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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二十九○祖孝孙 傅仁均 傅弈 李淳风 吕才 祖孝孙,幽州范阳人也。父崇儒,以学业知名,仕至齐州长史。孝孙博学,晓 历算,早以达识见称。初,开皇中,钟律多缺,虽何妥、郑译、苏夔、万宝常等亟 共讨详,纷然不定。及平江左,得陈乐官蔡子元、于普明等,因置清商署。时牛弘 为太常卿,引孝孙为协律郎,与子元、普明参定雅乐。时又得陈阳山太守毛爽,妙 知京房律法,布琯飞灰,顺月皆验。爽时年老,弘恐失其法,于是奏孝孙从其受律。 孝孙得爽之法,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有三百六十音, 以当一岁之日。又祖述洗重,依淮南本数,用京房旧术求之,得三百六十律,各因 其月律而为一部。以律数为母,以一中气所有日为子,以母命子,随所多少,分直 一岁,以配七音,起于冬至。以黄钟为宫,太簇为商,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姑洗 为角,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其余日建律,皆依运行。每日各以本律为宫。旋 宫之义,由斯著矣。然牛弘既初定乐,难复改张。至大业时,又采晋、宋旧乐,唯 奏《皇夏》等十有四曲,旋宫之法,亦不施用。高祖受禅,擢孝孙为著作郎,历吏 部郎、太常少卿,渐见亲委,孝孙由是奏请作乐。时军国多务,未遑改创,乐府尚 用隋氏旧文。武德七年,始命孝孙及秘书监窦璡修定雅乐。孝孙又以陈、梁旧乐杂 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伎,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大唐雅 乐》。以十二月各顺其律,旋相为宫,制十二乐,合三十二曲、八十四调。事具 《乐志》。旋宫之义,亡绝已久,世莫能知,一朝复古,自孝孙始也。孝孙寻卒。 其后,协律郎张文收复采《三礼》,增损乐章,然因孝孙之本音。 傅仁均,滑州白马人也。善历算、推步之术。武德初,太史令庾俭、太史丞傅 弈表荐之,高祖因召令改修旧历。仁均因上表陈七事:其一曰:"昔洛下闳以汉武 太初元年岁在丁丑,创历起元,元在丁丑。今大唐以戊寅年受命,甲子日登极,所 造之历,即上元之岁,岁在戊寅,命日又起甲子,以三元之法,一百八十去其积岁, 武德元年戊寅为上元之首,则合璧连珠,悬合于今日。"其二曰:"《尧典》为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前代造历,莫能允合。臣今创法,五十余年,冬至辄差 一度,则却检周、汉,千载无违。"其三曰:"经书日蚀,《毛诗》为先,'十月 之交,朔日辛卯'。臣今立法,却推得周幽王六年辛卯朔蚀,即能明其中间,并皆 符合。"其四曰:"《春秋命历序》云:'鲁僖公五年壬子朔旦冬至。'诸历莫能 符合。臣今造历,却推僖公五年正月壬子朔旦冬至则同,自斯以降,并无差爽。" 其五曰:"古历日蚀或在于晦,或在二日;月蚀或在望前,或在望后。臣今立法, 月有三大三小,则日蚀常在于朔,月蚀在望前。却验鲁史,并无违爽。"其六曰: "前代造历,命辰不从子半,命度不起虚中。臣今造历,命辰起子半,度起于虚六, 度命合辰,得中于子,符阴阳之始,会历术之宜。"其七曰:"前代诸历,月行或 有晦犹东见、朔已西朓。臣今以迟疾定朔,永无此病。"经数月,历成奏上,号曰 《戊寅元历》,高祖善之。武德元年七月,诏颁新历,授仁均员外散骑常侍,赐物 二百段。 后中书令封德彝奏历术差谬,敕吏部郎中祖孝孙考其得失。又太史丞王孝通执 《甲辰历法》以驳之曰: 案《尧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孔氏云,七宿毕见,举中者言耳。 是知中星无定,故互举一分两至之星以为成验也。昴西方处中之宿,虚为北方居中 之星,一分各举中者,即余六星可知。若乃仲冬举鸟,仲夏举火,此一至一分又举 七星之体,则余二方可见。今仁均专守昴中而为定朔,执文害意,不亦谬乎!又案 《月令》:仲冬"昏在东壁"。明知昴中则非常准。若言陶唐之代,定是昴中,后 代渐差,遂至东壁。然则尧前七千余载,冬至之日,即便合翼中,逾远弥却,尤成 不隐。且今验东壁昏中,日体在斗十有三度;若昏于翼中,日应在井十有三度。夫 井极北,去人最近,而斗极南,去人最远,在井则大热,在斗乃大寒。然尧前冬至, 即应翻热,及于夏至,便应反寒。四时倒错,寒暑易位,以理推寻,必不然矣。又, 郑康成,博达之士也。对弟子孙皓云:日永星火,只是大火之次二十度有其中者, 非谓心之火星也,实正中也。又平朔、定朔,旧有二家;平望、定望,由来两术。 然三大三小,是定朔、定望之法;一大一小,是平朔、平望之义。且日月之行,有 迟有疾,每月一相及,谓之合会。故晦朔无定,由人消息。若定大小合朔者,合会 虽定,而蔀元纪首,三端并失。若上合履端之始,下得归余于终,合会时有进退, 履端又皆允协,则《甲辰元历》为通术矣。
仁均对曰: 宋代祖冲之久立差术,至于隋代张胄玄等,因而修之,虽差度不同,各明其意。 今孝通不达宿度之差移,未晓黄道之迁改,乃执南斗为冬至之恆星,东井为夏至之 常宿,率意生难,岂为通理?夫太阳行于宿度,如邮传之过逆旅,宿度每岁既差, 黄道随而变易,岂得以胶柱之说而为斡运之难乎?又案《易》云:"治历明时。" 《礼》云:"天子玄端,听朔于南门之外。"《尚书》云:"正月上日,受终于文 祖。"孔氏云:"上日,朔日也。"又云:"季秋月朔,辰不集于房。"孔氏云: "集,合也。不合,则日蚀随可知矣。"又云:"先时、不及时,皆杀无赦。"先 时,谓朔日不及时也。若有先后之差,是不知定朔之道矣。《诗》云:"十月之交, 朔日辛卯。"又,《春秋》日蚀三十有五,左丘明云:"不书朔,官失之也。"明 圣人之教,不论于晦,唯取朔耳。自春秋以后,去圣久远,历术差违,莫能详正。 故秦、汉以来,多非朔蚀,而宋代御史中丞何承天微欲见意,不能详究,乃为太史 令钱乐之、散骑侍郎皮延宗所抑止。孝通今语,乃是延宗旧辞。承天既非甄明,故 有当时之屈。今略陈梗概,申以明之。夫理历之本,必推上元之岁,日月如合璧, 五星如连珠,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自此以后,既行度不同,七曜分散,不知何年更 得余分普尽,还复总会之时也?唯日分气分,得有可尽之理,因其得尽,即有三端 之元。故造经立法者,小余尽即为元首,此乃纪其日数之元,不关合璧之事矣。时 人相传,皆云大小余俱尽,即定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者,此不达其意故也。何者?冬 至自有常数,朔名由于月起,既月行迟疾无常,三端岂得即合?故必须日月相合, 与冬至同日者,始可得名为合朔冬至耳。故前代诸历,不明其意,乃于大余正尽之 年而立其元法,将以为常,而不知七曜散行,气朔不合。今法唯取上元连珠合璧, 夜半甲子朔旦冬至,合朔之始以定,一九相因,行至于今日,常取定朔之宜,不论 三端之事。皮延宗本来不知,何承天亦自未悟,何得引而相难耶? 孝孙以仁均之言为然。 贞观初,有益州人阴弘道,又执孝通旧说以驳之,终不能屈。李淳风复驳仁均 历十有八事,敕大理卿崔善为考二家得失,七条改从淳风,余一十一条并依旧定。 仁均后除太史令,卒官。 傅奕,相州鄴人也。尤晓天文历数。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及谅举兵, 谓奕曰:"今兹荧惑入井,是何祥也?"奕对曰:"天上东井,黄道经其中,正是 荧惑行路,所涉不为怪异;若荧惑入地上井,是为灾也。"谅不悦。及谅败,由是 免诛,徙扶风。高祖为扶风太守,深礼之。及践祚,召拜太史丞。太史令庾俭以其 父质在隋言占候忤炀帝意,竟死狱中,遂惩其事,又耻以数术进,乃荐奕自代,遂 迁太史令。奕既与俭同列,数排毁俭,而俭不之恨,时人多俭仁厚而称奕之率直。 奕所奏天文密状,屡会上旨,置参旗、井钺等十二军之号,奕所定也。武德三年, 进《漏刻新法》,遂行于时。七年,奕上疏请除去释教,曰: 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 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演其妖书,述其邪法,伪启三途,谬张六道,恐吓愚夫, 诈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识者稀,不察根源,信其矫诈。乃追既往之罪,虚规将来 之福。布施一钱,希万倍之报;持斋一日,冀百日之粮。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 惮科禁,轻犯宪章。其有造作恶逆,身坠刑网,方乃狱中礼佛,口诵佛经,昼夜忘 疲,规免其罪。且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乃谓贫富贵贱,功 业所招,而愚僧矫诈,皆云由佛。窃人主之权,擅造化之力,其为害政,良可悲矣! 案《书》云:"惟辟作福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 而国,人用侧颇僻。"降自羲、农,至于汉、魏,皆无佛法,君明臣忠,祚长年久。 汉明帝假托梦想,始立胡神,西域桑门,自传其法。西晋以上,国有严科,不许中 国之人,辄行髡发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乱华,主庸臣佞,政虐祚短,皆由佛教 致灾也。梁武、齐襄,足为明镜。昔褒姒一女,妖惑幽王,尚致亡国;况天下僧尼, 数盈十万,翦刻缯彩,装束泥人,而为厌魅,迷惑万姓者乎!今之僧尼,请令匹配, 即成十万余户。产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教训,自然益国,可以足兵。四海免蚕 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则妖惑之风自革,淳朴之化还兴。且古今忠谏,鲜不及 祸。窃见齐朝章仇子他上表言:"僧尼徒众,糜损国家,寺塔奢侈,虚费金帛。" 为诸僧附会宰相,对朝谗毁;诸尼依托妃主,潜行谤讟。子他竟被囚执,刑于都市。 及周武平齐,制封其墓。臣虽不敏,窃慕其踪。 又上疏十一首,词甚切直。高祖付群官详议,唯太仆卿张道源称奕奏合理。中 书令萧瑀与之争论曰:"佛,圣人也。奕为此议,非圣人者无法,请置严刑。"奕 曰:"礼本于事亲,终于奉上,此则忠孝之理著,臣子之行成。而佛逾城出家,逃 背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以继体而悖所亲。萧瑀非出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臣 闻非孝者无亲,其瑀之谓矣!"瑀不能答,但合掌曰:"地狱所设,正为是人。" 高祖将从奕言,会传位而止。 奕武德九年五月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状授太宗。及太宗 嗣位,召奕赐之食,谓曰:"汝前所奏,几累于我,然今后但须尽言,无以前事为 虑也。"太宗常临朝谓奕曰:"佛道玄妙,圣迹可师,且报应显然,屡有征验,卿 独不悟其理,何也?"奕对曰:"佛是胡中桀黠,欺诳夷狄,初止西域,渐流中国。 遵尚其教,皆是邪僻小人,模写庄、老玄言,文饰妖幻之教耳。于百姓无补,于国 家有害。"太宗颇然之。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临终诫其子曰:"老、庄玄一 之篇,周、孔《六经》之说,是为名教,汝宜习之。妖胡乱华,举时皆惑,唯独窃 叹,众不我从,悲夫!汝等勿学也。古人裸葬,汝宜行之。"奕生平遇患,未尝请 医服药,虽究阴阳数术之书,而并不之信。又尝醉卧,蹶然起曰:"吾其死矣!" 因自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呜呼哀哉!"其纵达皆此类。 注《老子》,并撰《音义》,又集魏、晋已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李淳风,岐州雍人也。其先自太原徙焉。父播,隋高唐尉,以秩卑不得志,弃 官而为道士。颇有文学,自号黄冠子。注《老子》,撰《方志图》,文集十卷,并 行于代。淳风幼俊爽,博涉群书,尤明天文、历算、阴阳之学。贞观初,以驳傅仁 均历议,多所折衷,授将仕郎,直太史局。寻又上言曰:"今灵台候仪,是魏代遗 范,观其制度,疏漏实多。臣案《虞书》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则是古以 混天仪考七曜之盈缩也。《周官》大司徒职,以土圭正日景,以定地中。此亦据混 天仪日行黄道之明证也。暨于周末,此器乃亡。汉孝武时,洛下闳复造混天仪,事 多疏阙。故贾逵、张衡各有营铸,陆绩、王蕃递加修补,或缀附经星,机应漏水, 或孤张规郭,不依日行,推验七曜,并循赤道。今验冬至极南,夏至极北,而赤道 当定于中,全无南北之异,以测七曜,岂得其真?黄道浑仪之阙,至今千余载矣。" 太宗异其说,因令造之,至贞观七年造成。其制以铜为之,表里三重,下据准基, 状如十字,末树鰲足,以张四表焉。第一仪名曰六合仪,有天经双规、浑纬规、金 常规,相结于四极之内,备二十八宿、十干、十二辰,经纬三百六十五度。第二名 三辰仪,圆径八尺,有璇玑规道,月游天宿矩度,七曜所行,并备于此,转于六合 之内。第三名四游仪,玄枢为轴,以连结玉衡游筒而贯约规矩;又玄枢北树北辰, 南距地轴,傍转于内;又玉衡在玄枢之间而南北游,仰以观天之辰宿,下以识器之 晷度。时称其妙。又论前代浑仪得失之差,著书七卷。名为《法象志》以奏之。太 宗称善,置其仪于凝晖阁,加授承务郎。十五年,除太常博士。寻转太史丞,预撰 《晋书》及《五代史》,其《天文》、《律历》、《五行志》皆淳风所作也。又预 撰《文思博要》。二十二年,迁太史令。