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缚·卫青传 | 秦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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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逐金丸


兄友弟恭,人之大伦,虽有小忿,不废懿亲。舜之待象,心无宿怨,庄段弗协, 用心交战。许武割产,为弟成名;薛包分财,荒败自营。阿奴火攻,伯仁笑受;酗酒 杀牛,兄不听嫂。世降俗薄,交相为恶,不念同乳,阋墙难作。噫,可不忍欤!

忍,忍!

以前姑母总说我不知忍。罚我抄《忍经》百遍,抄书的过程很痛苦,姑母想要的 结果却没有达到,我依旧任性自负、恣意妄为。

现在,没有人让我忍耐,可是,我却学会自己劝慰自己要忍。

为什么忍?因为再不是那权倾天下、富贵凌人之人,一时的不能忍,我会连最后 的安身之地都会没有。为什么忍?因为没有人再替我担着。杀人者偿命,我一时的不 能忍会害的我连命都会保不住。为什么要忍?因为我知道即使获得了一时的胜利也不 代表一生,倒最后总有些东西由不得你。

舜之待象,心无宿怨;阿奴火攻,伯仁笑受。

他们可以忍,我也可以,我一定也可以忍。

"惟逆来而顺受,满天下而无怨。"还是这句话说得好。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是 在称赞,语气里却满是不屑?

我无怨,但是,我还是会恨。

似乎,是马蹄声。似乎,有人往这里来了。

听声音,不止一匹马,不止一个人。

他们不能来,会惊扰我的羊群。

迅速下树,迅速奔跑到了通着这条路的入口,等着那些人的前来。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灰兔。动如狡兔,说的大概就是这般,它跑的真是快。然后, 看到的是一缕金光闪过,落于灰兔身后,陷于草丛之中,隐现着它的本色。

一颗金丸。

苦饥寒,逐金丸--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再然后就是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瞬到了眼前。

我一动不动,站在路的中间,等着那人停下来。

他还是停了。

风尘扑面、马啸声震耳,却在最后一刻宣告静止,换来了我的安然无恙。

这个人,一身的锦衣华服,手里还拿着弹弓,也是金子做的。他应该便是传说中 的那个韩嫣了吧。没有想象中的眉清目秀、斯文白净、俊美秀丽,虽然也是一个美少 年,却太过丰神俊朗、气势逼人,神情姿态也带着不同于常人的尊贵高傲。

那个汉武帝,品位还真是非凡呵!

"小子你挡着路干什么,你不想活了?"

这个人连声音都不见丝毫秀气柔和,只听得到刚健清朗。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那 个韩嫣吗?

"快让开,别挡了我的道。"

"大人,"我很认真地向他行了个礼,尽管眼前这位马上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 四五岁。但人家也算是身份高贵之人。"小的在这里放羊,大人的马儿若是过去了, 会吓到羊群,小人难以向小人的主人交代,请大人可怜。"

这番话还真是卑微情切,可是我就是无法学会那卑微意切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 乞求,到像是告之。

"你的意思,是要我下马去追那只兔子?"

这个问题吗?被我这一拦,那个兔子似乎已经跑的无影无踪,骑着马都不一定找 得到,何况步行。

"谢大人体谅,这样最好不过。"

话音才落,脚边的草丛便多了一颗金光闪耀的金弹丸。

"这个应该足够让你向你的主人交代了,快让开。"

要让吗?这可是黄金,够买比我所放的羊还要多的羊群。但是我若让他过,我会 怎样,结局倒是很清楚。

那个女人,一定是一脸贪婪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然后一本正经地板 起面孔,向我大声呵斥:"小杂种,拿这没用的东西来糊弄我,你以为我没见过黄金,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然后,应该是一通棍敲棒打,少不得一番皮肉之苦。

"大人,请体谅小人为奴之苦。"

我分毫未动,伫立依然。

"一颗不够吗?"

