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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明的初次交锋






  党的六大召开期间,共产国际派东方部副部长兼中山大学校长米夫参加

  会议筹备工作。米夫带来的翻译人员中,有一个24岁的安徽籍青年,操一口流畅的俄语,巧于辞令,讲起马克思列宁的经典,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此人便是米夫的得意门生王明。对于王明,瞿秋白不是初次相识。1927年春在武汉举行党的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时,正赶上米夫率领宣传工作者代表团访华,被邀请列席会议,王明当时作为米夫的翻译也列席了五大。那时,米夫曾向陈独秀极力推荐王明主持中央宣传工作,陈独秀没把这个陌生的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又不便拒绝,便让王明在中宣部当了一个多月的秘书兼编辑。7月初王明又随米夫返回苏联。由于接触时间短,瞿秋白对王明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王明却很注意观察了中共的领导人,常将自己与他们相比。六大前夕,斯大林会见瞿秋白、向忠发、周恩来、李立三等人,王明担任翻译。谈到中国革命的形势是高潮还是低潮时,李立三提出,中国各地都在不断发生工人、农民斗争,革命形势是好的。斯大林不赞成这种乐观的估计,他用红蓝铅笔在纸上画了几条曲线,然后又在曲线的最低点画了几朵浪花。意思是说即使是革命处于低潮,也会溅起几朵小小的浪花,切莫将浪花视为高潮。在王明看来,党中央领导人连这些道理都不懂,真是可笑,由此更加自命不凡。米夫也散布对中国党的负责人轻视和不信任的话语,吹嘘王明等人,暗示可以提拔他们参加中央领导层。王明对米夫的苦心心领神会,积极配合,在各种场合卖弄自己的“理论水平”。当时,王明在理论上从四个方面同瞿秋白展开争论:第一,在农民问题上,是联合全体农民反对地主,还是联合中农、贫农反对地主和富农?第二,在民族资产阶级问题上,在中国是两个营垒还是三个营垒?是联合中间势力还是把他们视为最危险的敌人?第三,在工人运动的策略问题上,是取消还是坚持赤色工会?第四,在关于党内倾向的问题上,主要危险是“左”倾还是右倾?瞿秋白的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而王明的观点则是“左”倾教条主义的。但是,米夫支持他。王明洋洋大篇地发言,不仅未获取人心,没想到适得其反,许多代表对王明脱离实际的夸夸其谈不以为然,甚至厌恶反感,王明终究未能挤入中央委员会。

  莫斯科中山大学是专为培养中国革命青年而设立的。王明自1925年入学后,紧紧追随米夫,极受米夫赞赏。但是由于他没有实践斗争经验,在同学中的威望远不及参加革命多年的江浙籍学生俞秀松、董亦湘等人。王明是个心胸狭窄、气量很小的人,他不甘心居人之下,为了整垮对方,不择手段地炮制了“江浙同乡会”事件。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在江苏、浙江籍同学中,孙冶方因为做翻译工作,每月可收入近百卢布,手头比较宽裕。每逢周末、假期,江浙同学便到他的宿舍来“揩油”,买菜做饭热闹一番。一天,中山大学学生会主任王长熙从孙冶方宿舍窗外经过,听到屋内说话都是江浙方言,便向王明把持的支部局汇报说:“他们好像在开江浙同乡会”。无独有偶,蒋经国原在中山大学学习,因祖籍浙江奉化,与江浙同学也十分熟悉,常常凑份子请大家吃饭。1927年秋蒋经国从中山大学转入列宁格勒军政大学。一天中大江浙籍留学生又开玩笑地通知蒋经国掏钱会餐,蒋回信说:“我现在的会费还没有着落,等有了再寄来。”这封信落到别人手里,大家分析“会费”是什么,信既然是写给江浙留学生的,可见存在一个“江浙同乡会”。