初,太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 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淳风以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 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 歼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 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 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 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雠。若如此,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太宗然竟 善其言而止。淳风每占候吉凶,合若符契,当时术者疑其别有役使,不因学习所致, 然竟不能测也。显庆元年,复以修国史功封乐昌县男。先是,太史监候王思辩表称 《五曹》、《孙子》十部算经理多踳驳。淳风复与国子监算学博士梁述、太学助教 王真儒等受诏注《五曹》、《孙子》十部算经。书成,高宗令国学行用。龙朔二年, 改授秘阁郎中。时《戊寅历法》渐差,淳风又增损刘焯《皇极历》,改撰《麟德历》 奏之,术者称其精密。咸亨初,官名复旧,还为太史令。年六十九卒。所撰《典章 文物志》、《乙巳占》、《秘阁录》,并《演齐人要术》等凡十余部,多传于代。 子谚,孙仙宗,并为太史令。 吕才,博州清平人也。少好学,善阴阳方伎之书。贞观三年,太宗令祖孝孙增 损乐章,孝孙乃与明音律人王长通、白明达递相长短。太宗令侍臣更访能者,中书 令温彦博奏才聪明多能,眼所未见,耳所未闻,一闻一见,皆达其妙,尤长于声乐, 请令考之。侍中王珪、魏徵又盛称才学术之妙,徵曰:"才能为尺十二枚,尺八长 短不同,各应律管,无不谐韵。"太宗即征才,令直引文馆。太宗尝览周武帝所撰 《三局象经》,不晓其旨。太子洗马蔡允恭年少时尝为此戏,太宗召问,亦废而不 通,乃召才使问焉。才寻绎一宿,便能作图解释,允恭览之,依然记其旧法,与才 正同,由是才遂知名。累迁太常博士。太宗以阴阳书近代以来渐致讹伪,穿凿既甚, 拘忌亦多。遂命才与学者十余人共加刊正,削其浅俗,存其可用者。勒成五十三卷, 并旧书四十七卷,十五年书成,诏颁行之。才多以典故质正其理,虽为术者所短, 然颇合经义,今略载其数篇。 其叙《宅经》曰: 《易》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以宫室,盖取诸大壮。"迨于殷、 周之际,乃有卜宅之文,故《诗》称"相其阴阳",《书》云"卜惟洛宅",此则 卜宅吉凶,其来尚矣。至于近代师巫,更加五姓之说。言五姓者,谓宫、商、角、 徵、羽等。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张、王等为商,武、 庾等为羽,欲似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其间亦 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后有复姓数字,徵羽不别。验于经典,本无斯说,诸阴阳 书,亦无此语,直是野俗口传,竟无所出之处。唯《堪舆经》,黄帝对于天老,乃 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不过姬、姜数姓,暨于后代,赐族者多。至如管、蔡、 成、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并是姬姓子孙;孔、 殷、宋、华、向、萧、亳、皇甫,并是子姓苗裔。自余诸国,准例皆然。因邑因官, 分枝布叶,未知此等诸姓,是谁配属?又检《春秋》,以陈、卫及秦并同水姓,齐、 郑及宋皆为火姓,或承所出之祖,或系所属之星,或取所居之地,亦非宫、商、角、 徵,共相管摄。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 叙《禄命》曰: 谨案《史记》,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云:"夫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 矫言祸福以尽人财。"又案王充《论衡》云:"见骨体而知命禄,睹命禄而知骨体。" 此即禄命之书,行之久矣。多言或中,人乃信之。今更研寻,本非实录。但以积善 余庆,不假建禄之吉;积恶余殃,岂由劫杀之灾?皇天无亲,常与善人,祸福之应, 其犹影响。故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修德,妖孛夜移。学也禄在,岂待生当建 学。文王勤忧损寿,不关月值空亡。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贵士,何必俱 当六合?历阳成湖,非独河魁之上;蜀郡炎燎,岂由灾厄之下?今时亦有同年同禄, 而贵贱悬殊;共命共胎,而夭寿更异。 案《春秋》,鲁桓公六年七月,鲁庄公生。今检《长历》,庄公生当乙亥之岁, 建申之月。以此推之,庄公乃当禄之空亡。依禄命书,法合贫贱,又犯勾绞六害, 背驿马三刑,当此三者,并无官爵。火命七月,生当病乡,为人尪弱,身合矬陋。 今案《齐诗》讥庄公"猗嗟昌兮,颀若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有向命一 条,法当长命。依检《春秋》,庄公薨时计年四十五矣。此则禄命不验一也。又案 《史记》,秦庄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宋忠注云:"因正月生,乃名政。"依 检襄王四十八年,岁在壬寅。此年正月生者,命当背禄,法无官爵,假得禄合,奴 婢尚少。始皇又当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当望官不到,金命正月,生当绝下, 为人无始有终,老而弥吉。今检《史记》,始皇乃是有始无终,老更弥凶。唯建命 生,法合长寿,计其崩时,不过五十。禄命不验二也。又《汉武故事》,武帝以乙 酉之岁七月七日平旦时生。亦当禄空亡下,法无官爵,虽向驿马,尚隔四辰。依禄 命法,少无官荣,老而方盛。今检《汉书》,武帝即位,年始十六,末年已后,户 口减半。禄命不验三也。又按《后魏书》云:孝文皇帝皇兴元年八月生。今按《长 历》,其年岁在丁未。以此推之,孝文皇帝背禄命并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依禄命 书,法无官爵,命当父死中生,法当生不见父。今检《魏书》,孝文皇帝身受其父 显祖之禅。礼云:"嗣子位定于初丧,逾年之后,方始正号。是以天子无父,事三 老也。孝文受禅,异于常礼,躬率天下,以事其亲,而禄命云不合识父。禄命不验 四也。又按沈约《宋书》云:"宋高祖癸亥岁三月生。依此而推,禄之与命,并当 空亡。依禄命书,法无官爵;又当子墓中生,唯宜嫡子,假有次子,法当早卒。今 检《宋书》,高祖长子先被篡弑,次子义隆,享国多年。高祖又当祖禄下生,法得 嫡孙财禄。今检《宋书》其孙刘劭、刘浚并为篡逆,几失宗祧。禄命不验五也。 叙《葬书》曰: 《易》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 棺椁,盖取诸《大过》。《礼》云:"葬者,藏也,欲使人不得见之。"然《孝经》 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其顾复事毕,长为感慕之所;窀穸礼终,永作魂神 之宅。朝市迁变,不得豫测于将来,泉石交侵,不可先知于地下。是以谋及龟筮, 庶无后艰,斯乃备于慎终之礼,曾无吉凶之义。暨乎近代以来,加之阴阳葬法,或 选年月便利,或量墓田远近,一事失所,祸及死生。巫者利其货贿,莫不擅加妨害。 遂使葬书一术,乃有百二十家。各说吉凶,拘而多忌。且天覆地载,乾坤之理备焉; 一刚一柔,消息之义详矣。或成于昼夜之道,感于男女之化,三光运于上,四气通 于下,斯乃阴阳之大经,不可失之于斯须也。至于丧葬之吉凶,乃附此为妖妄。 《传》云:"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经时而葬; 士及庶人逾月而已。"此则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欲使同盟同轨,赴吊有期,量事 制宜,遂为常式。法既一定,不得违之。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后期而不葬,讥 之殆礼。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月,一也。《春秋》又云:丁巳,葬定公,雨,不 克葬,至于戊午襄事。礼经善之。《礼记》云"卜葬先远日"者,盖选月终之日, 所以避不怀也。今检葬书,以己亥之日用葬最凶。谨按春秋之际,此日葬者凡有二 十余件。此则葬不择日,二也。《礼记》又云:"周尚赤,大事用平旦;殷尚白, 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时。"郑玄《注》云:"大事者何?谓丧葬也。" 此则直取当代所尚,不择时之早晚。《春秋》云,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郑简公,于 时司墓大夫室当葬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窆;不坏其室,即日中而窆。子产不欲 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云:"若至日中而窆,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 产既云博物君子,太叔乃为诸侯之选,国之大事,无过丧葬,必是义有吉凶,斯等 岂得不用?今乃不问时之得失,唯论人事可否。《曾子问》云:"葬逢日蚀,舍于 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若依葬书,多用乾、艮二时,并是近半夜,此 即文与礼违。今检《礼传》,葬不择时,三也。葬书云,富贵官品,皆由安葬所致; 年命延促,亦曰坟垅所招。然今按《孝经》云:"立身行道,则扬名于后世,以显 父母。"《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日慎一日,则泽及 于无疆;苟德不建,则人而无后,此则非由安葬吉凶而论福祚延促。臧孙有后于鲁, 不关葬得吉日,若敖绝祀于荆,不由迁厝失所。此则安葬吉凶不可信用,其义四也。 今之丧葬吉凶,皆依五姓便利。古之葬者,并在国都之北,域兆既有常所,何取姓 墓之义?赵氏之葬,并在九原;汉之山陵,散在诸处。上利下利,蔑尔不论,大墓 小墓,其义安在?及其子孙富贵不绝,或与三代同风,或分六国而王。此则五姓之 义,大无稽古;吉凶之理,何从而生?其义五也。且人臣名位,进退何常,亦有初 贱而后贵,亦有始泰而终否。是以子文三已令尹,展禽三黜士师。卜葬一定,更不 回改,冢墓既成,曾不革易,则何因名位无时暂安。故知官爵弘之在人,不由安葬 所致。其义六也。野俗无识,皆信葬书,巫者诈其吉凶,愚人因而徼幸。遂使擗踊 之际,择葬地而希官品;荼毒之秋,选葬时以规财禄。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莞尔 而对宾客受吊;或云同属忌于临圹,乃吉服不送其亲。圣人设教,岂其然也?葬书 败俗,一至于斯,其义七也。 太宗又令才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皆称旨,擢授太常丞。永徽初, 预修《文思博要》及《姓氏录》。显庆中,高宗以琴曲古有《白雪》,近代顿绝, 使太常增修旧曲。才上言曰:"臣按《礼记》及《家语》云,舜弹五弦之琴,歌 《南风》之诗。是知琴操曲弄,皆合于歌。又张华《博物志》云:《白雪》是天帝 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曲名。又楚大夫宋玉对襄王云,有客于郢中歌《阳春白雪》,国 中和者数十人。是知《白雪》琴曲,本宜合歌,以其调高,人和遂寡。自宋玉已来, 迄今千祀,未有能歌《白雪》曲者。臣今准敕,依琴中旧曲,定其宫商,然后教习, 并合于歌,辄以御制《雪诗》为《白雪》歌词。又案古今乐府,奏正曲之后,皆别 有送声,君唱臣和,事彰前史。今取太尉长孙无忌、仆射于志宁、侍中许敬宗等 《奉和雪诗》以为送声,合十六节,今悉教讫,并皆合韵。"高宗大悦,更作《白 雪歌词》十六首,付太常编于乐府。时右监门长史苏敬上言,陶弘景所撰《本草》, 事多舛谬。诏中书令许敬宗与才及李淳风、礼部郎中孔志约,并诸名医,增损旧本, 仍令司空李勣总监定之,并图合成五十四卷,大行于代。才龙朔中为太子司更大夫, 麟德二年卒。著《隋记》二十卷,行于时。 子方毅,七岁能诵《周易》、《毛诗》。太宗闻其幼敏,召见,甚奇之,赐以 缣帛。后为右卫铠曹参军。母终,哀恸过礼,竟以毁卒。布车载丧,随轜车而葬。 友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一束,于路隅奠祭,甚为时人之所哀惜。 史臣曰:孝孙定音律,仁均正历数,淳风候象纬,吕才推阴阳,订于其伦,咸 以为裨、梓、京、管之流也。然旋宫三代之法,秦火籍炀,历代缺其正音,而云孝 孙复始,大可叹也。淳风精于术数,能知女主革命,而不知其人,则所未喻矣。吕 才核拘忌之曲学,皆有经据,不亦贤乎!古人所以存而不议,盖有意焉。 赞曰:祖、傅、淳、才,彰往考来。裁筠嶰谷,运箸清台。推迎斡运,图写昭 回。重黎之后,诸子贤哉!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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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三十○褚遂良 韩瑗 来济 上官仪 褚遂良,散骑常侍亮之子也。