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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七○赵宗儒 窦易直 李逢吉 段文昌 子成式 宋申锡 李程 赵宗儒,字秉文。八代祖彤,仕后魏为征南将军。父骅,为秘书少监。宗儒举 进士,初授弘文馆校书郎。满岁,又以书判入高等,补陆浑主簿。数月,征拜右拾 遗,充翰林学士。时父骅秘书少监,与父并命,出于一日,当时荣之。建中四年, 转屯田员外郎,内职如故。居父忧,免丧,授司门、司勋二员外郎。 贞元六年,领考功事,定百吏考绩,黜陟公当,无所畏避。右司郎中独孤良器、 殿中侍御史杜伦,各以过黜之。尚书左丞裴郁、御名中丞卢绍,比皆考中上,宗儒 贬之中中。又秘书少监郑云逵考其同官孙昌裔入上下,宗儒复入中上。凡考之中上 者,不过五十人,余多减入中中。德宗闻而善之,迁考功郎中。 丁夏忧,终丧,授吏部郎中。十一年,迁给事中。十二年,与谏议大夫崔损同 日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俱赐紫金鱼袋。十四年,罢相,为右庶子。 宗儒端居守道,勤奉朝请而已,德宗闻而嘉之。二十年,迁吏部侍郎,召见, 劳之曰:"知卿闭关六年,故有此拜。曩者与先臣并命,尚念之耶?"宗儒因俯伏 流涕。德宗崩,顺宗命为德宗哀册文,辞颇凄惋。 元和初,检校礼部尚书,判东都尚书省事、兼御史大夫,充东都留守、畿汝都 防御使。入为礼部、户部二尚书,寻检校吏部尚书,守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荆南 节度营田观察等使。散冗食之戍二千人。六年,又入为刑部尚书。八年,转检校吏 部尚书、兴元尹、兼御史大夫,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九年,召拜御史大夫, 俄迁检校右仆射、河中尹、兼御史大夫、晋绛慈隰节度观察等使。赴镇后,擅用供 军钱八千余贯,坐罚一月俸。十一年七月,入为兵部尚书。九月,改太子少傅,权 知吏部尚书铨事。十四年九月,拜吏部尚书。 穆宗即位,以初释服,令尚书省官试先朝所征集应制举人。宗儒奏曰:"准今 月十五日敕:比者先朝征集应制人等,已及时限,恐皆来自远方,难于久住,酌宜 审事,遂委有司定日就试。如闻所集之人多已分散,须知审的,然后裁定,宜令所 司商量闻奏者。伏以制科所设,本在亲临,南省试人,亦非旧典。今覃恩既毕,庶 政惟新。况山陵日近,公务繁迫,待问之士,就试非多。臣等商量,恐须权罢。" 从之。复拜太子少傅,判太常卿事。 长庆元年二月,检校右仆射,守太常卿。太常有《师子乐》,备五方之色,非 会朝聘享不作,幼君荒诞,伶官纵肆,中人掌教坊者移牒取之。宗儒不敢违,以状 白宰相。宰相以为事在有司执守,不合关白。以宗儒怯不任事,改太子少师。 宝历元年,迁太子太保。昭肃晏驾,为大明宫留守。太和四年,拜检校司空、 兼太子太傅。文宗召见,谘以理道。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而 勿失。"文宗嘉纳之。五年,宋申锡被诬,上召师保已下议其刑。上以宗儒高年, 宣令不拜。寻拜疏请老。六年,诏以司空致仕。是岁九月卒,年八十七,废朝,册 赠司徒。 宗儒以文学进,前后三镇方任,八领选部,略于仪矩,切于治生,时论以此少 之。 窦易直,字宗玄,京兆人。祖元昌,彭州九泷县令。父彧,庐州刺史。易直举 明经,为秘书省校书郎,再以判入等,授蓝田尉。累历右司、兵部、吏部三郎中。 元和六年,迁御史中丞。谢日,赐绯鱼袋。八年,改给事中。九月,出为陕虢都防 御观察使,仍赐紫。入为京兆尹。万年尉韩晤奸赃事发,易直令曹官韦正晤讯之, 得赃三十万。上意其未尽,诏重鞫,坐赃三百万,贬易直金州刺史,正晤长流昭州。 十三年六月,迁宣州刺史、宣歙池都团练观察等使。 长庆二年七月,汴州将李絺逐其帅李愿,易直闻之,欲出官物以赏军。或谓易 直曰:"赏给无名,却恐生患。"乃已。军士已闻之。时江、淮旱,水浅,转运司 钱帛委积不能漕,州将王国清指以为赏,激讽州兵谋乱。先事有告者,乃收国清下 狱。其党数千,大呼入狱中,篡取国清而出之,因欲大剽。易直登楼谓将吏曰: "能诛为乱者,每获一人,赏十万。"众喜,倒戈击乱党,并擒之。国清等三百余 人,皆斩之。九月,以李德裕代还,为吏部侍郎。十一月,改户部,兼御史大夫, 判度支。四年五月,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改门下侍郎,封晋阳郡公。
宝历元年七月,罢判度支。大和二年十月罢相,检校左仆射、平章事、襄州刺 史、山南东道节度使。五年,入为左仆射,判太常卿事。十一月,检校司空、凤翔 尹、凤翔陇节度使。六年,以疾求还京师。七年四月卒,赠司徒,谥曰恭惠。 易直自入仕十年余,常居散秩,不应请辟;及居方任,亦以公廉闻。在相位, 未尝论用亲党,凡于公举,即无所避。然元和中,吏部尚书郑余庆议仆射上日仪制, 不与隔品官亢礼。易直时为御史中丞,奏驳余庆所议。及易直为左仆射,却行隔品 致敬之礼,时论非之。 李逢吉,字虚舟,陇西人。贞观中学士李玄道曾孙。祖颜,父归期。逢吉登进 士第,释褐授振武节度掌书记。入朝为左拾遗、左补阙,改侍御史,充入吐蕃册命 副使、工部员外郎,又充入南诏副使。元和四年,使还,拜祠部郎中,转右司。六 年,迁给事中。七年,与司勋员外郎李巨并为太子诸王侍读。九年,改中书舍人。 十一年二月,权知礼部贡举、骑都尉,赐绯。四月,加朝议大夫、门下侍郎、同平 章事,赐金紫。其贡院事,仍委礼部尚书王播署榜。 逢吉天与奸回,妒贤伤善。时用兵讨淮、蔡,宪宗以兵机委裴度,逢吉虑其成 功,密沮之,由是相恶。及度亲征,学士令孤楚为度制辞,言不合旨,楚与逢吉相 善,帝皆黜之;罢楚学士,罢逢吉政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 穆宗即位,移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逢吉于帝有侍读之恩,遣人密结幸 臣,求还京师。长庆二年三月,召为兵部尚书。时裴度亦自太原入朝。以度招怀河 朔功,复留度,与工部侍郎元稹相次拜平章事。度在太原时,尝上表论稹奸邪。及 同居相位,逢吉以为势必相倾,乃遣人告和王傅于方结客,欲为元稹刺裴度。及捕 于方,鞫之无状,稹、度俱罢相位,逢吉代度为门下侍郎平章事。自是浸以恩泽结 朝臣之不逞者,造作谤言,百端中伤裴度。赖学士李绅、韦处厚等显于上前,言度 为逢吉排斥,而度于国有功,不宜摈弃,故得以仆射在朝。时已失河朔,而王智兴 擅据徐州,李絺+据汴州。国威不振, 天下延颈俟度再秉国钧,以攘暴乱。及为逢 吉嫁祸,夺其权,四海为之侧目,朝士上疏论列者十余人。属时君荒淫,政出群小, 而度竟逐外籓。 学士李绅有宠,逢吉恶之,乃除为中丞,又欲出于外。乃以吏部侍郎韩愈为京 兆尹,兼御史大夫,放台参。以绅褊直,必与愈争。及制出,绅果移牒往来。愈性 木强,遂至语辞不逊,喧论于朝。逢吉乃罢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绅中 谢日,帝留而不遣。 翼城人郑注以医药得幸于中尉王守澄,逢吉令其从子仲言赂注,求结于守澄。 仲言辩谲多端,守澄见之甚悦。自是,逢吉有助,事无违者。 敬宗初即位,年方童丱,守澄从容奏曰:"陛下得为太子,逢吉之力也。是时, 杜元颖、李绅坚请立深王为太子。"乃贬绅端州司马。朝士代逢吉鸣吠者,张又新、 李续之、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洽、李仲言,时号"八关十六子"。 又新等八人居要剧,而胥附者又八人,有求于逢吉者,必先经此八人纳赂,无不如 意者。逢吉寻封凉国公,邑千户,兼右仆射。 昭愍即位,左右屡言裴度之贤,曾立大勋,帝甚嘉之。因中使往兴元,即令问 讯。 宝历初,度连上章请入觐。逢吉之党坐不安席,如矢攒身,乃相与为谋,欲沮 其来。张权舆撰"非衣小兒"之谣,传于闾巷。言度相有天分,应谣谶。而韦处厚 于上前解析,言权舆所撰之言。既不能沮,又令卫尉卿刘遵古从人安再荣告武昭谋 害逢吉。武昭者,有才力,裴度破淮、蔡时奖用之,累奏为刺史。及度被斥,昭以 门吏久不见用,客于京师,途穷颇有怨言。逢吉冀法司鞫昭行止,则显裴度任用, 以沮入朝之行。逢吉又与同列李程不协。太学博士李涉、金吾兵曹茅汇者,于京师 贵游间以气侠相许,二人出入程及逢吉之门。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知武昭郁 郁恨不得官,仍叔谓昭曰:"程欲与公官,但逢吉阻之。"昭愈愤怒,因酒与京师 人刘审、张少腾说刺逢吉之言。审以昭言告张权舆,乃闻于逢吉,即令茅汇召昭相 见,逢吉厚相结托,自是疑怨之言稍息。逢吉待茅汇尤厚,尝与汇书云:"足下当 字仆为'自求',仆当字足下为'利见'"。文字往来,其间甚密。及裴度求觐, 无计沮之,即令讦武昭事,以暴扬其迹。再荣既告,李仲言诫汇曰:"言武昭与李 程同谋则活,否则尔死。"汇曰:"冤死甘心。诬人以自免,予不为也。"及昭下 狱,逢吉之丑迹皆彰。昭死,仲言流象州,茅汇流巂州,李涉流康州,李虞自拾遗 为河南士曹。敬宗待裴度益厚,乃自汉中召还,复知政事。 逢吉检校司空、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仍请张又新、李续之为 参佐。太和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五年八月,入为太子太师、东都留 守、东畿汝防御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八年,李训用事。三月,征拜左仆射,兼守 司徒。时逢吉已老,病足,不任朝谒,即以司徒致仕。九年正月卒,时年七十八。 赠太尉,谥曰成。 段文昌,字墨卿,西河人。高祖志玄,陪葬昭陵,图形凌烟阁。祖德皎,赠给 事中。父谔,循州刺史,赠左仆射。文昌家于荆州,倜傥有气义,节度使裴胄知之 而不能用。韦皋在蜀,表授校书郎。李吉甫刺忠州,文昌尝以文干之。及吉甫居相 位,与裴垍同加奖擢,授登封尉、集贤校理。俄拜监察御史,迁补阙,改祠部员外 郎。元和十一年,守本官,充翰林学士。 文昌,武元衡之子婿也。元衡与宰相韦贯之不协,宪宗欲召文昌为学士,贯之 奏曰:"文昌志尚不修,不可擢居近密。"至是贯之罢相,李逢吉乃用文昌为学士, 转祠部郎中,赐绯,依前充职。十四年,加知制诰。十五年,穆宗即位,正拜中书 舍人,寻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长庆元年,拜章请退。朝廷以文昌少在西蜀,诏授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文昌素洽蜀人之情,至是以宽政为治,严静有断,蛮夷畏服。二年,云南入 寇,黔中观察使崔元略上言,朝廷忧之,乃诏文昌御备。文昌走一介之使以喻之, 蛮寇即退。 敬宗即位,征拜邢部尚书,转兵部,兼判左丞事。 文宗即位,迁御史大夫,寻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同平章事、 淮南节度使。太和四年,移镇荆南。 文昌于荆、蜀皆有先祖故第,至是赎为浮图祠。又以先人坟墓在荆州,别营居 第,以置祖祢影堂,岁时伏腊,良辰美景享荐之。彻祭,即以音声歌舞继之,如事 生者,搢绅非焉。 六年,复为剑南西川节度。九年三月,赐春衣中使至,受宣毕,无疾而卒,年 六十三,赠太尉。有文集三十卷。 文昌布素之时,所向不偶。及其达也,扬历显重,出入将相,洎二十年。其服 饰玩好、歌童妓女,苟悦于心,无所爱惜,乃至奢侈过度,物议贬之。子成式。 成式,字柯古,以廕入官,为秘书省校书郎。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皆遍。 累迁尚书郎。咸通初,出为江州刺史。解印,寓居襄阳,以闲放自适。家多书史, 用以自娱,尤深于佛书。所著《酉阳杂俎》传于时。 宋申锡,字庆臣。祖素,父叔夜。申锡少孤贫,有文学。登进士第,释褐秘书 省校书郎。韦贯之罢相,出湖南,辟为从事。其后累佐使府。长庆初,拜监察御史。 二年,迁起居舍人。宝历二年,转礼部员外郎,寻充翰林侍讲学士。 申锡始自策名,及在朝行,清慎介洁,不趋党与。当长庆、宝历之间,时风嚣 薄,朋比大扇。及申锡被用,时论以为激劝。 文宗即位,拜户部郎中、知制诰。太和二年,正拜中书舍人,复为翰林学士。 初,文宗常患中人权柄太盛,自元和、宝历,比致宫禁之祸。及王守澄之领禁 兵,恃其宿旧,跋扈尤甚。有郑注者,依恃守澄为奸利,出入禁军,卖官贩权,中 外咸扼腕视之。文宗雅知之,不能堪。申锡时居内廷,文宗察其忠厚,可任以事。 尝因召对,与申锡从容言及守澄,无可奈何,令与外廷朝臣谋去之,且约命为宰相。 申锡顿首谢之。未几,拜左丞。逾月,加平章事。申锡素能谨直,宠遇超辈,时情 大为属望。及到中书,剖断循常,望实颇不相副。 太和五年,忽降中人召宰相入赴延英。路随、李宗闵、牛僧孺等既至中书东门, 中人云:"所召无宋申锡。"申锡始知被罪,望延英以笏叩头而退。随等至,文宗 以神策军中尉王守澄所奏,得本军虞候豆卢著状,告宋申锡与漳王谋反,随等相顾 愕然。初,守澄于浴堂以郑注所构告于文宗,守澄即时于市肆追捕,又将以二百骑 就靖恭里屠申锡之家。会内官马存亮同入,诤于文宗曰:"谋反者适宋申锡耳,何 不召南司会议。今卒然如此,京师企足自为乱矣。"守澄不能难,乃止。乃召三相 告之。又遣右军差人于申锡宅捕孔目官张全真、家人买子缘信等。又于十六宅及市 肆追捕胥吏,以成其狱。文宗又召师保、仆射、尚书丞郎、常侍、给事、谏议、舍 人、御史中丞、京兆尹、大理卿,同于中书及集贤院参验其事。 翌日,开延英,召宰臣及议事官,帝自询问。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 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罗泰、蒋系、裴休、窦宗直、韦温,拾遗李群、 韦端符、丁居晦、袁都等一十四人,皆伏玉阶下奏以申锡狱付外,请不于禁中讯鞫。 文宗曰:"吾已谋于公卿大僚,卿等且出。"玄亮固言,援引今古,辞理恳切。玄 亮泣涕久之,文宗意稍解,贬申锡为右庶子,漳王为巢县公。再贬申锡为开州司马。 初,申锡既得密旨,乃除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喻之。璠不能谋,而注与守澄 知之,潜为其备。漳王凑,文宗之爱弟也,贤而有人望。豆卢著者,职属禁军,与 注亲表。文宗不省其诈,乃罢申锡为庶子。时京城恟々,众庶哗言,以为宰相真连 十宅谋反,百僚震骇。居一二日,方审其诈。谏官伏阁恳论,文宗震怒,叱谏官令 出者数四。时中外属望大僚三数人廷辩其事。仆射窦易直曰:"人臣无将,将而必 诛。"闻者愕然。唯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连上疏请出内狱,且曰:"王师文 未获,即狱未具,请出豆卢著与申锡同付外廷勘。"当时人情翕然推重。初议申锡 抵死,顾物论不可,又将投于岭表。文宗终悟外廷之言,乃有开州之命。 初,申锡既被罪,怡然不以为意,自中书归私第,止于外,素服以俟命。其 妻出谓之曰:"公为宰相,人臣位极于此,何负天子反乎?"申锡曰:"吾生被厚 恩,擢相位,不能锄去奸乱,反为所罗织,夫人察申锡,岂反者乎?"因相与泣下。 申锡自居内廷,及为宰相,以时风侈靡,居要位者尤纳贿赂,遂成风俗,不暇 更方远害,且与贞元时甚相背矣。申锡至此,约身谨洁,尤以公廉为己任,四方问 遗,悉无所受。既被罪,为有司验劾,多获其四方受领所还问遗之状,朝野为之叹 息。 七年七月,卒于开州。诏曰:"申锡虽不能周慎,自抵宪章,闻其亡殁遐荒, 良用悲恻。宜许其归葬乡里,以示宽恩。"开成元年九月,诏复申锡正议大夫、尚 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赐紫,兼赠兵部尚书。仍以其子慎微为城固 县尉。 