏,便是唯唯,旷 官尸禄。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辈勿忧。"及议罢,旨 劳还宅,亲故贺其幸甚。时中山庄弼遗书普惠曰:"明侯渊儒硕学,身负大才,秉 此公方,来居谏职,謇謇如也,谔谔如也。一昨承胡司徒等,当面折庭诤,虽问难 锋至,而应对响出,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柝裁警,终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虽 不见用于一时,固已传美于百代。闻风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书,每为口 实。

普惠以天下民调,幅度长广,尚书计奏,复征绵麻,恐其劳民不堪命,上疏曰:

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尊先皇之轨,夙宵惟度,忻战交集。何者?闻复高祖 旧典,所以忻惟新;俱可复而不复,所以战违法。仰惟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 秤,所以爱万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间,亿兆应有绵麻之利, 故绢上税绵八两,布上税麻十五斤。万姓得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荷轻赋之饶, 不适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职,奔走以役其勤。天子信于上,亿兆乐于下。故 《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此之谓也。

自兹以降,渐渐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临朝之前,陛下居 谅暗之日,宰辅不寻其本,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辐广、度长、秤重、斗大,革 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所谓悦之不以道,愚臣所 以未悦者也。尚书既知国少绵麻,不惟法度之□易,民言之可畏,便欲去天下之大 信,弃已行之成诏,追前之非,遂后之失,奏求还复绵麻,以充国用。不思库中大 有绵麻,而群官共窃之。愚臣以为于理未尽。何者?今宫人请调度,造衣物,必度 忖秤量。绢布,匹有尺丈之盈,一犹不计其广;丝绵,斤兼百铢之剩,未闻依律罪 州郡。若一匹之滥,一斤之恶,则鞭户主,连三长,此所以教民以贪者也。今百官 请俸,人乐长阔,并欲厚重,无复准极。得长阔厚重者,便云其州能调,绢布精阔 且长,横发美誉,以乱视听;不闻嫌长恶广,求计还官者。此百司所以仰负圣明也。

今若必复绵麻者,谓宜先令四海知其所由,明立严禁,复本幅度,新绵麻之典, 依太和之税。其在库绢布并及丝绵,不依典制者,请遣一尚书与太府卿、左右藏令, 依今官度、官秤,计其斤两、广长,折给请俸之人。总常俸之数,千俸所出,以布 绵麻,亦应其一岁之用。使天下知二圣之心,爱民惜法如此,则高祖之轨中兴于神 龟,明明慈信照布于无穷,则孰不幸甚!伏愿亮臣悾悾之至,下慰苍生之心。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时听奉见。自此之后,月一陛见。又以肃宗不亲视朝, 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臣闻明德恤祀,成汤光六百之祚;严 父配天,孔子称周公其人也。故能馨香上闻,福传遐世。伏惟陛下,重晖纂统,钦 明文思,天地属心,百神伫望,故宜敦崇祀礼,咸秩无文。而告朔朝庙,不亲于明 堂;尝禘郊社,多委于有司。观射游苑,跃马骋中,危而非典,岂清跸之意,殖不 思之冥业,损巨费于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 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愆礼忤时,人灵未穆。愚谓从朝夕之 因,求秪劫之果,未若先万国之忻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者也。伏 愿淑慎威仪,万邦作式,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礼,释奠成均,竭心千亩,明 发不寐,洁诚禋稞。孝悌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则一人有喜,兆民赖之。 然后精进三宝,信心如来。道由化深,故诸漏可尽;法随礼积,故彼岸可登。量撤 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 仍旧亦可,何必改作?庶节用爱人,法俗俱赖。臣学不经远,言多孟浪,忝职其忧, 不敢默尔。"寻别敕付外,议释奠之礼。

时史官克日蚀,豫敕罢朝。普惠以逆废非礼,上疏陈之。又表论时政得失。一 曰,审法度,平斗尺,调租务轻,赋役务省。二曰,听舆言,察怨讼,先皇旧事有 不便于政者,请悉追改。三曰,进忠謇,退不肖,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四曰,兴 灭国,继绝世,勋亲之胤,所宜收叙。书奏,肃宗、灵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 难诘,延对移时。令曰:"宁有先皇之诏,一一翻改!"普惠僶俛不言。令曰: "卿似欲致谏,故以左右有人,不肯苦言。朕为卿屏左右,卿其尽陈之。"对曰: "圣人之养庶物,爱之如伤。况今二圣纂承洪绪,妻承夫,子承父,夫、父之不可, 安然仍行,岂先帝传委之本意?仰惟先帝行事,或有司之谬,或权时所行,在后以 为不可者,皆追而正之。圣上忘先帝之自新,不问理之伸屈,一皆抑之,岂苍生黎 庶所仰望于圣德?"太后曰:"小小细务,一一翻动,更成烦扰。"普惠曰:"圣 上之养庶物,若慈母之养赤子。今赤子几临危壑,将赴水火,以烦劳而不救,岂赤 子所望于慈母!"太后曰:"天下苍生,宁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亲懿, 莫重于太师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细之苦,何可得无?"太后曰:"彭城之苦, 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复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 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陈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太后曰:"卿云'兴灭国, 继绝世',灭国绝世,竟复谁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终,汉文封其四子,盖骨 肉之不可弃,亲亲故也。窃见故太尉咸阳王、冀州刺史京兆王,乃皇子皇孙,一德 之亏,自贻悔戾,沉沦幽壤,缅焉弗收,岂是兴灭继绝之意?乞收葬二王,封其子 孙,愚臣之愿。"太后曰:"卿言有理,朕深戢之,当命公卿博议此事。"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以吏民之义,又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虽寒暑 风雨,无不必至。初,澄嘉赏普惠,临薨,启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悼澄,览启 从之。诏行之后,尚书诸郎以普惠地寒,不应便居管辖,相与为约,并欲不放上省, 纷纭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曰: "臣闻乾元以利贞为大,非义则不动;皇王以博施为功,非类则不从。故能始万物 而化天下者也。伏惟陛下叡哲钦明,道光虞舜,八表宅心,九服清晏。蠕蠕相害于 朔垂,妖师扇乱于江外,此乃封豕长蛇,不识王度,天将悔其罪,所以奉皇魏,故 荼毒之、辛苦之,令知至道之可乐也。宜安民以悦其志,恭己以怀其心。而先自劳 扰,艰难下民,兴师郊甸之内,远投荒塞之外,救累世之勍敌,可谓无名之师。谚 曰'唯乱门之无过',愚情未见其可。当是边将窥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不 得已而用之者也。夫白登之役,汉祖亲困之。樊哙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以 为不可,请斩之。千载以为美。况今旱酷异常,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 将而欲定蠕蠕,忤时而动,其可济乎?阿那瑰投命皇朝,抚之可也,岂容困疲我兆 民以资天丧之虏?昔庄公纳子纠,以致乾时之败;鲁僖以邾国,而有悬胄之耻。今 蠕蠕时乱,后主继立,虽云散亡,奸虞难抑。脱有井陉之虑,杨钧之肉其可食乎! 高车、蠕蠕,连兵积年,饥馑相仍,须其自毙,小亡大伤,然后一举而并之。此卞 氏之高略,所以获两虎,不可不图之。今土山告难,简书相续,盖亦无能为也,正 与今举相会,天其或者欲以告戒人,不欲使南北两强,并兴大众。脱狂狡构间于其 间,而复事连中国,何以宁之?今宰辅专欲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 心者也。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此机之际,北师宜停。臣言不及义,文书所经过, 不敢不陈。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二虏自灭之形,可以为殷鉴。伏愿辑和万国, 以静四疆,混一之期,坐而自至矣。臣愚昧多违,必无可采,匹夫之智,愿以呈献。" 表奏,诏答曰:"夫穷鸟归人,尚或兴恻,况那瑰婴祸流离,远来依庇,在情在国, 何容弗矜?且纳亡兴丧,有国大义,皇魏堂堂,宁废斯德?后主乱亡,似当非谬, 此送彼迎,想无拒战。国义宜表,朝算已决,卿深诚厚虑,脱用嘉戢。但此段机略, 不获相从,脱后不逮,勿惮匡言。"

时萧衍义州刺史文僧明举城归顺,扬州刺史长孙稚遣别驾封寿入城固守,衍将 裴邃、湛僧率众攻逼,诏普惠为持节、东道行台,摄军司赴援之。军始渡淮,而封 寿已弃城单马而退。军罢还朝。萧衍弟子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 惠上疏,请赴扬州,移还萧氏,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凉州刺史石士基、行台 元洪超并赃货被绳,以普惠为右将军、凉州刺史,即为西行台。以病辞免。除光禄 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群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运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 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 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 悉以自随。普惠至南秦,停岐、泾、华、雍、豳、东秦六州兵武,召秦州兵武四千 人,分配四统;令送租兵连营接栅,相继而进,运租车驴,随机输转。别遣中散大 夫封答慰喻南秦,员外常侍杨公熙宣劳东益氐民。于时,南秦氐豪吴富聚合凶类, 所在邀劫。公熙既至,东益州刺史魏子建密与普惠书,言公熙旧是蕃国之胤,而诸 氐与相见者,必有阴私,言宜加图防。普惠乃符摄公熙,令赴南秦。公熙果已密遣 其从兄山虎与吴富同逆,又妄自说乡里,纷动群氐,托云与崔南秦有隙,拒而不赴。 租达平落,吴富等果胁车营,实公熙所潜遣也。后吴富虽为左右所杀,而徒党犹盛。 秦□所绾武都、武阶,租颇得达。东益群氐先款顺,故广业、仇鸠、河池三城粟便 得入。其应入东益十万石租,皆稽留费尽,升斗不至,镇戍兵武,遂致饥虚,咸恨 普惠经略不广。事讫,普惠拜表按劾公熙。还朝,赐绢布一百段。