太业末,随父在陇右,薛举僭号,署为通事舍人。 举败归国,授秦州都督府铠曹参军。贞观十年,自秘书郎迁起居郎。遂良博涉文史, 尤工隶书,父友欧阳询甚重之。太宗尝谓侍中魏徵曰:"虞世南死后,无人可以论 书。"徵曰:"褚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书。太宗尝出 御府金帛购求王羲之书迹,天下争赍古书诣阙以献,当时莫能辩其真伪,遂良备论 所出,一无舛误。十五年,诏有事太山,先幸洛阳,有星孛于太微,犯郎位。遂良 言于太宗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前烈,将告成东岳,天下幸甚。而行至洛阳, 彗星辄见,此或有所未允合者也。且汉武优柔数年,始行岱礼,臣愚伏愿详择。" 太宗深然之,下诏罢封禅之事。其年,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太宗尝问:"卿 知起居,记录何事,大抵人君得观之否?"遂良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书 人君言事,且记善恶,以为鉴诫,庶几人主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 曰:"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遂良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君举必 记。"黄门侍郎刘洎曰:"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亦记之矣。"太宗以为然。时魏王 为太宗所爱,礼秩如嫡。其年,太宗问侍臣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中书侍郎 岑文本曰:"《传》称'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由斯而言。礼义为急。"遂良进 曰:"当今四方仰德,谁敢为非?但太子、诸王,须有定分,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 子孙。"太宗曰:"此言是也。朕年将五十,已觉衰怠。既以长子守器东宫,弟及 庶子数将五十,心常忧虑,颇在此耳。但自古嫡庶无良佐,何尝不倾败国家?公等 为朕搜访贤德,以傅储宫,爰及诸王,咸求正士。且事人岁久,即分义情深,非意 窥窬,多由此作。"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过四考。十七年,太宗问遂良曰:"舜造 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舜、禹者十余人。食器之间,苦谏何也?"遂良对曰: "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 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以为然,因曰: "夫为人君,不忧万姓而事奢淫,危亡之机可反掌而待也。"时皇子年幼者多任都 督、刺史,遂良上疏曰:"昔两汉以郡国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割土分疆, 杂用周制。皇唐州县,祖依秦法。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镇 扞四方?此之造制,道高前烈。如臣愚见,有小未尽。何者?刺史郡帅,民仰以安。 得一善人,部内苏息;遇一不善,合州劳弊。是以人君爱恤百姓,常为择贤。或称 河润九里,京师蒙福;或人兴歌咏,生为立祠。汉宣帝云:'与我共理者,惟良二 千石。'如臣愚见,陛下兒子内年齿尚幼、未堪临人者,且留京师,教以经学。一 则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则观见朝仪,自然成立。因此积习,自知为人。审堪临 州,然后遣出。臣谨按汉明、章、和三帝,能友爱于弟,自兹已降,取为准的。封 立诸王,虽各有国土,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师,训以礼法,垂以恩惠。讫三帝世, 诸王数十百人,唯二王稍恶,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人。则前事已验,惟陛下详察。" 太宗深纳之。其年,太子承乾以罪废,魏王泰入侍,太宗面许立为太子。因谓侍臣 曰:"昨青雀自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臣唯有一子, 臣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父子之道,故当天性,我见其如此,甚 怜之。"遂良进曰:"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后,魏 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而复 宠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为龟镜。 陛下今日既立魏王,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太宗涕泗交下曰:"我 不能。"即日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时频有 飞雉集于宫殿之内,太宗问群臣曰:"是何祥也?"对曰:"昔秦文公时,有童子 化为雉,雌者鸣于陈仓,雄者鸣于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以 为宝鸡。后汉光武得雄,遂起南阳而有四海。陛下旧封秦王,故雄雉见于秦地,此 所以彰表明德也。"太宗悦曰:"立身之道,不可无学,遂良博识,深可重也。" 寻授太子宾客。
时薛延陀遣使请婚,太宗许以女妻之,纳其财聘,既而不与。遂良上疏曰: 臣闻信为国本,百姓所归,是以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宁去食而存信。延陀 曩岁乃一俟斤耳,值神兵北指,荡平沙塞,狼山、瀚海,万里萧条,陛下兵加诸外 而恩起于内,以为余寇奔波,须立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其怀恩光,仰天无 极,而余方戎狄,莫不闻知,以共沐和风,同餐恩信。顷者频年遣使,请婚大国, 陛下复降鸿私,许其姻媾。于是报吐蕃,告思摩,示中国,五尺童子人皆知之。于 是御幸北门,受其献食,于时百僚端笏,戎夷左衽,虔奉欢宴,皆承德音,口歌手 舞,乐以终日。百官会毕,亦各有言,咸以为陛下欲得百姓安宁,不欲边境交战, 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预在含生,所以感德。今一朝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 为国家惜兹声听。君子不失色于物,不失口于人。晋文公围原,命三日粮,原不降, 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庇也。 得原失信,何以庇之?"陛下虑生意表,信在言前,今者临事,忽然乖殊,所惜尤 少,所失滋多。情既不通,方生嫌隙,一方所以相畏忌,边境不得无风尘。西州、 朔方,能无劳扰?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此士以此无信而怀惭,不可以训戎兵,不 可以励军事。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廓清四表。自君临天下,十有七载,以仁恩而 结庶类,以信义而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其见在之人,皆思报厚德;其所 生胤嗣,亦望报陛下子孙。今者得一公主配之,以成陛下之信,有始有卒,其唯圣 人乎!且又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击之,终不能尽。亦由可北败,芮芮兴,突 厥亡,延陀盛。时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德,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 伏惟陛下圣德无涯,威灵远震,遂平高昌,破吐浑,立延陀,灭颉利。轻刑薄赋, 庶事无壅,菽粟丰贱,祥符累臻。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伏愿旁垂恺 悌,广兹含育,而常嗔绝域,有意远籓,非偃伯兴文之道,非止戈为武之义。臣以 庸暗,忝居左右,敢献瞽言,不胜战惧。 时太宗欲亲征高丽,顾谓侍臣曰:"高丽莫离支贼杀其王,虐用其人。夫出师 吊伐,当乘机便,今因其弑虐,诛之甚易。"遂良对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 知。昔隋末乱离,手平寇乱。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 苦谏,陛下独断进讨,卒并诛夷。海内之人,徼外之国,畏威慑伏,为此举也。今 陛下将兴师辽东,臣意荧惑。何者?陛下神武,不比前代人君。兵既渡辽,指期克 捷,万一差跌,无以威示远方,若再发忿兵,则安危难测。"太宗深然之。兵部尚 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陛下必欲追击,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遂失机会。若 如圣策,延陀无一人生还,可五十年间疆场无事。"帝曰:"诚如卿言,由魏徵误 计耳。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后有良算,安肯矢谋。"由是从勣之言,经画渡 辽之师。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惧其遗悔,翌日上疏谏曰: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两京等于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绝域,若在身外。 臣近于坐下,伏奉口敕,布语臣下,云自欲伐辽。臣数夜思量,不达其理。高丽王 为陛下之所立,莫离支辄杀其主,陛下讨逆收地,斯实乘机。关东赖陛下德泽,久 无征战,但命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飞石轻梯,取如回掌。夫圣人有作,必 履常规,贵能克平凶乱,驾驭才杰。惟陛下弘两仪之道,扇三五之风,提厉人物, 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谓庸夫,犹能扫万里之高昌,平千载之突厥,皆是 陛下发踪指示,声归圣明。臣旁求史籍,讫乎近代,为人之主,无自伐辽,人臣往 征,则有之矣。汉朝则荀彘、杨仆,魏代则毋丘俭、王颀;司马懿犹为人臣,慕容 真僭号之子,皆为其主长驱高丽,虏其人民,削平城垒。陛下立功同于天地,美化 包于古昔,自当超迈于百王,岂止俯同于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齿 未衰,犹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方今太子新立,年实幼少,自 余籓屏,陛下所知。今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外,臣忽三思,烦愁并集。大鱼 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且以长辽之左,或遇霖淫,水 潦腾波,平地数尺。夫带方、玄菟,海途深渺,非万乘所宜行践。东京太原,谓之 中地,东捴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其于西京,迳路非远,为其节度,以设 军谋,系莫离支颈,献皇家之庙。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 垂省察。 太宗不纳。十八年,拜黄门侍郎,参综朝政。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遂良言 于太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兴兵,将事吊伐,为辽山之 人报主辱之耻。古者,讨弑君之贼,不受其赂。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桓公受之于 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百官象 之,其又何诛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 置诸太庙,其若之何?'夫《春秋》之书,百王取法,若受不臣之筐篚,纳弑逆之 朝贡,不以为愆,何所致伐?臣谓莫离支所献,自不得受。"太宗纳焉,以其使属 吏。 太宗既灭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遂良上疏曰: 臣闻古者哲后,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 至境而止;始皇远塞,中国分离。汉武负文、景之聚财,玩士马之余力,始通西域, 初置校尉。军旅连出,将三十年。复得天马于宛城,采蒲萄于安息。