李程,字表臣,陇西人。父鹔伯。程,贞元十二年进士擢第,又登宏辞科,累 辟使府。二十年,入朝为监察御史。其年秋,召充翰林学士。 顺宗即位,为王叔文所排,罢学士。三迁为员外郎。元和中,出为剑南西川节 度行军司马。十年,入为兵部郎中,寻知制诰。韩弘为淮西都统,诏程衔命宣谕。 明年,拜中书舍人,权知京兆尹事。十二年,权知礼部贡举。十三年四月,拜礼部 侍郎。六月,出为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入为吏部侍郎,封渭源男,食邑三百户。 敬宗即位之五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敬宗冲幼,好治宫室,畋游无度,欲于宫中营新殿。程谏曰:"自古圣帝明王, 以恭俭化天下。陛下在谅闇之中,不宜兴作,愿以瓦木回奉园陵。"上欣然从之。 程又奏请置侍讲学士,数陈经义。程辩给多智算,能移人主之意。寻加中书侍郎, 进封彭原郡公。宝历二年,罢相,检校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太原尹、北京留守、 河东节度使。太和四年三月,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 六年,就加检校司空。七月,征为左仆射。中谢日奏曰:"臣所忝官上礼,前 后仪注不同。在元和、长庆中,仆射数人上日,不受四品已下官拜。近日再定仪注, 四品已下官悉许受拜,王涯、窦易直已行之于前。今御史台云:'已闻奏,太常侍 定取十五日上'。臣进退未知所据。"时中丞李汉以为受四品已下拜太重。敕曰: "仆射上仪,近已详定。所缘拜礼,皆约令文,已经施行,不合更改。宜准太和四 年十一月六日敕处分。" 程艺学优深,然性放荡,不修仪检,滑稽好戏,而居师长之地,物议轻之。七 年六月,检校司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九年,复为河中晋绛节度使,就加 检校司徒。开成元年五月,复入为右仆射,兼判太常卿事。十一月,兼判吏部尚书 铨事。二年三月,检校司徒,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卒,有司谥曰缪。 子廓。 廓进士登第,以诗名闻于时。大中末,累官至颍州刺史,再为观察使。廓子昼, 亦登进士第。 史臣曰:宗儒、易直,以宽柔养望,坐致公台;与时沉浮,寿考终吉,可谓能 奉身矣。逢吉起徒步而至鼎司,欺蔽幼君,依凭内竖,蛇虺其腹,毒害正人,而不 与李训同诛,天道福淫明矣。申锡小器大谋,贬死为幸。程不持士范,殁获丑名。 君子操修,岂宜容易! 赞曰:赵、窦优柔,坐享公侯。蝮蛇野葛,逢吉之流。岂无令人?主辅谟猷。 程、锡弼谐,于道难周。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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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八○韦温 萧祐附 独孤郁 弟朗 钱徽 子可复 高釴 弟铢 锴 冯宿 弟定 审 封敖 韦温,字弘育,京兆人。祖肇,吏部侍郎。父绶,德宗朝翰林学士,以散骑常 侍致仕。绶弟贯之,宪宗朝宰相,自有传。温七岁时,日念《毛诗》一卷。年十一 岁,应两经举登第。释褐太常寺奉礼郎。以书判拔萃,调补秘书省校书郎。时绶致 仕田园,闻温登第,愕然曰:"判入高等,在群士之上,得非交结权幸而致耶?" 令设席于廷,自出判目试两节。温命笔即成,绶喜曰:"此无愧也!"调授咸阳尉。 入为监察御史,以父在田里,宪府礼拘,难于省谒,不拜。换著作郎,一谢即还。 侍省父疾,温侍医药,衣不解带,垂二十年。父忧,毁瘠逾制。免丧,久之为右补 阙,忠鲠救时。宋申锡被诬,温倡言曰:"宋公履行有素,身居台辅,不当有此, 是奸人陷害也。吾辈谏官,岂避一时之雷电,而致圣君贤相蒙蔽惑之咎耶?"因率 同列伏阁切争之,由是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第四、第六室缺漏,上怒,罚宗正卿李锐、将作王堪,乃诏中 使鸠工补葺之。温上疏曰:"臣闻吏举其职,国家所以治;事归于正,朝廷所以尊。 夫设制度,立官司,事存典故,国有经费,而最重者,奉宗庙也。伏以太庙当修, 诏下逾月,有司弛堕,曾不加诫。宜黜慢官,以惩不恪之罪;择可任者,责以缮完 之功。此则事归于正,吏举其职也。而圣思不劳,百职无旷。今慢官不恪,止于罚 俸,宗庙所切,便委内臣,是许百司之官,公然废职,以宗庙之重,为陛下所私, 群官有司,便同委弃。此臣窃为圣朝惜此事也。事关宗庙,皆书史策,苟非旧典, 不可率然。伏乞更下诏书,得委所司营缮,则制度不紊,官业交修。"上乃止内使。 群臣上尊号,温上疏曰:"德如三皇止称皇,功如五帝止称帝。徽号之来,乃 圣王之末事。今岁三川水灾,江淮旱歉,恐非崇饰徽称之时。"帝深嘉之,乃止。 改侍御史。 李德裕作相,迁礼部员外郎。或以温厚于牛僧孺,言于德裕。德裕曰:"此人 坚正中立,君子也。"郑注镇凤翔,自知不为所齿,求德门弟子为参佐,请温为副 使。或以为理不可拒,拒则生患。温曰:"择祸莫若轻。拒之止于远贬,从之有不 测之祸。"郑注诛,转考功员外郎。寻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以父职禁廷,忧 畏成病,遗诫不令居禁职,恳辞不拜。 俄兼太子侍读,每晨至少阳院,午见庄恪太子。温曰:"殿下盛年,宜早起, 学周文王为太子,鸡鸣时问安西宫。"太子幼,不能行其言。称疾。上不悦,改太 常少卿。未几,拜给事中。王晏平为灵武,刻削军士,赃罪发,帝以智兴之故,减 死,贬官。温三封诏书,文宗深奖之。庄恪得罪,召百僚谕之。温曰:"太子年幼, 陛下训之不早,到此非独太子之过。"迁尚书右丞。 吏部员外郎张文规父弘靖,长庆初在幽州为硃克融所囚;文规不时省赴,人士 喧然罪之。温居纲辖,首纠其事,出文规为安州刺史。盐铁判官姚勖知河阴院,尝 雪冤狱。盐铁使崔珙奏加酬奖,乃令权知职方员外郎。制出,令勖上省。温执奏曰: "国朝已来,郎官最为清选,不可以赏能吏。"上令中使宣谕,言勖能官,且放入 省。温坚执不奉诏,乃改勖检校礼部郎中。翌日,帝谓杨嗣复曰:"韦温不放姚勖 入省,有故事否?"嗣复对曰:"韦温志在铨择清流。然姚勖士行无玷,梁公元崇 之孙,自殿中判盐铁案,陛下奖之,宜也。若人有吏能,不入清流,孰为陛下当烦 剧者?此衰晋之风也。"上素重温,亦不夺其操,出为陕虢观察使。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召拜吏部侍郎,欲引以为相。时李汉以家行不谨,贬 汾州司马。温从容白德裕曰:"李汉不为相公所知,昨以不孝之罪绌免,乞加按问。" 德裕曰:"亲情耶?"温曰:"虽非亲昵,久相知耳。"德裕不悦。居无何,出温 为宣歙观察使,辟郑处诲为观察判官,德裕愈不悦。池州人讼郡守,温按之无状, 杖杀之。
明年,疡生于首,谓爱婿张复鲁曰:"予任校书郎时,梦二黄衣人赍符来追, 及浐,将渡,一人续至曰:'彼坟至大,功须万日。'遂不涉而寤。计今万日矣, 与公诀矣。"明日卒,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在朝时,与李珏、杨嗣复周旋。及杨、李祸作,叹曰:"杨三、李七若取我 语,岂至是耶!"初温以杨、李与德裕交怨,及居位,温劝杨、李征用德裕,释憾 解愠。二人不能用,故及祸。温无子,女适薛蒙,善著文,续曹大家《女训》十二 章,士族传写,行于时。温刚肠寡合,人多疏简,唯与常侍萧祐善。 萧祐者,兰陵人。少孤贫。耿介苦学,事亲以孝闻。自处士征拜左拾遗,累迁 至考功郎中。祐博雅好古,尤喜图画。前代钟、王遗法,萧、张笔势,编序真伪, 为二十卷,元和末进御,优诏嘉之,授兵部郎中。出为虢州刺史,入为太常少卿, 转谏议大夫。逾月为桂州刺史、御史中丞、桂管防御观察使。太和二年八月,卒于 官,赠右散骑常侍。 祐闲淡贞退,善鼓琴赋诗,书画尽妙。游心林壑,啸咏终日,而名人高士,多 与之游。给事中韦温尤重之,结为林泉之友。 独孤郁,河南人。父及,天宝末与李华、萧颍士等齐名。善为文,所著《仙掌 铭》,大为时流所赏,位终常州刺史。郁,贞元十四年登进士第,文学有父风,尤 为舍人权德舆所称,以子妻之。贞元末,为监察御史。 元和初,应制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入第四等,拜左拾遗。太子司议郎杜 从郁拜左补阙,郁与同列,论之曰:"从郁是宰臣佑之子,父居宰执,从郁不宜居 谏列。"乃改为左拾遗,又论曰:"补阙之与拾遗,资品虽殊,同是谏官,若时政 或有得失,不可令子论父。"从郁竟改他官。 四年,转右补阙,又与同列拜章论中官吐突承璀不宜为河北招讨使,乃改招抚 宣慰使。 五年,兼史馆修撰。寻召充翰林学士,迁起居郎。权德舆作相,郁以妇公辞内 职。宪宗曰:"德舆乃有此佳婿。"因诏宰相于士族之家,选尚公主者。迁郁考功 员外郎,充史馆修撰、判馆事,预修《德宗实录》。 七年,以本官复知制诰。八年,转驾部郎中。其年十月,复召为翰林学士。九 年,以疾辞内职。十一月,改秘书少监,卒。 郁弟朗,尝居谏官,请罢淮西用兵,不协旨,贬兴元户曹。入为监察御史,转 殿中。十五年,兼充史馆修撰,迁都官员外郎。 长庆初,谏议大夫李景俭于史馆饮酒,凭醉谒宰相,语辞侵侮;朗坐同饮,出 为漳州刺史。入为左司员外郎,迁谏议大夫。扬州节度使王播罢兼盐铁使,行赂于 中人,求复领铜盐。朗上章论之。 宝历元年十一月,拜御史中丞。二年六月,赐金紫之服。侍御史李道枢乘醉谒 朗;朗劾之,左授司议郎。宪府故事,三院御史由大夫、中丞自辟,请命于朝。时 崔晃、郑居中不由宪长而除,皆丞相之僚旧也,敕命虽行,朗拒而不纳,晃竟改太 常博士,居中分司东台。其年十月,高少逸入阁失仪,朗不弹奏,宰相衔阻崔晃事, 左授少逸赞善大夫,朗亦罚俸。朗称执法不称,乞罢中丞,敬宗令中使谕之,不允 其让。文宗即位,改工部侍郎。太和元年八月,出为福州刺史、御史中丞、福建观 察使。是月赴官,暴卒于路,赠右散骑常侍。 郁子庠,亦登进士第。大中后官达,亦至侍郎。 钱徽,字蔚章,吴郡人。父起,天宝十年登进士第。起能五言诗。初从乡荐, 寄家江湖,尝于客舍月夜独吟,遽闻人吟于庭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起愕然,摄衣视之,无所见矣,以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起就试之年,李暐所试 《湘灵鼓瑟诗》题中有"青"字,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暐深嘉之,称为绝唱。 是岁登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大历中,与韩翃、李端辈十人,俱以能诗,出入贵 游之门,时号"十才子",形于图画。起位终尚书郎。 徽,贞元初进士擢第,从事戎幕。元和初入朝,三迁祠部员外郎,召充翰林学 士。六年,转祠部郎中、知制诰。八年,改司封郎中、赐绯鱼袋,职如故。九年, 拜中书舍人。十一年,王师讨淮西,诏朝臣议兵,徽上疏言用兵累岁,供馈力殚, 宜罢淮西之征。宪宗不悦,罢徽学士之职,守本官。 长庆元年,为礼部侍郎。时宰相段文昌出镇蜀川。文昌好学,尤喜图书古画。 故刑部侍郎杨凭兄弟,以文学知名,家多书画,钟、王、张、郑之迹在《书断》、 《画吕》者,兼而有之。凭子浑之求进,尽以家藏书画献文昌,求致进士第。文昌 将发,面托钱徽,继以私书保荐。翰林学士李绅亦托举子周汉宾于徽。及榜出,浑 之、汉宾皆不中选。李宗闵与元稹素相厚善。初稹以直道谴逐久之,及得还朝,大 改前志。由迳以徼进达,宗闵亦急于进取,二人遂有嫌隙。杨汝士与徽有旧。是岁, 宗闵子婿苏巢及汝士季弟殷士俱及第。故文昌、李绅大怒。文昌赴镇。辞日,内殿 面奏,言徽所放进士郑朗等十四人,皆子弟艺薄,不当在选中。穆宗以其事访于学 士元稹、李绅,二人对与文昌同。遂命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于 子亭重试,内出题目《孤竹管赋》、《鸟散余花落》诗,而十人不中选。诏曰: 国家设文学之科,本求才实,苟容侥幸,则异至公。访闻近日浮薄之徒,扇为 朋党,谓之关节,干挠主司。每岁策名,无不先定,永言败俗,深用兴怀。郑朗等 昨令重试,意在精核艺能,不于异书之中,固求深僻题目,责令所试成就,以观学 艺浅深。孤竹管是祭天之乐,出于《周礼》正经;阅其呈试之文,都不知其本事, 辞律鄙浅,芜累亦多。比令宣示钱徽,庶其深自怀愧,诚宜尽弃,以警将来。但以 四海无虞,人心方泰,用弘宁抚,式示殊恩,特掩尔瑕,庶明予志。孔温业、赵存 约、窦洵直所试粗通,与及第;裴撰特赐及第;郑朗等十人并落下。自今后礼部举 人,宜准开元二十五年敕,及第讫,所试杂文并策,送中书门下详覆。 寻贬徽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李宗闵剑州刺史,右补阙杨汝士开江令。初议贬 徽,宗闵、汝士令徽以文昌、李绅私书进呈,上必开悟。徽曰:"不然。苟无愧心, 得丧一致,修身慎行,安可以私书相证耶?"令子弟焚之,人士称徽长者。 既而穆宗知其朋比之端,乃下诏曰: 昔者,卿大夫相与让于朝,士庶人相与让于列;周成王刑措不用,汉文帝耻言 人过,真理古也,朕甚慕焉。中代已还,争端斯起,掩抑其言则专蔽,诱掖其说则 侵诬。自非责实循名,不能彰善瘅恶,故孝宣必有告讦及下,光武不以单辞遽行。 《语》称讪上之非,律有匿名之禁,皆以防三至之毁,重两造之明。是以爵人于朝 则皆劝,刑人于市则皆惧,罪有归而赏当事也。 末代偷巧,内荏外刚。卿大夫无进思尽忠之诚,多退有后言之谤;士庶人无切 磋琢磨之益,多铄浸润之谗。进则谀言谄笑以相求,退则群居州处以相议。留中不 出之请,盖发其阴私;公论不容之诛,是生于朋党。擢一官,则曰恩皆自我;黜一 职,则曰事出他门。比周之迹已彰,尚矜介特;由径之踪尽露,自谓贞方。居省寺 者不以勤恪莅官,而曰务从简易;提纪纲者不以准绳检下,而曰密奏风闻。献章疏 者更相是非,备顾问者互有憎爱。苟非秦镜照胆,尧羊触邪,时君听之,安可不惑? 参断一谬,俗化益讹。祸发齿牙,言生枝叶,率是道也,朕甚悯焉。 我国家贞观、开元,同符三代,风俗归厚,礼让皆行。兵兴已来,人散久矣。 始欲导之以德,不欲驱之以刑。然而信有未孚,理有未至,曾无耻格,益用雕元刂。 小则综核之权,见侵于下辈;大则枢机之重,旁挠于薄徒。尚念因而化之,亦冀去 其尤者。而宰臣惧其浸染,未克澄清。备引祖宗之书,愿垂劝诫之诏,遂伸告谕, 颇用殷勤。各当自省厥躬,与我同底于道。 元稹之辞也。制出,朋比之徒,如挞于市,咸睚眦于绅、稹。 徽明年迁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文宗即位,征拜尚书左丞。太和 元年十二月,复授华州刺史。二年秋,以疾辞位,授吏部尚书致仕。三年三月卒, 时年七十五。子可复、可及,皆登进士第。 可复累官至礼部郎中。太和九年,郑注出镇凤翔,李训选名家子以为宾佐,授 可复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充凤翔节度副使。其年十一月,李训败,郑注诛, 可复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高釴,字翘之。祖郑宾,宋州宁陵令。父去疾,摄监察御史。釴,元和初进士 及第,判入等,补秘书省校书郎,累迁至右补阙,充史馆修撰。十四年,上疏请不 以内官为京西北和籴使。十五年,转起居郎,依前充职。 釴孤贞无党,而能累陈时政得失。长庆元年,穆宗怜之,面赐绯于思政殿,仍 命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二年,迁兵部员外郎,依前充职。四年四月,禁中有张韶之 变,敬宗幸左军。是夜,釴从帝宿于左军。翌日贼平,赏从臣,赐釴锦彩七十匹, 转户部郎中、知制诰。十二月,正拜中书舍人,充职如故。