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曰:

《诗》称"文王孙子,本枝百世",《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皆所 以明德睦亲,维城作翰。汉祖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 爰及苗裔。"又申之以丹书之信,重之以白马之盟。其以强大分王,罪犯蹙邑者, 盖有之矣;未闻父基子构,世载忠贤,一死一削,用为恆典者也。故尚书令臣肇, 未能远稽古义,近究成旨,以初封之诏,有亲王二千户、始蕃一千户、二蕃五百户、 三蕃三百户,谓是亲疏世减之法;又以开国五等,有所减之言,以为世减之趣。遂 立格奏夺,称是高祖本意,仍被旨可。差谬之来,亦已甚矣。遂使勋亲怀屈,幽显 同冤,纷讼弥年,莫之能息。

臣辄远研旨格,深穷其事,世变减夺,今古无据。又寻诏书,称昔未可采,今 始列辞,岂得混一,罔分久近也。故乐良、乐安,同蕃异封;广阳、安丰,属别户 等。安定之嫡,邑齐亲王;河间戚近,更从蕃食。是乃太和降旨,初封之伦级,勋 亲兼树,非世减之大验者也。博陵袭爵,亦在太和之年,时不世减,以父尝全食, 足户充本,同之始封,减从今式。如此,则减者减其所足之外,足者足其所减之内。 减足之旨,乃为所贡所食耳。欲使诸王开国,弗专其民,赋役之差,贵贱有等。盖 准拟周礼公侯伯子男贡税之法,王食其半,公食三分之一,侯伯四分之一,子男五 分之一。是以新兴得足充本,清渊吏多减户。故始封承袭,俱称所减谓减之以贡, 食谓食之于国,斯实高祖霈然之诏。减实之理,圣明自释,求之史帛,犹有未尽。 时尚书臣琇疑减足之参差,旨又判之,以开训所减之旨,可以不疑于世减矣。而臣 肇弗稽往事,曰五等有所减之格,用为世减之法;以王封有亲疏之等,谓是代削之 条。妄解成旨,雷同世夺。以此毒天下,民其从乎!故太傅、任城文宣王臣澄枢弼 累朝,识洞今古,为尚书之日,殷勤执请,孜孜于重议。被旨不许,于此遂停。

又律罪例减,及先帝之缌麻;令给亲恤,止当世之有服。律、令相违,威泽异 品。使七庙曾玄,不治未恤,嫡封则爵禄无穷,枝庶则属内贬绝。仪刑作孚,亿兆 何观。夫一人吁嗟,尚曰亏治。今诸王五等,各称其冤;七庙之孙,并讼其切。陈 诉之案,盈于省曹,朝言巷议,咸云其苦。恐非先王所以建万国,亲诸侯,睦九族 之义也。

臣猥忝今任,于兹五年,推寻旨格,谓无世减之理。请近遵高祖减食之谟,远 循百代象贤之诰,退由九伐,进从九仪,则刑罚有伦,封不虚黜。斯乃文王所以克 慎,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今旨访冤滞,愚以此为大者。求寻光锡 之诏,并诸条格,所夺所请,事事穷审。诸王开国,非犯罪削夺者,并求还复。其 昔尝全食,足户充本,减从令式者,从前则力多于亲懿,全夺则减足之格不行,愚 谓禄力并应依所□之食而食之。若是则力少蕃王,粟帛仍本户邑虽盈之减两。秦既 有全食足户之异,故不得同于新封之力耳。亲恤所裒,请依律断。伏惟亲亲尊贤, 位必功立。尊贤以司民,可不慎乎?亲亲以牧族,其可弃乎?如脱蒙允求以旨判为 始,其前来吏秩,悉年久不追。

臣又闻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咸有一德,殷汤所以革夏。故能上令下从, 风动草偃;畏之如雷电,敬之如明神。是以天子家天下,绥万国,若天之无不覆, 地之无不载。迁都之构,庶方子来,泛泽所沾,降及陪皁。宁有岳牧、二千石、县 令、丞、尉、治中、别驾及诸军幢,受命于朝廷,而可不预乎?此之班驳,云雨之 不平,谓是当时有司出纳之未允。何以明之?仰寻世宗诏书,百官普进一级,中有 朝臣刺史登时褒授,则内外贵贱,莫不同泽。又覆奏称爰及陪皁,明无不逮。自后 人率其心纷纶,盈庭嫌少,误惑视听。限以泛前,更为年断。六年、三年之考,以 意折之;泛前、泛后之岁,隔而绝之。遂使如纶之旨,顿于一朝。泛前六年上第者 全不得泛,三年上第者蒙半阶而已。泛前泛后合考者隔绝而不得,无考者无折而全。 泛前泛后,有考无考,并蒙全泛。与否乖违,勤旧弥屈。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其 此之谓乎?《易》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下,可不慎欤!"言之不从,无以 抑之,遂奏夺牧守外禄,全不与泛。散官改为四年之考,泛前者八年一阶。政令不 一,冤讼惟甚,与而复夺,其本在兹。致使邀驾击鼓者,无理以加其罪;诽谤公听 者,无辞以抑其言。噂沓所由生,慢悖所由起。

夫琴瑟不调,浇而更张。善人,国之本也,其可弃乎?《诗》云:"乐只君子, 邦家之基。"《尧典》曰:"克明俊德。"《吕刑》曰:"何择非人。"《周官》 曰:"官弗必备惟其人。"《咎繇》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诗》云: "人之云亡,邦国殄悴。"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孔子曰:"不患贫而 患不均。"如此则官必择人,泛则宜溥。请远遵正始元旨,近准圣明二泛,内外百 官,悉同一阶,不以泛前折考,不以散任增年,则同云共澍,四海均洽。如谓未可, 宜以权理折之。

《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实位曰仁。"《春秋传》曰:"一曰择人。" 如此,则乃可无泛,不可无考,守宰之泛,既以追夺,则百官之泛,不应独沾。溥 泽既收,复谁敢怨!夫三载之考,兴于太和;再周之陟,通于景明。闲剧禄力,自 有加减。陪臣以事省降,而考则三年,朝官既禄等平曹,更四周乃陟。考禄参差, 各称其枉。且一日从军征戍,苦于烦任终年;专使决断,重于陪臣恆上。若通为三 载之考,无泛隔折,则各盈其分,亦足以近塞群口,远绥四方。

日昳求贤,犹有所失,况不遵择人之训,唯以停久而进乎?自今已后,考黜愿 以三宅革心,选进愿以三俊居德。《书》曰:"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非其人, 惟尔弗任。"斯周道所以佑辟康民,敢不敬守。臣忝官枢副,毗察冤讼,寤寐惟省, 谓宜追正,愚固所陈,万无可采。

出除左将军、东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萧衍前弊,别郡异县之民错杂 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 不起,民以为便。萧衍遣将胡广来寇安阳,军主陈明祖等胁白沙、鹿城二戍,衍又 遣定州刺史田超秀、田僧达等窃陷石头戍,径据安陂城;郢州新塘之贼,近在州西 数十里。普惠前后命将拒战,并破之。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 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合 门拯给之。孝昌元年三月,在州卒,时年五十八。赠平北将军、幽州刺史,谥曰宣 恭。

长子荣俊,武定末,齐王相府属。

荣俊弟龙子,扬州骠骑府长史。

史臣曰:孙绍关右之士,又能指论世务,亦其志也。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 官,侃然不挠,其有王臣之风矣。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六十八 朱瑞 叱列延庆 斛斯椿 贾显度 樊子鹄 贺拔胜 侯莫 陈悦 侯渊|正史

《魏书》列传第六十八 朱瑞 叱列延庆 斛斯椿 贾显度 樊子鹄 贺拔胜 侯莫 陈悦 侯渊


朱瑞,字元龙,代郡桑干人。祖就,字祖成,卒于沛县令。父惠,字僧生,行 太原太守,卒。永安中,瑞贵达,就赠平东将军、齐州刺史,惠赠使持节、冠军将 军、恆州刺史。

瑞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孝昌末,尔朱荣引为其府户曹参军,又为大行台郎中, 甚为荣所亲任。建义初,除黄门侍郎,仍中书舍人。荣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 之门下,为腹心之寄。录前后勋,封阳邑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未几,又除散骑 常侍、安南将军,黄门如故。丁父忧,去官。诏起复任,除青州大中正,及元颢内 逼,瑞启劝北幸,乃从驾于河阳,除侍中、征南将军、兼吏部尚书,改封北海郡开 国公,增邑一千户。庄帝还洛,加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又改封乐陵郡开国公,仍 侍中。瑞虽为尔朱荣所委,而善处朝廷之间,庄帝亦赏遇之,曾谓侍臣曰:"为人 臣当须忠实,至如朱元龙者,朕待之亦不异余人。"瑞启乞三从之内并属沧州乐陵 郡,诏许之,仍转沧州大中正。瑞始以青州乐陵有朱氏,意欲归之,故求为青州中 正;又以沧州乐陵亦有朱氏,而心好河北,遂乞移属焉。寻加车骑将军。