而海内虚竭, 生人失所,租及六畜,算至舟车,因之凶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复希主意, 遣士卒远田轮台,筑城以威西域。帝翻然追悔,情发于中,弃轮台之野,下哀痛之 诏,人神感悦,海内乃康。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天下生灵皆尽之矣。是以光武 中兴,不逾葱岭,孝章即位,都护来归。 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供 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戍, 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经途死亡,复 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于贩肆,终朝惰业,犯禁违公。止能 扰于边城,实无益于行阵。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捕捉,为国生事。高昌途路, 沙碛千里,冬风冰冽,夏风如焚。行人去来,遇之多死。《易》云:"安不忘危, 理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而及事乎?终须 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于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岂得 糜费中华,以事无用?《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其此之谓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无外,平颉利于沙塞,灭吐浑于西海。突厥余落,为立可 汗;吐浑遗氓,更树君长。复立高昌,非无前例,此所谓有罪而诛之,既伏而立之。 四海百蛮,谁不闻见,蠕动怀生,畏威慕德。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征给首领,遣 还本国,负戴洪恩,长为籓翰。中国不扰,既富且宁,传之子孙,以贻永世。 二十年,太宗于寝殿侧别置一院,令太子居,绝不令往东宫。遂良复上疏谏曰: 臣闻周世问安,三至必退,汉储视膳,五日乃来。前贤作法,规模弘远。礼曰: "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出宿于外,学书计也。然则古之达者,岂无慈心?减兹私爱, 欲使成立。凡人尚犹如此,况君之世子乎?自当春诵夏弦,亲近师傅,体人间之庶 事,适君臣之大道,使翘足延首,皆聆善声。若献岁之有阳春,玄天之有日月,弘 此懿德,乃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有,亲树太子,莫不欣欣。既云废 昏立明,须称天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实深乖阙。不离膝下,常居宫内,保傅之说 无暢,经籍之谈蔑如。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不可以滞爱,滞爱或 生愆。伏愿远览殷、周,近遵汉、魏,不可顿革,事须阶渐。尝计旬日,半遣还宫, 专学艺以润身,布芳声于天下,则微臣虽死,犹曰生年。 太宗从之。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上,多见采纳,其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二十一 年,以本官检校大理卿,寻丁父忧解。明年,起复旧职,俄拜中书令。 二十三年,太宗寝疾,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谓之曰:"卿等忠烈,简在 朕心。昔汉武寄霍光,刘备托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悉, 必须尽诚辅佐,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汝无忧 矣。"仍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赐爵河南县公。永徽元年,进封郡公。寻坐事出 为同州刺史。三年,征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加光禄大夫。其 月,又兼太子宾客。四年,代张行成为尚书右仆射,依旧知政事。 六年,高宗将废皇后王氏,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 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以筹其事。将入,遂良谓无忌等曰:"上意欲废中宫,必 议其事,遂良今欲陈谏,众意如何?"无忌曰:"明公必须极言,无忌请继焉。" 及入,高宗难于发言,再三顾谓无忌曰:"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胤息,昭 仪有子,今欲立为皇后,公等以为何如?"遂良曰:"皇后出自名家,先朝所娶, 伏事先帝,无愆妇德。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兒好妇,今将付卿。' 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从,上违先 帝之命,特愿再三思审。愚臣上忤圣颜,罪合万死,但愿不负先朝厚恩,何顾性命?" 遂良致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大怒,令引出。长孙 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加刑。"翌日,帝谓李勣曰:"册立武昭仪之 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受顾命大臣,事若不可,当且止也。"勣对曰:"此 乃陛下家事,不合问外人。"帝乃立昭仪为皇后,左迁遂良潭州都督。显庆二年, 转桂州都督。未几,又贬为爱州刺史。明年,卒官,年六十三。 遂良卒后二岁余,许敬宗、李义府奏言长孙无忌所构逆谋,并遂良扇动,乃追 削官爵,子孙配流爱州。弘道元年二月,高宗遗诏放还本郡。神龙元年,则天遗制 复遂良及韩瑗爵位。 韩瑗,雍州三原人也。祖绍,隋太仆少卿。父仲良,武德初为大理少卿,受诏 与郎楚之等掌定律令。仲良言于高祖曰:"周代之律,其属三千,秦法已来,约为 五百。若远依周制,繁紊更多。且官吏至公,自当奉法,苟若徇己,岂顾刑名?请 崇宽简,以允惟新之望。"高祖然之。于是采定《开皇律》行之,时以为便。贞观 中,位至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瑗少有节操,博学有吏才。贞观 中,累至兵部侍郎,袭父颍川公。永徽三年,拜黄门侍郎。四年,与中书侍郎来济 皆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六年,迁侍中,其年兼太 子宾客。时高宗欲废王皇后,瑗涕泣谏曰:"皇后是陛下在籓府时先帝所娶,今无 愆过,欲行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惕然?且国家屡有废立,非长久之术。愿陛下为 社稷大计,无以臣愚,不垂采察。"帝不纳。明日,瑗又谏,悲泣不能自胜。帝大 怒,促令引出。寻而尚书左仆射褚遂良以忤旨左授潭州都督,瑗复上疏理之曰: 古之圣王,立谏鼓,设谤木,冀欲闻逆耳之言,甘苦口之议,发扬大化,裨益 洪猷,垂令誉于将来,播休声于不朽者也。伏见诏书以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臣夙夜 思之,用增感激。臣识惭知远,业谢通经,载抚愚情,诚为未可。遂良运偶升平, 道昭前烈,束发从宦,方淹累稔。趋侍陛下,俄历岁年,不闻涓滴之愆,常睹勤劳 之效。竭忠诚于早岁,罄直道于兹年。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 诚可重于皇明,讵专方于曩昔?且先帝纳之于帷幄,寄之以心膂,德逾水石,义冠 舟车,公家之利,言无不可。及缠悲四海,遏密八音,竭忠国家,亲承顾托,一德 无二,千古懔然。此不待臣言,陛下备知之矣。臣尝有此心,未敢闻奏。且万姓失 业,旰食忘劳;一物不安,纳隍轸虑,在于微细,宁得过差。况社稷之旧臣,陛下 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氓黎,咸嗟举措。观其近日言事,披诚恳切, 讵肯后陛下之德,异于尧、舜;惧陛下之过,尘于史册。而乃深遭厚谤,重负丑言, 可以痛志士之心,损陛下之明也。臣闻晋武弘裕,不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 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罚塞焉。伏愿纟面鉴无辜,稍宽 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 疏奏,帝谓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矣。然其悖戾犯上,以此责之,朕岂 有过,卿言何若是之深也!"瑗对曰:"遂良可谓社稷忠臣,臣恐以谀佞之辈,苍 蝇点白,损陷忠贞。昔微子去之而殷国以亡,张华不死而纲纪不乱,国之欲谢,善 人其衰。今陛下富有四海,八纮清泰,忽驱逐旧臣,而不垂省察乎!伏愿违彼覆车, 以收往过,垂劝诫于事君,则群生幸甚。"帝竟不纳。瑗以言不见用,忧愤上表, 请归田里,诏不许。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希皇后之旨,诬奏瑗与褚遂良潜谋 不轨,以桂州用武之地,故授遂良桂州刺史,实以为外援。于是更贬遂良为爱州刺 史,左授瑗振州刺史。四年,卒官,年五十四。明年,长孙无忌死,敬宗等又奏瑗 与无忌通谋,遣使杀之。及使至,瑗已死,更发棺验尸而还,籍没其家,孙配徙岭 表。神龙元年,则天遗制令复其官爵。 来济,扬州江都人,隋左翊卫大将军荣国公护子也。宇文化及之难,阖门遇害。 济幼逢家难,流离艰险,而笃志好学,有文词,善谈论,尤晓时务。举进士,贞观 中累转通事舍人。太子承乾之败,太宗谓侍臣曰:"欲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 济进曰:"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帝纳其言。俄除考功员 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妙选人望,遂以济为之,仍兼崇贤馆直学士。寻 迁中书舍人,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 监修国史。四年,同中书门下三品。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以修国史功封南阳县 男,赐物七百段。六年,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时高宗欲立昭仪武氏为宸妃, 济密表谏曰:"宸妃古无此号,事将不可。"武皇后既立,济等惧不自安;后乃抗 表称济忠公,请加赏慰,而心实恶之。显庆元年,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中书令 如故。二年,又兼太子詹事。寻而许敬宗等奏济与褚遂良朋党构扇,左授台州刺史。 五年,徙庭州刺史。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挂刑网, 蒙赦性命,当以身塞责,特报国恩。"遂不释甲胄赴贼,没于阵。时年五十三,赠 楚州刺史,给灵舆递还乡。有文集三十卷,行于代。 济兄亘,有学行,与济齐名。上元中,官至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官仪,本陕州陕人也。父弘,隋江都宫副监,因家于江都。大业末,弘为将 军陈稜所杀,仪时幼,藏匿获免。因私度为沙门,游情释典,尤精《三论》,兼涉 猎经史,善属文。贞观初,杨仁恭为都督,深礼待之。举进士。太宗闻其名,召授 弘文馆直学士。累迁秘书郎。时太宗雅好属文,每遣仪视草,又多令继和,凡有宴 集,仪尝预焉。俄又预撰《晋书》成,转起居郎,加级赐帛。高宗嗣位,迁秘书少 监。龙朔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弘文馆学士如故。 本以词彩自达,工于五言诗,好以绮错婉媚为本。仪既贵显,故当时多有效其体者, 时人谓为上官体。仪颇恃才任势,故为当代所嫉。麟德元年,宦者王伏胜与梁王忠 抵罪,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遂下狱而死,家口籍没。子庭芝,历位周王府属。 与仪俱被杀。庭芝有女,中宗时为昭容,每侍帝草制诰,以故追赠仪为中书令、秦 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仍令以礼改葬。 史臣曰:褚河南上书言事,亹癖有经世远略。魏徵、王珪之后,骨鲠风彩,落 落负王佐器者,殆难其人。名臣事业,河南有焉。昔齐人馈乐而仲尼去,戎王溺妓 而由余奔,妇人之言,圣哲惧罹其祸,况二佞据衡轴之地,为正人之魑魅乎!古之 志士仁人,一言相期,死不之悔,况于君臣之间,受托孤之寄,而以利害祸福,忘 平生之言哉!而韩、来诸公,可谓守死善道,求福不回者焉。 赞曰:褚公之言,和乐愔愔,钟石在虡,动成雅音。二猘双吠,三贤一心。人 皆观望,我不浮沉。