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回 力举双兽世间少有 为抢一驴遭打人多
〔西江月〕曰。
为人居在乡里,第一和睦为先。谦恭下气好周旋,何至落人恨怨。才与东邻争气,又同西舍挥拳。强梁霸道恶冲天,到底必遭灾难。
且说艾虎保着施俊,扑奔固始县,暂且不表。
单说蒋四爷同着柳青找大人,扑奔娃娃谷。一者找大人,二来找他师娘。离了晨起望,直奔娃娃谷,离晨起望不远,还是君山的边山呢,就见山坡上有一个小孩子,长的古怪:身不满五尺,一脑袋的黄头发,身上穿着蓝布袄、蓝布裤子,赤着双足,穿着两只蓝鞋;生的面黄肌瘦,两道立眉,一双圆目,两颧高,双腮洼,鹰鼻尖嘴,梳着双抓髻,腰中别着个打牛的皮鞭子。山坡上约有数十只牛,黑白黄颜色不等,也有花的。只见这两头牛"闷"的一声,往一处一撞。原来是二牛相争,头碰头,"嘣嘣"的乱响;角搅角,也是"嘎楞嘎楞"乱响。蒋爷说:"老柳不好哩!那个病孩子要死。"柳青一看,这个小孩子过去,往两个牛当中一插,双手揪着两个牛角,说:"算了罢,两小厮瞧我罢。"蒋爷看着瘦小枯干的一个瘦弱的孩子,那牛有多大膂力,常说牛大的力量,别说这个病孩子,就是自己夹在当中,也不是耍的。好奇怪,这孩子揪住了牛角,那牛眼睛瞪圆,"闷闷"的乱叫,干用力,撞不到一处。这孩子就说:"你们要不听话,我要打你们了。"蒋爷说:"这个孩子的膂力,可实无考较了。老柳哇,你看,似乎这两个牛,你能支持的住么?"柳青说:"不行,我可没有那么大膂力。这孩子真怪道,怎么这么大膂力呢?"蒋爷说:"可不知此子是什么人家的。此子自后必然不凡。如果真要是像韩天锦那个样子,也不足为奇。这是真瘦真有力气,这可是神力。我要有工夫,我真问问这孩子去在那里居住,叫何名姓。"柳爷说:"谁管那些事情,走咱们的罢。"蒋爷随即点头,两个人也就走了。
走不甚远,穿了一个镇店过去。此地方却是南北的大街,东西的铺户。正走在北头,见一个人骑着马,有十八九岁,歪戴着翠蓝武生中,闪披着翠蓝英雄氅,薄底快靴;手中拿定打马藤鞭;面赛窗户纸,青中套白,白中套青,五官略透着清秀。后头有几个从人,都是歪戴着箍中,闪披着衣裳,俱在二十来岁,跟着马乱跑,迎面吆喝走路之人,说:"别撞着我们,少爷来了,都闪一闪!"可巧由小巷口出来了一个小孩子,拉着一匹大黑驴,粉嘴粉眼,四个银蹄子。一眼就被这个武生相公看见了,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孩子们,好一个驴呀,给大爷抢过来。"答应一声,许多从人过去拦住路口、说:"小子站住!把我们这驴还我们罢。"那个孩子说:"凭什么给你们?"这许多的恶奴过去,并不容分说,伸手就将驴拉过来了。那个小孩子说:"抢我呀!"豪奴说:"我们的驴丢了一个多月了,你还敢拉出来?我们大爷积德,不然就拿你送到官府内当贼治你了。"那个孩子那能肯给,架不住这边人多,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又过来几个恶奴,就有拉腿的,就有拧胳膊的,七手八脚,打了一顿。这孩子是直哭直嚷,说:"众位行路的,救人哪!"蒋爷将要过去。再说蒋爷行侠作义的,天然生就侠肝义胆,如何见得这个光景。