谢恩于思政殿,因谏敬 宗,以求理莫若躬亲,用示忧勤之旨也。帝深纳其言,又赐锦彩五十匹。 宝历二年三月,罢学士,守本官。太和三年七月,授刑部侍郎。四年冬,迁吏 部侍郎。铨综之司,官业振举。七年,出为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八年六月卒, 赠兵部尚书,遗命薄葬。釴少时孤贫,洁己力行,与弟铢、锴皆以检静自立,致位 崇显,居家友睦,为搢绅所重。 铢,元和六年登进士第。穆宗即位,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员外郎、吏部郎中。 太和五年,拜给事中。七年,为外官监考使。八年十月,文宗用国子助教李仲言为 侍讲,铢率谏官伏阁论曰:"仲言素行纤邪,若听用,必乱国经。"上令中使宣谕 曰:"朕要仲言讲书,非有听用也。"是岁,先旱后水,京师谷价腾踊;彗星为变, 举选皆停,人情杂然流议。郑注奸谋,日闻于外。铢等犯难论诤,冀上省悟。既奉 宣传,相顾失色,以其危亡可翘足而待也。明年,训、注窃权,恶铢不附己,五月, 出为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开成三年,就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寻入为 刑部侍郎。四年七月,出为河南尹。会昌末,为吏部侍郎。 锴,元和九年登进士第,升宏辞科,累迁吏部员外。太和三年,准敕试别头进 士明经郑齐之等十八人。榜出之后,语辞纷竞。监察御史姚中立以闻,诏锴审定。 乃升李景、王淑等,人以为公。六年二月,自司勋郎中转谏议大夫。七年,迁中书 舍人。九年十月,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开成元年春,试毕,进呈及第人名,文宗 谓侍臣曰:"从前文格非佳,昨出进士题目,是朕出之,所试似胜去年。"郑覃曰: "陛下改诗赋格调,以正颓俗,然高锴亦能励精选士,仰副圣旨。"帝又曰:"近 日诸侯章奏,语太浮华,有乖典实。宜罚掌书记,以诫其流。"李石曰:"古人因 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惩弊抑末,实在盛时。"乃以锴为礼部侍郎。凡掌贡部三 年,每岁登第者四十人。三年,榜出后,敕曰:"进士每岁四十人,其数过多,则 乖精选。官途填委,要窒其源,宜改每年限放三十人,如不登其数,亦听。"然锴 选擢虽多,颇得实才,抑豪华,擢孤进,至今称之。寻转吏部侍郎。其年九月,出 为鄂州刺史、御史大夫、鄂岳观察使,卒。 釴子湜,锴子湘,偕登进士第。湜,咸通十二年为礼部侍郎。湘自员外郎知制 诰,正拜中书舍人。咸通年,改谏议大夫。坐宰相刘瞻亲厚,贬高州司马。乾符初, 复为中书舍人。三年,迁礼部侍郎,选士得人。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 泽潞观察等使,卒。 冯宿,东阳人。丱岁随父子华庐祖墓,有灵芝、白兔之祥。宿昆弟二人,皆幼 有文学。宿登进士第,徐州节度张建封辟为掌书记。后建封卒,其子愔为军士所立, 李师古欲乘丧袭取。时王武俊且观其衅,愔恐惧,计无所出。宿乃以檄书招师古, 而说武俊曰:"张公与君为兄弟,欲同力驱两河归天子,众所知也。今张公殁,幼 子为乱兵所胁,内则诚款隔绝于朝廷,外则境土侵逼于强寇。孤危若此,公安得坐 视哉!诚能奏天子,念先仆射之忠勋,舍其子之迫胁,使得束身自归,则公于朝廷 有靖乱之功,于张氏有继绝之德矣!"武俊大悦,即以表闻。由是朝廷赐愔节钺, 仍赠建封司徒。 宿以尝从建封,不乐与其子处,乃从浙东观察使贾全府辟。愔恨其去己,奏贬 泉州司户。征为太常博士。王士真死,以其子承宗不顺,不加谥。宿以为怀柔之义, 不可遗其忠劳,乃加之美谥。转虞部、都官二员外郎。 元和十二年,从裴度东征,为彰义军节度判官。淮西平,拜比部郎中。会韩愈 论佛骨,时宰疑宿草疏,出为歙州刺史。入为刑部郎中。十五年,权判考功。宿以 宰臣及三品已下官,故事内校考,别封以进;翰林学士,职居内署,事莫能知,请 依前书上考;谏官御史亦请仍旧,并书中上考。 长庆元年,以本官知制诰。二年,转兵部郎中,依前充职。牛元翼以深州不从 王庭凑,诏授襄州节度使。元翼未出,深州为庭凑所围。二年,以宿检校右庶子、 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往总留务。监军使周进荣不遵诏命,宿以状闻。元翼既 至,宿归朝,拜中书舍人,转太常少卿。 敬宗即位,宿常导引乘舆,出为华州刺史。以父名拜章乞罢,改左散骑常侍, 兼集贤殿学士,充考制策官。 太和二年,拜河南尹。时洛苑使姚文寿纵部下侵欺百姓,吏不敢捕。一日,遇 大会,尝所捕者傲睨于文寿之侧,宿知而掩之,杖死。 太和四年,入为工部侍郎。六年,迁刑部侍郎,修《格后敕》三十卷,迁兵部 侍郎。九年,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 开成元年十二月卒,废朝,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有文集四十卷。子图、陶、 韬,三人皆登进士,扬历清显。 宿弟定,字介夫。仪貌壮伟,与宿俱有文学,而定过之。贞元中皆举进士,时 人比之汉朝二冯君。于頔牧姑苏也,定寓焉,頔友于布衣间。后頔帅襄阳,定乘驴 诣军门;吏不时白,定不留而去。頔惭,笞军吏,驰载钱五十万,及境谢之。定饭 逆旅,复书责以贵傲而返其遗,頔深以为恨。权德舆掌贡士,擢居上第,后于涧州 佐薛苹幕,得校书郎,寻为鄠县尉,充集贤校理。定先时居父忧,因号毁得肺病, 趋府或不及时,大学士疑其恃才简怠,乃夺其职,俾为大理评事。登朝为大常博士, 转祠部员外郎。 宝历二年,出为郢州刺史。长寿县尉马洪沼告定强夺人妻,及将阙官职田禄粟 入己费用,诏监察御史李顾行鞫之。狱具上闻,制曰:"冯定经使臣推问,无入己 赃私,所告罚钱,又皆公用。然长吏之体,颇涉无仪,刑赏或乖,宴游不节。缘经 恩赦,难更科书,犹持郡符,公议不可,宜停见任。"寻除国子司业、河南少尹。 太和九年八月,为太常少卿。文宗每听乐,鄙郑、卫声,诏奉常习开元中《霓 裳羽衣舞》,以《云韶乐》和之。舞曲成,定总乐工阅于庭,定立于其间。文宗以 其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李珏对曰:"此冯定也。"文宗喜,问曰:"岂 非能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阶。文宗自吟定《送客西江诗》,吟罢益喜,因锡禁 中瑞锦,仍令大录所著古体诗以献。寻迁谏议大夫、知匭事。 是岁,李训事败伏诛,衣冠横罹其祸,中外危疑。及改元御殿,中尉仇士良请 用神策仗卫在殿门;定抗疏论罢,人情危之。又请许左右史随宰臣入延英记事,宰 臣不乐。二年,改太子詹事。三年,宰臣郑覃拜太子太师,欲于尚书省上事。定奏 曰:"据《六典》,太师居詹事府,不合于都省礼上。"乃诏于本司上事,人推美 之。四年,迁卫尉卿。是岁,上章请老,诏以左散骑常侍致仕。会昌六年,改工部 尚书而卒。 先长庆中,源寂使新罗国,见其国人传写讽念定所为《黑水碑》、《画鹤记》。 韦休符之使西番也,见其国人写定《商山记》于屏障。其文名驰于戎夷如此。 子衮、颛、轩、岩四人,皆进士登第。咸通中,历任台省。宿从弟审、宽。 审父子郁。审,贞元十二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入为监察御史,累迁至兵部 郎中。开成三年,迁谏议大夫。四年九月,出为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入为国子 祭酒。国子监有《孔子碑》,睿宗篆额,加"大周"两字,盖武后时篆也。审请琢 去伪号,复"大唐"字,从之。咸通中,卒于秘书监。 审弟宽,子缄,皆进士擢第,知名于时。 封敖,字硕夫,其先渤海蓚人。祖希奭。父谅,官卑。敖,元和十年登进士第, 累辟诸侯府。太和中,入朝为右拾遗。会昌初,以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 拜中书舍人。 敖构思敏速,语近而理胜,不务奇涩,武宗深重之。尝草《赐阵伤边将诏》, 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览而善之,赐之宫锦。李德裕在相位,定策 破回鹘,诛刘稹。议兵之际,同列或有不可之言,唯德裕筹计指画,竟立奇功。武 宗赏之,封卫国公,守太尉。其制语有:"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稹盗 兵,壶关昼锁,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庆之, 德裕口诵此数句,抚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者不易措 言。"座中解其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然敖不持士范,人重其才而轻其所为,德裕不能大用之。德裕罢相,敖亦罢内 职。宣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大中二年,典贡部,多擢文士。转吏部侍郎、渤海男、 食邑七百户。四年,出为兴元尹、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历左散骑常侍。十 一年,拜太常卿,出为淄青节度使,入为户部尚书,卒。 子彦卿、望卿,从子特卿,皆进士及第,咸通后,历位清显。 史臣曰:韦公鲠亮守官,犯而得礼。萧子恬于吏隐,抑亦名贤。蔚章操韵非高, 而从容长者。郁、朗襟概,郁有世风。三高并秀于一时,二冯争驱于千里,威以摛 英掞藻,华国扬名。润色之能,封无与让,寿考垂庆,儒何负哉! 赞曰:伏蒲进谏,染翰为文。独孤、韦氏,志在匡君。冯、高诸子,绮绣缤纷。 禁垣擅美,渤海凌云。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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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二十○裴度 裴度,字中立,河东闻喜人。祖有邻,濮州濮阳令。父溆, 河南府渑池丞。度, 贞元五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应制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对策高等,授河 阴县尉。迁监察御史,密疏论权幸,语切忤旨,出为河南府功曹。迁起居舍人。元 和六年,以司封员外郎知制诰,寻转本司郎中。 七年,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其子怀谏幼年不任军政,牙军立小将田兴为留后。 兴布心腹于朝廷,请守国法,除吏输常赋,宪宗遣度使魏州宣谕。兴承僭侈之后, 车服垣屋,有逾制度,视事斋阁,尤加宏敞。兴恶之,不于其间视事,乃除旧采访 使居之,请度为壁记,述兴谦降奉法,魏人深德之。兴又请度遍至属郡,宣述诏 旨,魏人郊迎感悦。使还,拜中书舍人。 九年十月,改御史中丞。宣徽院五坊小使,每岁秋按鹰犬于畿甸,所至官吏必 厚邀供饷,小不如意,即恣其须索,百姓畏之如寇盗。先是,贞元末,此辈暴横尤 甚,乃至张网罗于民家门及井,不令出入汲水,曰:"惊我供奉鸟雀。"又群聚于 卖酒食家,肆情饮啖。将去,留蛇一箧,诫之曰:"吾以此蛇致供奉鸟雀,可善饲 之,无使饥渴。"主人赂而谢之,方肯携蛇箧而去。至元和初,虽数治其弊,故态 未绝。小使尝至下邽县,县令裴寰性严刻,嫉其凶暴,公馆之外,一无曲奉。小使 怒,构寰出慢言。及上闻,宪宗怒,促令摄寰下狱,欲以大不敬论。宰相武元衡等 以理开悟,帝怒不解。度入延英奏事,因极言论列,言寰无罪。上愈怒曰:"如卿 之言,寰无罪即决五坊小使;如小使无罪,即决裴寰。"度对曰:"按罪诚如圣旨, 但以裴寰为令长,忧惜陛下百姓如此,岂可加罪?"上怒色遽霁。翌日,令释寰。 寻以度兼刑部侍郎,奉使蔡州行营,宣谕诸军。既还,帝问诸将之才,度曰:"臣 观李光颜见义能勇,终有所成。"不数日,光颜奏大破贼军于时曲,帝尤叹度之知 人。 十年六月,王承宗、李师道俱遣刺客刺宰相武元衡,亦令刺度。是日,度出通 化里,盗三以剑击度,初断靴带,次中背,才绝单衣,后微伤其首,度堕马。会度 带氈帽,故创不至深。贼又挥刃追度,度从人王义乃持贼连呼甚急,贼反刃断义手, 乃得去。度已堕沟中,贼谓度已死,乃舍去。居三日,诏以度为门下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 度劲正而言辩,尤长于政体,凡所陈谕,感动物情。自魏博使还,宣达称旨, 帝深嘉属。又自蔡州劳军还,益听其言。尚以元衡秉政,大用未果,自盗发都邑, 便以大计属之。 初,元衡遇害,献计者或请罢度官以安二镇之心,宪宗大怒曰:"若罢度官, 是奸计得行,朝纲何以振举?吾用度一人,足以破此二贼矣。"度亦以平贼为己任。 度以所伤请告二十余日,诏以卫兵宿度私第,中使问讯不绝。未拜前一日,宣旨谓 度曰:"不用宣政参假,即延英对来。"及度入对,抚谕周至。时群盗干纪,变起 都城,朝野恐骇。及度命相制下,人情始安,以为必能殄寇。自是诛贼之计,日闻 献替,用军愈急。 十一年,庄宪皇后崩,度为礼仪使。上不听政,欲准故事置冢宰,以总百司。 度献议曰:"冢宰是殷、周六官之首,既掌邦理,实统百司。故王者谅闇,百官有 权听之制。后代设官,既无此号,不可虚设。且国朝故事,或置或否,古今异制, 不必因循。"敕旨曰:"诸司公事,宜权取中书门下处分。"识者是之。 六月,蔡州行营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兵败于铁城,中外恟骇。先是,诏群臣各献 诛吴元济可否之状。朝臣多言罢兵赦罪为便,翰林学士钱徽、萧俛语尤切,唯度言 贼不可赦。及霞寓败,宰相以上必厌兵,欲以罢兵为对。延英方奏,宪宗曰:"夫 一胜一负,兵家常势。若帝王之兵不合败,则自古何难于用兵,累圣不应留此凶贼。 今但论此兵合用与否,及朝廷制置当否,卿等唯须要害处置。将帅有不可者,去之 勿疑;兵力有不足者,速与应接。何可以一将不利,便沮成计?"于是宰臣不得措 言,朝廷无敢言罢兵者,故度计得行。