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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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三十二○许敬宗 李义府 少子湛 许敬宗,杭州新城人,隋礼部侍郎善心子也。其先自高阳南渡,世仕江左。敬 宗幼善属文,举秀才,授淮阳郡司法书佐,俄直谒者台,奏通事舍人事。江都之难, 善心为宇文化及所害。敬宗流转,投于李密,密以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徵同为管记。 武德初,赤牒拟涟州别驾。太宗闻其名,召补秦府学士。贞观八年,累除著作郎, 兼修国史,迁中书舍人。十年,文德皇后崩,百官缞绖。率更令欧阳询状貌丑异, 众或指之,敬宗见而大笑,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都督府司马。累迁给事中,兼修 国史。十七年,以修《武德》、《贞观实录》成,封高阳县男,赐物八百段,权检 校黄门侍郎。高宗在春宫,迁太子右庶子。十九年,太宗亲伐高丽,皇太子定州监 国,敬宗与高士廉等共知机要。中书令岑文本卒于行所,令敬宗以本官检校中书侍 郎。太宗大破辽贼于驻跸山,敬宗立于马前受旨草诏书,词彩甚丽,深见嗟赏。先 是,庶人承乾废黜,宫僚多被除削,久未收叙。敬宗上表曰:"臣闻先王慎罚,务 在于恤刑,往哲宽仁,义在于宥过。圣人之道,莫尚于兹。窃见废官,五品以上, 除名弃斥,颇历岁时。但庶人畴昔之年,身处不疑之地,苞藏悖逆,阴结宰臣,所 预奸谋,多连宗戚。祸生虑表,非可防萌,宫内官僚,迥无关预。今乃投鼠及器, 孰谓无冤?焚山毁玉,稍同迁怒。伏寻先典,例有可原。昔吴国陪臣,则爰丝不坐 于刘濞;昌邑中尉,则王吉免缘于海昏。譬诸栾布,乃策名于彭越;比乎田叔,亦 委质于张敖。主以凶逆,陷其诛夷;臣以贤良,荷彼收擢。历观往代,此类尤多。 近者有隋,又遵斯义。杨勇之废,罪止加于佞人,李纲之徒,皆不预于刑网。古今 裁其折衷,史籍称为美谈。而今张玄素、令狐德棻、赵弘智、裴宣机、萧钧等,并 砥节励操,有雅望于当朝;经明行修,播令名于天下。或以直言而遭箠扑,或以忤 意而见猜嫌,一概雷同,并罹天宪,恐于王道,伤在未弘。"由是玄素等稍得叙用。 二十一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高宗嗣位,代于志宁为礼部尚书。敬宗嫁女与蛮酋冯盎之子,多纳金宝,为有 司所劾,左授郑州刺史。永徽三年,入为卫尉卿,加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六年, 复拜礼部尚书,高宗将废皇后王氏而立武昭仪,敬宗特赞成其计。长孙无忌、褚遂 良、韩瑗等并直言忤旨,敬宗与李义府潜加诬构,并流死于岭外。显庆元年,加太 子宾客,寻册拜侍中,监修国史。三年,进封郡公,寻赠其父善心为冀州刺史。高 宗因于古长安城游览,问侍臣曰:"朕观故城旧基,宫室似与百姓杂居,自秦、汉 已来,几代都此?"敬宗对曰:"秦都咸阳,郭邑连跨渭水,故云'渭水贯都,以 象天河。'至汉惠帝始筑此城,其后苻坚、姚苌、后周并都之。"帝又问:"昆明 池是汉武帝何年中开凿?"敬宗对曰:"武帝遣使通西南夷,而为昆明滇池所闭, 欲伐昆明国,故因镐之旧泽,以穿此池,用习水战,元狩三年事也。"帝因令敬宗 与弘文馆学士具检秦、汉已来历代宫室处所以奏。其年,代李义府为中书令,任遇 之重,当朝莫比。龙朔二年,从新令改为右相,加光禄大夫。三年,册拜太子少师、 同东西台三品,并依旧监修国史。乾封初,以敬宗年老,不能行步,特令与司空李 勣,每朝日各乘小马入禁门至内省。 敬宗自掌知国史,记事阿曲。初,虞世基与敬宗父善心同为宇文化及所害,封 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 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之,及为德彝立传,盛加其罪恶。 敬宗嫁女与左监门大将军钱九陇,本皇家隶人,敬宗贪财与婚,乃为九陇曲叙门阀, 妄加功绩,并升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同卷。敬宗为子娶尉迟宝琳孙女为妻,多得赂 遗,及作宝琳父敬德传,悉为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以赐长孙无忌,敬宗改 云赐敬德。白州人庞孝泰,蛮酋凡品,率兵从征高丽,贼知其懦,袭破之。敬宗又 纳其宝货,称孝泰频破贼徒,斩获数万。汉将骁健者,唯苏定方与庞孝泰耳,曹继 叔、刘伯英皆出其下。虚美隐恶如此!初,高祖、太宗两朝实录,其敬播所修者, 颇多详直,敬宗又辄以己爱憎曲事删改,论者尤之。然自贞观已来,朝廷所修《五 代史》及《晋书》、《东殿新书》、《西域图志》、《文思博要》、《文馆词林》、 《累璧》、《瑶山玉彩》《姓氏录》、《新礼》,皆总知其事,前后赏赉,不可胜 纪。敬宗好色无度。其长子昂颇有才藻,历位太子舍人。母裴氏早卒。裴侍婢有姿 色,敬宗嬖之,以为继室,假姓虞氏。昂素与通,烝之不绝,敬宗怒黜虞氏,加昂 以不孝,奏请流于岭外。显庆中,表乞昂还,除虔化令,寻卒。咸亨元年,抗表乞 骸骨,诏听致仕,仍加特进,俸禄如旧。三年薨,年八十一。高宗为之举哀,废朝 三日,诏文武百官就第赴哭,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陪葬昭陵。文集八 十卷。太常将定谥,博士袁思古议曰:"敬宗位以才升,历居清级,然弃长子于荒 徼,嫁少女于夷落。闻《诗》学《礼》,事绝于趋庭;纳采问名,唯闻于黩货。白 圭斯玷,有累清尘,易名之典,须凭实行。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 敬宗孙、太子舍人彦伯不胜其耻,与思古大相忿竞,又称思古与许氏先有嫌隙,请 改谥官。太常博士王福畤议曰:"谥者,饰终之称也,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若使 嫌隙是实,即合据法推绳;如其不亏直道,义不可夺,官不可侵。二三其德,何以 言礼?福畤忝当官守,匪躬之故。若顺风阿意,背直从曲,更是甲令虚设,将谓礼 院无人,何以激扬雅道,顾视同列!请依思古谥议为定。"户部尚书戴至德谓福畤 曰:"高阳公任遇如此,何以定谥为'缪'?"答曰:"昔晋司空何曾薨,太常博 士秦秀谥为缪丑公。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万钱,所以贬为缪丑。况敬宗忠孝不 逮于曾,饮食男女之累,有逾于何氏,而谥之为'缪',无负于许氏矣。"时有诏 令尚书省五品已上重议,礼部尚书袁思敬议称:"按谥法'既过能改曰恭',请谥 曰'恭'。"诏从其议。彦伯,昂之子,起家著作郎。敬宗末年文笔,多令彦伯代 作。又纳婢妾谗言,奏流于岭表,后遇赦得还,除太子舍人。早卒,有集十卷。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也。其祖为梓州射洪县丞,因家于永泰。贞观八年,剑南 道巡察大使李大亮以义府善属文,表荐之。对策擢第,补门下省典仪。黄门侍郎刘 洎、侍书御史马周皆称荐之,寻除监察御史。又敕义府以本官兼侍晋王。及升春宫, 除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太子司议郎来济俱以文翰见知,时称来、李。义 府尝献《承华箴》,其辞曰:
邃初冥昧,元气氤氲。二仪始阐,三才既分。司乾立宰,出《震》为君。化昭 淳朴,道映典坟。功成揖让,事极华、勋。肇兴夏启,降及姬文。咸资继德,永树 高芬。百代沿袭,千龄奉圣。粤若我后,丕承宝命。允穆三阶,爰齐七政。时雍化 洽,风移俗盛。载崇国本,式延家庆。《震》维标德,《离》警体正。寄切宗祧, 事隆监抚。思皇茂则,敬询端辅。业光启、诵,艺优干羽。九载崇儒,三朝问竖, 历选储仪,遗文在斯。望试登俎,高谕乔枝。俯容思顺,非礼无施。前修盛业,来 哲通规。饬躬是蹈,则叡问风驰;立志或爽,则玄猷日亏。无恃尊极,修途难测; 无恃亲贤,失德靡全。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轻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佞谀 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监言斯屏,储业攸昌。窃惟令嗣,有殊前 事。虽以贵以贤,而非长非次。皇明眷德,超伦作贰。匪懋声华,莫酬恩异。匪崇 徽烈,莫符天志。勉之又勉,光兹守器。下臣司箴,敢告近侍。 太子表上其文,优诏赐帛四十匹,又令预撰《晋书》。高宗嗣位,迁中书舍人。 永徽二年,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高宗将立武昭仪为皇后,义府尝密申协赞, 寻擢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赐爵广平县男。 义府貌状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权要,欲人附己,微忤 意者,辄加倾陷。故时人言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亦谓之"李猫。"显 庆元年,以本官兼太子右庶子,进爵为侯。有洛州妇人淳于氏,坐奸系于大理,义 府闻其姿色,嘱大理丞毕正义求为别宅妇,特为雪其罪。卿段宝玄疑其故,遽以状 闻,诏令按其事,正义惶惧自缢而死。侍御史王义方廷奏义府犯状,因言其初容貌 为刘洎、马周所幸,由此得进,言词猥亵。帝怒,出义方为莱州司户,而不问义府 奸滥之罪。义府云:"王御史妄相弹奏,得无愧乎?"义方对云:"仲尼为鲁司寇 七日,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义方任御史旬有六日,不能去奸邪于双阙之前,实以 为愧。"寻兼太子左庶子。二年,代崔敦礼为中书令,兼检校御史大夫,监修国史、 学士并如故。寻加太子宾客,进封河间郡公。三年,又追赠其父德晟为魏州刺史, 诸子孩抱者并列清官,诏为造甲第,荣宠莫之能比。而义府贪冒无厌,与母、妻及 诸子、女婿卖官鬻狱,其门如市。多引腹心,广树朋党,倾动朝野。初,杜正伦为 中书侍郎,义府时任典仪,至是乃与正伦同为中书令。正伦每以先进自处,不下义 府,而中书侍郎李友益密与正伦共图议义府,更相伺察。义府知而密令人封奏其事。 正伦与义府讼于上前,各有曲直。上以大臣不和,两责之,左贬义府为普州刺史, 正伦为横州刺史,友益配流峰州。四年,复召义府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自余官封如故。龙朔元年,丁母忧去职。二年,起复为司列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 义府寻请改葬其祖父,营墓于永康陵侧。三原令李孝节私课丁夫车牛,为其载土筑 坟,昼夜不息。于是高陵、栎阳、富平、云阳、华原、同官、泾阳等七县,以孝节 之故,惧不得已,悉课丁车赴役。高陵令张敬业恭勤怯懦,不堪其劳,死于作所。 王公已下,争致赠遗,其羽仪、导从、轜輶、器服,并穷极奢侈。又会葬车马祖奠 供帐,自灞桥属于三原,七十里间,相继不绝。武德已来,王公葬送之盛,未始有 也。义府本无藻鉴才,怙武后之势,专以卖官为事。铨序失次,人多怨讟。时殷王 初出阁,又以义府兼王府长史。三年,迁右相,殷王府长史仍知选事并如故。义府 入则谄言自媚,出则肆其奸宄,百僚畏之,无敢言其过者。帝颇知其罪失,从容诫 义府云:"闻卿兒子、女婿皆不谨慎,多作罪过,我亦为卿掩覆,未即公言,卿可 诫勖,勿令如此。"义府勃然变色,腮颈俱起,徐曰:"谁向陛下道此?"上曰: "但我言如是,何须问我所从得耶!"义府睆然,殊不引咎,缓步而去。上亦优容 之。初,五礼仪注,自前代相沿,吉凶毕举。太常博士萧楚材、孔志约以皇室凶礼 为预备凶事,非臣子所宜言之。义府深然之。于是悉删而焚焉。义府既贵之后,又 自言本出赵郡,始与诸李叙昭穆,而无赖之徒苟合,藉其权势,拜伏为兄叔者甚众。 给事中李崇德初亦与同谱叙昭穆,及义府出为普州刺史,遂即除削。义府闻而衔之, 及重为宰相,乃令人诬构其罪,竟下狱自杀。初,贞观中,太宗命吏部尚书高士廉、 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及四方士大夫谙练门阀者修 《氏族志》,勒成百卷,升降去取,时称允当,颁下诸州,藏为永式。义府耻其家 代无名,乃奏改此书,专委礼部郎中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史玄道、太 常丞吕才重修。志约等遂立格云:"皇朝得五品官者,皆升士流。"于是兵卒以军 功致五品者,尽入书限,更名为《姓氏录》。由是搢绅士大夫多耻被甄叙,皆号此 书为"勋格"。义府仍奏收天下《氏族志》本焚之。关东魏、齐旧姓,虽皆沦替, 犹相矜尚,自为婚姻。义府为子求婚不得,乃奏陇西李等七家,不得相与为婚。 阴阳占候人杜元纪为义府望气,云"所居宅有狱气,发积钱二千万乃可厌胜。" 义府信之,聚敛更急切。义府居母服,有制朔望给哭假,义府辄微服与元纪凌晨共 出城东,登古冢候望,哀礼都废。由是人皆言其窥觇灾眚,阴怀异图。义府又遣其 子右司议郎津,召长孙无忌之孙延,谓曰:"相为得一官,数日诏书当出。"居五 日,果授延司津监,乃取延钱七百贯。于是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表言义府罪状, 制下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侍御详刑对推其事,仍令司空李勣监焉。按皆有实,乃下 制曰:"右相、行殷王府长史、河间郡公李义府,泄禁中之语,鬻宠授之朝恩;交 占候之人,轻朔望之哀礼。蓄邪黩货,实玷衣冠;稔恶嫉贤,载亏政道。特以任使 多年,未忍便加重罚,宜从遐弃,以肃朝伦。可除名长流巂州。其子太子右司议郎 津,专恃权门,罕怀忌惮,奸淫是务,贿赂无厌,交游非所,潜报机密,亦宜明罚, 屏迹荒裔。