忽见由南往北来了数十头牛,哒哒咧咧的赶着牛,牛上骑着三个小孩子,内中就有那个瘦孩子。这个拉驴的一眼看见了,说:"少大爷,有人抢咱们的驴哪!"那个孩子就下牛背来说话,还是个大舌头,说:"谁敢抢咱们的驴?他可不要脑袋了!"那个孩子说:"你快来罢,他们要抢着跑了!"蒋爷就知道,夺驴的这个苦子吃上了就不小哇。他回头瞧着那人赶着牛走过去了,一把拉住,就听见"噗咚噗咚"的躺下了好几个。他叫着那个拉驴的孩子,说:"你拉着回家,不要告诉爹爹。"那几个躺下的爬起来,就告诉那个骑马的去了,说:"大爷看见了没有。那楞小子来了,敢是他们家的驴。"马上那个人说:"他们的驴,让他们家拉去了罢。这可不好意思的要了,上辈都有交情,怎么好意思为一个毛团变脸,走罢,走罢!"为是当着瞧热闹的,弄个智儿好走。焉知晓那个瘦孩子不答应,过来把马一横,说:"小子!你为什么讹我们的驴?"马上的人说:"兄弟,咱们过的着。"瘦孩子说:"谁是你兄弟,我是你爷爷!"那人说:"别玩笑,咱们上辈真有交情。"瘦孩子说:"今天你不叫我爷爷,不让你过去。"马上的那人真急了,一横心,想着要了他的命罢,用力一抽马,那马往前一蹿,就冲着这个傻孩子去了。蒋爷一瞅,就知道他躲闪不开。就听"吧"的一声,蒋爷倒乐了。原来是冲着他一蹿,他用左用冲着马的眼睛一触,马往外一拨头,他右手冲着马脖子"吧"的一声,那马嘶溜溜一叫唤,马脖子让他打歪了。冲着马的膝寸子,横着踹了他一脚,马"噗(口甬)"栽倒,就把那人的腿压住了。这个过去一抓,蒋爷知道那个小孩子的力量不小,过去一拳,准打死他,怎奈这马上摔下来的那个人倒不生气,反苦苦哀告,一味的求饶,兄弟长,哥哥短,说了无数的好话。那个孩子说:"非得叫我爷爷,我方饶恕与你。"这个也好,就叫了他两声"爷爷",才撒开手说:"便宜你,以后别讹爷爷的驴了。"从人过来,揪着马的脖鬃,把那人腿才抽出来,一蹶一颠走到铺子门首,找了个坐物坐下,只在那里生气。那个马也是不能走哩。又见瞧热闹的围着,纷纷议论。柳爷说:"咱们是走?咱们或是住在这里?"蒋爷说:"我要住在这里,我要管这个闲事。依我瞧,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必有后患,咱们又没有工夫。"柳爷说:"咱们走罢,天气可不好哇,大雨来了。"
果然,二人行不到二里之遥,天就阴云密布。蒋爷说:"快走罢!天不好。"又走了不远,点点滴滴雨就落下来了。只见道北有一座广梁大门,暂庇一庇,打算着要不住雨时节,就在这家借宿一宵。正在此处盘算,猛见打里头出来一位老者,年纪六旬开外;头戴杏黄员外方巾,身穿土绢大氅,面如紫玉,花白胡须,后面跟着两个从人。却说蒋爷性情,到处是和气的,问道:"老员外爷在家里哪。我们是走路,天气不好,暂且在此庇一庇。"员外一笑,说:"这算什么要紧的事呢。里边有的是房屋,请二位到里边庇一庇罢。"蒋爷说:"我们不敢打搅。"员外一定往里让。蒋爷和柳青就搭讪着,谢了一谢,随着员外就进来了。一拐四扇屏风,一溜南房。启帘来到屋中,叫从人献上茶来。蒋爷心内暗道:"别看人家可是乡村居住,很有点样式。"又有个外书房,屋里头幽雅沈静,架儿上书史成林。分宾主落坐,员外问:"二位贵姓高名?尊乡何处?"柳爷说:"在下凤阳府五柳沟人氏,姓柳,单名一个青字。"蒋爷说:"小可姓蒋名平,字是泽长。"那员外一听,慌忙站起身来,说:"原来是贵客临门,失敬!失敬!