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划时代的著作”,《资本论》“充满了极度的现代性”,它虽然是19世纪的产物,但已穿过20世纪,走进21世纪。面对今天“金融资本的狂欢”,比起那些试图根据后来事态的变化而建构起来的理论,《资本论》对今天的资本全球化更具解释力。
如果用“一个人,一辈子,一本书”来概括马克思,那么《资本论》当仁不让就是倾注了马克思毕生心血的“一本书”。作为《资本论》的作者,马克思决不是政治经济学的“游方传教士”,而首先是一个“革命家”。马克思写作《资本论》,也不仅仅是为了“弄清问题”,更是为了揭露“资本之谜”,并在此基础上回答“历史之谜”——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实质和命运,从而唤醒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为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而斗争。在此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马克思说《资本论》“是向资产者脑袋发射的最厉害的炮弹”,“最后在理论方面给资产阶级一个使它永远翻不了身的打击”;恩格斯强调《资本论》就是“工人阶级的圣经”;列宁认为“自从《资本论》问世以来,唯物主义历史观已经不是假设,而是科学地证明了的原理”。
《资本论》才是马克思的“正义论”
自《资本论》问世以来,人们就对其理论和方法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释。但在根本而重要的意义上,《资本论》决不是一部单纯的经济学著作或哲学著作,正如它的副标题——“政治经济学批判”所标明的,它既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也是对作为这一生产方式的理论辩护的古典哲学和古典经济学的批判。可以说,它是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空想社会主义批判这“三大批判”的统一,也是“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神圣家族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和“哥达纲领批判”的统一,这其实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论》是一个“艺术的整体”的真实意义。
严格说来,马克思没有独立的哲学和辩证法专著,《资本论》就是马克思的哲学和辩证法。列宁认为,马克思虽然没有像黑格尔那样留下“大写字母”的逻辑,却留下了“《资本论》的逻辑”;阿尔都塞指出,要到《资本论》中去阅读马克思的真正哲学;而马克思自己也说,分析经济形势,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这一“抽象力”,也就是取代黑格尔“精神辩证法”的“资本辩证法”,取代“精神现象学”的“资本现象学”,取代斯密和李嘉图“资本政治经济学”的“劳动政治经济学”。所以说,在实质性意义上,《资本论》就是马克思的“哲学全书”。但其“哲学”既不同于古典经济学的“实证科学”——非批判的实证正义,也不同于古典哲学的“思辨哲学”——非批判的唯心主义,而是将二者有机结合的真理——作为“批判的实证主义”的“政治哲学”著作。
正是作为“政治哲学”的《资本论》在19世纪的横空出世,根本颠覆了西方“观念政治论”的传统,实现了“劳动政治论”的转向,也彻底超越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价值规律”传统,发现了“剩余价值规律”,实现了“劳动政治经济学”对“资本政治经济学”的伟大胜利,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科学地说明了“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所以,恩格斯才一针见血地指出,马克思“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阿伦特才强调,“马克思是19世纪唯一的使用哲学用语真挚地叙说了19世纪的重要事件——劳动的解放的思想家”;哈贝马斯才认为,马克思对以黑格尔为代表的传统政治哲学的批判,是以“生产”概念取代了“反思”概念,以“劳动”概念取代了“自我意识”。在此意义上确实可以说,不是罗尔斯的《正义论》而是马克思的《资本论》真正实现了现代政治哲学的“轴心式转折”。正是《资本论》实现了正义理论从作为“抽象空话”的“主观主义”向作为“历史规律”的“客观主义”的转向,《资本论》才是马克思的“正义论”。
《资本论》的“双重维度”
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的深入解剖与研究,《资本论》真正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不是价值规律,而是剩余价值规律,并强调这一规律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因此,在实质而重要的意义上,《资本论》首先是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科学证明了的原理而出现的,也就是说,《资本论》在探索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特殊经济运动规律中,使历史唯物主义落到了实处。同时,《资本论》又是实现了从“观念政治论”到“劳动政治论”、从“资本政治经济学”到“劳动政治经济学”、从“劳动价值论”到“剩余价值论”的“轴心式转折”的“最伟大的革命著作”,它最为彻底和深刻地表达了马克思强烈的“政治关怀”,彰显了《资本论》的“政治哲学之维”: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追求无产阶级的自由解放。
在政治哲学意义上,《资本论》不是传统的“政治经济学”,而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在分析现实经济事务和批判古典经济学及古典哲学中,把“求解放的理论”和“为自由的斗争”结合起来,真正是无产阶级走向自由解放的“圣经”和“助产婆”。在《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视野中,劳动、生产、交换、分配,商品、货币、资本、利润、剩余价值,时间、空间、革命、自由、正义、现代性以及辩证法、唯物史观等,都具有了追求人类解放的“政治哲学”意蕴。
《资本论》在本质上就是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来否定资本主义制度,建立最佳的政治秩序和生活方式,实现人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的革命著作和战斗檄文。正是在《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语境中,马克思既开出了“历史唯物主义之维”,也开出了“政治哲学之维”。而在“历史唯物主义之维”和“政治哲学之维”的交汇中,《资本论》拥有了最为广阔的“希望空间”。
《资本论》的“希望空间”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揭示出了劳动、资本和时间这些最基本的概念在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的“双重空间”本质:劳动是“价值增殖过程”与“协作生产”的空间,资本是“资本的文明面”与“个人受抽象统治”的空间,时间是“工作日的缩短”与“人类发展”的空间。在此意义上,《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就是“空间政治经济学批判”,最终追求的就是以“人的独立性和个性”取代“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建构一个“自由王国”的“希望空间”。
作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划时代的著作”,《资本论》“充满了极度的现代性”,它虽然是19世纪的产物,但已穿过20世纪,走进21世纪。面对今天“金融资本的狂欢”,比起那些试图根据后来事态的变化而建构起来的理论,《资本论》对今天的资本全球化更具解释力。《资本论》不只是简单属于它所诞生的世纪,它更属于21世纪。《资本论》通过对“资本之谜”的揭示揭开了“世界历史之谜”,是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的集中体现和世界历史的“资本”表达,开启了无产阶级走向自由解放的世界历史的新进程,具有深刻的世界历史意义。《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既是“世界观的革命”,也是“生产方式的变革”, 更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建构和世界历史的“重新书写”。
在新的世纪,资本主义实际上又“野蛮地”回到了它的故乡,因此,《资本论》及其“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伟大哲学史意义和世界史意义必将重现人间,值得拥有人们对它的所有期待。正如大卫·哈维所言:“将《资本论》诠释为对他或她个人生活意义的所在是我们每位读者肩负的使命。”我们应与马克思和《资本论》同行,共同走向未来。马克思作为“一位不知疲倦的社会政治剧变的守夜人”,《资本论》就是他的“守夜明灯”。在21世纪,我们既需要“回到马克思”,更需要“回到《资本论》”。《资本论》就是我们前进的“精神坐标”和“指路明灯”——这里就是“罗陀斯岛”,就在这里跳跃吧!
(作者系入选2017年《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的专著《回到〈资本论〉:21世纪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作者、吉林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