  这两件事被王明汇报到米夫那里,他们马上抓住大作文章,扬言抓反革命分子,请苏联政治保卫局人员调查,尽管没有发现什么证据,王明仍坚持俞秀松等有小组织活动。不仅如此,他还把反对他的李剑如(上海三次工人武装起义骨干)、余笃三(武汉工运积极分子)等工人学员扣上“工人反对派”的帽子,进行排斥异己的宗派斗争。六大闭幕后,王明别有用心地向米夫建议请向忠发到中山大学作报告,企图借助这位新当选的总书记,给“中大风潮”定性,向同学施加压力。向忠发是武汉的码头工人,曾任湖北总工会委员长和武汉工人纠察队总指挥,是个敢说敢干但头脑简单的人。他是在共产国际再三强调加强干部工人成分的情况下当上总书记的。向忠发接受邀请后偏听偏信,不作调查,仅根据王明提供的材料,就在讲演中宣布“江浙同乡会”是“反党小组织”,“与蒋介石有勾结”,并扬言要枪毙一批人,事后,便有4名学生被捕,12名学生被开除党籍、团籍。此事在学生中闹得沸沸扬扬,引起极大的思想混乱,学习已无法正常进行。

  许多学生出于义愤,纷纷向中共代表团反映情况。瞿秋白作为中共代表团团长,自然十分关心这一严重事件,他派代表团成员邓中夏、余飞去中大调查,与校方发生争执,王明、米夫等居然不许他们过问中大事情。中共代表团又经共产国际秘书长同意,到政治保卫局去查阅材料,也遭拒绝。无奈,瞿秋白只好亲自出马调查,他不仅找被指控为“江浙同乡会”的人谈话,而且要王明等对揭发材料提出证据,以证实指控的真实性。王明哪里拿得出有力的证据呢!瞿秋白经过深入细致的查证,于1928年8月5日以中共代表团名义给联共中央政治局写信,就中山大学对“江浙同乡会”及“工人反对派”的错误处理提出与王明、米夫截然不同的看法。1928年秋,经共产国际监察委员会、联共监察委员会、中共代表团联合审查委员会的审理,终于作出公正结论,并不存在所谓“江浙同乡会”,中大的工农学生还是好同志,王明等打击陷害别人的目的未能达到。

  与此同时,瞿秋白与米夫在中国革命问题上的分歧也日益公开化。瞿秋白虽然知道米夫是斯大林宠信的所谓“中国通”,但他从不趋炎附势,常常批评米夫不了解中国国情。共产国际东方部部长库西宁征求瞿秋白对米夫的意见时,瞿秋白曾直言不讳地主张撤换米夫,让熟悉中国的鲍罗廷接替。此事被圆滑的张国焘透露给了米夫,米夫十分恼怒,进一步加深了对瞿秋白的忌恨。1929年6月,东方部在讨论中国富农问题时,米夫认为中国也应同苏联一样推行反对和消灭富农的政策。瞿秋白坚决反对,两人再次发生激烈论战,相持不下。后来在张国焘调和下,瞿秋白勉强地违心地同意米夫的提法。有关富农的争辩虽结束了,但影响很大,秋白被视为以右倾路线与共产国际的正确主张相抗衡。通过几个回合的较量,瞿秋白变成了王明、米夫的“眼中钉”。王明也意识到瞿秋白有理论知识,有工作经验,有群众威信,是他夺取党内主要领导权的一个重要障碍。因此,他们在1929年夏秋,借苏联开展清党运动之机,集中发起了对瞿秋白和中国代表团的攻击与迫害。

  在清党之初,王明小宗派有计划、有准备地多方收集瞿秋白等人发表的讲话和文章,逐字逐句翻阅,从中找出可攻击之处,还四处收集他们“幕后活动材料”。准备一番后,便在大会上公开攻击瞿秋白既犯“左”倾错误又犯右倾错误,米夫特邀共产国际、联共中央、联共区委等部门代表参加会议,为发言人鼓掌助威,以示支持,使瞿秋白和中共代表团处于很不利的境地。这还不算,王明还使用造谣、谩骂等卑劣手段来中伤瞿秋白。当时中山大学墙报把持在王明小宗派手中,几乎每期都有丑化、批判秋白的文章。瞿秋白喜欢吸烟,他们在墙报上将秋白画成吸烟的猴子,而反对王明这种做法的文章从不采用。杨之华曾对这种人身攻击忍无可忍,愤然将墙报撕了下来,由此,她也受到攻击和批判,并被下放工厂去劳动。

  这种宗派活动从夏天持续到秋天,逐步升级,更沉重的打击降临到瞿秋白头上。1929年10月,瞿秋白的三弟、中山大学学生瞿景白突然“失踪”了。是自杀?还是被捕?谁也说不清楚。景白比秋白小6岁,1924年在上海大学读书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先后在上海、汉口做过党、团工作,是个热情活跃,敢于直言的年轻人。他的失踪,使秋白在感情上受到很大刺激。他对朋友说:“景白肯定被捕了,被苏联保安机关枪毙了。”然而王明却诬说瞿景白是“疯子”,跳进莫斯科河自杀了。