尔朱荣死,瑞与世隆俱北走。既而以庄帝待之素厚,且见世隆等并无雄才,终 当败丧,于路乃还。帝大悦,执其手曰:"社稷忠臣,当须如此。"尔朱天光拥众 关右,帝欲招纳之,乃以瑞兼尚书左仆射,为西道大行台以慰劳焉。既达长安,会 尔朱兆入洛,复还京师。都督斛斯椿先与瑞有隙,数谮之于世隆。世隆性多忌,且 以前日乖异,忿恨更甚,普泰元年七月,遂诛之,时年四十九。太昌初,赠使持节、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恭穆。

子孟胤,袭封。齐受禅,例降。

瑞弟珍,字多宝。太尉、上党王天穆录事参军。卒。

珍弟腾,字神龙。建义初,为龙骧将军、大都督司马。又封泾阳县开国男,食 邑二百户。累迁中军将军、光禄大夫。与瑞同遇害。太昌初,赠沧州刺史。

腾弟庆宾,卒于光禄大夫。

子清,武定末,齐王开府中兵参军。

叱列延庆,代西部人也,世为酋帅。曾祖鍮石,世祖末从驾至瓜步,赐爵临江 伯。父亿弥,袭祖爵,高祖时越骑校尉。

延庆少便弓马,有胆力。正光末,除直后,隶大都督李崇北伐。后随尔朱荣入 洛,仍从荣讨葛荣于相州。延庆,世隆姊婿也,荣亲遇之。葛荣既擒,除使持节、 抚军将军、光禄大夫、假镇东将军、都督、西部第一领民酋长,封永宁县开国伯, 食邑五百户。永安二年,以本将军除恆州刺史。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见委重,迁 散骑常侍、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又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余如故。寻除都督恆云 燕朔四州诸军事、大都督、兼尚书左仆射、山东行台,北海郡开国公,邑五百户。

时幽州刺史刘灵助以庄帝幽崩,遂举兵唱义,诸州豪右咸相结附。灵助进屯于 定州之安固。世隆白前废帝,以延庆与大都督侯渊于定州相会,以讨灵助。渊谓延 庆曰:"灵助善于卜占,百姓信惑,所在响应,未易可图,若万一战有利钝,则大 事去矣。未若还师西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曰:"刘灵助,庸人也。天 道深远,岂其所识?大兵一临,彼皆恃其妖术,坐看符厌,宁肯戮力致死,与吾争 胜负哉。如吾计者,政欲出营城外,诡言西归,灵助闻之,必信而自宽,潜军往袭, 可一往而擒。"渊从之,乃出顿城西,声云将还。简精骑一千夜发,诘朝造灵助垒, 战于城北,遂破擒之。仍兼尚书左仆射,为恆云燕朔四州行台。又除使持节、侍中、 都督恆云燕朔定五州诸军事、定州刺史,余如故。

与尔朱兆等拒义旗于韩陵,战败,延庆与尔朱仲远走渡石济。仲远南窜,延庆 北降齐献武王。王与之入洛,仍从王于并州。后赴洛,出帝以为中军大都督。延庆 既尔朱亲昵,又党于权佞,出帝之西,齐献武王入洛,以罪诛之。

延庆兄子平,武定末,仪同三司、右卫将军、廮陶县开国侯。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人也。父敦,肃宗时为左牧令,时河西贼起,牧民 不安,椿乃将家投尔朱荣,荣以椿兼其都督府铠曹参军。从荣征伐有功,表授厉威 将军。稍迁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荣心,军之密谋,颇亦关预。

及肃宗崩,椿从荣入洛。庄帝初,封阳曲县开国公,食邑千户,迁散骑常侍、 平北将军司马,寻除尔朱荣大将军府司马。从平葛荣,以功除上党太守。及元颢入 洛,椿随荣奉迎庄帝,遂从攻颢。颢败,迁安北将军、建州刺史,改封深泽县,转 镇东将军、徐州刺史,又转征东将军、东徐州刺史。

及尔朱荣死,椿甚忧惧。时萧衍以汝南王悦为魏主,资其士马,次于境上。椿 闻大喜,遂率所部弃州归悦,悦授椿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 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开国公,邑万户,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会尔朱兆 入洛,椿复率所部背悦归兆。尔朱世隆之立前废帝也,椿参其谋,以定策功,拜侍 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京畿北面大都督,改封城阳郡开国公,增邑五百户, 并前一千五百户,寻加开府。时椿父敦先在秀容,忽有传敦死问,请减己阶以赠之, 自襄城将军超赠车骑将军、恆州刺史。寻知其父犹在,诏复椿官,仍除其父为车骑 将军、扬州刺史。世隆之厚椿也如此。

椿与尔朱度律、仲远等北拒齐献武王,次阳平。会尔朱兆与度律等相疑,遁还, 语在《兆传》。椿后复与度律等同拒义旗,败于韩陵。椿谓都督贾显智等曰:"若 不先执尔朱,我等死无类矣。"遂与显智等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 收尔朱部曲尽杀之,令长孙稚、贾显智等率数百骑袭尔朱世隆、彦伯兄弟,斩于阊 阖门外。椿入洛,悬世隆兄弟首于其门树。椿父出见,谓椿曰:"汝与尔朱约为兄 弟,今何忍悬其头于家门,宁不愧负天地乎!"椿乃传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 送于齐献武王。出帝拜椿侍中、仪同开府。

初,献武王之入洛,顿于邙山,尔朱仲远帐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而至。 献武王责宁等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前仲远自徐为逆, 汝为戎首,今仲远南走,汝复背之。于臣节则不忠,论事人则无信。犬马尚识恩养, 汝今犬马之不如!"遂斩之。椿自以数为反覆,见宁等之死,意常不安。遂密构间, 劝出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自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天下轻剽者以 充之。又说帝数出游幸,号令部曲,别为行陈,椿自约勒,指麾其间。从此以后, 军谋朝政,一决于椿。又劝帝征兵,诡称南讨,将以伐齐献武王,帝从之。遂陈兵 城西,北接邙山,南至洛水,帝诘旦戎服与椿临阅焉。献武王以椿乱政,欲诛之。 椿谮说既行,因此遂相恐动。出帝勒兵河桥,令椿为前军,营于邙山北。寻遣椿率 步骑数千镇虎牢。椿弟豫州刺史元寿与都督贾显智守滑台,献武王令相州刺史窦泰 击破之。椿惧己不免,复启出帝,假说游声以劫胁。帝信之,遂入关,椿亦西走长 安。椿狡猾多事,好乱乐祸,于时败国,朝野莫不仇疾之。元寿寻为部下所杀。

贾显度,中山无极人。父道监,沃野镇长史。显度形貌伟壮,有志气。初为别 将,防守薄骨律镇。正光末,北镇扰乱,为贼攻围。显度拒守多时,以贼势转炽, 不可久立,乃率镇民浮河而下。既达秀容,为尔朱荣所留。寻表授直阁将军、左中 郎将。

建义初,除汲郡太守,假平东将军。随尔朱荣破葛荣,又除抚军将军、光禄大 夫、都督,封石艾县开国公,邑一千户。从上党王天穆破邢杲。值元颢入洛,仍与 天穆渡河赴行宫于河内。颢平,以本将军除广州刺史、假镇南将军,转南兗州刺史。 尔朱荣之死也,显度情不自安,南奔萧衍,衍厚待之。普泰初,还朝,授卫大将军、 仪同三司、左光禄大夫,又行济州事。复随尔朱度律等北拒义旗,败于韩陵,与斛 斯椿及弟显智等率众先据河桥,诛尔朱氏。出帝初,除尚书左仆射,寻加骠骑大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未几,以本官行徐州刺史、东道大行台。永熙三 年五月,转雍州刺史、西道大行台。殁于关中。

弟智,字显智,少有胆决。孝昌中,告毛谧等逆,灵太后嘉之,除伏波将军、 冗从仆射,领直斋。

萧衍将夏侯夔攻郢州,以智为龙骧将军、别将讨之。至则夔退,智仍入城。及 刺史元显达以城降于萧衍,智勒城人不欲叛者与显达交战,相率归阙。后为都督, 隶太宰、上党王天穆征邢杲,临陈流矢中胸,仍战不已。元颢入洛,仍随天穆渡河, 朝庄帝于河内。与尔朱兆同先渡河破颢军,以勋除持节、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封义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假卫将军,与行台樊子鹄讨吕文欣于东徐州,平之。 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增邑三百户。寻行东中郎将,加散骑常侍。

及尔朱仲远为徐州刺史,智隶仲远赴彭城。尔朱荣之死也,仲远举兵向洛,智 不从之,遂拥部下出清水东,招勒州民,与相拒击。庄帝闻而善之,除右光禄大夫、 武卫将军,进爵为侯,增邑二百户,通前一千,因镇徐州。普泰初,还洛。仲远忿 其乖背,议欲杀之。智兄显度先为世隆所厚,世隆为解喻得全。时赵修延起逆荆州, 萧衍遣兵接援,世隆欲令智以功自效,遣智讨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 军、左光禄大夫、假骠骑大将军、荆州大都督,进爵为公。将发,会荆州斩送修延 首,不行。又从尔朱度律北拒义旗,合尔朱兆于阳平。兆与度律自相疑阻,退还。 除骠骑大将军。后随度律等败于韩陵,智与兄显度、斛斯椿谋诛尔朱氏。椿、显度 据守北中,令智等入京,擒世隆兄弟。