王稷家二奴告稷换父遗表,隐没进奉物。留其奴于仗内,遣中使往东都检责稷 之家财。度奏曰:"王锷身殁之后,其家进奉已多。今因其奴告检责其家事,臣恐 天下将帅闻之,必有以家为计者。"宪宗即日遣中使还,二奴付京兆府决杀。 十二年,李醖、李光颜屡奏破贼,然国家聚兵淮右四年,度支供饷,不胜其弊, 诸将玩寇相视,未有成功,上亦病之。宰相李逢吉、王涯等三人,以劳师弊赋,意 欲罢兵,见上互陈利害。度独无言。帝问之,对曰:"臣请身自督战。"明日延英 重议,逢吉等出,独留度,谓之曰:"卿必能为朕行乎?"度俯伏流涕曰:"臣誓 不与此贼偕全。"上亦为之改容。度复奏曰:"臣昨见吴元济乞降表,料此逆贼势 实窘蹙。但诸将不一,未能迫之,故未降耳。若臣自赴行营,则诸将各欲立功以固 恩宠,破贼必矣!"上然之。翌日,诏曰: 辅弼之臣,军国是赖。兴化致理,秉钧以居。取威定功,则分阃而出。所以同 君臣之体,一中外之任焉。属者问罪汝南,致诛淮右,盖欲刷其污俗,吊彼顽人。 虽挈地求生者实繁有徒,而婴城执迷者未翦其类,何兽困而犹斗,岂鸟穷之无归欤? 由是遥听鼓鼙,更张琴瑟,烦我台席,董兹戎旃。朝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平章 事、飞骑尉、赐紫金鱼袋裴度,为时降生,协朕梦卜,精辨宣力,坚明纳忠。当轴 而才谋老成,运筹而智略有定。司其枢务,备知四方之事;付以兵要,必得万人之 心。是用祷于上玄,拣此吉日,带丞相之印绶,所以尊其名;赐诸侯之斧钺,所以 重其命。尔宜宣布清问,恢壮皇猷,感励连营,荡平多垒,招怀孤疾,字抚夷伤。 况淮西一军,素效忠节,过海赴难,史册书勋。建中初,攻破襄阳,擒灭崇义。比 者胁于凶逆,归命无由。每念前劳,常思安抚。所以内辍辅臣,俾为师率,实欲保 全慰谕,各使得宜。汝往钦哉!无越我丕训。可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蔡 州刺史,充彰义军节度、申光蔡观察等使,仍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 诏出,度以韩弘为淮西行营都统,不欲更为招讨,请只称宣慰处置使。又以此 行既兼招抚,请改"翦其类"为"革其志"。又以弘已为都统,请改"更张琴瑟" 为"近辍枢衡",请改"烦我台席"为"授以成算",皆从之。仍奏刑部侍郎马总 为宣慰副使,太子右庶子韩愈为彰义行军司马,司勋员外郎李正封、都官员外郎冯 宿、礼部员外郎李宗闵等为两使判官书记,皆从之。 初,德宗朝政多僻,朝官或相过从,多令金吾伺察密奏,宰相不敢于私第见宾 客。及度辅政,以群贼未诛,宜延接奇士,共为筹画,乃请于私居接延宾客,宪宗 许之。自是天下贤俊,得以效计议于丞相,接士于私第,由度之请也。 自讨淮西,王师屡败。论者以杀伤滋甚,转输不逮,拟议密疏,纷纭交进。度 以腹心之疾,不时去之,终为大患,不然,两河之盗,亦将视此为高下。遂坚请讨 伐,上深委信,故听之不疑。 度既受命,召对于延英,奏曰:"主忧臣辱,义在必死。贼灭,则朝天有日; 贼在,则归阙无期。"上为之恻然流涕。 十二年八月三日,度赴淮西,诏以神策军三百骑卫从,上御通化门慰勉之。度 楼下衔涕而辞,赐之犀带。度名虽宣慰,其实行元帅事,仍以郾城为治所。上以李 逢吉与度不协,乃罢知政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 既离京,淮西行营大将李光颜、乌重胤谓监军梁守谦曰:"若俟度至而有功, 即非我利。可疾战,先事立功。"是月六日,将出兵,与贼战于贾店,为贼所败。 度二十七日至郾城,巡抚诸军,宣达上旨,士皆贾勇。时诸道兵皆有中使监阵,进 退不由主将,战胜则先使献捷,偶衄则凌挫百端。度至行营,并奏去之,兵柄专制 之于将,众皆喜悦。军法严肃,号令画一,以是出战皆捷。度遣使入蔡州,元济与 度书曰:"比密有降款,而索日进隔河大呼,遂令三军防元济,故归首无路。" 十月十一日,唐邓节度使李醖,袭破悬瓠城,擒吴元济。度先遣宣慰副使马总 入城安抚。明日,度建彰义军节,领洄曲降卒万人继进。李愬具櫜鞬以军礼迎度, 拜之路左。度既视事,蔡人大悦。旧令:途无偶语,夜不燃烛,人或以酒食相过从 者,以军法论。度乃约法,唯盗贼、斗杀外,余尽除之,其往来者,不复以昼夜为 限。于是蔡之遗黎,始知有生人之乐。 初,度以蔡卒为牙兵。或以为反侧之子,其心未安,不可自去其备。度笑而答 曰:"吾受命为彰义军节度使,元恶就擒,蔡人即吾人也。"蔡之父老,无不感泣。 申、光之民,即时平定。 十一月二十八日,度自蔡州入朝,留副使马总为彰义军留后。初,度入蔡州, 或谮度没入元济妇女珍宝。闻,上颇疑之。上欲尽诛元济旧将,封二剑以授梁守谦, 使往蔡州。度回至郾城遇之,乃复与守谦入蔡州,量罪加刑,不尽如诏。守谦固以 诏止,度先以疏陈,乃径赴阙下。二月,诏加度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大学士,赐 勋上柱国,封晋国公,食邑三千户,复知政事。 宪宗以淮西贼平,因功臣李光颜等来朝,欲开内宴,诏六军使修麟德殿之东廊。 军使张奉国以公费不足,出私财以助用,诉于执政。度从容启曰:"陛下营造,有 将作监等司局,岂可使功臣破产营缮?"上怒奉国泄漏,乃令致仕。其浚龙首渠, 起凝晖殿,雕饰绮焕,徙佛寺花木以植于庭。有程异、皇甫镈者,奸纤用事,二人 领度支盐铁,数贡羡余钱,助帝营造。帝又以异、镈平蔡时供馈不乏,二人并命拜 同平章事。度延英面论曰:"程异、皇甫镈,钱谷吏耳,非代天理物之器也。陛下 徇耳目之欲,拔置相位,天下人腾口掉舌,以为不可,于陛下无益。愿徐思其宜。" 帝不省纳。度三上疏论之,请罢己相位,上都不省。事见《镈传》。 又贾人张陟负五坊使杨朝汶息利钱潜匿,朝汶于陟家得私簿记,有负钱人卢载 初,云是故西川节度使卢坦大夫书迹,朝汶即捕坦家人拘之。坦男不敢申理,即以 私钱偿之。及征验书迹,乃故郑滑节度卢群手书也。坦男理其事,朝汶曰:"钱已 进过,不可复得。"御史中丞萧俛及谏官上疏陈其暴横之状,度与崔群因延英对, 极言之。宪宗曰:"且欲与卿商量东军,此小事我自处置。"度奏曰:"用兵,小 事也;五坊追捕平人,大事也。兵事不理,只忧山东;五坊使暴横,恐乱辇毂。" 上不悦。帝久方省悟,召杨朝汶数之曰:"向者为尔使我羞见宰相。"遽命诛之。 初,淮、蔡既平,镇、冀王承宗甚惧。度遣辩士游说,客于赵、魏间。使说承 宗,令割地入质以效顺。故承宗求援于田弘正,由度使客讽动之,故兵不血刃,而 承宗鼠伏。 十三年,李师道翻覆违命,诏宣武、义成、武宁、横海四节度之师与田弘正会 军讨之。弘正奏请取黎阳渡河,会李光颜等军齐进。帝召宰臣于延英议可否,皆曰: "阃外之事,大将制之,既有奏陈,宜遂其请。"度独以为不可,奏曰:"魏博一 军,不同诸道。过河之后,却退不得,便须进击,方见成功。若取黎阳渡河,既才 离本界,便至滑州,徒有供饷之劳,又生顾望之势。况弘正、光颜并少威断,更相 疑惑,必恐迁延。然兵事不从中制一定处分。或虑不可。若欲于河南持重,则不如 河北养威。不然,则且秣马厉兵,候霜降水落,于杨刘渡河,直抵郓州。但得至阳 谷已来下营,则兵势自盛,贼形自挠。"上曰:"卿言是矣。"乃诏弘正取杨刘渡 河。及弘正军既济河而南,距郓州四十里筑垒,贼势果蹙。顷之,诛师道。 度执性不回,忠于事上,时政或有所阙,靡不极言之,故为奸臣皇甫镈所构, 宪宗不悦。十四年,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 度使。 穆宗即位,长庆元年秋,张弘靖为幽州军所囚,田弘正于镇州遇害,硃克融、 王廷凑复乱河朔,诏度以本官充镇州四面行营招讨使。时骄主荒僻,辅相庸才,制 置非宜,致其复乱。虽李光颜、乌重胤等称为名将,以十数万兵击贼,无尺寸之功。 盖以势既横流,无能复振。然度受命之日,搜兵补卒,不遑寝息。自董西师,临于 贼境,屠城斩将,屡以捷闻。穆宗深嘉其忠款,中使抚谕无虚月,进位检校司空, 兼充押北山诸蕃使。 时翰林学士元稹,交结内官,求为宰相,与知枢密魏弘简为刎颈之交。稹虽与 度无憾,然颇忌前达加于己上。度方用兵山东,每处置军事,有所论奏,多为稹辈 所持。天下皆言稹恃宠荧惑上听,度在军上疏论之曰: 臣闻主圣臣直。今既遇圣主,辄为直臣,上答殊私,下塞群谤,誓除国蠹,无 以家为。苟献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惜?伏惟皇帝陛下恭承丕业,光启雄图,方殄 顽人之风,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 扫荡幽、镇,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只乱山东; 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等与诸戎臣必能翦灭; 大者,非陛下制断,非陛下觉悟,无计驱除。今文武百僚,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 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威权方重,奖用方深,无所畏避,不敢抵触,恐事未 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谋。 臣比者犹思隐忍,不愿发明。一则以罪恶如山,怨谤如雷,伏料圣明,必自诛 殛;一则以四方无事,万枢且过,虽纪纲潜坏,贿赂公行,俟其贯盈,必自颠覆。 今属凶徒扰攘,宸衷忧轸,凡有制命,计于安危。痛此奸邪,恣行欺罔,干乱圣略, 非止一途。又翰苑旧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更访于近臣,私相计会,更唱 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已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 惜陛下委付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 臣素知佞幸,亦无雠嫌,只是昨者,臣请乘传诣阙,面陈戎事,奸臣之徒,最 所畏惧。知臣若到御坐之前,必能悉数其过,以此百计止臣此行。臣又请领兵齐进, 逐便攻讨,奸臣之党,曲加阻碍。恐臣统率诸道,或有成功,进退皆受羁牵,意见 悉遭蔽塞。复共一二憸狡,同辞合力。或两道招抚,逗留旬时;或遣蔚州行营,拖 曳日月。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 一至于此。且陛下左右前后,忠良至多,亦有熟会典章,亦有饱谙师旅,足得任使, 何独斯人?以臣愚见,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而自平;若朝中奸臣尚 在,则逆贼纵平无益。 臣读国史,知代宗朝蕃戎侵轶,直犯都城。代宗不知,盖被程元振蒙蔽,几危 社稷。当时柳伉,乃太常一博士耳,犹能抗表归罪,为国除害。今臣年处,兼总将 相,岂肯坐观凶邪,有曀日月。不胜感愤嫉恶之至!谨附中使赵奉国以闻。倘陛下 未信忠言,犹惑奸党,伏乞出臣此表,令三事大夫与百僚集议。彼不受责,臣合伏 辜,天鉴孔明,照臣肝血。但得天下之人,知臣不负陛下,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继上三章,辞情激切。穆宗虽不悦,虽惧大臣正议,乃以魏弘简为弓箭库使, 罢元稹内职。然宠稹之意未衰。俄拜稹平章事,寻罢度兵权,守司徒、同平章事, 充东都留守。谏官相率伏阁诣延英门者日二三。帝知其谏,不即被召,皆上疏言: 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帝以章疏旁午,无如之何,知人情在度, 遂诏度自太原由京师赴洛。及元稹为相,请上罢兵,洗雪廷凑、克融,解深州之围, 盖欲罢度兵柄故也。 二年三月,度至京师。既见,先叙克融、廷凑暴乱河朔,受命讨贼无功;次陈 除职东都,许令入觐。辞和气劲,感动左右。度伏奏龙墀,涕泗鸣咽,帝为之动容, 口自谕之曰:"所谢知,朕于延英待卿。" 初,人以度无左右之助,为奸邪排摈,虽度勋德,恐不能感动人主。及度奏河 北事,慷慨激切,扬于殿廷,在位者无不耸动。虽武夫贵介,亦有咨嗟出涕者。翌 日,以度守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进阶光禄大夫。 时硃克融、王廷凑虽受朝廷节钺,未解深州之围。度初发太原,与二镇书,谕 以大义。克融解围而去,廷凑亦退舍。有中使自深州来言之,穆宗甚喜。即日又遣 中使往深州取牛元翼,更命度致书与廷凑。度沿路奉诏,中使得度书云:"朝谢后, 即归留务。恐廷凑知度无兵权,即背前约,请度易之。"中使乃进度书草,具奏其 事。及度至京师,进退明辩,帝方忧深州之围,遂授度淮南节度使。 先是,监军使刘承偕恃宠凌节度使刘悟,三军愤发大噪,擒承偕,欲杀之。已 杀其二傔,悟救之获免,而囚承偕。诏遣归京,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至是,宰 臣延英奏事,度亦在列。上顾谓度曰:"刘悟拘承偕而不遣,如何处置?"度辞以 蕃臣不合议军国事。上固问之,且曰:"刘悟负我,我以仆射宠之,近又赐绢五百 万疋,不思报功,翻纵军众凌辱监军,我实难奈此事。"度对曰:"承偕在昭义不 法,臣尽知之,昨刘悟在行营与臣书,数论其事。是时有中使赵弘亮在臣军,仍持 悟书将去,欲自奏,不知奏否?"上曰:"我都不知,悟何不密奏其事,我岂不能 处置?"度曰:"刘悟武臣,不知大臣体例。虽然,臣窃以悟纵有密奏,陛下必不 能处置。今日事状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未能决,悟单辞岂能动圣听哉?"上曰: "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度曰:"陛下必欲收忠义之心,使天下戎臣为 陛下死节,唯有下半纸诏书,言任使不明,致承偕乱法如此,令悟集三军斩之。如 此,则万方毕命,群盗破胆,天下无事矣。苟不能如此,虽与刘悟改官赐绢,臣亦 恐于事无益。"上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缘是太后养子,今被囚絷,太后 未知,如卿处置未得,可更议其宜。"度与王播等复奏曰:"但配流远恶处,承偕 必得出。"上以为然,承偕果得归。 度方受册司徒,徐州奏节度副使王智兴自河北行营率师还,逐节度使崔群,自 称留后。朝廷骇惧,即日宣制,以度守司徒、同平章事,复知政事。乃以宰相王播 代度镇淮南。度与李逢吉素不协。度自太原入朝,而恶度者以逢吉善于阴计,足能 构度,乃自襄阳召逢吉入朝,为兵部尚书。度既复知政事,而魏弘简、刘承偕之党 在禁中。逢吉用族子仲言之谋,因医人郑注与中尉王守澄交结,内官皆为之助。五 月,左神策军奏告事人李赏称和王府司马于方受元稹所使,结客欲刺裴度。诏左仆 射韩皋、给事中郑覃与李逢吉三人鞫于方之狱。未竟,罢元稹为同州刺史,罢度为 左仆射,李逢吉代度为宰相。自是,逢吉之党李仲言、张又新、李续等,内结中官, 外扇朝士,立朋党以沮度,时号"八关十六子",皆交结相关之人数也。而度之丑 誉日闻,俄出度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不带平章事。 长庆四年,襄阳节度使牛元翼卒。其家先在镇州,朝廷累遣中使取之,王廷凑 迁延不遣。至是,闻元翼卒,乃尽屠其家。昭愍皇帝闻之,嗟惋累日,因叹宰辅非 才,致奸臣悖逆如此。翰林学士韦处厚上言曰: 臣闻汲黯在朝,淮南不敢谋叛;干木处魏,诸侯不敢加兵。王霸之理,皆以一 士而止百万之师,以一贤而制千里之难。臣伏以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廷凑、 克融皆惮其用,吐蕃、回鹘悉服其名。今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西夷北虏,未测 中华;河北山东,必禀庙算。况幽、镇未静,尤资重臣。管仲曰:"人离而听之则 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陛下当食 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尚不留驱使,此冯生所以感悟汉文,云虽有廉颇、 李牧不能用也。 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如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散僚,黜 之远郡。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励,将进者不敢苟求。陛下存终始之分,但不永弃, 则君臣之厚也。今进皆负四海责望,退不失六部尚书,不肖者无因而劝。臣与李逢 吉素无雠嫌,臣尝被裴度因事贬黜。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君议,披肝感激, 伏地涕流。伏望鉴臣爱君,矜臣体国,则天下幸甚。 昭愍愕然省悟,见度奏状不带平章事,谓处厚曰:"度曾为宰相,何无平章事?" 处厚因奏:"为逢吉所挤,度自仆射出镇兴元,遂于旧使衔中减落。"帝曰:"何 至是也。"翌日下制,复兼同平章事。 然逢吉之党,巧为毁沮,恐度复用。有陈留人武昭者,性果敢而辩舌。