  1930年春,中山大学清党结束时,米夫将瞿秋白、邓中夏、张国焘、余飞召到办公室,他摆出一副得胜者的骄傲神态,宣读了《共产国际政治委员会因中大派别斗争关于中共代表团行动问题的决议案》,指责中共代表团多数(瞿秋白、邓中夏、余飞)领导了派别活动。由于张国焘在这场斗争中见风使舵,投向了米夫、王明一边,共产国际表示将他区别对待。决议宣布共产国际执委会以坚决态度谴责中共代表团,并请中共中央以必要限度刷新代表团的成分,并与共产国际商定新的成分。这样,瞿秋白便被解除了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的职务。1930年4月,中共中央派周恩来到莫斯科,同共产国际协商,但是在既成事实面前,已没有任何协商和挽回的余地了。其实所谓“商定”,不过是一种外交辞令而已。

  这场与王明、米夫的初次交锋,以瞿秋白被解职而告结束。瞿秋白的莫斯科遭遇,绝不是人际关系上的恩恩怨怨,而是以共产国际粗暴干涉中国党的事务为背景的。米夫扶植王明等人的目的,旨在排斥日愈不听指挥的中国党现任领导人,以进一步控制中国党,把中国革命纳入苏联的棋盘。对于这一点,陆定一生前曾作过深刻评价,不妨照录如下:

  王明集团实际上是米夫组织起来,要夺取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的。??首先就在莫斯科反对中国共产党代表团,扬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者使中国革命遭到失败,所以所有老的领导人都是机会主义者,非推翻不可。张国焘当时可耻地向王明集团投降,所以中国代表团里就发生以瞿秋白同志为首的同志们同张国焘和王明集团的斗争。瞿秋白同志成了米夫和王明集团在党内的主要打击对象。我成了他们在青年团内的主要打击对象。现在看来,我们在莫斯科同米夫、王明集团的斗争是正确的,实质上是反对“老子党”和大国主义的斗争。

  中国党同大国主义的“老子党”进行较量的形势是非常严峻的,斗争并没有因瞿秋白回国而结束,“老子党”代言人米夫、王明集团仍在寻机夺取中共中央的领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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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宗派主义的明枪暗箭






  在党的六大上,米夫曾绞尽脑汁想把王明举荐到中共领导人的位置上,但毕竟未能如愿。为了达到控制中共的目的,他又采取了新的步骤。1928年底,米夫让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总书记向忠发回国执掌全局。1929年3月,他又以共产国际东方部名义派王明回国,目的是通过王明改造中国党,以逐步接班。但是,令米夫失望的是,向忠发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尽管他以“中国工人阶级代表”自诩,但一接触实际工作,其领导水平之低便暴露无遗,只会附和他人,没有领导能力,其结果是让实际主持中央工作的政治局常委李立三牵着鼻子走。同时王明的回国,亦未得到中共中央的特殊安置,而是按照惯例派他到上海沪西区委做基层宣传工作。1930年1月,王明在出席工联召开的一次会议时被巡捕逮捕。他为求早日获释,以14元大洋的酬劳费贿赂巡捕,让其送信给党的秘密机关请求营救。严重违反了党纪。所幸中央机关迅速转移,未造成损失。为此,王明获释后,受到党内警告处分。之后,李立三与王明在中国革命与世界革命问题上发生争论,王明站在比李立三更“左”的立场上批驳李立三,李一怒之下,以反中央路线为名给王明以留党察看6个月的处分。王明在苏联时,依仗米夫权势,已习惯凌驾于别人头上,岂料回国后接连碰壁,这口气自然无法吞咽。他曾对全国总工会负责人罗章龙发牢骚:“东方部派我们回国不是做普通工作,而是要做领导工作的。”他直言不讳地说:“中国的党自建立以来一贯幼稚,不懂马列。苏区的人更不懂,他们什么也不晓得,一贯右倾,搞富农路线??我们要把党从上到下加以改造。”无奈中共中央不允许毫无实际工作经验的王明去施展他的“改造”之志。就在王明怀才不遇,急于出人头地时,形势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1930年5月,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之间爆发中原大战,三方投入兵力达100万人,后方顿时空虚起来。此时中国红军的力量正在增强,革命根据地日益扩大,这种有利于革命的时机令李立三头脑发热起来,忘乎所以地认为变军阀战争为革命战争、夺取一省或数省革命政权的时机已经到来。他提出,立即发动武汉暴动、南京暴动和上海总同盟罢工,在武汉成立中央苏维埃政府。并下令红一军团进攻南昌,红三军团进攻武汉,红七、八军攻占广州,红十军进攻九江??当李立三将他的计划报告莫斯科时,瞿秋白说:“李立三简直是发疯了。”