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二位到里边坐。"又从新谦恭一会,随着又到了里边庭房,叫从人献茶。蒋爷就问:"员外贵姓?"员外说:"小可姓鲁,单名一个递字。"蒋爷说:"怎么认识小可?"员外说:"久仰大名,只恨无缘相会。我提个朋友,二位俱都认识。"蒋爷说:"那一位?"鲁员外说:"此人在辽东作过一任副总镇,均州卧虎沟的人氏,人称铁臂熊。"蒋爷说:"那是我沙大哥,员外认识?"员外说:"我们一同辞的官。"蒋爷说:"我再提两位,大概你也认识。"鲁员外说:"是谁呢?"蒋爷说:"石万魁、尚均义。"鲁员外说:"那是我两个盟兄,俱已辞官了,到如今直不知道他们飘流在何处?"吩咐一声摆酒。蒋爷说:"来此不当讨扰。"员外说:"酒饭俱以现成,这有何妨。还有大事相求呢。"真是个富家,不多一时,摆列杯盘,不必细表。
酒过三巡,慢慢谈话。蒋爷说:"方才大哥说有用小弟的所在,不知是何事相派?"鲁员外说:"四老爷有几位门人?"蒋爷说:"一位没有。"鲁员外说:"我有个小儿,实在愚昧不堪,恳求四老爷教导于他。"四爷说:"那有何难。只是一件,我的本领不佳。"员外说:"你不必太谦了。"蒋爷说:"何不请来一见。"员外吩咐从人说:"把公子叫来。"从人答应一声。不多一时,从外边走进一人。蒋爷一瞅,就是一怔。却是何故?这就是方才力分双牛的那个小孩子。员外叫过来说:"给你蒋四叔行礼。"见他作了一个揖。员外大怒,说:"你连磕头都不会了?"这才复又跪下磕头。蒋爷用手一搀,说:"贤侄请起。"鲁员外又叫他与柳爷行礼,说:"是你柳叔父。"柳爷用手扶起。蒋爷说:"贤侄叫什么名字?"就见他"特特"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了。蒋爷暗笑:"我要收这么一个徒弟,可叫人说我把机灵占绝了。"员外在旁见他说话喈吧,只气的要打他。蒋爷把他拦住。还是员外说:"他叫鲁士杰。"到后套《小五义》上,小四杰出世,四个人各有所长的本事,下文再表。
单言蒋爷见他站在一旁,又却把衣服更换了,不像那放牛的打扮了。蒋爷说:"方才我这个贤侄,在外头闯了个祸,大哥可知道么?"这一句话不大要紧,鲁士杰一旁听见,颜色改变,吓的浑身乱抖。员外问:"士杰,你外边闯下什么祸了?"士杰那里肯说?蒋爷一想很觉着后悔,说:"大哥别责备他,一责备他,小弟脸上不好看了。"员外说:"到底是什么事,要叫他说明,我绝不责备他。"蒋爷说:"可不怨他的过错,代我替他说明罢。"士杰说:"四叔叔你不用说,说了我就要挨打。"蒋爷说:"我给你说,焉能让你挨打。"蒋爷就把夺驴之事,对着鲁员外细说了一遍。员外一怔,说:"可不好,这个人家可不是好惹的。既然惹着他们少爷,大概不能干休善罢。"
蒋爷说:"他们是何许人物?"员外说:"大概是个贼。"蒋爷说:"那还怕他倚官倚私?倚官,我是皇家御前水旱带刀四品护卫之职,这是倚官办;倚私办,别看我没有文书,护卫之职应当捕盗拿贼。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他是怎么回事?哥哥你说罢。"员外说:"此人就住在我这东边。我们这村子就叫鲁家林,我们这姓的甚多。他们住东鲁家林,我们这住的叫西鲁家林。"蒋爷说:"他们也姓鲁?"鲁爷说:"不姓鲁,他们姓范,叫范天保,外号人称叫闪电手。"蒋爷说:"他这外号就是贼。