出帝初,除散骑常侍、本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州贪纵,甚为民 害,出帝征还京师。寻加授侍中,以本将军除济州刺史。率众达东郡,仍停不进, 于长寿津为相州刺史窦泰所破,还洛。天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 时年四十五。

子罗侯,秘书郎。

樊子鹄,代郡平城人。其先荆州蛮酋,被迁于代。父兴,平城镇长史、归义侯。 普泰中,子鹄贵显,乃赠征虏将军、荆州刺史。

子鹄值北镇扰乱,南至并州,尔朱荣引为都督府仓曹参军。孝昌三年冬,荣使 子鹄诣京师。灵太后见之,问荣兵势,子鹄应对称旨,太后嘉之。除直斋,封南和 县开国子,邑三百户,令还赴荣。荣以为行台郎中,行上党郡。及荣向洛,以为假 节、假平南将军、都督河东正平军事、行唐州事。刺史崔元珍闭门拒守,子鹄攻克 之。

建义初,拜平北将军、晋州刺史,封永安县开国伯,食邑千户,又兼尚书行台。 治有威信,山胡率服。元颢入洛,薛修义及降蜀陈双炽等受颢处分,率众攻州城。 子鹄出与战,大破之,又破修义等于土门。以功拜抚军将军。寻征授都官尚书、西 荆州大中正。后兼右仆射,为行台,督贾智等讨吕文欣于东徐州,平之。还,除车 骑将军、左光禄大夫,进封南阳郡开国公,增户六百,尚书如故,仍假骠骑大将军, 率所部为都督。时尔朱荣在晋阳,京师之事,子鹄颇预委寄,故在台阁,征官不解。 后出除散骑常侍、本将军、殷州刺史。属岁旱俭,子鹄恐民流亡,乃勒有粟之家分 贷贫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种二麦,州内以此获安。

及尔朱荣之死,世隆等遣书招子鹄,欲与同趣京师,子鹄不从。以母在晋阳, 启求移镇河南,庄帝嘉之。除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假骠骑大将军、都督二豫郢 三州诸军事、兼尚书右仆射、二豫郢颍四州行台。子鹄到相州,又敕赉绢五百匹。 行达汲郡,闻尔朱兆入洛,乃渡河见仲远,仲远遣镇汲郡。兆征子鹄赴洛,既见, 责以乖异之意,夺其部众,将还晋阳。及纥豆陵步籓起,以子鹄为都督,征发粮仗。 元晔以为侍中、御史中尉、中军大都督,随晔向洛。普泰初,仍除旧任。及赵脩延 叛于荆州,诏子鹄通三鵶道而还。遭母忧去职,前废帝闻其在洛无宅,凶费不周, 赉绢四百匹、粟五百石,以本官起之。

太昌初,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大行台,总大都督杜德等追讨尔朱仲远。仲远 已奔萧衍,收其兵马甲仗。时萧衍遣元树入寇,陷据谯城。诏子鹄与德讨之。树屯 兵梁国,欲来逆战,见子鹄军盛,夜退还谯。子鹄引兵追蹑,树又背城为陈。子鹄 勒兵直趣城下,纵骑冲突,树众大败,奔入城门,城门隘塞,多自杀害。于是斩千 余级,获马数百匹,大收铠仗,遂围城。加仪同三司。树勒兵出战,辄被摧衄,遂 不敢出,自守而已。子鹄恐萧衍遣救,乃分兵击衍苞州、然州、宕州、大涧、蒙县 等五城,并望风逃散。树既无外援,计无所出,子鹄又令人说之,树遂请率众归南, 以地还国。子鹄等许之,共结盟约。及树众半出,子鹄中击,破之,擒树及衍谯州 刺史朱文开,俘馘甚多。班师,出帝赉马匹。迁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寻加骠 骑大将军、开府,典选。

初,青州人耿翔聚众反,亡奔萧衍,衍资其兵,偷据胶州。除子鹄使持节、侍 中、青胶大使,督济州刺史蔡俊讨之。师达青州,翔拔城奔走。在军遇病,诏遣医 给药。仍除兗州刺史,余官如故,便道之州。子鹄先遣腹心缘历民间,采察得失。 及入境,太山太守彭穆参候失仪,子鹄责让穆,并数其罪状,穆皆引伏,于是州内 震悚。

及出帝入关,子鹄据城为逆。南青州刺史大野拔、徐州人刘粹各率众就子鹄。 天平初,遣仪同三司娄昭等率众讨之。子鹄先使前胶州刺史严思达镇东平郡,昭攻 陷之,仍引兵围子鹄。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静帝欲招慰下之,遣散骑常侍陆琛、 兼黄门郎张景征赍玺书劳子鹄而入,野拔因与相见,左右斩子鹄以降。

贺拔胜,字破胡,神武尖山人。祖尔逗,选充北防,家于武川。以窥觇蠕蠕, 兼有战功,显祖赐爵龙城男,为本镇军主。父度拔,袭爵。正光末,沃野人破落汗 拔陵聚众反,度拔与三子、乡中豪勇援怀朔镇,杀贼王卫可瑰。度拔寻为贼所害。 孝昌中,追赠安远将军、肆州刺史。

度拔之死也,胜与兄弟俱奔恆州刺史广阳王渊。胜便弓马,有武干,渊厚待之, 表为强弩将军,充帐内军主。恆州陷,归尔朱荣,转积射将军,为别将,又兼都督。 及荣入洛,以预义之勋,封易阳县开国伯,邑四百户,除直阁将军,寻加通直散骑 常侍、平南将军、光禄大夫,进号安南将军。寻除抚军将军,为大都督,出井陉, 镇中山。元颢入洛,胜从东路率骑三百赴行宫于河梁。荣命胜与尔朱兆先渡,破擒 颢息冠受及颢大都督陈思保。庄帝还宫,以功增邑六百户,复加通直散骑常侍、征 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武卫将军,改封真定县开国公。寻除卫将军,加散骑常侍。

尔朱荣之死也,胜与田怙等奔走荣第。于时宫殿之门未加严防,怙等议即攻门。 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更有奇谋,吾等众旅不多,何可轻尔?但得出城, 更为他计。"怙乃止,及世隆夜走,胜遂不从,庄帝甚嘉之。仲远逼东郡,诏胜以 本官假骠骑大将军,为东征都督,率众会郑先护以讨之。为先护所疑,置之营外, 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胜与交战不利,乃降之。

普泰初,除右卫将军,进号车骑大将军、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共尔朱仲远、 度律北拒义旗,相与奔退,事在《尔朱兆传》。后俱败于韩陵,胜因降齐献武王。 太昌初,拜领军将军,余官如故,又除侍中。出帝既纳斛斯椿等谗间之说,将谋齐 献武王,以胜弟岳拥众关西,仍欲广为势援,除胜使持节、侍中、都督三荆二郢南 襄南雍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胜将图襄阳,攻萧衍 下迮戍,克之,擒其戍主尹道玩、戍副库峨。又使人诱动蛮王问道期,道期率种起 义。衍雍州刺史萧续遣军击道期,为道期所败,汉南大骇。胜又遣军攻均口,擒衍 将庄思延,又攻冯翊、安定、沔阳、酂阳城,并平之。续遣将柳仲礼于谷城拒守, 胜攻之不克,乃班师。沔北荡为丘墟矣。衍书敕续云:"贺拔胜北间骁将,汝宜慎 之,勿与争锋。"其见惮如此。进爵琅邪郡公。

出帝末,诏胜统众北赴京师。军次汝水,出帝入关。胜率所部欲从武关趣长安, 行至析阳,闻齐献武王平潼关,擒毛鸿宾,胜惧,复走荆州,城人闭门不纳。时献 武王已遣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讨之,胜战败,为流矢所中,乃率左右五百余骑 奔萧衍。明年,从间道投宝炬。胜好行小数,志大胆薄,周章南北,终无所成,致 殁于贼中。

胜兄可泥,永熙中,太尉公,封燕郡王。

胜弟岳,字阿斗泥。初为太学生,长以弓马为事。与父兄赴援怀朔,贼王卫可 瑰在城西二百余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瑰臂,贼众大骇。后归恆州,广阳王渊以为 帐内军主,表为强弩将军。州陷,投尔朱荣,荣以为别将,进为都督。