  共产国际不同意李立三对形势的盲目乐观分析,7月下旬召开的共产国际政治秘书处扩大会议通过《关于中国问题的决议案》,认为“还没有全中国的客观革命形势”,要李立三停止暴动计划,并派周恩来、瞿秋白回国纠正李立三的错误。7月决议的调子是比较温和的,没有点名,更没有说立三犯了路线错误,而是采取针对错误正面阐述的方法,这成为秋白、恩来回国纠正立三错误的指导原则。谁知,就在瞿秋白、周恩来从莫斯科启程后,共产国际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由于红三军团一度乘虚攻占长沙,李立三欣喜若狂,发出“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口号,他已听不进党内任何反对意见,更不顾共产国际的三番五次阻止,坚持成立了中共中央总行动委员会,并口出“狂言”:“占领武汉之后,就可以用另外方式去和共产国际说话了”。这种拒不服从共产国际的做法,是国际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李立三的错误很快被升级为“半托洛茨基主义盲动主义路线”,是“进行反国际斗争”,必须“给这种反国际的立场以致命的回击”。这种致命回击后来竟被米夫迁怒到了瞿秋白头上。这一切,是旅途中的瞿秋白、周恩来毫无所知的。他们回国后,仍是按照共产国际7月决议精神,由瞿秋白主持召开了六届三中全会,批评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倾向错误。在周恩来、瞿秋白耐心帮助下,李立三承认错误并做了自我批评。全会尽管未能在思想、理论上彻底清理以李立三为代表的“左”倾冒险主义,但总的说,作为立三路线主要特征的错误在实际工作中已经得以纠正,城市暴动计划被取消,主要问题基本上得到解决。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被补选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这一重大举措,直到遵义会议与王明错误路线决一胜负的紧要关头,才能深刻领会毛泽东当初进入最高决策层的深远意义。在这一点上,瞿秋白功不可没。

  可是,10月间,共产国际突然来信,指责明明是按照共产国际7月决议原则纠正李立三错误的三中全会,是犯了“调和主义”的错误。更有甚者,当中共中央还没有收到这封信,对国际的尖锐批评还蒙在鼓里时,米夫就将这一信息抢先传递给了王明。这信息对王明来说无疑如获至宝。他立即打出“反立三路线”的旗号,一周内与博古先后两次联名写信给中央,指责立三路线是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路线,与国际路线不能并容,指责三中全会没有充分揭露其机会主义实质,要求中央正式公开宣布立三路线的错误实质,并撤销对他的处分。瞿秋白在11月16日才收到共产国际的10月来信,他这才明白,王明写信是有来头的。他对共产国际出尔反尔、推卸责任的做法感到震惊,但认识到中国党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对它的权威性是不容怀疑的。因此,瞿秋白立即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十月来信”,会议决定接受共产国际的批评,承认没有充分揭露李立三“左”倾错误是一种调和态度。在讨论王明等人的信时,瞿秋白明确批评他们在先于中央知道国际十月来信的内容以后,不向政治局报告,却以突然袭击方式向中央提出立三路线问题,这“不是帮助中央,而是进攻中央”。周恩来也针对王明一伙的活动提出警告:“不允许不经过组织而走到分裂党的方式上去。”但王明对此置之不理,丝毫未收敛自己的宗派活动。他按十月来信的精神赶写出《两条路线》小册子,并抄成三份,在几十人中传阅。小册子打着反对立三路线的旗号,实际目的是集中攻击三中全会及由瞿秋白主持的中央政治局。王明写道:“现时的领导同志维它(即秋白)等,已经没有可能再继续自己的领导,他们不能执行布尔什维克的政治策略来解决当前的革命紧急任务。”夺权之心溢于言表。