难道他还敢任意胡为不成?"员外说:"他倒不任意胡为,他这两个妻子可恶。"蒋爷问:"他这两个妻子也有本事?别是女贼罢?"员外说:"是两个跑马解的,大姑娘叫喜鸾。皆因范天保有钱,人家本不卖,指着他挣钱。他给人家金银财宝,应著名媒正娶,这才娶过来了。过门之后,就养了一个儿子,叫范荣华,小名叫大狼儿。又十数年,跑马卖艺的又教了一个女儿,他又看上了,这个可是二房。这个叫喜凤,花费多少银子金子,应着老头、老婆养老送终。也在他们家里住着,也出去卖艺去。大狼儿到了十六七岁,就戏弄邻家的妇女,就叫人苦打了一顿。当日晚间,那家被杀一二个人。左近的地方,无头的案不少哪。官人在他门口栽桩,总没破过案。对着他父亲衙门里头又熟。今日咱们家的孩子打了他们家的孩子,他岂肯善罢甘休?今晚间必来。"一回首,叫着士杰说:"我年过六旬,就是你一个。你倘若被他们暗算了,你叫为父是怎样过法?"士杰说:"特、特、爹哇,他们要来,我拧、拧、拧他们的脑、脑、脑袋。"蒋爷说:"他们今夜晚要是不来,是他们的造化。他们要是今夜晚来的时节,有我同我柳贤弟,将他拿住,或是结果他的性命,以去后患,也给此一方除害。"柳爷答言说:"连我都听着不服。真要有此事,咱们还不如找他家里去呢。"蒋爷说:"那事也不妥。他不找咱们来便罢,他若是找了咱们来,那可就说不得了,结果了他的性命。"
鲁员外又问:"这个徒弟你要不要哇?"蒋爷说:"怎么不要呢?好意思不要哇?"员外叫:"士杰,还不过去磕头。"士杰真就立刻爬在地下,"咕咚咕咚"磕了一路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员外说,"四弟,这可是你的徒弟了。"蒋爷说:"我这个徒弟,你要打算着教的他像我这么机灵不成啊。"员外说:"还用像你?只要你教他稍微明白点就得了。"这也是闲言,书中不必多表。
说话之间,天已不早,就在庭房内安歇。员外要陪着二位,也在庭房内作伴。蒋爷不教,说:"你今天先在后面罢,万一后面有点动声呢,也好给我二人送一信。"鲁员外也就点头,后边去了,嘱咐了女眷们把门户关闭严紧。"若有什么动静,急速喊叫,不可错误。"书不重絮。
天交三鼓,外边一响,蒋、柳二位出来拿贼。要知怎样拿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秀英翠屏叙别情 团聚喜贺庆
诗曰:
夫妻分别复又合 离散多日死中活
秀英投河李公救 贵人必要受磨折
难满灾消得相见 破镜重圆相难得
景隆公子登金榻 迷天之仇当殿说
话说阮英听着李公说明:"我的冤枉,多亏我表兄吕刚回奏明於于圣上,保我无事,官司完结。老夫回家,问女儿你怎么能逃出相府呢?我女儿对我说,多亏他夫君有一位盟弟,名叫猴子阮英,此人本领出众,武艺高强,有飞檐走壁之能,他把蔡猛眼睛射瞎了一只,又将我儿救出龙潭虎穴。"李公说:"原来你就是阮壮士。你今来了,那就好找周公子的下落。"阮英说:"不用找,周公子来了。"李公说:"他在哪里?快请来相见,省的我女儿诸日忧愁。"阮英用手指道:"这位就是周公子了。"
阮英一指说请观 他是公子在面前 李公摇头说不对这位姓陈休胡言 阮英说是改了姓 皆因科考到这边他与奸相有仇报 不准周姓来作官 为入考场改了姓所以如此是这般 李公闻听将头点 可恨奸相心太偏景隆公子忙跪倒 多蒙大人恩如山 李公伸手忙拉起盼你度日却如年 今日幸而你来了 老夫我也添喜欢等我去见他母女 将你之事说周全 阮英站起又说道还有二人在外边