度之讨 淮西也,昭求进于军门,乃令入蔡州说吴元济。元济临之以兵,昭气色自若,善待 而还。度以为可用,署之军职,随度镇太原,奏授石州刺史。罢郡,除袁王府长史。 昭既在散位,心微悒郁,而有怨逢吉之言。而奸邪之党,使卫尉卿刘遵古从人安再 荣告事,言武昭欲谋害李逢吉。狱具,而武昭死,盖欲讦度旧事以污之也。然士君 子公论,皆佑度而罪逢吉。天子渐明其端,每中使过兴元,必传密旨抚谕,且有征 还之约。 宝历元年十一月,度疏请入觐京师。明年正月,度至,帝礼遇隆厚,数日,宣 制复知政事。而逢吉党有左拾遗张权舆者,尤出死力。度自兴元请入朝也,权舆上 疏曰:"度名应图谶,宅据冈原,不召自来,其心可见。"先是奸党忌度,作谣辞 云:"非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天口"言度尝平吴元济也。又帝城 东西,横亘六岗,合《易象乾》卦之数。度平乐里第,偶当第五岗,故权舆取为语 辞。昭愍虽少年,深明其诬谤,奖度之意不衰,奸邪无能措言。 时昭愍欲行幸洛阳,宰相李逢吉及两省谏官,累疏论列,帝正色曰:"朕去意 已定。其从官宫人,悉令自备糗粮,不劳百姓供馈。"逢吉顿首言曰:"东都千里 而近,宫阙具存,以时巡游,固亦常典。但以法驾一动,事须备仪,千乘万骑,不 可减省。纵不费用绝广,亦须丰俭得宜,岂可自备糗粮,顿失大体?今干戈未甚戢, 边鄙未甚宁,恐人心动摇,伏乞稍回宸虑。"帝不听,令度支员外郎卢贞往东都已 来,检计行宫及洛阳大内。朝廷方怀忧恐,会度自兴元来,因延英奏事,帝语及巡 幸。度曰:"国家营创两都,盖备巡幸。然自艰难已来,此事遂绝。东都宫阙及六 军营垒、百司廨署,悉多荒废。陛下必欲行幸,亦须稍稍修葺。一年半岁后,方可 议行。"帝曰:"群臣意不及此,但云不合去。若如卿奏,不行亦得止后期。"旋 又硃克融、史宪诚各请以丁匠五千,助修东都,帝遂停东幸。 幽州硃克融执留赐春衣使杨文端,奏称衣段疏薄;又奏今岁三军春衣不足,拟 于度支请给一季春衣,约三十万端匹;又请助丁匠五千修东都。上忧其不逊,问宰 臣曰:"克融所奏,如何处分?我欲遣一重臣往宣慰,便索春衣使,可乎?"度对 曰:"克融家本凶族,无故又行凌悖,必将灭亡,陛下不足为虑。譬如一豺虎,于 山林间自吼自跃,但不以为事,则自无能为。此贼只敢于巢穴中无礼,动即不得。 今亦不须遣使宣慰,亦不要索所留敕使,但更缓旬日已来,与一诏云:'闻中官到 彼稍失去就,待到,我当有处分。所赐卿春衣,有司制造不谨,我甚要知之,已令 科处。'所请丁匠五千人及兵马赴东都,固是虚语。臣料贼中,必出不得,今欲直 挫其奸意,即报云:'卿所请丁匠修宫阙,可速遣来,已敕魏博等道,令所在排比 供拟。'料得此诏,必章惶失计。若未能如此,犹示含容,则报云:'东都宫阙, 所要修葺,事在有司,不假卿遣丁匠远来。又所言三军春衣,自是本道常事。比来 朝廷或有事赐与,皆缘征发,须是优恩,若寻常则无此例。我固不惜三二十万端疋, 只是事体不可独与范阳。卿宜知悉。'只如此处分即得,陛下更不要介意。"上从 之,遂进诏章,至皆如度所料。不旬日,幽州杀克融并其二子。 时帝童年骄纵,倦接群臣。度从容奏曰:"比者,陛下每月约六七度坐朝。天 下人心,无不知陛下躬亲庶政,乃至河北贼臣远闻,亦皆耸听。自两月已来,入阁 开延英稍稀,或恐大段公事须禀睿谋者,有所拥滞。伏冀陛下乘凉数坐,以广延问。 伏以颐养圣躬,在于顺适时候。若饮食有节,寝兴有常,四体唯和,万寿可保。道 书云:'春夏早起,取鸡鸣时;秋冬晏起,取日出时。'盖在阳则欲及阴凉,在阴 则欲及温暖。今陛下忧勤庶政,亲览万机,每御延英,召臣等奏对,方属盛夏,宜 在清晨。如至巳午之间,即当炎赫之际,虽日昃忘食,不惮其劳,仰瞻扆旒,亦似 烦热。臣等已曾陈论,切望听纳。"自后,视事稍频。 未几,兼领度支。属盗起禁闱,宫车晏驾,度与中贵人密谋,诛刘克明等,迎 江王立为天子。以功加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太清宫使,余如故。以赞导之勋, 进阶特进。 时沧景节度使李全略死,其子同捷窃弄兵柄,以求继袭。度请行诛伐,逾年而 同捷诛。因拜疏上陈调兵食非宰相事,请归诸有司。诏从之。赐实封三百户。 度年高多病,上疏恳辞机务,恩礼弥厚。文宗遣御医诊视,日令中使抚问。四 年六月,诏曰: 昔汉以孔光降置几之诏,晋以郑冲申奉册之命。虽优隆耆德,显重元臣,而议 政不及于咨询,用礼止在于安逸。朕勤求至理,所宝唯贤,顾諟旧劳,敢不加敬。 由是委宰制于大政,释参决于繁务。时因听断,诚望弼谐,迁秩上公,式是殊宠。 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晋国 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河岳之英灵,受乾坤之间气;珪璋特达, 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德。器为社稷之镇,才实邦国之桢。故能祗事累朝, 宣融景化。 在宪宗时,扫涤区宇,尔则有出车殄寇之勋;在穆宗时,混同文轨,尔则有参 戎入辅之绩;在敬宗时,阜康兆庶,尔则有活国庇人之勤。迨弼朕躬,总齐方夏, 尔则有吊伐底宁之力。皆不遗庙算,布在简编,功利及人,不可悉数。而朝论益重, 我心实知。方用皋陶之谟,适值留侯之疾,沥恳牢让,备列奏章,塞诏上言,动形 颜色。果闻勿药之喜,更俟调鼎之功,而体力未和,音容尚阻。不有优崇之命,孰 彰宠待之恩?宜其协赞机衡,弘敷教典;论道而仪刑卿士,宣德而镇抚华夷。啬养 精神,保绥福履,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可司徒、平章军国重事,待疾损日,每三 日、五日一度入中书。散官勋封实封如故。仍备礼册命。 度表辞曰:"伏以公台崇礼,典册盛仪,庸臣当之,实谓忝越。况累承宠命, 亦为便蕃,前后三度,已行此礼。令臣犹参枢近,窃惧无以弼谐,重此劳烦,有靦 面目。伏乞天恩且课臣效官,责臣实事,册命之仪,特赐停罢。则素餐高位,空负 耻于中心;弁冕轻车,免讥诮于众口。"优诏从之。九月,加守司徒、兼侍中、襄 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临汉监牧等使。 度素称坚正,事上不回,故累为奸邪所排,几至颠沛。及晚节,稍浮沉以避祸。 初,度支盐铁使王播,广事进奉以希宠,度亦掇拾羡余以效播,士君子少之。复引 韦厚叔、南卓为补阙拾遗,俾弥缝结纳,为目安之计。而后进宰相李宗闵、牛僧孺 等不悦其所为,故因度谢病罢相位,复出为襄阳节度。 初,元和十四年,于襄阳置临汉监牧。废百姓田四百顷,其牧马三千二百余匹。 度以牧马数少,虚废民田,奏罢之,除其使名。八年三月,以本官判东都尚书省事, 充东都留守。九年十月,进位中书令。十一月,诛李训、王涯、贾餗、舒元舆等四 宰相,其亲属门人从坐者数十百人;下狱讯劾,欲加流窜。度上疏理之,全活者数 十家。 自是,中官用事,衣冠道丧。度以年及悬舆,王纲版荡,不复以出处为意。东 都立第于集贤里,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极都 城之胜概。又于午桥创别墅,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名曰"绿野堂"。引甘水 贯其中,酾引脉分,映带左右。度视事之隙,与诗人白居易、刘禹锡酣宴终日,高 歌放言,以诗酒琴书自乐,当时名士,皆从之游。每有人士自都还京,文宗必先问 之曰:"卿见裴度否?" 上以其足疾,不便朝谒,而年未甚衰,开成二年五月,复以本官兼太原尹、北 都留守、河东节度使。诏出,度累表固辞老疾,不愿更典兵权。优诏不允。文宗遣 吏部郎中卢弘往东都宣旨曰:"卿虽多病,年未甚老,为朕卧镇北门可也。"促令 上路,度不获已,之任。三年冬,病甚,乞还东都养病。四年正月,诏许还京,拜 中书令。以疾未任朝谢。诏曰:"司徒、中书令度,绰有大勋,累居台鼎。今以疾 恙,未任谢上,其本官俸料,宜自计日支给。"又遣国医就第诊视。 属上巳曲江赐宴,群臣赋诗,度以疾不能赴。文宗遣中使赐度诗曰:"注想待 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仍赐御札曰:"朕诗集中欲得见 卿唱和诗,故令示此。卿疾恙未痊,固无心力,但异日进来。春时俗说难于将摄, 勉加调护,速就和平。千百胸怀,不具一二。药物所须,无惮奏请之烦也。"御札 及门,而度已薨,四年三月四日也。上闻之,震悼久之,重令缮写,置之灵座。时 年七十五,册赠太傅,辍朝四日,赗赙加等。诏京兆尹郑复监护丧事,所须皆官给。 上怪度无遗表。中使问之,家人进其稿草。其旨以未定储贰为忧,言不及家事。 度始自书生以辞策中科选,数年之间,翔泳清切。逢时艰否,而能奋命决策, 横身讨贼,为中兴宗臣。当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锐丧气,惮度之威稜。度 状貌不逾中人,而风彩俊爽,占对雄辩,观听者为之耸然。时有奉使绝域者,四夷 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憬俗,为华夷畏服也如 此。时威望德业,侔于郭子仪,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时之轻重者二十年。 凡命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其为士君子爱重也如此。虽江左王导、谢安坐 镇雅俗,而訏谟方略,度又过之。 有子五人:识、譔、让、谂、议。 识以廕授官,累迁至通议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寿州刺史、本州团练使、上 柱国、袭晋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一百五十户,赐紫金鱼袋。大中初,改潭州刺 史、御史中丞,充河南都团练观察使。八年,加检校户部尚书、凤翔尹、凤翔陇右 节度使。十一年,本官移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等使。 譔,长庆元年登进士第。 让初任京光府参军,太和中度镇襄阳,奏乞让从行。 谂,大中五年,自大中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御史大夫、宣州刺史、宣歙观察 使、上柱国、河东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入朝权知刑部侍郎。兄弟并列方 镇,时人荣之。 史臣曰:德宗惩建中之难,姑息籓臣,贞元季年,威令衰削。章武皇帝志据宿 愤,廷访嘉猷。始得杜邠公,用高崇文诛刘辟。中得武丞相,运筹训戎,赞成睿断。 终得裴晋公,耀武伸威,竟殄两河宿盗。雄哉,章武之果断也!晋公以书生素业, 致位台衡,逢进遘屯,扼腕凶丑,誓以身徇,不亦壮乎!夫人臣事君,唯忠与义。 大则以訏谟排祸难,小则以谠正匡过失,内不虑身计,外不恤人言,古人所难也。 晋公能之,诚社稷之良臣,股肱之贤相;元和中兴之力,公胡让焉!昔仲尼叹周室 陵迟,齐桓霸翼,而有微管之论。尝承宗、师道之济恶也,奸人遍四海,刺客满京 师。乃至关吏禁兵,附贼阴计,议臣言未出口,刃已揕胸。苟非死义之臣,孰肯横 身冒难,以辅天子者?苟裴令不用,元和之世则时运未可知也。臣所以明左衽之叹, 宣圣奖贤之深。 赞曰:晋公伐叛,以身犯难。用之则治,舍之则乱。公去岩廊,复失冀方。颖、 植之谋,信为不臧。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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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一十九○李训 郑注 王涯 王璠 贾餗 舒元舆 郭行余 罗立言 李孝本 李训,肃宗时宰相揆之族孙也。始名仲言。进士擢第。形貌魁梧,神情洒落; 辞敏智捷,善揣人意。宝历中,从父逢吉为宰相,以训阴险善计事,愈亲厚之。初 与茅汇等欲中伤李程,及武昭事发,训坐长流岭表,会赦得还。丁母忧,居洛中。 时逢吉为留守,思复为宰相,且深怨裴度,居常愤郁不乐。训揣知其意,即以 奇计动之。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以为然,遗训金帛珍宝数百万,令持入长安,以赂 注。注得赂甚悦,乘间荐于中尉王守澄,乃以注之药术,训之《易》道,合荐于文 宗。守澄以训缞粗,难入禁中。帝令训戎服,号王山人,与注入内。帝见其指趣, 甚奇之。及训释服,在京师。太和八年,自流人补四门助教,召入内殿,面赐绯鱼。 其年十月,迁国子《周易》博士,充翰林侍讲学士。入院日,赐宴,宣法曲弟子二 十人就院奏法曲以宠之。两省谏官伏阁切谏,言训奸邪,海内闻知,不宜令侍宸扆, 终不听。 文宗性守正嫉恶,以宦者权宠太过,继为祸胎,元和末弑逆之徒尚在左右,虽 外示优假,心不堪之。思欲芟落本根,以雪雠耻,九重深处,难与将相明言。前与 侍讲宋申锡谋。谋之不臧,几成反噬,自是巷伯尤横。因郑注得幸守澄,俾之援训, 冀黄门之不疑也。训既在翰林,解《易》之际,或语及巷伯事,则再三愤激,以动 上心。以其言论纵横,谓其必能成事,遂以真诚谋于训、注。自是二人宠幸,言无 不从;而深秘之谋,往往流闻于外。上虑中人猜虑,乃疏《易》义六条,示于百辟, 有能出训之意者赏之,盖欲知上以师友宠之。九年七月,改兵部郎中、知制诰,充 翰林学士。九月,迁礼部侍郎、同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诏以平章之暇,三五日 一入翰林。 训既秉权衡,即谋诛内竖。中官陈弘庆者,自元和末负弑逆之名,忠义之士无 不扼腕。时为襄阳监军,乃召自汉南,至青泥驿,遣人封杖决杀。王守澄自长庆已 来知枢密,典禁军,作威作福。训既作相,以守澄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罢其禁 旅之权,寻赐鸩杀之。训愈承恩顾,每别殿奏对,他宰相莫不顺成其言,黄门禁军 迎拜戢敛。训本以纤达,门庭趋附之士,率皆狂怪险异之流。时亦能取正人伟望, 以镇人心。天下之人,有冀训以致太平者,不独人主惑其言。 训虽为郑注引用,及禄位俱大,势不两立;托以中外应赴之谋,出注为凤翔节 度使。俟诛内竖,即兼图注。约以其年十一月诛中官,须假兵力,乃以大理卿郭行 余为邠宁节度使,户部尚书王璠为太原节度使,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大尹事,太府 卿韩约为金吾街使,刑部郎中知杂李孝本权知中丞事,皆训之亲厚者。冀王璠、郭 行余未赴镇间,广令召募豪侠及金吾台府之从者,俾集其事。 是月二十一日,帝御紫宸。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曰:"金吾左仗院石榴树, 夜来有甘露,臣已进状讫。"乃蹈舞再拜。宰相百官相次称贺。李训奏曰:"甘露 降祥,俯在宫禁。陛下宜亲幸左仗观之。"班退,上乘软舁出紫宸门,由含元殿东 阶升殿,宰相侍臣分立于副阶,文武两班,列于殿前。上令宰相两省官先往视之。 既还,曰:"臣等恐非真甘露,不敢轻言。言出,四方必称贺也。"上曰:"韩约 妄耶?"乃令左右军中尉、枢密内臣往视之。 既去,训召王璠、郭行余曰:"来受敕旨!"璠恐悚不能前,行余独拜殿下。 时两镇官健,皆执兵在丹凤门外,训已令召之,唯璠从兵入,邠宁兵竟不至。中尉、 枢密至左仗,闻幕下有兵声,惊恐走出。阍者欲扃锁之,为中人所叱,执关而不能 下。内官回奏,韩约气慑汗流,不能举首。中官谓之曰:"将军何及此耶?"又奏 曰:"事急矣,请陛下入内。"即举软舆迎帝。训殿上呼曰:"金吾卫士上殿来, 护乘舆者,人赏百千。"内官决殿后罘罳,举舆疾趋。训攀呼曰:"陛下不得入内。" 金吾卫士数十人,随训而入。罗立言率府中从人自东来,李孝本率台中从人自西来, 共四百余人,上殿纵击内官,死伤者数十人。训时愈急,逦迤入宣政门。帝瞋目叱 训,内官郄志荣奋拳击其胸,训即僵仆于地。帝入东上阁门,门即阖,内官呼万岁 者数四。须臾,内官率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遇人即杀。宰相王涯、贾餗、舒 元舆、方中书会食,闻难出走,诸司从吏死者六七百人。