可除名长流振州。"义府次子率府长史洽、千牛备身洋、子婿少府主簿 柳元贞等,皆凭恃受赃,并除名长流延州。朝野莫不称庆,时人为之语曰:"今日 巨唐年,还诛四凶族。"四凶者,谓洽及柳元贞等四人也。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 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之通衢。义府先多取人奴婢,及败,一时奔散, 各归其家。《露布》称"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者,谓此也。乾封元年, 大赦,长流人不许还,义府忧愤发疾卒,年五十余。文集三十卷,传于代;又著 《宦游记》二十卷,寻亡失。自义府流放后,朝士常忧惧,恐其复来,及闻其死, 于是始安。 上元元年,大赦,义府妻子得还洛阳。如意元年,则天以义府与许敬宗、御史 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等六人,在永徽中有 翊赞之功,追赠义府扬州大都督,义玄益州大都督,德俭魏州刺史,公瑜江州刺史。 长安元年,又赐义府子左千牛卫将军湛及敬宗诸子实封各三百户,义玄子司宾卿基、 德俭子殿中监璇实封各二百五十户,善业子太子右庶子知一、公瑜子殿中丞忠臣实 封各二百户。睿宗即位,景云元年,并停义府等六家实封。 义府少子湛,年六岁时,以父贵授周王文学。神龙初,累迁右散骑常侍,袭封 河间郡公。时凤阁侍郎张柬之将诛张易之兄弟,遂引湛为左羽林将军,令与敬晖等 启请皇太子,备陈将诛易之兄弟意,太子许之。及兵发,湛与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 等诣东宫迎皇太子,拒而不时出,湛进启曰:"逆竖反道乱常,将图不轨,宗社危 败,实在须臾。湛等诸将与南衙执事克期诛翦,伏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副众望。" 太子曰:"凶竖悖乱,诚合诛夷,然圣躬不豫,虑有惊动。公等且止,以俟后图。" 湛曰:"诸将弃家族,共宰相同心戮力,匡辅社稷,殿下奈何不哀其恳诚而欲陷之 鼎镬?湛等微命,虽不足惜,殿下速出自止遏。"太子乃驰马就路。湛从至玄武门, 斩关而入,率所部兵直至则天所寝长生殿,环绕侍卫。因奏:"臣等奉令诛逆贼易 之、昌宗,恐有漏泄,遂不获预奏,辄陈兵禁掖,是臣等死罪。"则天谓湛曰: "卿亦是诛易之军将耶?我于汝父子恩不少,何至是也!"则天移就上阳宫,因留 湛宿卫。中宗即位,拜右羽林大将军,进封赵国公,加实封通前满五百户。顷之, 复授左散骑常侍,累转左领军卫大将军。开元初卒。崔义玄别有传。 史臣曰:许高阳武德之际,已为文皇入馆之宾,垂三十年,位不过列曹尹;而 马周、刘洎起羁旅徒步,六七年间,皆登宰执。考其行实,则高阳之文学宏奥,周、 洎无以过之,然而太宗任遇相殊者,良以高阳才优而行薄故也。及属嗣君冲暗,嬖 妾奸邪,阿附豺狼,窥图权轴,人之凶险,一至于斯。仲尼所谓"虽有周公之才, 不足观也。"义府才思精密,所谓"猩猩能言",鄙哉! 赞曰:贞观文士,高阳、河间。图形学馆,染翰书山。进身以笔,得位由奸。 为虎傅翼,即又胡颜。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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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三十一○崔敦礼 卢承庆 刘祥道 李敬玄 李义琰 孙处约 乐彦玮 赵仁本 崔敦礼,雍州咸阳人,隋礼部尚书仲方孙也。其先本居博陵,世为山东著姓, 魏末徙关中。敦礼本名元礼,高祖改名焉。颇涉文史。重节义,尝慕苏子卿之为人。 武德中,拜通事舍人。九年,太宗使敦礼往幽州召庐江王瑗。瑗举兵反,执敦礼, 问京师之事,敦礼竟无异词。太宗闻而壮之,迁左卫郎将,赐以良马及黄金杂物。 贞观元年,擢拜中书舍人,迁兵部侍郎,频使突厥。累转灵州都督。二十年,征为 兵部尚书。又奉诏安抚回纥、铁勒部落。时延陀寇边,敦礼与英国公李勣瀚海都督 回纥吐迷度为其下所杀,诏敦礼往就部落绥辑之,因立其嗣子而还。敦礼深识蕃情, 凡所奏请,事多允会。永徽四年,代高季辅为侍中,累封固安县公,仍修国史。六 年,加光禄大夫,代柳奭为中书令,寻又兼检校太子詹事。敦礼以老疾屡陈乞请退。 显庆元年,拜太子少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敕召其子定襄都督府司马余庆,使侍 其疾。寻卒,年六十余。高宗举哀于东云龙门,赐东园秘器,赠开府仪同三司、并 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硕,谥曰昭。子余庆,官至兵部尚 书。敦礼孙贞慎,神龙初为兵部侍郎。 卢承庆,幽州范阳人。隋武阳太守思道孙也。父赤松,大业末为河东令。与高 祖有旧,闻义师至霍邑,弃县迎接,拜行台兵部郎中。武德中,累转率更令,封范 阳郡公,寻卒。承庆美风仪,博学有才干,少袭父爵。贞观初,为秦州都督府户曹 参军。因奏河西军事,太宗奇其明辩,擢拜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太宗尝问 历代户口多少之数,承庆叙夏、殷以后迄于周、隋,皆有依据,太宗嗟赏久之。寻 令兼检校兵部侍郎,仍知五品选事。承庆辞曰:"选事职在尚书,臣今掌之,便是 越局。"太宗不许,曰:"朕今信卿,卿何不自信也?"俄历雍州别驾、尚书左丞。 永徽初,为褚遂良所构,出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遂良俄又求索承庆在雍州旧事奏 之,由是左迁简州司马。岁余,转洪州长史。会高宗将幸汝州之温汤,擢承庆为汝 州刺史,入为光禄卿。显庆四年,代杜正伦为度支尚书,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坐 度支失所,出为润州刺史,再迁雍州长史,加银青光禄大夫。总章二年,代李乾祐 为刑部尚书,以年老请致仕,许之,仍加金紫光禄大夫。三年,病卒,年七十六。 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亦犹朝之有暮。吾终,敛以常服;晦朔常饣巽,不用 牲牢;坟高可认,不须广大;事办即葬,不须卜择;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无 椁,务在简要;碑志但记官号、年代,不须广事文饰。"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弟承业,亦有学识。贞观末,官至雍州长史、检校尚书左丞。兄弟相次居此任, 时人荣之。俄坐承庆事左迁忠州刺史。显庆初,复为雍州长史。前后皆有能名。三 迁左肃机,兼掌司列选事,赐爵魏县子。总章中,卒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赠洺州 刺史,谥曰简。承业弟承泰,齐州长史。 承泰子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录事参军。时则天令雍州长史薛季旭择僚吏堪为 御史者,季旭以闻,齐卿荐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丞倪 若水、盩厔尉田崇辟、新丰尉崔日用,后皆至大官。齐卿,开元初为豳州刺史。时 张守珪为果毅,齐卿礼接之,谓曰:"十年内当知节度。"果如其言,时人谓齐卿 有人伦之鉴。齐卿好酒,饮至斗余不乱,宽厚可亲,士友以此善之。累迁太子詹事, 封广阳县公,寻卒。承庆弟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魏州观城人也。父林甫,武德初为内史舍人,时兵机繁速,庶事草创, 高祖委林甫专典其事,以才干见称。寻诏与中书令萧瑀等撰定律令,林甫因著《律 议》万余言。久之,擢拜中书侍郎,赐爵乐平男。贞观初,再迁吏部侍郎。初,隋 代赴选者,以十一月为始,至春即停,选限既促,选司多不究悉。时选人渐众,林 甫奏请四时听选,随到注拟,当时甚以为便。时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多有赤牒授 官,至是停省,尽来赴集,将万余人。林甫随才铨擢,咸得其宜。时人以林甫典选, 比隋之高孝基。三年,病卒,临终上表荐贤,太宗甚嘉悼之,赐绢二百五十匹。祥 道少袭父爵。永徽初,历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吏部侍郎。显庆二年,迁黄门侍郎, 仍知吏部选事。祥道以铨综之术犹有所阙,乃上疏陈其得失。其一曰:
今之选司取士,伤多且滥,每年入流,数过一千四百,伤多也。杂色入流,不 加铨简,是伤滥也。经明行修之士,犹或罕有正人,多取胥徒之流,岂能皆有德行? 即知共厘务者,善人少而恶人多。有国以来,已四十载,尚未刑措,岂不由此乎? 但服膺先王之道者,奏第然始付选;趋走几案之间者,不简便加禄秩。稽古之业, 虽则难知,斗筲之材,何其易进?其杂色应入流人,望令曹司试判讫,简为四等奏 闻。第一等付吏部,第二等付兵部,次付主爵,次付司勋。其行署等私犯公坐情状 可责者,虽经赦降,亦量配三司;不经赦降者,放还本贯。冀入流不滥,官无冗杂, 且令胥徒之辈,渐知劝勉。 其二曰: 古之选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员少。今官员有数,入流无限,以有数 供无限,遂令九流繁总,人随岁积。谨约准所须人,量支年别入流者。今内外文武 官一品以下,九品已上,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略举大数,当一万四千人。壮室 而仕,耳顺而退,取其中数,不过支三十年。此则一万四千人,三十年而略尽。若 年别入流者五百人,经三十年便得一万五千人,定须者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足 充所须之数。况三十年之外,在官者犹多,此便有余,不虑其少。今年常入流者, 遂逾一千四百,计应须数外,其余两倍。又常选放还者,仍停六七千人,更复年别 新加,实非处置之法。 其三曰: 儒为教化之本,学者之宗。儒教不兴,风俗将替。今庠序遍于四海,儒生溢于 三学。诱掖之方,理实为备,而奖进之道,事或未周。但永徽已来,于今八载,在 官者以善政粗闻,论事者以一言可采,莫不光被纶音,超升不次。而儒生未闻恩及, 臣故以为奖进之道未周。 其四曰: 国家富有四海,已四十年,百姓官僚,未有秀才之举。岂今人之不如昔人,将 荐贤之道未至?宁可方称多士,遂间斯人。望六品已下,爰及山谷,特降纶言,更 审搜访,仍量为条例,稍加优奖。不然,赫赫之辰,斯举遂绝,一代盛事,实为朝 廷惜之。 其五曰: 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两汉用人,亦久居其职。所以因官命氏,有仓、 庾之姓。魏、晋以来,事无可纪。今之在任,四考即迁。官人知将秩满,必怀去就; 百姓见有迁代,能无苟且?以去就之人,临苟且之辈,责以移风易俗,其可得乎! 望经四考,就任加阶,至八考满,然后听选。还淳反朴,虽未敢必期;送故迎新, 实稍减劳弊。 其六曰: 尚书省二十四司及门下中书都事、主书、主事等,比来选补,皆取旧任流外有 刀笔之人。纵欲参用士流,皆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 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攸归,而多用胥徒,恐未尽铨衡之理。望有厘革,稍清其 选。 明年,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多,为政之弊。高宗遣祥道与正伦详议其事。 时公卿已下,惮于改作,事竟不行。祥道寻以修礼功,进封阳城县侯。四年,迁刑 部尚书,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之日,为之再不食。龙朔元年,权检校蒲州 刺史。三年,兼检校雍州长史,俄迁右相。祥道性谨慎,既居宰相,深怀忧惧。数 自陈老疾,请退就闲职。俄转司礼太常伯,罢知政事。麟德二年,将有事于泰山。 有司议依旧礼,皆以太常卿为亚献,光禄卿为终献。祥道驳曰:"昔在三代,六卿 位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皆为常伯属官。今登封大礼,不以 八座行事,而用九卿,无乃徇虚名而忘实事乎!"高宗从其议,竟以司徒徐王元礼 为亚献,祥道为终献。事毕,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又上表乞骸骨,优制加金 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其年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宣。子齐贤袭爵。 齐贤,初自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高宗闻其方正,甚礼之。时将军史兴宗尝从 帝于苑中弋猎,因言晋州出好鹞,刘齐贤见为司马,请使捕之。帝曰:"刘齐贤岂 是觅鹞人耶!卿何以此待之?"遂止。齐贤后避章怀太子名,改名景先。永淳中, 累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天临朝,代裴炎为侍中。及裴炎下狱,景先 与凤阁侍郎胡元范抗词明其不反,则天甚怒之。炎既诛死,景先左迁普州刺史,未 到,又贬授吉州长史。永昌年,为酷吏所陷,系于狱,自缢死,仍籍没其家。景先 自祖、父三代皆为两省侍郎及典选,又叔父吏部郎中应道、从父弟礼部侍郎令植等 八人,前后为吏部郎中员外,有唐已来,无有其比云。 李敬玄,亳州谯人也。父孝节,谷州长史。敬玄博览群书,特善五礼。贞观末, 高宗在东宫,马周启荐之,召入崇贤馆,兼预侍读,仍借御书读之。敬玄虽风格高 峻,有不可犯之色,然勤于造请,不避寒暑,马周及许敬宗等皆推荐延誉之。