李公拉起周公子,满心欢喜道:"老夫先到里边对她母子说明,再请公子相见。"阮英说:"门外还有二人等候呢。"李公说道:"同请进来。"
阮英说:"梁氏嫂嫂她也能认识此人,是郑翠屏姐弟两位。"梁氏秀英知道后喜欢不尽,老夫人带领小姐家使仆妇跟随在后。李公吩咐李忠,急带出去请进姐弟二人。管家答应一声,来到大门,对着郑翠屏说道:"我家老爷、夫人、小姐讲二位入内相见。"
郑氏翠屏闻此言 管家慌忙接过来 姐弟二人抬头看李公阮英来门前 阮英引见翠屏妇 李公面前来问安翠屏梦熊忙行礼 李公留神仔细瞧 千姣百媚如花玉沉鱼落雁似天仙 好位俊俏多姣女 闭月羞花一样般又看梦熊多威武 真是当世一魁元 李公看罢往里请梦熊请至到外边 翠屏请到二门内 梁氏秀英即向前看见翠屏心欢悦 伸手拉住泪连连 自从上阵不见你我们无奈下了山
话说梁氏秀英见了郑翠屏,叫道:"妹妹,你可想死我了。"眼中落泪。
郑翠屏双膝跪倒行礼,梁秀英急忙将郑翠屏扶起说:"你我姊妹不必行此大礼。"二人又悲又喜,悲喜交加,二人连手揽腕。
二人一见喜非常 连手揽腕奔上房 梁氏秀英悲又喜今日相逢痛断肠 只因妹妹去上阵 你的本领真高强杀的妖僧他大败 我们观看喜气扬 忽见妖人使法宝奔了妹妹一毫光 只见妹妹落了马 眼看一阵大风狂吩咐兵卒去抢你 不见妹妹在哪方 我们三人魂飞掉嚎嚎痛哭泪汪汪 山下官兵攻的紧 万般无奈下山岗兄弟梦熊写书信 叫我夫妻去躲藏 突出重围逃了命半路遇兵遭了殃
姐妹见面,各诉离别之情。梁秀英问道:"妹妹你在何处去了?"郑翠屏将师父圣母救去之事说明,复来下山,先破了八卦阵,然后在旅店救公子,相逢见面,这才保着公子来京科考。阮英领来特见姐姐之面,欢聚一处,不幸之幸。又各自诉说受难遭灾,路途衷情痛苦,各各悲喜交加。老夫人见了郑翠屏,满心欢喜,又知她文武皆通。又见李老大人领来三个人,一文二武到了上房。梁秀英看见周公子,喜不自胜,叫道:"娘呵,你老人家看这一文生,就是你女婿周景隆来了。"
夫人抬头留神看 好位秀士美少年 面如白玉一般样恰似银盆新又鲜 眉清目秀天生俊 鼻直口方貌不凡天庭饱满多福相 下部地阁方又圆 两耳垂肩无宽厚唇似丹砂一样般 好位风流一才子 堪与佳人配凤凰这是天缘巧相配 童子仙女降下凡 郎才女貌人间少也是天意配良缘 李老夫人添欢悦 公子来到她面前梁氏秀英来引见 这是岳母对你言 公子闻听秀英语双膝跪倒把娘参
梁秀英引见说道:"这位是妻身秀英的母亲。"又叫:"娘呵,这就是你女婿景隆公子他来到。"公子慌忙跪倒,磕头行礼。已毕,又叫过阮英梦熊二人对着老夫人叩首。夫人认得阮英,前番那天晚他送秀英来过。
夫人见过小阮爷 救她秀英保贞节 为救秀英到相府三盗透龙斩妖邪 不是阮英救此妇 秀英早已命完结夫人一见说罢了 阮英义气盖世稀 他敢相府射蔡猛伤他一目是豪杰 孙氏夫人连夸奖 满面含笑真欢悦对着李公忙说道 妾身有话对你白 今日这是天大喜快摆筵席把风接 李公点头说是好 急叫从人搬杯碟就在上房来摆酒 使女仆妇人好些
李公说:"皆是至亲至戚,不是外人,就在上房东西摆酒。"众使女仆人揩抹桌椅,搬运杯盏,即将那酒席摆妥。李公陪着阮英、周公子、郑梦雄在东房之中,老夫人领着梁秀英、郑翠屏在西屋之中,一家庆贺恭喜,人人快畅。