他在问。显然他不知道,有人鼠目寸光不识黄金。

我还来不及回应,便又是一阵马蹄声奔来。

"彻儿,怎么了?"声音娇宛有如莺蹄。

抬头去看,两个人,说话的应该是那个是女扮男妆的假公子。玉骨纤纤,眉目柔 媚,明眸善睐之间又难掩尊贵之气。

随在她身后的少年,狭长的眉眼带着风情无限,俊秀柔美的脸有着傲慢的神姿。 这样的男子,更像是传说中的男宠才对。

"韩嫣,你的弹丸还有吗?"

"有,主子。"

他唤那个人叫韩嫣,而那个女子喊他叫彻儿,那个韩嫣喊他叫主子。这个人,如 果我的聪明智慧还在的话,他应该便是那个倍受福临推崇的汉武帝刘彻了。

还真是奇特呵,这样也能遇得到他。

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其所异于秦 始皇无几,有亡秦之失却因晚而改过顾托得人而免了亡秦之祸--眼前的这个少年虽 然有了懂得沉淀掩饰的眸,却还是有着青涩可见的面孔。他是怎么做到以后那么多的 丰功伟业的?

"给你,这些足够让你交代了。"

说话间,又几颗金丸从他的手掌中抛出落在我前面的土地上。

他一脸轻漫。这样一个人,想要看到的又该是别人的怎样的面孔,又是什么样的 人能让他一笑而过,不留半点印记?

"多谢大人,这些够了,真的够了。"我笑,一脸献媚伴着眼中的贪婪喜悦终于 不负所望的看到了三个人脸上极近雷同的不屑。

我让开了,奴颜卑骨、敏捷快速地让开了。

听到了冷哼声,属于那个叫韩嫣的少年。

看着那些所谓高贵显赫的人种骑着骏马从我面前昂首挺胸着踱过。我的笑容持续 依然。

弯腰,我伸手拾起了一颗。小小的金丸,发着灿亮夺目的光彩,仿佛也在笑,对 我的嘲笑,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说到底,再名贵非凡的物件也只是物件,任人把玩而已,凭什么可以耻笑人呢?

拇指和食指稍稍用力,圆润的金丸变成一个扁扁小小的金饼,质地不够硬。看你 还嚣张。手指轻轻一弹,手中的金饼如箭般飞出,飞向了我要它去的地方--山涧旁 的那条小溪。

水练成金。你就等着有缘人来发现你好了。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还有六颗,放置在右掌,几乎都要放不 下了。随着阳光的照射,光彩更见夺目。

出手还真是阔绰。

那个人,似乎比娜木钟更懂得奢侈浪费。福临啊,若是你见到这样的刘彻你会怎 么想?你说,我和他比谁更懂得俭朴呢?

如果是为了一只追不到、寻不着的兔子,我应该不会有如此大方的作为吧。

金子做的东西,硬度应该与其它东西有所不同吧。我想试一试。

其实我也有弹弓,虽然没你们的好,但凑合还能用。

拉弓放矢:一颗,打在了树干,力道掌握的不错,惊飞了栖息于上的小鸟,却没 再打断树干,金丸稳稳地嵌在树干上一颗,打向了远处山壁上的小树,树身断了,金 丸陷入了山石上,方位不错,没出错。

一颗--人果然得意不得,得意容易忘形,我就是。

转个身,没找到要射的目标,却发现,那个刘彻他还没走。

我的动作,他看到了多少?那匹马还真是乖巧,一声也没吭,大气也不喘。果然, 天子用的东西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你知道我给你的是什么吗?"

他问。眼睛还真是亮呵。

我知道啊,它是金子。"是弹丸啊,不过它亮亮的挺好看。"我露着孩童般的纯 真懵懂的表情回视他。

"那是黄金。"

"黄金?"我更加的懵懂纯真。

"你知道这一颗金丸能够换多少钱吗?"

"大人,这个东西可以换钱吗?"我懂得什么是好奇。

"它也许不算极贵,但很少有人随意将它丢弃。它也许不算至硬,却很少有人能 够轻易将它捏扁。"

说的漫不经心,一双眼倒是很认真地在望着我。很少人随意丢弃吗,你不是也丢 的眼都不眨、肆无忌惮吗?