乾封 初,历迁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总章二年,累转西台侍郎,兼太子右中护、同东 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祎有时务才,敬玄以曹事委之。仁祎 始造姓历,改修状样、铨历等程式,处事勤劳,遂以心疾而卒。敬玄因仁祎之法, 典选累年,铨综有序。自永徽以后,选人转多,当其任者,罕闻称职,及敬玄掌选, 天下称其能。预选者岁有万余人,每于街衢见之,莫不知其姓名。其被放有诉者, 即口陈其书判失错及身负殿累,略无差殊。时人咸服其强记,莫之敢欺。选人有杭 州参军徐太玄者,初在任时,同僚有张惠犯赃至死,太玄哀其母老,乃诣狱自陈与 惠同受。惠赃数既少,遂得减死,太玄亦坐免官,不调十余年。敬玄知而大嗟赏之, 擢授郑州司功参军,太玄由是知名,后官至秘书少监、申王师,以德行为时所重。 敬玄赏鉴,多此类也。咸亨二年,授中书侍郎,余并如故。三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行吏部侍郎,依旧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四年,监修国史。上元二年, 拜吏部尚书,仍依旧兼太子左庶子,监修国史、同中书门下三品。敬玄久居选部, 人多附之。前后三娶,皆山东士族。又与赵郡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是其同族 婚媾之家。高宗知而不悦,然犹不彰其过。仪凤元年,代刘仁轨为中书令。调露二 年,吐蕃入寇,仁轨先与敬玄不协,遂奏请敬玄镇守西边。敬玄自以素非边将之才, 固辞。高宗谓曰:"仁轨若须朕,朕即自往,卿不得辞也。"竟以敬玄为洮河道大 总管,兼安抚大使,仍检校鄯州都督,率兵以御吐蕃。及将战,副将工部尚书刘审 礼先锋击之。敬玄闻贼至,狼狈却走。审礼既无继援,遂没于阵。俄有诏留敬玄于 鄯州防御,敬玄累表称疾,乞还医疗。许之。既入见,验疾不重,高宗责其诈妄, 又积其前后愆失,贬授衡州刺史。稍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永淳元年卒,年六十八, 赠兗州都督。撰《礼论》六十卷、《正论》三卷、文集三十卷。子思冲,神龙初, 历工部侍郎、左羽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事败见杀,籍没其家。敬玄弟 元素,亦有吏才,初为武德令。时怀州刺史李文暕将调率金银造常满尊以献,百 姓甚弊之,官吏无敢异议者。元素抗词固执,文暕乃损其制度,以家财营之。延载 元年,自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万岁通天二年, 坐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交结,为武懿宗所陷,被杀,神龙初雪免。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常州刺史玄道族孙也。其先自陇西徙山东,世为著姓。 父玄德,瘿陶令。义琰少举进士,累补太原尉。时李勣为并州都督,僚吏皆望风慑 惧,义琰独廷折曲直,勣甚礼之。义琰,麟德中为白水令,有能名,拜司刑员外郎。 上元中,累迁中书侍郎,又授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时天后预知国政,高 宗尝欲下诏令后摄知国事,义琰与中书令郝处俊固争,以为不可,事竟寝。义琰身 长八尺,博学多识,高宗每有顾问,言皆切直。章怀太子之废也,高宗慰勉官僚, 尽舍罪,令复其位。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谢恩,义琰独引罪涕泣,时论美之。义琰 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司功参军,乃市堂材送焉。及义璡来觐,义琰谓曰:"以吾为 国相,岂不怀愧?更营美室,是速吾祸,此岂爱我意哉!"义璡曰:"凡人仕为丞 尉,即营第宅,兄官高禄重,岂宜卑陋以逼下也?"义琰曰:"事难全遂,物不两 兴。既有贵仕,又广其宇,若无令德,必受其殃。吾非不欲之,惧获戾也。"竟不 营构,其木为霖雨所腐而弃之。义琰后改葬父母,使舅氏移其旧茔,高宗知而怒曰: "岂以身在枢要,凌蔑外家,此人不可更知政事。"义琰闻而不自安,以足疾上疏 乞骸骨,乃授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将归东都田里,公卿已下祖饯于通化门外, 时人以比汉之二疏。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义琰自以失则天意,恐祸及,固辞不 拜。四年,卒于家。义琰从祖弟义琛,永淳初,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高宗令 贫人散于商、邓逐食。义琛恐黎人流转,因此不还,固争之。由是忤旨,出为梁州 都督,转岐州刺史,称为良吏。卒官。 高宗时宰相,又有孙处约、乐彦玮、赵仁本。并有名迹。 孙处约者,汝州郏城人也。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既失德,处约数上书谏 之。祐既诛,太宗亲检其家文疏,得处约谏书,甚嗟赏之。累转中书舍人。其年, 中书令杜正伦奏请更授一舍人,与处约同知制诰,高宗曰:"处约一人足办我事, 何须多也。"处约以预修《太宗实录》成,赐物七百段。三迁中书侍郎,与李勣、 许敬宗同知国政。寻避中宫讳,改名茂道。坐事左转司礼少常伯。显庆中,拜少司 成,以老疾请致仕,许之,寻卒。子佺,睿宗时为左羽林大将军,征契丹战殁。 乐彦玮者,雍州长安人。显庆中,为给事中。时故侍中刘洎之子诣阙上言,洎 贞观末为褚遂良所谮枉死,称冤请雪,中书侍郎李义府又左右之。高宗以问近臣, 众希义府之旨,皆言其枉。彦玮独进曰:"刘洎大臣,举措须合轨度,人主暂有不 豫,岂得即拟负国?先朝所责,未是不惬。且国君无过举,若雪洎之罪,岂可谓先 帝用刑不当乎?"然其言,遂寝其事。彦玮寻丁忧,起为唐州刺史。及入辞,高宗 记其言直,复拜东台舍人。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乾封元年,代刘仁轨为 大司宪,官名复旧,改为御史大夫。上元三年卒,赠秦州都督,永昌年,以子思晦 贵,重赠扬州大都督。思晦,则天时官至鸾台侍郎,兼检校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 三品,为酷吏所杀。 赵仁本者,陕州河北人也。贞观中,累转殿中侍御史。自义宁已来,诏敕皆手 自纂录,临事皆暗记之,甚为当时所伏。会有敕差一御史远使,同列递相辞托,仁 本越次请行,言于治书侍御史马周曰:"食君之禄,死君之事。虽复跋涉艰险,所 不敢辞也。"及回,事又称旨,擢吏部员外郎。乾封中,历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 三品,寻转司列少常伯,知政事如故。时许敬宗为右相,颇任权势,仁本拒其请托, 遂为敬宗所构,俄授尚书左丞,罢知政事。咸亨初卒官。 史臣论曰:崔、卢数公,皆以忠清文行,致位枢要。恪恭匪懈,以保名位,诚 所谓持盈守成,太平之君子。然敬玄之擢太玄,可谓能举善者矣。义琰腐材而不营 第舍,可谓有俭德矣。彦玮独遏奸臣,仁本请当远使,终升辅相,不亦宜乎! 赞曰:卢、刘两族,奕世名卿。二李、二乐,俱号公清。权臣独抗,美第不营。 以兹辅弼,无愧德声。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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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列传第三十三○郭孝恪 张俭 苏定方 薛仁贵 程务挺 张士贵 赵道兴 郭孝恪,许州阳翟人也,少有志节。隋末,率乡曲数百人附于李密,密大悦之, 谓曰:"昔称汝颍多奇士,故非谬也。"令与徐勣守黎阳。后密败,勣令孝恪入朝 送款,封阳翟郡公,拜宋州刺史。令与徐勣经营武牢已东,所得州县,委以选补。 其后,窦建德率众来援王世充,孝恪于青城宫进策于太宗曰:"世充日踧月迫,力 尽计穷,悬首面缚,翘足可待。建德远来助虐,粮运阻绝,此是天丧之时。请固武 牢,屯军汜水,随机应变,则易为克殄。"太宗然其计。及破建德,平世充,太宗 于洛阳置酒高会诸将曰:"郭孝恪谋擒建德之策,王长先龙门下米之功,皆出诸人 之右也。"历迁贝、赵、江、泾四州刺史,所在有能名。入为太府少卿,转左骁卫 将军。贞观十六年,累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其地高昌旧都, 士流与流配及镇兵杂处,又限以沙碛,与中国隔绝。孝恪推诚抚御,大获其欢心。 初,王师之灭高昌也,制以高昌所虏焉耆生口七百尽还之。焉耆王寻叛归欲谷可汗, 朝贡稀至。令孝恪伺其机便,因表请击之。以孝恪为安西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三千 出银山道以伐焉耆。孝恪夜袭其城,虏其王龙突骑支。太宗大悦,玺书劳之曰: "卿破焉耆,虏其伪王,功立威行,深副所委。但焉耆绝域,地阻天山,恃远凭深, 敢怀叛逆。卿望崇位重,报效情深,远涉沙场,龚行罚罪。取其坚壁,曾不崇朝; 再廓游魂,遂无遗寇。纟面思竭力,必大艰辛。超险成功,深足嘉尚。"俄又以孝 恪为昆丘道副大总管以讨龟兹,破其都城。孝恪自留守之,余军分道别进,龟兹国 相那利率众遁逃。孝恪以城外未宾,乃出营于外,有龟兹人来谓孝恪曰:"那利为 相,人心素归,今亡在野,必思为变。城中之人,颇有异志,公宜备之。"孝恪不 以为虞。那利等果率众万余,阴与城内降胡表里为应。孝恪失于警候,贼将入城鼓 噪,孝恪始觉之,乃率部下千余人入城,与贼合战。城中人复应那利,攻孝恪。孝 恪力战而入,至其王所居,旋复出,战于城门,中流矢而死,孝恪子待诏亦同死于 阵。贼竟退走,将军曹继叔复拔其城。太宗闻之,初责孝恪不加警备,以致颠覆; 后又怜之,为其家举哀。高宗即位,追赠安西都护、阳翟郡公,待诏赠游击将军, 仍赙物三百段。孝恪性奢侈,仆妾器玩,务极鲜华,虽在军中,床帐完具。尝以遗 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社尔一无所受。太宗闻之曰:"三将优劣之不同也。郭孝 恪今为寇虏所屠,可谓自贻伊咎耳。"次子待封,高宗时,官至左豹韬卫将军。咸 亨中,与薛仁贵率兵讨吐蕃,于大非川战败,减死除名。少子待聘,长安中官至宋 州刺史。 张俭,雍州新丰人,隋相州刺史、皖城公威之孙也。父植,车骑将军、连城县 公。俭即高祖之从甥也。贞观初,以军功累迁朔州刺史。时颉利可汗自恃强盛,每 有所求,辄遣书称敕。缘边诸州,递相承禀。及俭至,遂拒不受,太宗闻而嘉之。 俭又广营屯田,岁致谷十万斛,边粮益饶。及遭霜旱,劝百姓相赡,遂免饥馁,州 境独安。后检校胜州都督,以母忧去职。俭前在朔州,属李靖平突厥之后,有思结 部落,贫穷离散,俭招慰安集之。其不来者,或居碛北,既亲属分住,私相往还, 俭并不拘责,但存纲纪,羁縻而已。及俭移任,州司谓其将叛,遽以奏闻。朝廷议 发兵进讨,仍起俭为使,就观动静。俭单马推诚,入其部落,召诸首领,布以腹心, 咸匍匐启颡而至,便移就代州。即令检校代州都督。俭遂劝其营田,每年丰熟。虑 其私蓄富实,易生骄侈,表请和籴,拟充贮备,蕃人喜悦。边军大收其利。迁营州 都督,兼护东夷校尉。太宗将征辽东,遣俭率蕃兵先行抄掠。俭军至辽西,为辽水 汛涨,久而未渡,太宗以为畏懦,召还。俭诣洛阳谒见,面陈利害,因说水草好恶, 山川险易,太宗甚悦,仍拜行军总管,兼领诸蕃骑卒,为六军前锋。时有获高丽候 者,称莫离支将至辽东,诏俭率兵自新城路邀击之,莫离支竟不敢出。俭因进兵渡 辽,趋建安城,贼徒大溃,斩首数千级。以功累封皖城郡公,赏赐甚厚。其后,改 东夷校尉为东夷都护,仍以俭为之。永徽初,加金紫光禄大夫。四年,卒于官,年 六十,谥曰密。俭兄大师,累以军功仕至太仆卿、华州刺史、武功县男。俭弟延师, 永徽初,累授左卫大将军,封范阳郡公。延师廉谨周慎,典羽林屯兵前后三十余年, 未尝有过,朝廷以此称之。龙朔三年,卒官,赠荆州都督,谥曰敬,陪葬昭陵。唐 制三品已上,门列棨戟,俭兄弟三院,门皆立戟,时人荣之,号为"三戟张家"。 苏定方,冀州武邑人也。父邕,大业末,率乡闾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悍 多力,胆气绝伦,年十余岁,随父讨捕,先登陷阵。父卒,郡守又令定方领兵,破 贼首张金称于郡南,手斩金称,又破杨公卿于郡西,追奔二十余里,杀获甚众,乡 党赖之。后仕窦建德,建德将高雅贤甚爱之,养以为子。雅贤俄又为刘黑闼攻陷城 邑,定方每有战功。及黑闼、雅贤死,定方归乡里。贞观初,为匡道府折冲,随李 靖袭突厥颉利于碛口。靖使定方率二百骑为前锋,乘雾而行,去贼一里许,忽然雾 歇,望见其牙帐,驰掩杀数十百人。颉利及隋公主狼狈散走,余众俯伏,靖军既至, 遂悉降之。军还,授左武候中郎将。永徽中,转左卫勋一府中郎将,从左卫大将军 程知节征贺鲁,为前军总管。至鹰娑川,突厥有二万骑来拒,总管苏海政与战,互 有前却。既而突厥别部鼠尼施等又领二万余骑续至。定方正歇马,隔一小岭,去知 节十许里,望见尘起,率五百骑驰往击之,贼众大溃,追奔二十里,杀千五百余人, 获马二千匹,死马及所弃甲仗,绵亘山野,不可胜计。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谓 知节曰:"虽云破贼,官军亦有死伤,盖决成败法耳,何为此事?自今正可结为方 阵,辎重并纳腹中,四面布队,人马被甲,贼来即战,自保万全。无为轻脱,致有 伤损。"又矫称别奉圣旨,以知节恃勇轻敌,使文度为其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 终日跨马被甲结阵,由是马多瘦死,士卒疲劳,无有战志。定方谓知节曰:"本来 讨贼,今乃自守,马饿兵疲,逢贼即败。怯懦如此,何功可立!又公为大将,阃外 之事,不许自专,别遣军副,专其号令,理必不然。