永安初,除安北将军、光禄大夫、武卫将军,赐爵樊城乡男。坐事失官爵。二 年,诏并复之。寻除使持节、假卫将军、西道都督,隶尔朱天光为左厢大都督,讨 万俟丑奴。天光先知岳,喜得同行,每事论访。寻加卫将军、假车骑将军,余如故。 岳届长安,荣遣兵续至。时万俟丑奴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向武功,南渡渭水,攻围 趣栅。天光遣岳率骑一千驰往赴救,菩萨攻栅已克,还向岐州。岳以轻骑八百北渡 渭水擒贼,令杀掠其民,以挑菩萨。菩萨果率步骑二万余人至渭水北。岳以轻骑数 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自言强盛,往复数返。菩萨乃自骄,令省事 传语。岳怒曰:"我与菩萨言,卿是何人,与我对语!"省事恃水,应答不逊。岳 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此各还。岳密于渭南傍水分置精骑,四十、五 十以为一所,随地形便,骆驿置之。明日,自将百余骑,隔水与贼相见,并且东行。 岳渐前进,先所置驿骑随岳而集。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里许,便至 浅可济,岳便驰马东出,以示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渡渭水,轻骑追岳。 岳东行十余里,依横岗伏兵以待之。贼以路险不得前进,前后继至,半渡岗东。岳 乃回战,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者皆不听杀。贼顾见 之,便悉投马。俄而虏获三千人,马亦无遗。遂渡渭北,降步兵万余,收其辎重。 其有土民,普皆劳遣。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

其后,破侯伏、侯元进,降侯机长贵,擒丑奴、萧宝夤、王庆云、万俟道洛, 走宿勤明达,事在《尔朱天光传》。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加车骑将军, 增邑二千户,进封樊城县开国伯。寻诏岳都督泾北豳二夏四州诸军事、本将军、泾 州刺史,进爵为公,改封清水郡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元晔立,除骠骑大将军,增邑五百户,余如故。普 泰初,都督二岐东秦三州诸军事、仪同三司、岐州刺史。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 仍诏开府。俄兼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后以陇中犹有土民不顺,岳助 侯莫陈悦,所在讨平。二年,加岳都督三雍、三秦、二岐、二华诸军事,雍州刺史, 关西行台,余如故。及尔朱天光率众赴洛,将抗齐献武王,岳与侯莫陈悦下陇赴雍, 以应义旗。

永熙初,仍开府、兼仆射、大行台、雍州刺史,增邑千户。二年,诏岳都督雍、 华、北华、东雍、二岐、豳、四梁、二益、巴、二夏、蔚、宁、南益、泾二十州诸 军事,大都督。岳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部趣泾州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使诸 军士田殖泾州。身将壮勇,托以牧马,于原州北招万俟受洛于等,并远近州镇聚结 者。灵州刺史曹泥身诣岳军请代,岳以前洛州刺史元季海为州。彼民不促,击破季 海部下,独听季海囗三年正月,岳召侯莫陈悦会于高平,将讨之,令悦前驱,北趣 灵州。闻渴波隘中河水未解,将往趣之。岳既总大众,据制关右,凭强骄恣,有不 臣之心。齐献武王恶其专擅,令悦图之。悦素服威略,既承密旨,便潜为计。时岳 遣悦先行,悦乃通夜东进,达明晦日,岳行军前与悦相见。悦诱岳入营,坐论兵事。 悦诈云腹痛,起而徐行,悦女夫元洪景抽刀斩岳。后岳部下收岳尸葬于雍州北石安 原。六月,赠大将军、太保、录尚书事,都督、刺史、开国并如故。

侯莫陈悦,代郡人也。父婆罗门,为驼牛都尉,故悦长于河西。好田猎,便骑 射。会牧子逆乱,遂归尔朱荣,荣引为都督府长流参军,稍迁大都督。庄帝初,除 征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县开国侯,邑五百户。

尔朱天光之讨关西,荣以悦为天光右厢大都督,本官如故。西伐克获,皆与天 光、贺拔岳略同劳效。以本将军除鄯州刺史,余如故。尔朱荣死后,亦随天光下陇。 元晔立,除车骑大将军、渭州刺史,进爵为公,改封白水郡,增邑五百户。及天光 向洛,使悦行华州事。普泰中,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秦州刺史。天光之东出, 将抗义旗,悦与岳下陇以应齐献武王,至雍州,会尔朱覆败。永熙初,加开府、都 督陇右诸军事,仍秦州刺史。

永熙三年正月,岳召悦共讨灵州。悦诱岳斩之,岳左右奔散,悦遣人安慰云: "我别禀意旨,止在一人,诸君勿怖。"众皆畏服,无敢拒违。悦心犹豫,不即抚 纳,乃还入陇,止永洛城。

岳之所部,聚于平凉,规还图悦,遣追夏州刺史宇文黑獭。黑獭至,遂总岳部 众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众入陇征悦。悦闻之,弃城,南据山水之险, 设陈候战。黑獭至,遥望见悦,欲待明日决斗。悦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 景和遣人诣黑獭,密许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驴驼,云:"仪同有教, 欲还秦州,守以拒贼",令军人严备。景和复绐悦帐下云:"仪同欲还秦州,汝等 何不装办?"众谓为实,以次相惊,人情惶惑,不可复止,皆散走而趣秦州。景和 先驱至城,据门以慰辑之。

悦部众离散,猜畏傍人,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并兒及谋杀岳者八九人弃军 并走。数日之中,盘回往来,不知所趣。左右劝向灵州,而悦不决,言下陇之后, 恐有人所见。乃于中山令从者悉步,自乘一骡,欲向灵州。中路,追骑将及,望见 之,遂缢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见擒杀,唯先谋杀岳者悦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 州,后奔晋阳。悦自杀岳后,神情恍惚,不复如常,恆言:"我仅睡即梦见岳语: '我兄欲何处去,随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败灭。

侯渊,神武尖山人也。机警有胆略。肃宗末年,六镇饥乱,渊随杜洛周南寇。 后与妻兄念贤背洛周归尔朱荣。路中遇寇,身披苫褐,荣赐其衣帽,厚待之,以渊 为中军副都督。常从征伐,屡有战功。

孝庄即位,除领左右,封厌次县开国子,邑四百户。后从荣讨葛荣于滏口,战 功尤多。荣启渊为骠骑将军、燕州刺史。时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有众数万,屯据 蓟城,尔朱荣令渊与贺拔胜讨之。会元颢入洛,荣征胜南赴大军,留渊独镇中山。 及庄帝还宫,荣令渊进讨韩楼,配卒甚少。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 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今击此贼,故当不足定也。"止给骑七百。渊遂广 张军声,多设供具,亲率数百骑,深入楼境,欲执行人以问虚实。去蓟百余里,值 贼帅陈周马步万余,渊遂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寻还其马仗, 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也?"渊曰:"我兵既少,不可 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渊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 疑降卒为渊内应,遂遁走,追擒之。以勋进爵为侯,增邑八百户。寻诏渊以本将军 为平州刺史、大都督,仍镇范阳。

及尔朱荣之死也,范阳太守卢文伟诱渊出猎,闭门拒之。渊率部曲屯于郡南, 为荣举哀,勒兵南向。庄帝使东莱王贵平为大使,慰劳燕蓟。渊乃诈降,贵平信之, 遂执贵平自随。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渊所败。会元晔立,渊欲归 之。常山太守甄楷屯据井陉,渊又击破之。晔乃授渊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 刺史、左军大都督、渔阳郡开国公,邑一千户。前废帝立,仍加开府,余如故。幽 州刺史刘灵助举义兵,屯于安国城,渊与叱列延庆等破擒之。后随尔朱兆拒义旗于 广阿,兆既败走,渊降齐献武王,后从王破尔朱于韩陵。永熙初,除齐州刺史,余 如故。

出帝末,渊与兗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密信往来,以相连结,又 遣间使通诚于献武王。及出帝入关,复怀顾望。汝阳王暹既除齐州刺史,次于城西, 渊拥部据城,不时迎纳。民刘桃符等潜引暹入据四城,渊争门不克,率骑出奔,妻 兒部曲为暹所虏。行达广里,会承制以渊行青州事。齐献武王又遗渊书曰:"卿勿 以部曲轻少,难于东迈。齐人浇薄,唯利是从。齐州城民尚能迎汝阳王,青州之人 岂不能开门待卿也?但当勉之。"渊乃复还,暹始归其部曲。而贵平自以斛斯椿党, 亦不受代。渊进袭高阳郡,克之,置部曲家累于城中,身率轻骑游掠于外。贵平使 其长子率众攻高阳,南青州刺史茹怀朗遣兵助之。时青州城人馈粮者首尾相继,渊 亲率骑夜趣青州,诈馈粮人曰:"台军已至,杀戮都尽,我是世子下人,今已走还 城,汝何为复去也?"人信其言,弃粮奔走。比晓,复谓行人曰:"台军昨夜已至 高阳,我是前锋,今始到此,颇知侯公竟在何处?"城人凶惧,遂执贵平出降。渊 自惟反覆,虑不获安,遂斩贵平,传首京师,欲明不同于斛斯椿也。

及子鹄平,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渊既不获州任,情又恐惧,行达广川,遂 劫光州库兵反。遣骑诣平原,执前胶州刺史贾璐。夜袭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 韶,以惑人情,攻掠郡县。其部下督帅叛拒之,渊率骑奔萧衍,途中亡散,行达南 青州南境,为卖浆者斩之,传首京师,家口配没。

史臣曰:朱瑞以背本向义,责不见原。延庆党旧违顺,常刑所及。斛斯椿奸佞 为心,谗忒自口,取譬苍蝇,交乱四国,投于豺虎,天实弃之。贾智、侯渊,反覆 取毙。破胡器小谋大,终于颠蹶。子鹄迷机寡算,竟以歼殄。岳负力无谋,制以一 剑。悦果行虑浅,死不旋足。观其亡灭,自取之也。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六十七 成淹 范绍 刘桃符 刘道斌 董绍 冯元兴 鹿悆 张熠|正史