一家团圆把酒吃 真是庆贺有余德 夫妻年迈无儿女半路拣个女姣娥 因为此女招大难 难满灾消吉庆多积善之家有余庆 积恶之家多遭磨 李公吃酒多欢悦对着阮英把话说 明日你先回山寨 耐等日期面相会就说找着周公子 来到东京考恩科 此时暂且回山去见你周母说明白 单等公子入考场 独占魁首状元得当殿明冤拿奸相 杀尽奸党抄尽窝
李公叫阮英回山送信,又吩咐丫环打扫后旁叫周景隆夫妻三人在后屋居住。用饭已毕,阮英、梦熊住了一宿。夫妻三人如鱼得水。第二日阮英、郑梦熊二人由上房起来,周景隆由后屋出来会二英雄。李公在旁边接言说道:"你们回山预备兵马,公子得中才能金殿明冤。万岁准状还好,倘或偏向太师奸相,那时再行起事,凡事三思而行,莫贻后悔。"
李公旁边说得详 此事还要细商量 倘或得中好告状吉凶祸福在里藏 公子在我家中住 他妻是我义姑娘夫妻三人是天配 公子如同我儿郎 若要有事全在我夫人与我同敢当 哪怕蔡京他知晓 老夫还要逞逞强上次他将我监入 皆因表兄立朝纲 若是吕刚在朝内定使奸相要遭殃 吕刚回来救出我 恨的老夫牙多长公子倘若得了中 捉拿蔡京大开腔 俗知报仇详细事下回书中说其详
第一○二回 青石梁上杀猛兽 阎家店内遇仇人
且说徐良酒已过量,进了山口,走到了青石梁,忽然起了一阵怪风。这一阵风,吹得徐良毛骨悚然,这透瓶香的酒本就怕风,被风一嗖,就觉着两腿发软,二目发黑,身不由自主,来回的乱晃。徐良暗暗的吃惊,说声不好,这就叫醉了罢?打算过这三段大梁,只怕有些难。正在心内犹豫之间,忽见石上蹲着一只斑斓的猛虎,二目如灯,口似血盆,把尾巴绞将起来,打得山石吧吧的乱响。徐良见这斑斓的猛虎,把酒全都吓醒了。那只猛虎蹿山跳涧,奔过来了。山西雁把大环刀一拉,右手掏出一枝镖来,等着猛虎,看看临近,徐良先把左手的镖,对着猛虎的胸膛一抖手,正打在虎的前胸,跟着挥大环刀往虎前心一扎,说的迟,那时可快,把刀扎进去,赶紧往外一抽,自己一躲闪。那虎一扑徐良没扑着,反倒中了一镖,受了一刀,噗咚一声,摔倒在地。若论虎的气性最大,又往上一蹿,够一丈多高,唔的一声吼叫,复又摔倒在地。那虎摔了三四回,方才气绝身死。此时徐良隐在树后,不敢出来,直等到老虎气绝了后,方敢过来。这只猛虎虽死,仍是睁着两只眼睛。山西雁倒觉着后怕起来,又一想,这上清宫是去好,还是不去好?正在犹豫之间,见打山洞里,蹭蹭蹭蹿出几个人来,全是高一头阔一膀年轻力壮的人。每人手中提定虎枪虎叉,过来都与徐良行礼,说:"我们全是猎户,奉我们太爷之谕,在此捉虎,不料壮士爷你把老虎治死。我们全在山洼山洞藏着,看见你老人家一到,就把虎治死了,是怎么把它治死的?"徐良说:"不要紧,我闹着玩儿来着,就把那虎结果了性命。"众猎户齐声夸赞,又问:"你老人家贵姓?"徐良说:"姓人。"猎户说:"任壮士,到底是怎么打的?"徐良信口开河,说:"我打它一个嘴巴,把它打了一个筋斗,又给它一个反嘴巴,又打了它一个筋斗,然后一撒手,一个掌心雷,就把那老虎劈了。"猎户一闻此言,更透着敬奉了,说:"这位壮士爷还有法力哪。"徐良说:"你们这里有多少老虎,待我去与你们除尽了。"猎户说:"就是两只虎,那一只公虎由我们拿住,皆因在阎家店外,把那虎一剥,这只虎就出来,伤人不少,在山里伤人也不少。我们奉太爷之命,捉拿此虎,不料又伤我们猎户五六个人。你老人家把虎打着,可算与我们除了害了,同着我们走罢。"徐良说:"上哪里去?"猎户说:"你不认得字么?"徐良说。"