  此时,党内一些曾受过李立三和三中全会批评过的地方党组织成员也纷纷要求改组中央,这其中,有一直坚持正确主张的何孟雄、李求实、林育南等,也有出于小组织利益的罗章龙、徐锡根、王克全等,再加上王明的宗派活动,使反中央的风潮呈现错综复杂的局面。在这关键的时刻,共产国际关于撤换瞿秋白,扶王明上台的打算已成定局了。

  三中全会后,李立三被调到莫斯科去反省错误。12月初,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在讨论立三路线时,一致把主要矛头对准了瞿秋白。主席团7名委员的发言都指名道姓地指责瞿秋白,批判他“以两面派态度对待国际”,“无原则领导了三中全会”,库西宁甚至把早已作过结论的“中山大学风潮”又翻出来,指责瞿秋白在莫斯科就搞“小团体”,回国后继续搞。有人更为露骨地谴责瞿秋白妨碍了为“国际路线斗争”的同志加入领导机关,这个同志为何许人呢?会上有这样两段发言:

  苦秋莫夫介绍了一封“被开除的人自己写的”信,他说:

  “现在我还有一封信,是中国一个同志寄来的,他在这里很久,是从这里派到中国去工作的。立三同志今天也提起曾经把一些同志留党察看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说为着什么而把他们留党察看。他们的被开除是为着他们不同意三中全会的虚伪――三中全会说中央和国际的路线是一致的――这是被开除的人自己写的。他为着国际路线而斗争,却被称为取消派,反革命的奸细,因此留党察看三个月到六个月。”

  皮同志发言说:

  “在苏联有许多学校有好几百中国同志在那里学,他们之中有很好的同志知道列宁主义布尔什维克的理论和实际。他们回去了,但是不能够做到领导工作,为什么我们以前不明白,而现在明白了,因为有一个小团体利益妨碍他们加入领导机关。费了很多力量和钱才能够把他们派回中国去,然而秋白或者立三不要他们做党的工作,我以为这是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允许的。现在怎么办呢?我以为应当发动一个公开的运动反对立三主义和那一部分政治局。”

  事情显而易见,反对立三路线和三中全会后的中央政治局,最终目的是使那些莫斯科一手培养起来的王明等人担任领导工作。共产国际的十月来信,实际就是采取了换班夺权的重大步骤。到了1930年12月,王明距担任中央领导人的位置还有一步之遥,就差一种组织程序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米夫被共产国际派到中国来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解决王明的上台问题。米夫十分清楚,把瞿秋白赶下台的条件已经具备,是可以办到的,但要把王明扶上台,还有个全党是否服气的问题。王明在中国从未做过实际工作,他在党内的形象又不好,要是提名让他直接进入中央领导机构,参加表决者举手的可能性极小。为了给他搭台唱戏,米夫煞费苦心。12月16日,在米夫的压力下,中共中央撤销了对王明等人处分的决议。12月25日,他要求中央立即给王明安排领导职务,并提议任命王明为中共江苏省委书记。政治局没有完全接受,先是决定由在苏联的刘少奇担任省委书记,归国前由王明代理;后在米夫进一步施加压力下,才不得不于12月25日任命王明为江南省委(即江苏省委)书记。至此,由于米夫的介入,中共中央事实上已被迫陷于瘫痪,处于无法工作下去的境地。

  1931年1月7日,在米夫操纵下,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在上海秘密召开。会前米夫拟定了以共产国际远东局、中共中央政治局名义提出的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候选人名单,拟定了参加会议的人员,规定除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及地方代表外,要吸收莫斯科回来的一些学生代表参加,而且凡参加者皆有表决权,这就给既不是中央委员,又不是地方代表的王明开了特殊通行证。

  四中全会是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举行的。有的代表在会前20分钟才接到开会通知,有的人到了会场还不知道要开什么会,更有甚者,候补中委、满洲省委常委唐宏经因与王明意见不合,到了上海竟无人通知他去参加会。会议吵吵闹闹从早上7点直开到晚上10点。在批判立三路线和三中全会的错误时,由于李立三远在莫斯科,瞿秋白便成了受攻击的主要目标。会议通过的《中共四中全会决议案》指责“三中全会的调和主义立场,造成纯粹只是字面上承认共产国际路线的可能,以及对于共产国际代表的不尊重――这里最主要的责任,都应该是秋白同志负的。”瞿秋白被迫作了自我批评,并承担了所犯“错误”的责任,会上,在米夫的圈定下,原政治局委员瞿秋白、李立三、李维汉三人落选。王明却通过合法表决形式,不仅成了中央委员,而且进入党的最高领导机关成了政治局委员。自此,王明为首的“左”倾教条主义开始在党中央占统治地位长达四年之久。