是日,训中拳而仆,知事不济,乃单骑走入终南山,投寺僧宗密。训与宗密素 善,欲剃其发匿之。从者止之,乃趋凤翔,欲依郑注。出山,为盩厔镇将宗楚所得, 械送京师。至昆明池,训恐入军别受搒掠,乃谓兵士曰:"所在有兵,得我者即富 贵,不如持我首行,免被夺取。"乃斩训,持首而行。 训弟仲景、再从弟户部员外郎元皋,皆伏法。 仇士良以宗密容李训,遗人缚入左军,责以不告之罪。将杀之,宗密怡然曰: "贫僧识训年深,亦知反叛。然本师教法,遇苦即救,不爱身命,死固甘心。"中 尉鱼弘志嘉之,奏释其罪。 郑注,绛州翼城人,始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门。本姓鱼,冒姓郑氏,故时号鱼 郑。注用事时,人目之为"水族"。 元和十三年,李愬为襄阳节度使,注往依之。愬得其药力,因厚遇之,署为节 度衙推。从愬移镇徐州,又为职事,军政可否,醖与之参决。注诡辩阴狡,善探人 意旨,与愬筹谋,未尝不中其意。然挟邪任数,专作威福,军府患之。时王守澄监 徐军,深怒注。一日,以军情患注白于愬。愬曰:"彼虽如此,实奇才也。将军试 与之语;苟不如旨,去未为晚"愬即令谒监军。守澄初有难色,及延坐与语,机辩 纵衡,尽中其意,遂延于内室,促膝投分,恨相见之晚。翌日,守澄谓愬曰:"诚 如公言,实奇士也。"自是出入守澄之门,都无限隔。愬署为巡官,齿于宾席。 及守澄入知枢密,当长庆、宝历之际,国政多专于守澄。注昼伏夜动,交通赂 遗。初则谗邪奸巧之徒附之以图进取;数年之后,达僚权臣,争凑其门。累从山东、 京西诸军,历卫佐、评事、御史,又检校库部郎中,为昭义节度副使。既以阴事诬 陷宋申锡,守道正人,始侧目焉。 太和七年,罢邠宁行军司马,入京师。御史李款阁内弹之曰:"郑注内通敕使, 外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请 付法司。"旬日内,谏章十数,文宗不纳。寻授注通王府司马,充右神策判官,中 外骇叹。八年九月,注进药方一卷,令守澄召注对浴堂门,赐锦彩。召对之夕,彗 出东方,长三尺,光耀甚紧。其年十二月,拜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起第善和里,通于永巷,长廊复壁。日聚京师轻薄子弟、方镇将吏,以招权 利。间日入禁军,与守澄款密,语必移时,或通夕不寐。李训既附注以进,承间入 谒;而轻浮躁进者,盈于注门。九年八月,迁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召自九 仙门,帝面赐告身。时李训已在禁庭,二人相洽,日侍君侧,讲贯太平之术,以为 朝夕可致升平。两奸合从,天子益惑其说。是时,训、注之权,赫于天下。既得行 其志,生平恩仇,丝毫必报。因杨虞卿之狱,挟忌李宗闵、李德裕,心所恶者,目 为二人之党。朝士相继斥逐,班列为之一空,人人惴栗,若崩厥角。帝微知之,下 诏慰谕,人情稍安。 训、注天资狂妄,偷合苟容,至于经略谋猷,无可称者。初浴堂召对,上访以 富人之术,乃以榷茶为对。其法,欲以江湖百姓茶园,官自造作,量给直分,命使 者主之。帝惑其言,乃命王涯兼榷茶使。又言秦中有灾,宜兴工役以禳之。文宗能 诗,尝吟杜甫《江头篇》云:"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始知天宝已 前,环曲江四岸,有楼台行宫廨署,心切慕之。既得注言,即命左右神策军差人淘 曲江、昆明二池,仍许公卿士大夫之家于江头立亭馆,以时追赏。时两军造紫云楼、 彩霞亭,内出楼额以赐之。注言无不从,皆此类也。 九月,检校尚书左仆射、凤翔尹、凤翔节度使。盖与李训谋事有期,欲中外协 势。十一月,注闻训事发,自凤翔率亲兵五百余人赴阙。至扶风,闻训败,乃还。 监军使张仲清已得密诏,迎而劳之,召至监军府议事。注倚兵卫即赴之,仲清已伏 兵幕下。注方坐,伏兵发,斩注,传首京师,部下溃散。注家属屠灭,靡有孑遗。 初未获注,京师忧恐。至是,人人相庆。 注两目不能远视,自言有金丹之术,可去痿弱重膇之疾。始李愬自云得效,乃 移之守澄,亦神其事。由是中官视注皆怜之,卒以是售其狂谋。而守澄自贻其患, 复致衣冠涂地,岂一时之沴气欤?既籍没其家财,得绢一百万匹,他货称是。 王涯,字广津,太原人。父晃。涯,贞元八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释褐蓝田 尉。贞元二年十一月,召充翰林学士,拜右拾遗、左补阙、起居舍人,皆充内职。 元和三年,为宰相李吉甫所怒,罢学士,守都官员外郎,再贬虢州司马。五年,入 为吏部员外。七年,改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九年八月,正拜舍人。十年,转工部 侍郎、知制诰,加通议大夫、清源县开国男,学士如故。十一年十二月,加中书侍 郎、同平章事。十三年八月,罢相,守兵部侍郎,寻迁吏部。 穆宗即位,以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名、剑南东川节度使。其年十一月,吐蕃 南北倚角入寇,西北边骚动,诏两川兵拒之。时蕃军逼雅州,涯上疏曰:"臣当道 出军,径入贼腹有两路:一路从龙州清川镇入蕃界,径抵故松州城,是吐蕃旧置节 度之所;一路从绵州威蕃栅入蕃界,径抵栖鸡城,皆吐蕃险要之地。"又曰:"臣 伏见方今天下无犬吠之警,海内同覆盂之安。每蕃戎一警,则中外咸震,致陛下有 旰食轸怀之忧,斯乃臣等居大官、受重寄者之深责也。虽承诏发卒,心驰寇廷,期 于为国讨除,使戎人芟剪。昼夜思忖,何补涓毫?所以凄凄愚心,愿陈万一。臣观 自古长策,昭然可征。在于实边兵,选良将,明斥候,广资储,杜其奸谋,险其走 集,此立朝士大夫皆知,不独微臣知之也,只在举行之耳。然臣愚见所及,犹欲布 露者,诚愿陛下不爱金帛之费,以钓北虏之心。临遣信臣,与之定约曰:犬戎悖乱 负恩,为边鄙患者数矣,能制而服之者,唯在北蕃。如能发兵深入,杀若干人,取 若干地,则受若干之赏。开怀以示之,厚利以啗之,所以劝耸要约者异于他日,则 匈奴之锐,可得出矣。一战之后,西戎之力衰矣。"穆宗不能用其谋。 长庆元年,幽、镇复乱,王师征之,未闻克捷。涯在镇上书论用兵曰: 伏以幽、镇两州,悖乱天纪,迷亭育之厚德,肆豺虎之非心。囚系鼎臣,戕贼 戎帅,毒流列郡,衅及宾僚。凡在有情,孰不扼腕?咸欲横戈荷戟,问罪贼廷。伏 以国家文德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服,迩无不安。矧兹二方,敢逆天理?臣窃料 诏书朝下,诸镇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寇,倾山压卵,决海灌荧, 势之相悬,不是过也。 但以常山、燕郡,虞、虢相依,一时兴师,恐费财力。且夫罪有轻重,事有后 先,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情亦可验。镇州构祸, 殊匪偶然,扇动属城,以兵拒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戎,必 资先讨。况廷凑亹茸,不席父祖之恩;成德分离,人多迫胁之势。今以魏博思复雠 之众,昭义愿尽敌之师,参之晋阳,辅以沧、易,掎角而进,易若建瓴,尽屠其城, 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不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忠,辄在于此。 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今瀛、莫、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威 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迫冀、赵,次下井陉, 此百举百全之势也。臣受恩深至,无以上酬,轻冒陈闻,不胜战越。 洎涯疏至,卢士玫已为贼劫,陷瀛、莫州,凶势不可遏。俄而二凶俱宥之。 三年,入为御史大夫。敬宗即位,改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充盐铁转运使, 俄迁礼部尚书,充职。宝历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就 加检校司空。 太和三年正月,入为太常卿。文宗以乐府之音,郑卫太甚,欲闻古乐,命涯询 于旧工,取开元时雅乐,选乐童按之,名曰《云韶乐》。乐曲成,涯与太常丞李廓、 少府监庾承宪、押乐工献于黎园亭,帝按之于会昌殿。上悦,赐涯等锦彩。 四年正月,守吏部尚书、检校司空,复领盐铁转运使。其年九月,守左仆射, 领使。奏李师道前据河南十二州,其兗、郓、淄、青、濮州界,旧有铜铁冶,每年 额利百余万,自收复,未定税额,请复系盐铁司,依建中元年九月敕例制置,从之。 七年七月,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封代国公,食邑二千户。八年正月,加检校司 空、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九年五月,正拜司空,仍令所司册命, 加开府仪同三司,仍兼领江南榷茶使。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训事败,文宗入内。涯与同列归中书会食,未下箸,吏报 有兵自阁门出,逢人即杀。涯等苍惶步出,至永昌里茶肆,为禁兵所擒,并其家属 奴婢,皆系于狱。仇士良鞫涯反状,涯实不知其故。械缚既急,搒笞不胜其酷,乃 令手书反状,自诬与训同谋。狱具,左军兵马三百人领涯与王璠、罗立言,右军兵 马三百人领贾餗、舒元舆、李孝本,先赴郊庙,徇两市,乃腰斩于子城西南隅独柳 树下。涯以榷茶事,百姓怨恨诟骂之,投瓦砾以击之。中书房吏焦寓、焦璇、台吏 李楚等十余人,吏卒争取杀之,籍没其家。涯子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孟贤,太堂 博士仲翔,其余稚小妻女,连襟系颈,送入两军,无少长尽诛之。自涯已下十一家, 资货悉为军卒所分。涯积家财钜万计,两军士卒及市人乱取之,竟日不尽。 涯博学好古,能为文,以辞艺登科。践扬清峻,而贪权固宠,不远邪佞之流, 以至赤族。涯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法书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 不受货者,即以官爵致之。厚为垣窍,而藏之复壁。至是,人破其垣取之,或剔取 函奁金宝之饰与其玉轴而弃之。 涯之死也,人以为冤。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三上章,求示涯等三相罪名,仇士良 颇怀忧恐。初宦官纵毒,凌藉南司。及从谏奏论,凶焰稍息,人士赖之。 王璠,字鲁玉。父础,进士,文辞知名。元和五年,擢进士第,登宏辞科。风 仪修饰,操履甚坚,累辟诸侯府。元和中,入朝为监察御史,再迁起居舍人,副郑 覃宣慰于镇州。长庆中,累历员外郎。十四年,以职方郎中知制诰。宝历元年二月, 转御史中丞。 时李逢吉为宰相,与璠亲厚,故自郎官掌诰,便拜中丞。恃逢吉之势,稍横。 尝与左仆射李绛相遇于街,交车而不避。绛上疏论之曰:"左、右仆射,师长庶僚, 开元中名之丞相。其后虽去三事机务,犹总百司之权。表状之中,不署其姓。尚书 已下,每月合衙。上日百僚列班,宰相居上,中丞御史列位于廷。礼仪之崇,中外 特异。所以自武德、贞观已来,圣君贤臣,布政除弊,不革此礼,谓为合宜。苟有 不安,寻亦合废。近年缘有才不当位,恩加特拜者,遂从权便,不用旧仪。酌于群 情,事实未当。今或有仆射初除,就中丞院门相看,即与欲参何殊。或中丞新授, 亦无见仆射处。及参贺处,或仆射先至,中丞后来,宪度乖宜,尊卑倒置。倘人才 忝位,自合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岂得有亏法制?伏望下百僚详定事体,使永可 遵行。"敕旨令两省详议。两省奏曰:"元和中,伊慎忝居师长之位,太常博士韦 谦削去旧仪。今李绛所论,于礼甚当。"逢吉素恶绛之直,天子虽许行旧仪,中书 竟无处分,乃罢璠中丞,迁工部侍郎。寻罢绛仆射,以太子少师分司东都。其弄权 怙宠如此。 璠二年七月出为河南尹。太和二年,以本官权知东都选。十月,转尚书右丞, 敕选毕入朝。三年,改吏部侍郎。四年七月,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十二月,迁 左丞,判太常卿事。六年八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 八年,李训得幸,累荐于上。召还,复拜右丞。璠以逢吉故吏,自是倾心于训, 权幸倾朝。九年五月,迁户部尚书、判度支。谢日,召对浴堂,锡之锦彩。其年十 一月,李训将诛内官,令璠召募豪侠,乃授太原节度使,托以募爪牙为名。训败之 日,璠归长兴里第。是夜为禁军所捕,举家下狱;斩璠于独柳树,家无少长皆死。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李训举事之日,遐休于馆中礼上,同职驾部郎中令狐定 等五六人送之,是日悉为乱兵所执。定以兄楚为仆射,军士释之,独执遐休诛之。 初璠在浙西,缮城壕。役人掘得方石,上有十二字,云:"山有石,石有玉, 玉有瑕,瑕即休。"璠视莫知其旨,京口老人讲之曰:"此石非尚书之吉兆也。尚 书祖名崟,崟生础,是山有石也。础生尚书,是石有玉也。尚书之子名遐休,休, 绝也。此非吉征。"果赤族。 贾餗,字子美,河南人。祖渭。大父宁。餗进士擢第,又登制策甲科,文史兼 美,四迁至考功员外郎。长庆初,策召贤良,选当时名士考策,餗与白居易俱为考 策官,选文人以为公。寻以本官知制诰,迁库部郎中,充职。四年,为张又新所构, 出为常州刺史。太和初,入为太常少卿。二年,以本官知制诰。三年七月,拜中书 舍人。四年九月,权知礼部贡举。五年,榜出后,正拜礼部侍郎。凡典礼闱三岁, 所选士七十五人,得其名人多至公卿者。七年五月,转兵部侍郎。八年十一月,迁 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九年四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制出未 行,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进金紫阶,封姑臧男,食邑三百户。未几,加集贤殿 学士,监修国史。 其年十一月,李训事发,兵交殿廷,禁军肆掠。餗易服步行出内,潜身人间。 翌日,自投神策军,与王涯等皆族诛。餗虽中立自持,然不能以身犯难,排斥奸纤, 脂韦其间,遂至覆族。逢时多僻,死非其罪,世多冤之。 舒元舆者,江州人。元和八年登进士第,释褐诸府从事。太和初,入朝为监察, 转侍御史。 初,天宝中,玄宗祀九宫坛,次郊坛行事,御署祝板。元舆为监察,监祭事, 以为太重,奏曰:"臣伏见祀九宫贵神祝板九片,陛下亲署御名,及称臣于九宫之 神。臣伏以天子之尊,除祭天地宗庙之外,无合称臣者。王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 而贵神以九宫为目,是宜分方而守其位。臣数其名号,太一、天一、招摇、轩辕、 咸池、青龙、太阴、天符、摄提也。此九神,于天地犹子男也,于日月犹侯伯也。 陛下为天子,岂可反臣于天之子男耶?臣窃以为过。