《魏书》列传第六十七 成淹 范绍 刘桃符 刘道斌 董绍 冯元兴 鹿悆 张熠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自言晋侍中粲之六世孙。祖升,家于北海。父 洪,名犯显祖庙讳,仕刘义隆,为抚军府中兵参军,早卒。淹好文学,有气尚。刘 子业辅国府刑狱参军事,刘彧以为员外郎,假龙骧将军,领军主,令援东阳、历城。 皇兴中,降慕容白曜,赴阙,授兼著作郎。时显祖于仲冬之月,欲巡漠北,朝臣以 寒甚固谏,并不纳。淹上《接舆释游论》,显祖览之,诏尚书李欣曰:"卿等诸人 不如成淹《论》通释人意。"乃敕停行。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萧赜遣其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来吊,欲以 朝服行事。主客执之,云:"吊有常式,何得以朱衣入山庭!"昭明等言:"本奉 朝命,不容改易。"如此者数四,执志不移。高祖敕尚书李冲,令选一学识者更与 论执,冲奏遣淹。昭明言:"未解魏朝不听朝服行礼,义出何典?"淹言:"吉凶 不同,礼有成数;玄冠不吊,童孺共闻。昔季孙将行,请遭丧之礼,千载之下,犹 共称之。卿远自江南奉慰,不能式遵成事,方谓议出何典,行人得失,何其异哉!" 昭明言:"二国交和既久,南北皆须准望。齐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于时初不素 服,齐朝亦不以为疑,那得苦见要逼。"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随, 而彼不遵高宗追远之慕,乃逾月即吉。彪行吊之时,齐之君臣皆已鸣玉盈庭,貂珰 曜日,百僚内外,朱服焕然,彪行人不被主人之命,复何容独以素服间衣冠之中? 来责虽高,未敢闻命。我皇帝仁孝之性,侔于有虞,处谅暗以来,百官听于冢宰, 卿岂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摇膝而言:"三皇不同礼,亦安知得失所归。"淹言: "若如来谈,卿以虞舜、高宗为非也?"昭明遂相顾而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 责,行人亦弗敢言。希主人裁以吊服,使人唯,赍裤褶,比既戎服不可以吊,幸借 缁衣幍,以申国命。今为魏朝所逼,违负指授,还南之日,必得罪本朝。"淹言: "彼有君子也,卿将命折中,还南之日,应有高赏;若无君子也,但令有光国之誉, 虽复非理见罪,亦复何嫌?南史、董狐,自当直笔。"既而高祖遣李冲问淹昭明所 言,淹以状对,高祖诏冲曰:"我所用得人。"仍敕送衣巾给昭明等,赐淹果食。 明旦引昭明等入,皆令文武尽哀。后正侍郎。高祖以淹清贫,赐绢百匹。

十六年,萧赜遣其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朝贡,值朝廷有 事明堂,因登灵台以观云物。高祖敕淹引荜等馆南瞩望行礼,事毕,还外馆,赐酒 食。宗庆语淹言:"南北连和既久,而比弃信绝好,为利而动,岂是大国善邻之义?" 淹言:"夫为王者,不拘小节。中原有菽,工采者获多,岂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齐 先主历事宋朝,荷恩积世,当应便尔欺夺?"宗庆、庾荜及行者皆相顾失色。何宪 知淹昔从南入,而以手掩目曰:"卿何为不作于禁,而作鲁肃?"淹言:"我舍危 效顺,欲追踪陈韩,何于禁之有!"宪亦不对。

王肃归国也,高祖以淹曾宦江表,诏观是非。乃造肃与语,还奏言实,时议纷 纭,犹谓未审。高祖曰:"明日引入,我与语,自当知之。"及銮舆行幸,肃多扈 从,敕淹将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肃问:"此是何城?"淹言: "纣都朝歌城。"肃言:"故应有殷之顽民也。"淹言:"昔武王灭纣,悉居河洛, 中因刘石乱华,仍随司马东渡。"肃知淹寓于青州,乃笑而谓淹曰:"青州间何必 无其余种?"淹以肃本隶徐州,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间今日重来,非所知也。" 肃遂伏马上掩口而笑,顾谓侍御史张思宁曰:"向者聊因戏言,遂致辞溺。"思宁 驰马奏闻,高祖大悦,谓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为制胜。"舆驾至洛,肃因侍宴。 高祖又戏肃曰:"近者行次朝歌,闻成淹共卿殊有往覆,卿试重叙之。"肃言: "臣前朝歌为淹所困,不谓此事仰闻听览。臣尔日失言,一之已甚,岂宜再说。" 遂皆大笑。高祖又谓肃曰:"淹能制卿,其才亦不困。"肃言:"淹才词便为难有, 圣朝宜应叙进。"高祖言:"若因此进淹,恐辱卿转甚。"肃言:"臣屈己达人, 正可显臣之美。"高祖曰:"卿既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复于卿太优。"肃言: "淹既蒙进,臣得屈己伸人,此所谓陛下惠而不费。"遂酣笑而止。乃赐淹龙厩上 马一匹,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袭,转谒者仆射。

时迁都,高祖以淹家无行资,敕给事力,送至洛阳,并赐假,日与家累相随。 行次灵丘,属萧鸾遣使,敕驿马征淹。车驾济淮,淹于路左请见,高祖伫驾而进之。 淹曰:"萧鸾悖虐,幽明同弃,陛下俯应人神,按剑江涘,然敌不可小,蜂虿有毒, 而况国乎?深愿圣明保万全之策。"诏曰:"此前车之辙,得不慎乎!"淹曰: "伏闻发洛已来,诸有谏者,解官夺职,恐非圣明纳下之义。"高祖曰:"此是我 命耳,卿不得为干斧钺。"淹曰:"昔文王询于刍荛,晋文听舆人之诵,臣虽卑贱, 敢同匹夫。"高祖优而容之,诏赐绢百匹。

高祖幸徐州,敕淹与闾龙驹等主舟楫,将泛泗入河,溯流还洛。军次碻敖, 淹以黄河峻急,虑有倾危,乃上疏陈谏。高祖敕淹曰:"朕以恆代无运漕之路,故 京邑民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而黄河急峻,人皆难涉。我因有此行,必须 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知卿至诚,而今者不得相纳。"敕赐骅骝马一匹、衣冠一 袭。除羽林监,领主客令,加威远将军。

于时宫殿初构,经始务广,兵民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澌,苦于厉涉,淹遂 启求,敕都水造浮航。高祖赏纳之,意欲荣淹于众,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赐帛 百匹,知左右二都水事。世宗初,司徒、彭城王勰曰:"先帝本有成旨,淹有归国 之诚,兼历官著称,宜加优陟。高祖虽崩,诏犹在耳。"乃相闻选曹,加淹右军, 领左右都水,仍主客令。复授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都水、主客如故。淹小心畏 法,典客十年,四方贡聘,皆有私遗,毫厘不纳,乃至衣食不充,遂启乞外禄。景 明三年,出除平阳太守,将军如故。还朝,病卒。赠本将军、光州刺史,谥曰定。

子霄,字景鸾。亦学涉,好为文咏,但词彩不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 游相好,诗赋间起。知音之士,共所嗤笑;闾巷浅识,颂讽成群,乃至大行于世。 历治书侍御史而卒。

范绍,字始孙,敦煌龙勒人。少而聪敏。年十二,父命就学,师事崔光。以父 忧废业。母又诫之曰:"汝父卒日,令汝远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过期,宜遵成 命。"绍还赴学。太和初,充太学生,转算生,颇涉经史。十六年,高祖选为门下 通事令史,迁录事,令掌奏文集,高祖善之,又为侍中李冲、黄门崔光所知,出内 文奏,多以委之。高祖曾谓近臣曰:"崔光从容,范绍之力。"稍迁强弩将军、积 弩将军、公车令,加给事中,迁羽林监。

扬州剌史、任城王澄请征钟离,敕绍诣寿春,共量进止。澄曰:"须兵十万, 往还百日。涡阳、钟离、广陵、庐江,欲数道俱进,但粮仗军资,须朝廷速遣。" 绍曰:"计十万之众,往还百日,须粮百日。顷秋以向末,方欲征召,兵仗可集, 恐粮难至。有兵无粮,何以克敌?愿王善思,为社稷深虑。"澄沉思良久曰:"实 如卿言。"使还,具以状闻。后澄遂征钟离,无功而返。

寻除长兼奉车都尉,转右都水使者,录事如故。丁母忧去职。值义阳初复,起 绍除守远将军、郢州龙骧府长史,带义阳太守。其年冬,使还都,值朝廷有南讨之 计,发河北数州田兵二万五千人,通缘淮戍兵合五万余人,广开屯田。八座奏绍为 西道六州营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绍勤于劝课,频岁大获。又诏绍诣钟离,与都督、 中山王英论攻钟离形势,英固言必克。绍观其城隍防守,恐不可陷,劝令班师,英 不从。绍还,具以状闻。俄而英败。诏以徐豫二境,民稀土旷,令绍量度处所,更 立一州。绍以谯城形要之所,置州为便,遂立南兗。入为主衣都统,加中坚将军, 转前军将军。追赏营田之勤,拜游击将军,迁龙骧将军、太府少卿,都统如故。转 长兼太府卿。绍量功节用,甄烦就简,凡有赐给,千匹以上,皆别覆奏,然后出之。 灵太后嘉其用心,敕绍每月入见,诸有益国利民之事,皆令面陈。出除安北将军、 并州刺史。清慎守法,颇得民和。值山胡来寇,不能击,以此损其声望。复入为太 常卿。庄帝初,遇害河阴。