略知一二。"猎户说:"认识字,进山口时节难道没看见告示么?"徐良说:"我进山已然喝得大醉,全没看见。"猎户说:"我们太爷贴的告示,谁能打着这只虎,赏银五十两,我们太爷还要这张虎皮,再给银五十两,前后共银一百两。我们同着壮士领银子去。"徐良说:"慢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我都不要。"猎户说:"你既不要银子,见见我们阎掌柜的去罢。"徐良却情不过,只得跟着他们,复又奔山口而来。后面猎户,把虎捆好,搭着出山。
这一出山口,把信息传与外面,顷刻间瞧看热闹之人不少。只见扶老携幼,连男带女,一传十个,十传百个,转眼之间,拥拥塞塞,全是异口同音:"瞧这山西人,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的老虎。"也有瞧徐良的,也有看虎的。顷刻间到了阎家店,从店内出来十几个伙计,拥护着两位店东,那二人俱是七尺身躯,全是宝蓝色的衣服,壮士打扮。猎户给见了说:"这是打虎的壮士爷。"徐良与那二人彼此见礼,徐良总没说出自己真名真姓,就告诉人家姓人。一问二位店东姓阎,是亲兄弟二人,一位叫阎勇,一位叫阎猛。猎户把那只虎仍然挂在店外,叫众人瞧看。店东把徐良领至里面,进上房屋中落座,叫伙计献茶,然后问徐良是怎么把这只虎治死的。徐良也不能改口了,只有说:"两个嘴巴,一个掌心雷打死的。"阎勇、阎猛二人连连夸赞,真是世间罕有之能。回头吩咐,叫猎户别把虎挂在店外,倘若再招虎来,那可不是当耍的,教他们搭着上县去罢。外边猎户答应,真搭着老虎上县报官,不提。店东当时吩咐一声看酒。徐良说:"酒我可是不吃,吃醉了,遇见老虎,就不能治了。"阎勇说:"我们敝处可没有什么出色的土产,就是透瓶香酒,普天下哪里也不行。如今兄台已把老虎打死,也没有别的事了,天气已晚,也不用走了,就住在咱们店中,明天再走。今天咱们尽醉方休,兄台如不嫌弃,还要结义为友哪。"徐良无奈之何,只可点头。顷刻间排列杯盘,徐良当中落座,阎家兄弟执壶把盏,每人先敬了三杯,然后各斟门杯,有店中人来回斟酒。徐良素常虽个喜欢吃酒,今日这酒真是美味,不怪人家夸赞,自己也想开了,今日放量开怀,明日仍然是不喝。左一杯右一杯,三人吃着酒,就谈论些个武艺,马上步下,长拳短打,直吃到天交二鼓,把徐良吃了一个大醉,身躯乱晃,说话的声音也就大了,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说些什么。人家要与他豁拳行令,别瞧徐良是那样聪明,这些事他是一概不会。阎家兄弟见徐良真醉了,徐良说:"我可实在不行了,你们别让我喝了,老西的脑子内,都是酒了。"阎家兄弟说:"既然这样,你就歇息去罢。"徐良问:"我在哪里安歇?"阎家兄弟说:"后面有三间厅房,前后的窗户,最凉爽无比。"徐良说:"很好。"叫伙计提着灯笼,徐良一溜歪斜,阎家兄弟搀着他,这才到了后面。三间上房,前后俱是窗户,迎面一张大竹床,两张椅子,一张八仙桌,就叫他在此屋内睡。徐良问:"后面有女眷没有?要有女眷,我可不敢,如没有女眷,我可要撒野了。"阎勇问:"兄台,怎样叫撒野?"徐良说:"我把衣裳脱了,凉爽凉爽。"阎勇说:"听兄台自便,后面并无女眷,我们不陪,少刻与兄台烹一壶茶来。"徐良说:"很好。"