"大人,黄金是不是可以换很多钱啊?怎么办,我将它们扔的那么远,怎么找?"

怎样才可以挽回呢?这个人欣赏的不会是爱财如命的人吧。我找,趴下了身子, 沿着草丛像模像样的一寸一寸去找。

"吱--!"

是树干断裂的声音。

"嘭--!"

是树干落地的声音。

我的功夫还是没达到郭解的期望。

果然是内不足者,急于人知,才落得此刻不知如何收场。

"找到了,"我快速地跑过去,我兴奋地叫,我欢喜地拾起小心翼翼地装进衣袋。

"大人,你的同伴都去追兔子了,你不去吗?"我笑,天真而烂漫。

他的眸光却更加幽暗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说,名字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

"你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主人就是主人呗,名字不就叫主人吗?"当然,我也懂得什么是无辜。

"你过来!"

"大人还要赏小的什么吗?"

我用跑的,神情满是兴奋希望地跑了过去。站在了他马前。

这个人,神情冷然复杂,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莫测深沉。他的手中还握着马鞭, 他不是想打我吧?

"告诉我,是谁教你的武功?"

"大人,小的不明白什么是武功。除了你们,小的也没看到其他什么人。"我清 楚什么是装傻充愣。

"你学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以后好用来换些荣华富贵吗?"

"大人,你是在说荣华富贵吗?你可以告诉小的,什么是荣华富贵吗?"

"别再装了,我不想看,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你的名字来历,不告 诉我没关系,我会查得到。"

小孩子嘛?有记忆的岁月加起来我也过了三十四年,也不知我们两个谁更是个小 孩子。

"大人的话小的听不懂,小的就不耽搁大人了,小人还要去找大人说的黄金!"

"回来!"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叫我大人?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是啊,为什么叫你大人呢?我要想一想。"小的家人教过小的,对穿的衣服很好 看的人都要叫大人。"

"是吗?这个拿着。好好收着。"

一道亮光飞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好一块晶莹剔透、雕刻精细的玉佩,你干 嘛要给我?

"我不管你是谁,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就拿着这个去长安到平阳侯府,自然会有人 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是吗?这块玉佩真那么有用吗?还有,你能告诉我,我想要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马蹄声再度响起,那追了半天野兔的两个人似乎要过来了。

"还有,别想拿着它去换钱,将它给了不该给的人,怕是你的命也保不了。"

一块玉佩会换去我一条命,我要它做什么?

"主子,那只兔子已没了踪影。"

那个韩嫣,前一刻还在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说着话,下一刻却挑起了眉冷眼看向 我:"你还在这?不担心你的那群羊怎么样了吗?"

"对啊,我的羊!"恍然大悟一样,顾不得施礼表示感谢,也不曾想道别,将那 块玉佩草草收入怀中,我逃命般地向羊群的方向跑去。

"殿下,你的玉佩?"

"走吧,驾--"

身后,交谈声终止,然后就是马蹄奔驰而去的声音。

这次,我没有停顿,也不再回头,脚步未有任何停歇。

这玉佩,虽然名贵非常,但终究是用不上的,可似乎也是丢不得的。

虽然还很年轻稚嫩,但总有一日他会成长他会变化,成为他该成为的人,不是吗?

一朝天子,权势通天,喜怒无常,他的想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揣测明白的。

那个女子,会是陈阿娇吗?她叫他"彻儿",应该有足够的地位才行。相比刘彻, 她看起来年龄真的不算小。

刘彻、陈阿娇、韩嫣,三个人一起狩猎,还真是错综复杂,让人琢磨不透。

抬眼,四处查看,羊儿果然冲散流失了不少,这大概需要我好一番寻找。

不远处,草地上有团雪白的东西隐隐现着。我称不上目光如炬,但应该也不会看 错,那应该是刚刚那三个人追逐的那只兔子没错。

命运还真是有够奇特呵。

刘彻,汉景帝后元年, 戊戌年九月,这就是我和你的初次相遇吗?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吧。只要,你不再次来到这座山。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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