  六届四中全会,是共产国际某些人粗暴干涉中国共产党内部事务的一幕极不光彩的丑剧,其结果是招致中共党史上损失最惨重的一场大悲剧,给中国党和中国革命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瞿秋白在六届四中全会上遭到打击后,有人曾问他:“为什么你对那些无中生有的诬蔑不置一词,不为自己辩解呢?”他回答说:“我个人的问题算不得什么,这些都是枝节的问题,我倒是担心革命的前途啊!”瞿秋白对王明深知其人,这样的人上台,党会遭受何等损失,瞿秋白早已敏感地预见到了,但他没有回天之力。王明背后站着米夫,那个靠山是共产国际,谁也反不掉的。

  瞿秋白一生的荣辱功过,都同共产国际密切相关。他是在共产国际培养和影响下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在他心目中,共产国际是神圣的。1927年大革命失败时,许多中共党员对共产国际有不满情绪,认为国际应当承认在指导中国革命上犯有错误。瞿秋白当时虽带书生气却顾全大局地为其辩护说:“中共一切,虽然事实上是遵照共产国际的指示进行,但不能让共产国际担负这个失败责任,因为莫斯科威信的丧失,将会影响世界革命,也会助长托洛茨基派攻击斯大林的气焰,更会使中共党员不信任共产国际的领导。为了使共产国际今后能够领导世界革命,中共中央只有挺身出来负担起这个责任。”当他虔诚地为维护共产国际不惜违心地忍辱负重时,不料共产国际一些人为了换上他们信任的王明,竟不惜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把他从崇高的位置上狠狠打下来。这种手法,对瞿秋白的打击以及所产生的震撼、痛苦和失望是可想而知的,他在《多余的话》中很坦白地表露了当时的心态:“一九三一年初,就开始我政治上以及政治思想上的消极时期,直到现在。从那时起,我没有自己的政治思想,我以中央的思想为思想。??因为我对中央的理论政策不加思索了。偶然我也有对中央政策怀疑的时候,但是立刻就停止怀疑了――因为怀疑也是一种思索;我既然不思索了――自然也就不怀疑了。”这里流露的情绪,仅仅看成是消极的是不全面的,瞿秋白在王明、米夫大权在握的情况下欲辩不能,没有发言权,只能以此态度来进行抵制。要求他在这种境遇下继续抗争、反击都是不现实的,事实上瞿秋白并未就此消沉,他冷静从容地对待这一切,他本来就没有将领导权与个人得失联在一起,从领导岗位上下来后,他依靠自己在文化领域的才华另辟革命事业,在文化战线上为党做出了不朽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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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逆境中






  中共六届四中全会的突然袭击,将瞿秋白由政治上的巅峰推入谷底。但是王明并未就此罢休。1月27日、28日,王明逼迫瞿秋白两次写声明书,公开承认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罪名”。2月20日,中央政治局作出《关于1929―1930年中共中央驻国际代表团行动问题的决议案》,再次诬陷秋白是以派别行动影响李立三对王明压迫,对国际代表极不尊重等等。他们还将瞿秋白的声明书和政治局的这一决议案全文刊登在《党的建设》上,以造成瞿秋白下台、王明上台的既成事实。这些举措正如王明在2月6日政治局会议上表白的:“阿秋现在在理论上不能领导人。必须有一个能领导阿秋的理论人。”王明之心,昭然若揭。对于瞿秋白的工作安排,在2月6日的政治局会议上,有人提议派他去加强苏区中央局的工作,王明断然反对说:“阿秋是两面派的最好代表,要经一段考察后,再决定是否进去。”向忠发等也附和王明,结果,直到1933年底,中央没有正式分配给瞿秋白工作。这时期,瞿秋白的处境十分困难,政治上的打击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肺病日趋严重,经济上也十分拮据。每月只发给他十几元生活费,当时上海工人每月最高工资90元左右,最低工资8元左右。瞿秋白的这点生活费仅可以维持他和杨之华的最低生活水平,连温饱都说不上,更不要说治病和增加营养了。