纵阴阳者流言其合祀,则陛下 当合称'皇帝遣某官致祭于九宫之神',不宜称臣与名。臣虽愚瞽;未知其可。乞 下礼官详议。"从之。寻转刑部员外郎。 元舆自负奇才,锐于进取,乃进所业文章,乞试效用,宰执谓其躁竞。五年八 月,改授著作郎,分司东都。时李训丁母忧在洛,与元舆性俱诡激,乘险蹈利,相 得甚欢。及训为文宗宠遇,复召为尚书郎。九年,以右司郎中知台杂。七月,权知 中丞事。九年,拜御史中丞,兼判刑部侍郎。是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与训同知政 事。而深谋诡算,荧惑主听,皆生于二凶也。训窃发之日,兵自内出。元舆易服单 马出安化门,为追骑所擒,送左军族诛之。 郭行余者,亦登进士第。太和初,累官至楚州刺史。五年,移刺汝州,兼御史 中丞。九月,入为大理卿。李训在东都时,与行余亲善,行余数相饷遗,至是用为 九列,十一月,训欲窃发,令其募兵,乃授邠宁节度使。训败,族诛。 罗立言者,父名欢。贞元末,登进士第。宝历初,检校主客员外郎,为盐铁河 阴院官。二年,坐籴米不实,计赃一万九千贯,盐铁使惜其吏能,定罪止削所兼侍 御史。太和中,为司农少卿,主太仓出纳物,以货厚赂郑注,李训亦重之。训将窃 发,须兵集事,以京兆府多吏卒,用立言为京兆少尹,知府事。训败日,族诛。 长安县令孟琯贬硖州长史,万年县令姚中立朗州长史。以两县捕贼官受立言指 使故也。初立言集两县吏卒,万年捕贼官郑洪惧祸托疾,既而诈死,令家人丧服聚 哭。姚中立阴知其故,恐以诈闻,不免其累,乃以状告洪之诈。仇士良拘洪入军, 洪衔中立之告,谓士良曰:"追集所由,皆因县令处分,予何罪也。"故中立坐贬, 洪免死。 李孝本者,宗室之子也。累官至刑部郎中,而依于训、注以求进。舒元舆作相, 训用孝本知台杂,权知中丞事,最预训谋。窃发之日,孝本从人杀内官十余人于殿 廷。知事不济,单骑走投郑注。至咸阳西原,为追骑所捕,族诛之。坐训、注而族 者,凡十一家,人以为冤。 史臣曰:王者之政以德,霸者之政以权。古先后王,率由兹道,而遂能息人靖 乱,垂统作则者。如梓人共柯而殊工,良奕同枰而独胜,盖在得其术,则事无后艰。 昭献皇帝端冕深帷,愤其厮养,欲铲宫居之弊,载澄刑政之源。当宜礼一代正人, 访先朝耆德,修文教而厚风俗,设武备以服要荒。俾西被东渐,皆陶于景化;柔祗 苍昊,必降于阙祥,自然怀德以宁,无思不服。况区区宦者,独能悖化哉?故竖刁、 易牙,不废齐桓之霸;韩嫣、籍孺,何妨汉帝之明。盖有管仲、亚夫之贤,属之以 大政故也。此二君者,制御阍寺,得其道也。而昭献忽君人之大体,惑纤狡之庸儒。 虽终日横经,连篇属思,但得好文之誉,庸非致治之先。且李训者,狙诈百端,阴 险万状,背守澄而劝鸩,出郑注以擅权。只如尽陨四星,兼权八校,小人方寸,即 又难知。但虑为蚤虱而采溪荪,翻获螾蜓之患也。呜呼明主!夫何不思,遽致血溅 黄门,兵交青琐。苟无籓后之势,黄屋危哉!涯、餗绰有士风,晚为利丧,致身鬼 蜮之伍,何逃瞰室之灾。非天不仁,子失道也! 赞曰:奭、旦兴周,斯、高亡秦。祸福非天,治乱由人。训、注奸伪,血颓象 魏。非时乏贤,君迷倒置。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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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二十一○李渤 张仲方 裴潾 张皋附 李中敏 李甘 高元裕 兄少逸 李 汉 李景俭 李渤,字浚之,后魏横野将军申国公发之后。祖玄珪,卫尉寺主簿。父钧,殿 中侍御史,以母丧不时举,流于施州。渤耻其家污,坚苦不仕;励志于文学,不从 科举,隐于嵩山,以读书业文为事。 元和初,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李巽、谏议大夫韦况更荐之,以山人征为左拾遗。 渤托疾不赴,遂家东都。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陈论。又撰《御戎新录》二十卷, 表献之。九年,以著作郎征之。诏曰:"特降新恩,用清旧议。"渤于是赴官。岁 余,迁右补阙。连上章疏忤旨,改丹王府谘议参军,分司东都。十二年,迁赞善大 夫,依前分司。 十三年,遣人上疏论时政,凡五事:一礼乐,二食货,三刑政,四议都,五辩 雠。渤以散秩在东都,以上章疏为己任,前后四十五封。再迁为库部员外郎。 时皇甫镈作相,剥下希旨。会泽潞节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吊祭使,路次陕西。 渤上疏曰:"臣出使经行,历求利病。窃知渭南县长源乡本有四百户,今才一百余 户;阒乡县本有三千户;今才有一千户,其他州县大约相似。访寻积弊,始自均摊 逃户。凡十家之内,大半逃亡,亦须五家摊税。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摊逃之 弊,苛虐如斯,此皆聚敛之臣剥下媚上,唯思竭泽,不虑无鱼。乞降诏书,绝摊逃 之弊。其逃亡户以其家产钱数为定,征有所欠,乞降特恩免之。计不数年,人必归 于农矣。夫农者,国之本,本立然后可以议太平。若不由兹,而云太平者,谬矣。" 又言道途不修,驿马多死。宪宗览疏惊异,即以飞龙马数百匹,付畿内诸驿。渤既 以草疏切直,大忤宰相,乃谢病东归。 穆宗即位,召为考功员外郎。十一月,定京官考,不避权幸,皆行升黜。奏曰: 宰臣萧俛、段文昌、崔植,是陛下君临之初,用为辅弼,安危理乱,决在此时。 况陛下思天下和平,敬大臣礼切,固未有昵比左右、侈满自贤之心。而宰相之权, 宰相之事,陛下一以付之,实君义臣行,千载一遇之时也。此时若失,他更无时。 而俛等上不能推至公,申炯诫,陈先王道德,以沃君心;又不能正色匪躬,振举旧 法,复百司之本,俾教化大立。臣闻政之兴废,在于赏罚。俛等作相已来,未闻奖 一人德义,举守官奉公者,使天下在官之徒有所激劝;又不闻黜一人职事不理、持 禄养骄者,使尸禄之徒有所惧。如此,则刑法不立矣!邪正莫辩,混然无章,教化 不行,赏罚之设,天下之事,复何望哉! 一昨陛下游幸骊山,宰相、翰林学士是陛下股肱心腹,宜皆知之。萧俛等不能 先事未形,忘躯恳谏,而使陛下有忽谏之名流于史册,是陷君于过也。孔子曰: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若俛等言行计从,不当如是。若言不行, 计不从,须奉身速退,不宜尸素于化源。进退戾也,何所避辞?其萧亻免、段文昌、 崔植三人并翰林学士杜元颖等,并请考中下。 御史大夫李绛、左散骑常侍张惟素、右散骑常侍李益等谏幸骊山,郑覃等谏畋 游,是皆恐陛下行幸不息,恣情无度;又恐马有衔蹶不测之变,风寒生疾之忧,急 奏无所诣,国玺委于妇人中幸之手。绛等能率御史谏官论列于朝,有恳激事君之体。 其李绛、张惟素、李益三人,伏请赐上下考外,特与迁官,以彰陛下优忠赏谏之美。 其崔元略冠供奉之首,合考上下;缘与于翚上下考,于翚以犯赃处死,准令须 降,请赐考中中。大理卿许季同,任使于翚、韦道冲、韦正牧,皆以犯赃,或左降, 或处死,合考中下;然顷者陷刘辟之乱,弃家归朝,忠节明著,今宜以功补过,请 赐考中中。少府监裴通,职事修举,合考中上;以其请追封所生母而舍嫡母,是明 罔于君,幽欺其先,请考中下。伏以昔在宰夫入寝,擅饮师旷、李调。今愚臣守官, 请书宰相学士中下考。上爱圣运,下振颓纲,故臣惧不言之为罪,不惧言之为罪也。 其三品官考,伏缘限在今月内进,辄先具如前。其四品以下官,续具条疏闻奏。
状入,留中不下。议者以宰辅旷官,自宜上疏论列,而渤越职钓名,非尽事君 之道。未几,渤以坠马伤足,请告,会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表渤为副使。杜元颖奏曰: "渤卖直沽名,动多狂躁。圣恩矜贷,且使居官。而干进多端,外交方镇,远求奏 请,不能自安。久留在朝,转恐生事。"乃出为虔州刺史。 渤至州,奏还邻境信州所移两税钱二百万,免税米二万斛,减所由一千六百人。 观察使以其事上闻。未满岁,迁江州刺史。张平叔判度支,奏征久远逋悬,渤在州 上疏曰:"伏奉诏敕,云度支使所奏,令臣设计征填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欠钱四千 四百一十贯。臣当州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顷,今已旱死一千九百顷有余,若更勒徇 度支使所为,必惧史官书陛下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悬。臣任刺史,罪无所逃。 臣既上不副圣情,下不忍鞭笞黎庶,不敢轻持符印,特乞放臣归田。"乃下诏曰: "江州所奏,实为恳诚。若不蠲容,必难存济。所诉逋欠并放。"长庆二年,入为 职方郎中。三年,迁谏议大夫。 敬宗冲年即位,坐朝常晚。一日入阁,久不坐,群臣候立紫宸门外,有耆年衰 病者,几将顿仆。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拜疏陈论,今坐益晚,是谏官不能回人 主之意,渤之罪也。请先出阁,待罪于金吾仗。"语次唤仗,乃止。渤又以左右常 侍,职参观讽,而循默无言,论之曰:"若设官不责其事,不如罢之,以省经费。 苟未能罢,则请责职业。"渤充理匭使,奏曰:"事之大者闻奏,次申中书门下, 次移诸司。诸司处理不当,再来投匭,即具事奏闻。如妄诉无理,本罪外加一等。 准敕告密人付金吾留身待进止。今欲留身后牒台府,冀止绝凶人。"从之。 长庆、宝历中,政出多门,事归邪幸。渤不顾忠难,章疏论列,曾无虚日。帝 虽昏纵,亦为之感悟。转给事中,面赐金紫。 宝历元年,改元大赦。先是,鄠县令崔发闻门外喧斗,县吏言五坊使下殴击百 姓。发怒,命吏捕之。曳挟既至,时已曛黑,不问色目。良久与语,乃知是一内官。 天子闻之怒,收发系御史台。御楼之日,放系囚,发亦在鸡竿下。时有品官五十余 人,持仗殴发,纵横乱击,发破面折齿。台吏以席蔽之,方免。是日系囚皆释,发 独不免。渤疏论之曰:"县令不合曳中人,中人不合殴御囚,其罪一也。然县令所 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是朝廷驯致使然。若不早正刑 书,臣恐四夷之人及籓镇奏事传道此语,则慢易之心萌矣。"渤又宣言于朝云: "郊礼前一日,两神策军于青城内夺京兆府进食牙盘,不时处置,致有殴击崔发之 事。"上闻之,按问左右,皆言无夺食事。以渤党发,出为桂州刺史、兼御史中丞, 充桂管都防御观察使。 渤虽被斥,正论不已,而谏官继论其屈。后宰相李逢吉、窦易直、李程因延英 上语及崔发,逢吉等奏曰:"崔发凌轹中人,诚大不敬。然发母是故相韦贯之姊, 年仅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帝愍然良久, 曰:"比谏官论奏,但言发屈,未尝言不敬之罪,亦不言有老母。如卿等言,宁无 愍恻!"即遣中使送发至其家,兼抚问发母。韦夫人号哭,对中使杖发四十,拜章 谢恩。帝又遣中使慰安之。 渤在桂管二年,风恙求代,罢归洛阳。太和五年,以太子宾客征至京师。月余 卒,时年五十九,赠礼部尚书。渤孤贞,力行操尚,不苟合,而阘茸之流,非其沽 激。至于以言摈退,终不息言,以救时病,服名节者重之。 子祝,会昌中登进士第,辟诸侯府。 张仲方,韶州始兴人。祖九皋,广州刺史、殿中监、岭南节度使。父抗,赠右 仆射。仲方伯祖始兴文献公九龄,开元朝名相。仲方,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辞登科, 释褐集贤校理,丁母忧免。服阕,补秘书省正字,调授咸阳尉。出为邠州从事,入 朝历侍御史、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羊士谔诬告宰相李吉甫阴事,二人俱贬。仲方坐吕温贡举门生,出为 金州刺史。吉甫卒,入为度支郎中。时太常定吉甫谥为"恭懿",博士尉迟汾请为 "敬宪",仲方驳议曰: 古者,易名请谥,礼之典也。处大位者,取其巨节,蔑诸细行,垂范当代,昭 示后人,然后书之,垂于不朽。善善恶恶,不可以诬,故称一字,则至明矣;定褒 贬是非之宜,泯同异纷纶之论。 赠司徒吉甫,禀气生材,乘时佐治,博涉多艺,含章炳文。燮赞阴阳,经纬邦 国。惜乎通敏资性,便媚取容。故载践枢衡,叠致台衮,大权在己,沈谋罕成,好 恶徇情,轻诺寡信。谄泪在脸,遇便则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 夫人臣之翼戴元后者,端恪致治,孜孜夙夜,绢熙庶绩,平章百揆。兵者凶器, 不可从我始;及乎伐罪,则料敌以成功。至使内有害辅臣之盗,外有怀毒虿之孽。 师徒暴野,戎马生郊。皇上旰食宵衣,公卿大夫且惭且耻。农人不得在亩,缉妇不 得在桑。耗敛赋之常赀,散帑廪之中积;征边徼之备,竭运挽之劳。僵尸血流,胔 骼成岳,酷毒之痛,号诉无辜,剿绝群生,逮今四载。祸胎之兆,实始其谋;遗君 父之忧,而岂谓之先觉者乎? 夫论大功者,不可以妄取,不可以枉致。为资画者体理,不显不竞,而岂妨令 美?当削平西蜀,乃言语侍从之臣;擒翦东吴,则訏谟廊庙之辅。较其功则有异, 言其力则不伦。何舍其所重而录其所轻,收其所小而略其所大?且奢靡是嗜,而曰 爱人以俭;受授无守,而曰慎才以补。斥谏诤之士于外,岂不近之蔽聪乎?举忠烈 之庙于内,岂不近之昵爱也?焉有蔽聪昵爱,家范无制,而能垂法作程,宪章百度 乎? 谨按谥法,敬以直内,内而不肃,何以刑于外?宪者,法也。《戴记》曰: "宪章文武。"又曰:"发虑宪。"义以为敬恪终始,载考历位,未尝效一法官, 议一小狱。及居重位,以安和平易宽柔自处。考其名,与其行不类;研其事,与其 道不侔。一定之辞,惟精惟审,异日详制,贻诸史官。请俟蔡寇将平,天下无事, 然后都堂聚议,谥亦未迟。 宪宗方用兵,恶仲方深言其事,怒甚,贬为遂州司马,量移复州司马。迁河东 少尹。未几,拜郑州刺史。 荥阳大海佛寺,有高祖为隋郑州刺史日,为太宗疾祈福,于此寺造石像一躯, 凡刊勒十六字以志之。岁久剚缺,荥阳令李光庆重加修饰,仲方再刊石记之以闻。 及敬宗即位,李程作相,与仲方同年登进士第,召仲方为右谏议大夫。敬宗童 年戏慢,诏淮南王播造上巳竞渡船三十只。播将船材于京师造作,计用半年转运之 费方得成。仲方诣延英面论,言甚恳激。帝只令造十只以进。帝又欲幸华清宫,仲 方谏曰:"万乘所幸,出须备仪。无宜轻行,以失威重。"帝虽不从,慰劳之。 太和初,出为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福建观察使。三年,入为太子宾客。五 年四月,转右散骑常侍。七年,李德裕辅政,出为太子宾客分司。八年,德裕罢相, 李守闵复召仲方为常侍。 九年十一月,李训之乱,四宰相、中丞、京兆尹皆死。翌日,两省官入朝。宣 政衙门未开,百官错立于朝堂,无人吏引接。逡巡,阁门使马元贽斜开宣政衙门传 宣曰:"有敕召左散骑常侍张仲方。"仲方出班。元贽宣曰:"仲方可京兆尹。" 然后衙门大开,唤仗。月余,郑覃作相,用薛元赏为京兆尹,出仲方为华州刺史。 开成元年五月,入为秘书监。外议以郑覃党李德裕,排摈仲方。覃恐涉朋党,因紫 宸奏事,覃启曰:"丞郎阙人,臣欲用张仲方。"文宗曰:"中台侍郎,朝廷华选。 仲方作牧守无政,安可以丞郎处之?"累加银青光禄大夫、上柱国、曲江县开国伯, 食邑七百户。二年四月卒。 仲方贞确自立,绰有祖风。自驳谥之后,为德裕之党摈斥,坎坷而殁,人士辈 之。有文集三十卷。 兄仲端,位终都昌令。弟仲孚,登进士第,为监察御史。 裴潾,河东人也。少笃学,善隶书。以门廕入仕。元和初,累迁右拾遗,转左 补阙。元和中,两河用兵。初,宪宗宠任内官,有至专兵柄者,又以内官充馆驿使。 有曹进玉者,恃恩暴戾,遇四方使多倨,有至捽辱者,宰相李吉甫奏罢之。十二年, 淮西用兵,复以内官为使。潾上疏曰:"馆驿之务,每驿皆有专知官。畿内有京兆 尹,外道有观察使、刺史迭相监临;台中又有御史充馆驿使,专察过阙。伏知近有 败事,上闻圣聪。但明示科条,督责官吏,据其所犯,重加贬黜,敢不惕惧,日夜 厉精。