须囚絷文度,飞表奏之。"知 节不从。至恆笃城,有胡降附,文度又曰:"比我兵回,彼还作贼,不如尽杀,取 其资财。"定方曰:"如此,自作贼耳,何成伐叛?"文度不从。及分财,唯定方 一无所取。师还,文度坐处死,后得除名。明年,擢定方为行军大总管,又征贺鲁, 以任雅相、回纥婆润为副。自金山之北,指处木昆部落,大破之。其俟斤懒独禄以 众万余帐来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进至突骑施部。贺鲁率胡禄屋阙啜、慑舍提暾 啜、鼠尼施处半啜、处木昆屈律啜、五努失毕兵马,众且十万,来拒官军,定方率 回纥及汉兵万余人击之。贼轻定方兵少,四面围之,定方令步卒据原,攒槊外向, 亲领汉骑阵于北原。贼先击步军,三冲不入,定方乘势击之,贼遂大溃,追奔三十 里,杀人马数万。明日,整兵复进。于是胡禄屋等五努失毕悉众来降,贺鲁独与处 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余五咄六闻贺鲁败,各向南道降于步真,于是西蕃悉定。 唯贺鲁及咥运率其牙内余众而奔,定方追之,复大战于伊丽水上,杀获略尽。贺鲁 及咥运十余骑逼夜亡走,定方遣副将萧嗣业追捕之,至于石国,擒之而还。高宗临 轩,定方戎服操贺鲁以献,列其地为州县,极于西海。定方以功迁左骁卫大将军, 封刑国公,又封子庆节为武邑县公。俄有思结阙俟斤都曼先镇诸胡,拥其所部及疏 勒、硃俱般、葱岭三国复叛,诏定方为安抚大使,率兵讨之。至叶叶水,而贼保马 头川,于是选精卒一万人、马三千匹驰掩袭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诘朝至城西十 里。都曼大惊,率兵拒战于城门之外,贼师败绩,退保马保城,王师进屯其门。入 夜,诸军渐至,四面围之,伐木为攻具,布列城下。都曼自知不免,面缚开门出降。 俘还至东都,高宗御乾阳殿,定方操都曼特勒献之,葱岭以西悉定。以功加食邢州 钜鹿真邑五百户。显庆五年,从幸太原,制授熊津道大总管,率师讨百济。定方自 城山济海,至熊津江口,贼屯兵据江。定方升东岸,乘山而阵,与之大战,扬帆盖 海,相续而至。贼师败绩,死者数千人,自余奔散。遇潮且上,连舳入江,定方于 岸上拥阵,水陆齐进,飞楫鼓噪,直趣真都。去城二十许里,贼倾国来拒,大战破 之,杀虏万余人,追奔入郭。其王义慈及太子隆奔于北境,定方进围其城。义慈次 子泰自立为王,嫡孙文思曰:"王与太子虽并出城,而身见在,叔总兵马,即擅为 王,假令汉兵退,我父子当不全矣。"遂率其左右投城而下,百姓从之,泰不能止。 定方命卒登城建帜,于是泰开门顿颡。其大将祢植又将义慈来降,太子隆并与诸城 主皆同送款。百济悉平,分其地为六州。俘义慈及隆、泰等献于东都。定方前后灭 三国,皆生擒其主。赏赐珍宝,不可胜计,仍拜其子庆节为尚辇奉御,定方俄迁左 武卫大将军。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高宗闻而伤惜,谓侍臣曰:"苏定方于国有 功,例合褒赠,卿等不言,遂使哀荣未及。兴言及此,不觉嗟悼。"遽下诏赠幽州 都督,谥曰庄。
薛仁贵,绛州龙门人。贞观末,太宗亲征辽东,仁贵谒将军张士贵应募,请从 行。至安地,有郎将刘君昂为贼所围甚急,仁贵往救之,跃马径前,手斩贼将,悬 其头于马鞍,贼皆慑伏,仁贵遂知名。及大军攻安地城,高丽莫离支遣将高延寿、 高惠真率兵二十五万来拒战,依山结营,太宗分命诸将四面击之。仁贵自恃骁勇, 欲立奇功,乃异其服色,著白衣,握戟,腰鞬张弓,大呼先入,所向无前,贼尽披 靡却走。大军乘之,贼乃大溃。太宗遥望见之,遣驰问先锋白衣者为谁,特引见, 赐马两匹、绢四十匹,擢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仍令北门长上,并赐生口十人。 及军还,太宗谓曰:"朕旧将并老,不堪受阃外之寄,每欲抽擢骁雄,莫如卿者。 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寻迁右领军郎将,依旧北门长上。永徽五年,高宗幸 万年宫,甲夜,山水猥至,冲突玄武门,宿卫者散走。仁贵曰:"安有天子有急, 辄敢惧死?"遂登门桄叫呼,以惊宫内。高宗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寝殿,上使谓仁 贵曰:"赖得卿呼,方免沦溺,始知有忠臣也。"于是赐御马一匹。苏定方之讨贺 鲁也,于是仁贵上疏曰:"臣闻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伏。今泥 熟仗素干,不伏贺鲁,为贼所破,虏其妻子。汉兵有于贺鲁诸部落得泥熟等家口, 将充贱者,宜括取送还,仍加赐赉。即是矜其枉破,使百姓知贺鲁是贼,知陛下德 泽广及也。"高宗然其言,使括泥熟家口送还之,于是泥熟等请随军效其死节。显 庆二年,诏仁贵副程名振于辽东经略,破高丽于贵端城,斩首三千级。明年,又与 梁建方、契苾何力于辽东共高丽大将温沙门战于横山,仁贵匹马先入,莫不应弦而 倒。高丽有善射者,于石城下射杀十余人,仁贵单骑直往冲之,其贼弓矢俱失,手 不能举,便生擒之。俄又与辛文陵破契丹于黑山,擒契丹王阿卜固及诸首领赴东都。 以功封河东县男。寻又领兵击九姓突厥于天山,将行,高宗内出甲,令仁贵试之。 上曰:"古之善射,有穿七札者,卿且射五重。"仁贵射而洞之,高宗大惊,更取 坚甲以赐之。时九姓有众十余万,令骁健数十人逆来挑战,仁贵发三矢,射杀三人, 自余一时下马请降。仁贵恐为后患,并坑杀之。更就碛北安抚余众,擒其伪叶护兄 弟三人而还。军中歌曰:"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九姓自此衰弱, 不复更为边患。乾封初,高丽大将泉男生率众内附,高宗遣将军庞同善、高等迎接 之。男生弟男建率国人逆击同善等,诏仁贵统兵为后援。同善等至新城,夜为贼所 袭。仁贵领骁勇赴救,斩首数百级。同善等又进至金山,为贼所败,高丽乘胜而进。 仁贵横击之,贼众大败,斩首五万余级。遂拔其南苏、木底、苍岩等三城,始与男 生相会。高宗手敕劳之曰:"金山大阵,凶党实繁。卿身先士卒,奋不顾命,左冲 右击,所向无前,诸军贾勇,致斯克捷。宜善建功业,全此令名也。"仁贵乘胜领 二千人进攻扶余城,诸将咸言兵少,仁贵曰:"在主将善用耳,不在多也。"遂先 锋而行,贼众来拒,逆击大破之,杀获万余人,遂拔扶余城。扶余川四十余城,乘 风震慑,一时送款。仁贵便并海略地,与李勣大会军于平壤城。高丽既降,诏仁贵 率兵二万人与刘仁轨于平壤留守,仍授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兼检校安东都 护。移理新城,抚恤孤老;有干能者,随才任使;忠孝节义,咸加旌表。高丽士众 莫不欣然慕化。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又以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阿史那道真、郭 待封等以击之。待封尝为鄯城镇守,耻在仁贵之下,多违节度。军至大非川,将发 赴乌海,仁贵谓待封曰:"乌海险远,车行艰涩,若引辎重,将失事机,破贼即回, 又烦转运。彼多瘴气,无宜久留。大非岭上足堪置栅,可留二万人作两栅,辎重等 并留栅内,吾等轻锐倍道,掩其未整,即扑灭之矣。"仁贵遂率先行,至河口遇贼, 击破之,斩获略尽,收其牛羊万余头,回至乌海城,以待后援。待封遂不从仁贵之 命,领辎重继进。比至乌海,吐蕃二十余万悉众来救,邀击,待封败走趋山,军粮 及辎重并为贼所掠。仁贵遂退军屯于大非川。吐蕃又益众四十余万来拒战,官军大 败,仁贵遂与吐蕃大将论钦陵约和。仁贵叹曰:"今年岁在康午,军行逆岁,邓艾 所以死于蜀,吾知所以败也。"仁贵坐除名。寻而高丽众相率复叛,诏起仁贵为鸡 林道总管以经略之。上元中,坐事徙象州,会赦归。高宗思其功,开耀元年,复召 见,谓曰:"往九成宫遭水,无卿已为鱼矣。卿又北伐九姓,东击高丽,汉北、辽 东咸遵声教者,并卿之力也。卿虽有过,岂可相忘?有人云卿乌海城下自不击贼, 致使失利,朕所恨者,唯此事耳。今西边不静,瓜、沙路绝,卿岂可高枕乡邑,不 为朕指挥耶?"于是起授瓜州长史,寻拜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又率兵击 突厥元珍等于云州,斩首万余级,获生口二万余人、驼马牛羊三万余头。贼闻仁贵 复起为将,素惮其名,皆奔散,不敢当之。其年,仁贵病卒,年七十,赠左骁卫将 军,官造灵舆,并家口给传还乡。子讷,别有传。 程务挺,洺州平恩人也。父名振,大业末,仕窦建德为普乐令,甚有能名,诸 贼不敢犯其境。寻弃建德归国,高祖遥授永年令,仍令率兵经略河北。名振夜袭鄴 县,俘其男女千余人以归。去鄴八十里,阅妇人有乳汁者九十余人,悉放遣之。鄴 人感其仁恕,为之设斋,以报其恩。及建德败,始之任。俄而刘黑闼陷洺州,名振 复与刺史陈君宾自拔归朝。母潘、妻李,在路为贼所掠,没于黑闼。名振又从太宗 讨黑闼,时黑闼于冀、贝、沧、瀛等州水陆运粮,以拒官军,名振率千余人邀击之, 尽毁其舟车。黑闼闻之大怒,遂杀名振母、妻。及黑闼平,名振请手斩黑闼,以其 首祭母。名振以功拜营州都督府长史,封东郡公,赐物二千段、黄金三百两。累转 洺州刺史。太宗将征辽东,召名振问以经略之事,名振初对失旨;太宗动色诘之, 名振酬对逾辩,太宗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我前,每见别嗔余人,犹颜色 无主。名振生平不见我,向来责让,而词理纵横,亦奇士也。"即日拜右骁卫将军, 授平壤道行军总管。前后攻沙卑城,破独山阵,皆以少击众,称为名将。永徽六年, 累除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又率兵破高丽于贵端水,焚其新城,杀获甚众。后历 晋、蒲二州刺史。龙朔二年卒,赠右卫大将军,谥曰烈。 务挺少随父征讨,以勇力闻,迁右领军卫中郎将。永隆中,突厥史伏念反叛, 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曹怀舜、窦义昭等相次战败。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率兵讨 之,务挺为副将,仍检校丰州都督。时伏念屯于金牙山,务挺与副总管唐玄表引兵 先逼之。伏念惧不能支,遂间道降于行俭,许伏念以不死。中书令裴炎以伏念惧务 挺等兵势而降,非行俭之功,伏念遂伏诛。务挺以功迁右卫将军,封平原郡公。永 淳二年,绥州城平县人白铁余率部落稽之党据县城反,伪称尊号,署百官,又进寇 绥息,杀掠人吏,焚烧村落,诏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进攻其城,拔之, 生擒白铁余,尽平其余党。又以功拜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嗣圣初,与右 领军大将军、检校右羽林军张虔勖同受则天密旨,帅兵入殿庭,废中宗为庐陵王, 立豫王为皇帝。则天临朝,累受赏赐,特拜其子齐之为尚乘奉御。务挺泣请回授其 弟,则天嘉之,下制褒美,乃拜其弟原州司马务忠为太子洗马。又明年,以务挺为 左武卫大将军、单于道安抚大使,督军以御突厥。务挺善于绥御,威信大行,偏裨 已下,无不尽力;突厥甚惮之,相率遁走,不敢近边。及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理 之,由是忤旨。务挺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友善,或构言务挺与裴炎、徐敬业皆潜相 应接。则天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就军斩之,籍没其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乐相 庆,仍为务挺立祠,每出师攻战,即祈祷焉。 贞观、永徽间,军将又有张士贵、赵道兴,状迹可录。 张士贵者,虢州卢氏人也。本名忽峍,善骑射,膂力过人。大业末,聚众为盗, 攻剽城邑,远近患之,号为"忽峍贼"。高祖降书招怀之,士贵以所统送款,拜右 光禄大夫。累有战功,赐爵新野县公。从平东都,授虢州刺史。高祖谓之曰:"欲 卿衣锦昼游耳。"寻入为右武候将军。贞观七年,破反獠而还,太宗劳之曰:"闻 公亲当矢石,为士卒先,虽古名将,何以加也!朕尝闻以身报国者,不顾性命,但 闻其语,未闻其实,于公见之矣。"后累迁左领军大将军,改封虢国公。显庆初卒, 赠荆州都督,陪葬昭陵。 赵道兴者,甘州酒泉人。隋右武候大将军才之子也。道兴,贞观初历迁左武候 中郎将,明闲宿卫,号为称职。太宗尝谓之曰:"卿父为隋武候将军,甚有当官之 誉。卿今克传弓冶,可谓不坠家声。"因授右武候将军,赐爵天水县子。其父时廨 宇,仍旧不改,时人以为荣。道兴尝自指其事曰:"此是赵才将军,还使赵才 将军兒坐。"为朝野所笑,传为口实。仪凤中,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文明年,以 老病致仕于家。子晈,亦为金吾将军,凡三代执金吾,为时所称。 史臣曰:孝恪机钤果毅,协草昧之际;树勋建策,有杰世之风。然而务奢为恆, 既未尽善,举众失律,不其惑与!张公经略,有天然才度,务穑劝分,董和成绩, 惜哉中寿,其才未尽。刑国公神略翕张,雄谋戡定,辅平屯难,始终成业。疏封陟 位,未暢茂典,盖阙如也。仁贵骁悍壮勇,为一时之杰,至忠大略,勃然有立。噫, 待封不协,以败全略。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上加明命,竟致立功,知 臣者君,信哉!务挺勇力骁果,固有父风,英概辅时,克继洪烈。然而苟预废立, 竟陷谗构。古之言曰:"恶之来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是之谓乎!士 贵、道兴,逢时立效,得尽义勇,以观厥成;而继父风概,三代执金,不亦美乎! 赞曰:五将雄雄,俱立边功。张、苏二族,功名始终。郭、薛、务挺,徼功奋 命。垂则穷边,兵无常胜。 分类:正史 书名:旧唐书 作者:沈昫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