  面对这一切,瞿秋白安之若素,他是个党性非常强的人,没有向外人流露过对党内斗争的任何情绪,以至于夏衍回忆说:“党的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他(指瞿秋白)正受到了‘左’的教条主义、宗派主义分子的打击,可是,在我和他断断续续的近两年的工作接触中,丝毫也没有感觉到他受了打击之后的委屈的心情。日常谈话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乐观,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幽默,可是一接触到工作,他又是那样的生气勃勃,对敌人和旧社会的一切不合理现象具有那样强烈的敌忾和仇恨。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最经不起打击――特别是来自内部的打击,而在秋白同志身上,是一点也找不到牢骚、委屈之类的个人主义情绪的痕迹的。”夏衍看到的是实情,但也是一种表象,瞿秋白是一个多感的文人,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革命者,是一个观察问题非常敏锐的理论家,他对党内斗争的不正常状况不可能无不平之气。那时,他抄送给鲁迅一首自己青年时代的旧体诗:

  雪意凄其心惘然,

  江南旧梦己如烟。

  天寒沽酒长安市,

  犹折梅花伴醉眠。

  这应是他心情痛苦、孤寂的写照。后来他在苏区时,曾与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反对过王明宗派活动的中宣部干部吴黎平多次谈过对党内斗争问题的看法,有两点意见很发人深思:第一,他提出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革命胜利而奋斗的,必须有独立自主的勇气,决不能奴颜婢膝地听命于人。王明对俄国人奴颜婢膝,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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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世界介绍毛泽东的第一人






  1930年初,在寒风凛冽的莫斯科,流传着来自中国的一条消息:“毛泽东因患肺结核病逝世”。这一消息震惊了共产国际。在中国农村红色政权的创建过程中,尽管共产国际所持的理论与毛泽东的实践完全不合拍,但毛泽东在农村站稳了脚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因此,共产国际也在密切关注毛泽东的行踪,对他十分重视并给予一定的支持和期望。共产国际总部专门在英文版的《国际新闻通讯》上为此发表了一则评价很高的讣告:

  据中国消息:中国共产党的奠基者,中国游击队的创立者和中国红军的缔造者之一的毛泽东同志,因长期患肺结核而在福建前线逝世??这是中国共产党、中国红军和中国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毛泽东同志是被称之为朱毛红军的政治领袖。他在其领导的范围内完全执行了共产国际六大和中共六大的决议。??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名布尔什维克,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坚强战士,毛泽东同志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这篇讣告一千多字,充分肯定了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的重要地位。这是谁写的呢?有的人推测这是瞿秋白的手笔。因为在驻共产国际的中国代表团成员中,只有瞿秋白对毛泽东最熟知,且有关中国问题的重要文章大多由他动笔。但这毕竟只能是一种推测,由于这条消息是误传,几十年来没有人再提出它来作文章,但有一点是无疑的,这篇“讣告”肯定经过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瞿秋白之手,“讣告”中对毛泽东所作的评价完全代表了瞿秋白的观点。

  毛泽东确实大病过一场,但大难未死。

  1929年盛夏的7月,毛泽东染上了恶性疟疾,一天发作数次,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闽西山区缺医少药,毛泽东几度病重。幸亏闽西特委派出地下交通员历尽艰险去上海买来特效药奎宁丸,又在永定请了当地名医吴修山精心调养,才把毛泽东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自从1927年秋毛泽东将起义部队带上井冈山后,他一直在条件极其艰难的崇山峻岭中苦心经营着中国的第一块红色区域。1928年4月,朱德、陈毅率南昌起义余部以及湘南起义的农军抵达宁冈砻市,与毛泽东部胜利会合。两支具有北伐战争光荣传统的武装力量聚集到一起,创建了中国第一支红军队伍――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毛泽东、朱德是两位十分务实的军事家,他们立足敌强我弱的实际,概括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十六字原则,凭借机动灵活的作战经验,在短短时间内,朱毛红军以不足四个团的兵力,先后击破敌人对井冈山的三次“进剿”,使割据地区迅速扩大。1928年7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已扩展到宁冈、永新、莲花三县以及遂川以北,酃县东南等地,总面积达7200平方公里,人口50多万,开创了井冈山斗争的全盛时期。