若令宫闱之臣,出参馆驿之务,则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 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诫以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当扫静妖氛之日,开太 平至理之风。澄本正名,实在今日。"言虽不用,帝意嘉之,迁起居舍人。 宪宗季年锐于服饵,诏天下搜访奇士。宰相皇甫镈与金吾将军李道古挟邪固宠, 荐山人柳泌及僧大通、凤翔人田佐元,皆待诏翰林。宪宗服泌药,日增躁渴,流闻 于外。潾上疏谏曰: 臣闻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帝、 颛顼、尧、舜、禹、汤,下及周文王、武王,咸以功济生灵,德配天地,故天皆报 之以上寿,垂祚于无疆。伏见陛下以大孝安宗庙,以至仁牧黎元。自践祚已来,刬 积代之妖凶,开削平之洪业。而礼敬宰辅,待以终始;内能大断,外宽小故。夫此 神功圣化,皆自古圣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亲行之,实光映千古矣。是则天地神祇, 必报陛下以山岳之寿;宗庙圣灵,必福陛下以亿万之龄;四海苍生,咸祈陛下以覆 载之永。自然万灵保祐,圣寿无疆。 伏见自去年已来,诸处频荐药术之士,有韦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称引,迄今 狂谬,荐送渐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无求于代,潜遁山林,灭影 云壑,唯恐人见,唯惧人闻。岂肯干谒公卿,自鬻其术?今者所有夸炫药术者,必 非知道之士。咸为求利而来,自言飞炼为神,以诱权贵贿赂。大言怪论,惊听惑时, 及其假伪败露,曾不耻于逃遁。如此情状,岂可保信其术,亲饵其药哉?《礼》曰: "夫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传》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 又曰:"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 夫三牲五谷,禀自五行,发为五味,盖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圣人节而食之, 以致康强逢吉之福。若夫药石者,前圣以之疗疾,盖非常食之物。况金石皆含酷烈 热毒之性,加以烧治,动经岁月,既兼烈火之气,必恐难为防制。若乃远征前史, 则秦、汉之君,皆信方士,如卢生、徐福、栾大、李少君,其后皆奸伪事发,其药 竟无所成。事著《史记》、《汉书》,皆可验视。《礼》曰:"君之药,臣先尝之; 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 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 伏惟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临之明,禀乾元利贞之德,崇 正若指南,受谏如转规,是必发精金之刃,断可疑之网。所有药术虚诞之徒,伏乞 特赐罢遣,禁其幻惑。使浮云尽彻,朗日增辉;道化侔羲、农,悠久配天地,实在 此矣。伏以贞观已来,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伦、吕向、韦述等,咸能竭其忠诚, 悉心规谏。小臣谬参侍从,职奉起居,侍从之中,最近左右。传曰:"近臣尽规。" 则近侍之臣,上达忠款,实其本职也。 疏奏忤旨,贬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诛,征潾为兵部员外郎,迁刑部郎中。有前率府仓曹曲元衡 者,杖杀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军使,使以父廕征铜。 柏公成私受元衡资货,母死不闻公府,法寺以经恩免罪。潾议曰:"典刑者,公柄 也。在官者得施于部属之内;若非在官,又非部属,虽有私罪,必告于官。官为之 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于齐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属,而擅凭威力, 横此残虐,岂合拘于常典?柏公成取货于雠,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则必诛。" 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论至死,公议称之。转考功、吏部二郎中。 宝历初,拜给事中。太和四年,出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赐紫。坐违法杖 杀人,贬左庶子,分司东都。 七年,迁左散骑常侍,充集贤殿学士。集历代文章续梁昭明太子《文选》,成 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选》,并音义、目录一卷,上之。当时文士,非素与潾游者, 其文章少在其选,时论咸薄之。 八年,转刑部侍郎,寻改华州刺史。九年,复拜刑部侍郎。开成元年,转兵部 侍郎。二年,加集贤院学士,判院事。寻出为河南尹,入为兵部侍郎。三年四月卒, 赠户部尚书,谥曰敬。 潾以道义自处,事上尽心,尤嫉朋党,故不为权幸所知。宪宗竟以药误不寿, 君子以潾为知言。穆宗虽诛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习,稍稍复进方士。时有处士 张皋上疏曰: 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和则必臻于寿考,作则必致于伤残。是以 古之圣贤,务自颐养,不以外物挠耳目,不徇声色败性情。由是和平自臻,福庆斯 集。故《易》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诗》曰:"自天降康,降福穰穰。" 此皆理合天人,著在经训。然则药以攻疾,无疾固不可饵之也。高宗朝,处士孙思 邈者,精识高道,深达摄生,所著《千金方》三十卷,行之于代。其《序论》云: "凡人无故不宜服药,药气偏有所助,令人脏气不平。"思邈此言,可谓洞于事理 也。或寒暑为寇,节宣有乖,事资医方,尚须重慎。故《礼》云:"医不三代,不 服其药。"施于凡庶,犹且如此,况在天子,岂得自轻?先朝暮年,颇好方士,征 集非一,尝试亦多;果致危疾,闻于中外,足为殷鉴。皆陛下素所详知,必不可更 踵前车,自贻后悔。今朝野之人,纷纭窃议,直畏忤旨,莫敢献言。臣蓬艾微生, 麋鹿同处,既非邀宠,亦又何求?但泛览古今,粗知忠义,有闻而默,于理不安。 愿陛下无怒刍荛,庶裨万一。 穆宗叹奖其言,寻令访皋,不获。 李中敏,陇西人。父婴。中敏元和末登进士第,性刚褊敢言。与进士杜牧、李 甘相善,文章趣向,大率相类。中敏累从府辟,入为监察,历侍御史。太和中,为 司门员外郎。 六年夏旱,时王守澄方宠郑注,及诬构宋申锡后,人侧目畏之。上以久旱,诏 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 奸弊。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明年, 中敏谢病归洛阳。及训、注诛,竟雪申锡,召中敏为司勋员外郎。寻迁刑部郎中, 知台杂。 其年,拜谏议大夫,充理匭使。上言曰:"据旧例,投匭进状人先以副本呈匭 使,或诡异难行者,不令进入。臣检寻文按,不见本敕,所由但云贞元奉宣,恐是 一时之事。臣以为本置匭函,每日从内将出,日暮进入,意在使冤滥无告,有司不 为申理者,或论时政,或陈利害;宜开其必达之路,所以广聪明而虑幽枉也。若令 有司先见,裁其可否,即非重密其事,俾壅塞自伸于九重之意。臣伏请今后所有进 状及封事,臣但为引进,取舍可否,断自中旨。庶使名实在兹,以明置匭之本。" 从之。寻拜给事中。 李甘,字和鼎。长庆末,进士擢第,又制策登科。太和中,累官至侍御史。郑 注入翰林侍讲,舒元舆既作相,注亦求入中书。甘唱于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 先德望而后文艺。注乃何人,敢兹叨窃?白麻若出,吾必坏之。"会李训亦恶注之 所求,相注之事竟寝。训不获已,贬甘封州司马。 又有李款者,与中敏同时为侍御史。郑注邠宁入朝,款伏阁弹注云:"内通敕 使,外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文宗不之省。及注用事,款亦被逐。开成 中,累官至谏议大夫,出为苏州刺史,迁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杜牧自有传。 高元裕,字景圭,渤海人。祖甝。父集,官卑。元裕登进士第,本名允中,太 和初,为侍御史,奏改元裕。累迁左司郎中。李宗闵作相,用为谏议大夫,寻改中 书舍人。九年,宗闵得罪南迁,元裕出城饯送,为李训所怒,出为阆州刺史。时郑 注入翰林,元裕草注制辞,言注以医药奉召亲,注怒。会送宗闵,乃贬之。训、注 既诛,复征为谏议大夫。 开成三年,充翰林侍讲学士。文宗宠庄恪太子,欲正人为师友。乃兼太子宾客。 四年,改御史中丞,风望峻整。上言曰:"御史府纪纲之地,官属选用,宜得实才。 其不称者,臣请出之。"监察御史杜宣猷、柳坏、崔郢、侍御史魏中庸、高弘简, 并以不称,出为府县之职。寻而蓝田县人贺兰,进与里内五十余人相聚念佛,神策 镇将皆捕之,以为谋逆,当大辟。元裕疑其冤,上疏请出贺兰进等付台覆问,然后 行刑,从之。 会昌中,为京兆尹。大中初,为刑部尚书。二年,检校吏部尚书、襄州刺史, 加银青光禄大夫、渤海郡公、山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吏部尚书,卒。元裕兄少逸、 元恭。 少逸,长庆末为侍御史,坐弟元裕贬官,左授赞善大夫,累迁左司郎中。元裕 为中丞,少逸迁谏议大夫,代元裕为侍讲学士。兄弟迭处禁密,时人荣之。会昌中, 为给事中,多所封奏。大中初,检校礼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 入为左散骑常侍、工部尚书,卒。 元裕子璩,登进士第。大中朝,由内外制历丞郎,判度支。咸通中,守中书侍 郎、平章事。 李汉,字南纪,宗室淮阳王道明之后。道明生景融,景融生务该,务该生思, 思生岌。岌已上无名位,及岌为蜀州晋原尉。岌生荆,荆为陕州司马。荆生汉。 汉,元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长庆末,为左拾遗。敬宗好治宫室,波斯 贾人李苏沙献沈香亭子材。汉上疏论之曰:"若以沈香为亭子,即与瑶台琼室事同。" 宝历中,王政日僻,汉与同列薛廷老,因入阁,廷奏曰:"近日除授不由中书,拟 议多是宣出施行。臣恐自此纪纲大坏,奸邪恣行。愿陛下各敕有司,稍存典故。" 坐言忤旨,出为兴元从事。 文宗即位,召为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汉,韩愈子婿,少师愈为文,长于古 学,刚讦亦类愈。预修《宪宗实录》,尤为李德裕所憎。太和四年,转兵部员外郎。 李宗闵作相,用为知制诰,寻迁驾部郎中。 八年,代宇文鼎为御史中丞。时李程为左仆射,以仪注不定,奏请定制。先是, 太和三年,两省官同定左右仆射仪注:御史中丞已下,与仆射相遇,依令致敬,敛 马侧立待。仆射谢官日,大夫中丞、三院御史,就幕次参见,其观象门外立班,既 以后至为重。大夫中丞到班后,朝堂所由引仆射就位,传呼赞导,始大夫就列之仪。 班退,赞导亦如之。御史大夫与仆射道途相遇,则分道而行。旧事,左右仆射初上, 御史中丞、吏部侍郎已下罗拜。四年,中书奏曰:"仆射受中丞侍郎拜,则似太重; 答郎官已下拜,则太轻。起今后,诸司四品已下官,及御史台六品已下并郎官,并 望准故事,余依元和七年敕处分。"可之。至是,因李程奏,汉议曰:"左右仆射 初上,受左右丞、诸曹侍郎、诸司四品及御史中丞已下拜。谨按《开元礼》及《六 典》,并无此仪注,不知所起之由。或以为仆射师长百僚,此语亦无证据,唯有曹 魏时贾诩《让官表》中一句语耳。且尚书令是正长,尚无受拜之文。故事,与御史 中丞、司隶校尉,号三独坐。伏以朝廷比肩,同事圣主,南面受拜,臣下何安?纵 有明文,尚须厘革。故《礼记》曰:'君于士不答拜,非其臣则答之。'况御史中 丞、殿中御史是供奉官,尤为不可。仪制令虽有隔品之文,不知便是受拜否?及御 史大夫,亦曾受御史已下拜,今并不行。盖以礼数僭逼,非人臣所安。元和六年七 月,诏崔邠、段平仲与当时礼官王泾、韦公肃等同议其事,理甚精详。今请举而行 之,庶为折衷。"时程入省,竟依旧仪,议者以汉奏为是。 七年,转礼部侍郎。八年。改户部侍郎。九年四月,转吏部侍郎。六月,李宗 闵得罪罢相,汉坐其党,出为汾州刺史。宗闵再贬,汉亦改汾州司马,仍三二十年 不得录用。会昌中,李德裕用事,汉竟沦踬而卒。 汉弟浐、洗、潘,皆登进士第。潘,大中初为礼部侍郎。汉子贶,亦登进士第。 李景俭,字宽中,汉中王瑀之孙。父褚,太子中舍。景俭,贞元十五年登进士 第。性俊朗,博闻强记,颇阅前史,详其成败。自负王霸之略,于士大夫间无所屈 降。 贞元末,韦执谊、王叔文东宫用事,尤重之,待以管、葛之才。叔文窃政,属 景俭居母丧,故不及从坐。韦夏卿留守东都,辟为从事。窦君为御史中丞,引为监 察御史。群以罪左迁,景俭坐贬江陵户曹。累转忠州刺史。 元和末入朝。执政恶之,出为澧州刺史。与元稹、李绅相善。时绅、稹在翰林, 屡言于上前。及延英辞日,景俭自陈己屈,穆宗怜之,追诏拜仓部员外郎。月余, 骤迁谏议大夫。 性既矜诞,宠擢之后,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中丞萧俛、学士段文昌相交 辅政,景俭轻之,形于谈谑。二人俱诉之,穆宗不获已,贬之。制曰:"谏议大夫 李景俭,擢自宗枝,尝探儒术,荐历台阁,亦分郡符。动或违仁,行不由义。附权 幸以亏节,通奸党之阴谋。众情皆疑,群议难息。据因缘之状,当置严科;顺长养 之时,特从宽典。勉宜省过,无或徇非。可建州刺史。"未几元稹用事,自郡召还, 复为谏议大夫。 其年十二月,景俭朝退,与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库部郎中知制诰杨嗣复、起 居舍人温造、司勋员外郎李肇、刑部员外郎王镒等同谒史官独孤朗,乃于史馆饮酒。 景俭乘醉诣中书谒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颖名,面疏其失,辞颇悖慢。宰相逊 言止之,旋奏贬漳州刺史。是日同饮于史馆者皆贬逐。 景俭未至漳州而元稹作相,改授楚州刺史。议者以景俭使酒,凌忽宰臣,诏令 才行,遽迁大郡。稹惧其物议,追还,授少府少监。从坐者皆召还。而景俭竟以忤 物不得志而卒。景俭疏财尚议,虽不厉名节,死之日,知名之士咸惜之。 景俭弟景儒、景信、景仁,皆有艺学,知名于时。景信、景仁,皆登进士第。 史臣曰:仲尼有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若渤论考第,仲方驳 谥,诚知后悔,不能息言,可谓狷欤?当贼注挟邪之辰,群公结舌而寝默,而中敏、 李甘、元裕,或肆其言,或奋其笔,暴扬丑迹,不惮撩须。谓之为狂,即有遗恨, 比夫请剑断佞,亦可同年而语也。南纪有良史才,足以自立,而协比权幸,颠沛终 身。君子慎独,庸可忽诸。景俭自负太过,荡而无检,良骥中年跅弛之患也。 赞曰:张、李切言,利刃决云。裴谏方士,深诚爱君。言排贼注,高、李不群。 汉、俭朋比,夫何足云。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