刘桃符,中山卢奴人。生不识父,九岁丧母。性恭谨,好学。举孝廉,射策甲 科,历碎职。景明中,羽林监,领主书。萧宝夤之降也,桃符受诏迎接。历奉车都 尉、长水校尉、游击将军。正始中,除征虏将军、中书舍人,以勤明见知。久不迁 职,世宗谓之曰:"扬子云为黄门,顿历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辞也。"东 豫州刺史田益宗居边贪秽,世宗频诏桃符为使慰喻之。桃符还,具称益宗既老耄, 而诸子非理处物。世宗后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征虏将军、豫州刺史,与后军 将军李世哲领众袭益宗。语在《益宗传》。桃符善恤蛮左,为民吏所怀,久之,征 还。病卒,年五十一,赠后将军、洛州刺史。

子景均,殿中侍御史。

刘道斌,武邑灌津人,自云中山靖王胜之后也。幼而好学,有器干。及长,腰 带十围,须髯甚美。举孝廉。入京,拜校书郎,转主书,颇为高祖所知。从征南阳, 还,加积射将军、给事中。高祖谓黄门侍郎邢峦曰:"道斌是段之举,便异侪流矣。" 世宗即位,迁谒者仆射。转步兵校尉、广武将军,领中书舍人。出为武邑太守。时 冀州新经元愉逆乱之后,加以连年灾俭,道斌频为表请,蠲其租赋,百姓赖之。罢 郡还,除右将军、太中大夫。又以本将军出为恆农太守,迁岐州刺史,所在有清治 之称。正光四年,卒于州。赠平东将军、沧州刺史,改赠济州,谥曰康。道斌在恆 农,修立学馆,建孔子庙堂,图画形像。去郡之后,民故追思之,乃复画道斌形于 孔子像之西而拜谒焉。

子士长,武定中,砀郡太守。卒。

董绍,字兴远,新蔡鲖阳人也。少好学,颇有文义。起家四门博士,历殿中侍 御史、国子助教、积射将军、兼中书舍人。辩于对问,为世宗所赏。

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诏绍慰劳。至上蔡,为贼所袭,囚送江东,仍被锁 禁。萧衍领军将军吕僧珍暂与绍言,便相器重。衍闻之,遣使劳绍云:"忠臣孝子, 不可无之。今当听卿还国。"绍对曰:"老母在洛,无复方寸,既奉恩贷,实若更 生。"衍又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放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 善也?"对曰:"通好息民,乃两国之事,既蒙命及,辄当闻奏本朝。"衍赐绍衣 物,引入见之,令其舍人周舍慰劳,并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是以不耻先言, 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都无报旨。卿宜备申此意,故遣传诏周灵秀送卿至国,迟 有嘉问。"又令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获卿,乃天意也。夫千人之聚, 不散则乱,故须立君以治天下,不以天下养一人。凡在民上,胡不思此?若欲通好, 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先是,诏有司以所获衍将齐苟兒等十人欲以换 绍,事在《司马悦传》。及绍还,世宗愍之。永平中,除给事中,仍兼舍人。绍虽 陈说和计,朝廷不许。久之,加轻车将军、正舍人,又除步兵校尉。

肃宗初,绍上《御天马颂》,帝赏其辞,赐帛八十匹。又除龙骧将军、中散大 夫,舍人如故。加冠军将军,出除右将军、洛州刺史。绍好行小惠,颇得民情。萧 衍将军曹义宗、王玄真等寇荆州,据顺阳马圈,裴衍、王罴讨之。既复顺阳,进围 马圈。城坚,裴、王粮少,绍上书言其必败。未几,裴衍等果失利,顺阳复为义宗 所据。绍有气病,启求解州,诏不许。

萧宝夤反于长安也,绍上书求击之,云:"臣当出瞎巴三千,生啖蜀子!"肃 宗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曰:"此是绍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 所畏惧,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又加平西将军。以拒宝夤之功,赏新蔡 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

永安中,代还。于是除安西将军、梁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兼尚书,为山南行 台,颇有清称。前废帝以元孚代之。绍至长安,时尔朱天光为关右大行台,启绍为 大行台从事、兼吏部尚书,又除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天光赴洛,留绍于后。 天光败,贺拔岳复请绍为其开府谘议参军。永熙中,加车骑将军。岳后携绍于高平 牧马,绍悲而赋诗曰:"走马山之阿,马渴饮黄河。宁谓胡关下,复闻楚客歌。" 后为宇文黑獭所杀。

子敏,永安中,为太尉西阁祭酒。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其世父僧集,官至东清河、西平原二郡太 守,赠济州刺史。元兴少有操尚,随僧集在平原,因就中山张吾贵、常山房虬学, 通《礼》传,颇有文才。年二十三,还乡教授,常数百人。领僚孝廉,对策高第, 又举秀才。时御史中尉王显有权宠,元兴奏记于显,召为检校御史。寻转殿中,除 奉朝请,三使高丽。

江阳王继为司徒,元兴为记室参军,遂为元义所知。义秉朝政,引元兴为尚书 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元兴居其腹心,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 家素贫约,食客恆数十人,同其饥饱,曾无吝色,时人叹尚之。及太保崔光临薨, 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为侍讲,授肃宗《杜氏春秋》于式乾殿,元兴常为擿句, 儒者荣之。及义欲解领军,以访元兴。元兴曰:"未知公意如何耳?"义曰:"卿 谓吾欲反也?"元兴不敢言,因劝之。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乃为《浮萍诗》以 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绿水上。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

丞相、高阳王雍召为兼属。未几,去任还乡。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以元兴为 本郡太守。寻征赴阙。以母忧还家,频值乡乱,数为监军,元兴多所赏罚,乡党颇 以此憾焉。上党王天穆之讨邢杲,引为大将军从事中郎。元颢入洛,复为平北将军、 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庄帝还宫,天穆以为太宰谘议参军,加征虏将军。普泰初, 安东将军、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征东将军、齐州刺史。文 集百余篇。元兴世寒,因元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高祖时,有谯郡曹道,颇涉经史,有干用。举孝廉。太和中,东宫主书、门下 录事。景明中,尚书都令史,领主书。后转中书舍人。行使每称旨。出除东郡太守。 卒,赠仪同三司。

又有北海曹升,亦以学识清立见知。历治书侍御史,永安中,黄门郎、散骑常 侍。出帝世,国子祭酒。不营家产,至以馁卒于鄴,时人伤叹之。

又齐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太学博士、兼尚书郎,而常徒步上省, 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鹿悆,字永吉,济阴人。父生,在《良吏传》。悆好兵书、阴阳、释氏之学。 太师、彭城王勰召为馆客。尝诣徐州,马疫,附船而至大梁。夜睡,从者上岸窃禾 四束以饲其马。船行数里,悆觉,问得禾之处,从者以告,悆大忿,即停船上岸, 至取禾处,以缣三丈置禾束下而返。

初为真定公元子直国中尉,恆劝以忠廉之节。尝赋五言诗曰:"峄山万丈树, 雕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弦响蔼中华。"又曰:"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 雪》。丝管韵未成,莫使弦响绝。"子直少有令问,悆欲其善终,故以讽焉。母忧 去职。服阕,仍卒任。子直出镇梁州,悆随之州。州有兵粮和籴,和籴者靡不润屋, 悆独不取,子直强之,终不从命。

庄帝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监临淮王彧军。时萧衍遣其豫章王综据徐 州,综密信通彧,云欲归款。综时为萧衍爱子,众议咸谓不然,彧募人入报,验其 虚实。悆遂请行,曰:"若综有诚心,与之盟约;如其诈也,岂惜一人命也!"时 徐州始陷,边方骚扰,综部将成景俊、胡龙牙并总强兵,内外严固。悆遂单马间出, 径趣彭城,未至之间,为综军主程兵润所止,问其来状,悆答曰:"兵交使在,自 昔通言。我为临淮王所使,须有交易。"兵润遂先遣人白龙牙等,综既有诚心,闻 悆被执,语景俊等曰:"我每疑元略规欲叛城,将验其虚实。且遣左右为元略使, 入魏军中,唤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诈作略身,在一深室,诡为患状,呼使户 外,令人传语。"时略始被衍追还。综又遣腹心梁话迎悆,密语意状,令善酬答, 引悆入城,诣龙牙所。