就把衣裳脱下来了、赤着背膊,连镖囊、花装弩、袖箭、飞蝗石囊、大环刀,一并全用他的长大衣襟裹上,头巾也摘下来,自己一斜身,就躺在竹床之上。酒虽过量,躺下仍然睡不着,翻来覆去,心中着火一般,酒往上一涌,躺着不得力,复又坐起来了,坐着不得力,复又出来到院子走走。到院内被风一吹,心中很觉得爽快,心中稍微安定,只觉得一阵困倦。这可要到屋内去睡,将要上阶台石,忽见有一个黑影儿一晃,自己又一细瞧,踪迹不见,心中一动,莫不成吃醉了酒,眼都迷离了?自己晃晃悠悠,来到屋中,往竹床上一躺,把两只眼睛一闭,枕着他的衣服就沉沉睡去。
别看徐良这一趟出去,可不承望吓跑了两个刺客。你道这两个刺客是谁?就是梅花沟两家寨主,一个叫金永福,一个叫金永禄,皆因擂台上吓跑,直奔陕西朝天岭去。行至朝天岭,见着王纪先与王纪祖,就把团城子的事情,对着他们学说了一遍。王纪先说:"贤弟原来为我们涉一大险,不知王玉弟他怎样了?"永福、永禄二人,全说不知。王纪先派人打听王玉的下落,这两人回梅花沟,因是这一天正在店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说:"出了打虎的壮士了。"金永福、金永禄也是出来看看,一见正是徐良,把金永福、金永禄吓了一个胆裂魂飞。二人回到店中一议论,这可是仇人,今天来在咱们的所在。金永福问金永禄:"你打算怎么样办理?"金永禄说:"前去行刺。"金永福说:"我也打算这个主意。"金永禄说:"我去。"金永福说:"不能,还是我去。"二人谦让了半天,这才一路前往。晚间天交二鼓,二人换了夜行衣靠,背着单刀,奔阎家店而来。到了阎家店,跃墙而进,但不知徐良睡在什么所在,两个人到后院西房的后坡,将要往前边一纵,正遇徐良出来,就把这二贼吓跑,复又蹿到后坡去了。二人低低言说:"这个老西,他是看见咱们,还是没看见咱们?"金永福说:"他又不是个神仙,你看他那样形色,好像吃醉了酒的光景。必是他打虎有功,阎家兄弟拿酒把他灌醉了。他如真吃酒醉了,那可是鬼使神差,该给咱们绿林的人报仇了!你给我巡风,我进去杀他。"金永禄点头,二人等了半天,当当当,正打三更,二人复又蹿到前坡,急忙又蹿回去了。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店中伙计,奉了店东之命,泡了一壶茶,与徐良送茶来了。伙计拿着茶,到屋中用灯一照,徐良在竹床之上已经睡熟,又不敢惊动于他。就把那茶壶放在那八仙桌上。伙计拿了灯笼正要一走,那灯忽然自己灭了,把伙计吓了一身冷汗,往外撒腿就跑。伙计心想,又没有风,怎么这个灯无故灭了,别是闹鬼罢?到了前边,告诉掌柜的,这个事情诧异,被阎勇骂了一顿,吓的他也就不敢往下再说了。再说金永福、金永禄他二人,又等了半天,仍然到了前坡,悄悄的听着,像是打呼声音,料着徐良大概睡熟了,二人蹿下西房,永福在前,永禄在后,将到阶台石,永福把刀亮将出来、永禄也把刀拉出来,二人往屋中一蹿,要一齐下手。忽见那竹床往上一起,床下有人说:"刺客到了。'徐良由梦中惊醒,睁眼一看,果然有两个人往外就跑。徐良蹿下床来就追,追在院内,忽见有两条黑影蹿上西房,自己要往房上一追,一想手无寸铁,又没拿着暗器,赶紧回来取刀,进至屋中一找,镶囊衣襟踪迹不见。不知这些物件哪里去了,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