时日已暮,龙牙列仗举火引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令唤卿。"又曰: "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 争,得否在天,非人所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复诣景俊住所,停悆在外门, 久而未入。时夜已久,星月甚明。有综军主姜桃来与悆语曰:"君年已长宿,又充 今使,良有所达。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归梁,梁主待物有道。"乃举手上指: "今岁星在斗。斗,吴之分野。君何为不归梁国,我令君富贵。"悆答曰:"君徒 知其一,未知其二。法僧者,莒仆之流,而梁纳之,无乃有愧于季孙也?今月建鹑 首,斗牛受破,岁星木也,逆而克之。君吴国败丧不久。且衣锦夜游,有识不许。" 言未及尽,引入见景俊,景俊曰:"元中山虽曰相唤,不惧而来,何也?"答曰: "昔楚伐吴,吴遣蹶由劳师,今者此行,略同于彼。"又曰:"游历多年,与卿先 经相识。"仍叙由缘,景俊便记。引悆同坐,谓悆曰:"卿不为刺客也?"答曰: "今者为使,欲返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为设饭食杂果,悆强饮多食, 向敌数人,微自夸矜。诸人相谓曰:"壮士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户内, 指床令坐。一人别在室中,出谓悆曰:"中山有教,与君相闻。"悆遂起立。使人 谓悆曰:"君但坐。"悆曰:"家国王子,岂有坐听教命?"使人曰:"顿首君, 我昔有以向南,且遣相唤,欲闻乡事。晚来患动,不获相见。"悆曰:"且奉音旨, 冒险祗赴,不得瞻见,内怀反侧。"遂辞而退。

须臾天晓,综军主范勖、景俊、司马杨票等竞问北朝士马多少。悆云:"秦 陇既平,三方静晏,今有高车、白眼、羌、蜀五十万,齐王、李陈留、崔延伯、李 叔仁等分为三道,径趣江西;安乐王鉴、李神领冀、相、齐、济、青、光羽林十万, 直向琅邪南出。"诸人相谓曰:"讵非华辞也?"悆曰:"可验崇朝,何华之有!" 日晏令还。景俊送悆上戏马台,北望城垒,曰:"何此城之固,良非彼军士所能图 拟,卿可语二王,回师改计。"悆曰:"金墉汤池,冲甲弥巧,贵守以人,何论险 害!"还军,于路与梁话誓盟。契约既固,未旬,综果降。

诏曰:"日者,法僧父子,顽固自天,长恶不已,窃城外叛,职此乱阶,遂使 彭宋名籓,翻为贼有。虽宗臣名将,挥戈于泗滨;虎士雄卒,竦剑于汴渚。然高墉 峻堞,非可易登;广涘深隍,实为难践。是用日昃忘食,中宵愤惋者也,而衍都督、 豫章王萧综体运知机,欲归有道,潜遣密信,送款于都督临淮王。于时事同夜光, 能不按剑。殿中侍御史监军鹿悆,不惮虎口,视险若夷,便能占募,入验虚实。誓 盟既固,所图遂果。返地复城,息我兵甲,亦是悆之力焉。若不酬以荣禄,何以劝 厉将来?可封定陶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

除员外散骑常侍。俄出为青州彭城王劭府长兼司马,寻解长兼。广川人刘钧、 东清河人房须反,劭遣悆监州军讨之,战于商山,颇有所捷。将统皆劭左右,擅增 首级,妄请赏帛,悆面执不与,劭弗从。悆勃然作色曰:"竭志立言,为王为国, 岂悆家事!"不辞而出,劭追而谢焉。窃勋者放言噂沓欲加私害,悆闻而笑之, 不以介意。

先是,萧衍遣将彭群、王辩率众七万围逼琅邪。自春及秋,官军不至,而两青 士马,裁可万余,师次郧城,久而未进。劭乃遣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 并监勒诸将,径赴贼垒,大破之,斩群首,俘馘二千余级。肃宗嘉之,玺书劳问。 永安中,入为左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又以前赏悆入徐之功未尽,增邑二百户,进 爵为侯。虽任居通显,志在谦退,迎送亲宾,加于畴昔,而自无室宅,常假赁居止, 布衣粝食,寒暑不变。庄帝嘉其清素,时复赐以钱帛。

及东徐城民吕文欣杀刺史元大宾,南引贼众,屯栅曲术,诏悆使持节、散骑常 侍、安东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之。破文欣党,重以购之,文欣同逆 人韩端正斩文欣送首,魁帅同死者十二人。诏书褒慰。还拜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 夫。寻诏为使持节、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至东郡,值尔朱仲远陷西兗, 向滑台,诏与都督贺拔胜等拒仲远。军败还京。普泰中,加征东将军,转卫将军、 右光禄大夫、兼度支尚书、河北五州和籴大使。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时荥阳民郑 荣业等聚众反,围逼州城。悆不能固守,遂以城降。荣业送悆于关西。

张熠,字景世,自云南阳西鄂人,汉侍中衡是其十世祖。熠自奉朝请为扬州车 骑府录事参军。入除步兵校尉。

永宁中,寺塔大兴,经营务广。灵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顾问,熠敷陈指画,无 所遗阙,太后善之。久之,除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后为别将,随长孙稚西征,转 平西将军、太中大夫,为关西都督。以功封长平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永安初, 除平西将军、岐州刺史、假安西将军,寻加抚军将军。矜恤贫弱,为民所爱。代还, 值元颢入洛,仍令复州,熠遂私还。庄帝还宫,出除镇南将军、东荆州刺史。寻加 散骑常侍、征蛮大都督,转荆州刺史。值尔朱兆入洛,不行。普泰中,卫将军、金 紫光禄大夫。

天平初,迁鄴草创,右仆射高隆之、吏部尚书元世俊奏曰:"南京宫殿,毁撤 送都,连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贤明一人,专委受纳,则恐材木耗损,有阙经构。 熠清贞素著,有称一时,臣等辄举为大将。"诏从之。熠勤于其事。寻转营构左都 将。兴和初,卫大将军。宫殿成,以本将军除东徐州刺史。三年,卒于州,时年六 十。赠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兗州刺史,谥曰懿。

子孝直,武定末,司空骑兵参军。

史臣曰:成淹等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以至于显达,苟曰非才,亦何可以 致?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
《魏书》列传第六十九 綦俊 山伟 刘仁之 宇文忠之|正史

《魏书》列传第六十九 綦俊 山伟 刘仁之 宇文忠之


綦俊,字扌剽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祖辰,并州刺史。俊,庄帝时仕 累迁为沧州刺史,甚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

及尔朱世隆等诛,齐献武王赴洛,止于邙山。上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令之 曰:"尔朱暴虐,矫弄天常,孤起义信都,罪人斯翦。今将翼戴亲贤,以昌魏历, 谁主社稷,允惬天人?"申令频烦,莫有应者。俊乃避席曰:"人主之体,必须度 量深远,明哲仁恕。广陵王遇世艰难,不言淹载,以人谋察之,虽为尔朱扶戴,当 今之圣主也。"献武王欣然是之。时黄门侍郎崔悛作色而前,谓俊曰:"广陵王为 主,不能绍宣魏纲,布德天下。为君如此,何圣之有!若言其圣,应待大王。"时 高乾邕、魏兰根等固执悛言,遂立出帝。及出帝失德,齐献武王深思俊言,常以为 恨。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俊驺列倒,俊忿见于 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俊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斛斯椿之构间也,出帝令俊奉 诏晋阳,齐献武王集文武与俊申释,俊辞屈而退。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俊 别,因辞俊母,俊故见败氈敝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 征还,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寔,字臣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官。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 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显祖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 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稚之,营陵令。伟随父之县,遂师事县人王惠,涉猎文 史。稚之位金明太守。

肃宗初,元匡为御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 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 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沾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 元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又欲杜之,因奏 立勋附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义德美。义素不识伟, 访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 石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朱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庄帝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 是,伟与仪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孝、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 居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 当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俄领著作郎。前废帝立,除 安东将军、秘书监,仍著作。初,尔朱兆之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 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阿县伯,而法显止 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后以本官复领著作, 卒官。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文贞公。

国史自邓渊、崔琛、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俊及伟 等谄说上党王天穆及尔朱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俊、 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 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外示沉厚,内实矫 竞。与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 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 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子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刘仁之,字山静,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徒于洛。父尔头,在《外戚传》。 仁之少有操尚,粗涉书史,真草书迹,颇号工便。御史中尉元昭引为御史。前废帝 时,兼黄门侍郎,深为尔朱世隆所信用。出帝初,为著作郎,兼中书令,既非其才, 在史未尝执笔。出除卫将军、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当时之誉。武定二年卒,赠卫大 将军、吏部尚书、青州刺史,谥曰敬。

仁之外示长者,内怀矫诈。其对宾客,破床敝席,粗饭冷菜,衣服故败,乃过 逼下。善候当途,能为诡激。每于稠人广众之中,或挝一奸吏,或纵一孤贫,大言 自眩,示己高明,矜物无知。浅识皆称其美,公能之誉,动过其实。性又酷虐,在 晋阳曾营城雉,仁之统监作役,以小稽缓,遂杖前殷州刺史裴瑗、并州刺史王绰, 齐献武王大加谴责。性好文字。吏书失体,便加鞭挞,言韵微讹,亦见捶楚,吏民 苦之。而爱好文史,敬重人流。与齐帅冯元兴交款,元兴死后积年,仁之营视其家, 常出隆厚。时人以此尚之。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入居代都。祖阿 生,安南将军、巴西公。父侃,卒于治书侍御史。

忠之猎涉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裴伯茂与之 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骑 常侍,副郑伯猷使萧衍。武定初,为安南将军、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 名。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 入试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 怏发病卒。

子君山。

史臣曰:綦俊遭逢受职。山伟位行颇爽。仁之虽内怀矫诈,而交情自笃。忠之 虽文史足用,而雅道蔑闻。谓全德者,其难矣哉!


分类:正史 书名:魏书 作者: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