  随着红军力量的不断壮大,井冈山的军事发展余地已日渐狭小,军需供给也越来越难以为继。为了解决经济困难,更为了粉碎湘赣两省敌军对井冈山的第三次“会剿”,1929年1月,毛泽东、朱德率领红四军主力3600多人,乘国民党“会剿”的部队还没有合围,离开井冈山,向广阔的赣南、闽西进军。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红军第一次远离根据地与强大的追兵周旋,沿途群众尚未充分发动,红军衣单粮缺不说,连报信的也没有,深感孤立无援之苦。毛泽东、朱德及时分析形势、总结经验,果断结束了单纯流动作战方式,采取走一处,开辟一处,以赣南、闽西20余县为范围,依托根据地,波浪式发展割据局面的战略方针。红四军充分利用蒋桂军阀交战,闽西、赣南空虚之机,避实击虚,灵活作战,3月占领长汀,4月进驻瑞金,5至6月,赣南的于都、兴国、宁都及闽西的永定、龙岩等地相继建立了县级苏维埃政权,工农武装割据局面初步形成,并为日后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创建奠定了基础。

  在红色割据区域内,毛泽东进行了土地革命的尝试。井冈山地区《土地法》和江西兴国县《土地法》都是毛泽东主持制定的,红色区域内轰轰烈烈的分田运动,使农民的革命积极性普遍高涨,拥护中国共产党,踊跃参加红军,革命根据地得以巩固和发展。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是沿着一条独特的道路走向胜利的,这就是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在摸索这条道路过程中,毛泽东以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和毅力,在实践中苦苦探索,他首先把武装斗争的重心推向农村,继而通过向赣南、闽西进军,萌发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伟大思路。1930年1月,毛泽东将这一思路进一步系统化,提出了与共产国际要把政权建在大城市完全不同的理论。这就是我们日后看到的经典名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瞿秋白在共产国际工作期间,一直十分关注国内革命形势的发展。他除了参加共产国际的会议和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列宁学院等校讲课外,余下的时间都用于翻阅国内报刊,并作出详细摘记。他尤其关心和重视农民土地革命和农村武装斗争问题,反复强调建立苏维埃革命根据地,发展工农红军和游击队,努力扩大游击战争的重要性,并多次谈到和称赞毛泽东、朱德领导的工农红军。

  毛泽东与朱德在井冈山会师后,瞿秋白处处留意这支部队的发展,红四军在井冈山反“进剿”的胜利,瞿秋白注意到了;红四军向赣南、闽西的进军,瞿秋白也注意到了。1929年7月,他在翻阅上海《申报》时,看到报上记载着朱毛红军占领了长汀、东固、龙岩、永定等县份的消息,十分兴奋,随后在撰写《军阀混战和汪精卫》一文时,特别赞扬了毛泽东、朱德红军的发展,“朱、毛的游击队等,在去年六七月间在湖南江西边界有一定时期的发展,今年三四月间在江西福建湖南广东边境又有一次的扩大势力,最近七月底的上海《申报》又记载朱、毛占领好些县份。”预见到朱、毛红军的发展和必将胜利。

  1930年1月,瞿秋白热情洋溢地在《共产国际月刊》第1卷第1期上发表《中国的苏维埃革命》一文,向世界介绍中国革命,他讲述了农民暴动胜利的地方,农民群众组织苏维埃政权,没收地主的土地,扩大工农红军的情景,并逐一介绍了国内福建、江西、湖南、湖北等九个工农苏维埃区域,指出这些区域的武装斗争,对中国反动派是极大的打击,对中国革命是极大的推动,对中国人民是极大的振奋和鼓舞,以至于反动派到处叫嚷:“现在的世界真是反了,一切都是‘反常’的了――这都是因为‘共匪作案’。”但是,普通的中国老百姓――工人农民则高呼:“中国的苏维埃万岁!”“毛泽东红军万岁!”

  在1929年底至1930年初,瞿秋白就写了“毛泽东红军万岁”的口号,他是第一个把朱毛红军介绍给全世界的人,这充分显示了他对毛泽东主张在敌人统治薄弱的农村建立红色政权的赞同,毛泽东走的是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与共产国际固守的城市中心论背道而驰,瞿秋白多次撰文宣传毛泽东的实践,肯定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中的重大作用和地位,这都深刻反映了瞿秋白不是固守教条的人,他对马列主义的经典读得很多,却并不奉若神明,他认真吸取了经验教训,学会以实际的眼光去认定适合于中国革命的决策,他的书生气在一点一点地洗刷之中,如果不是王明宗派集团的残酷打击、迫害,使他过早地离开了领导岗位,瞿秋白完全可以成为一名成熟的、具有很高马克思主义水平和实际领导能力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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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评价瞿秋白






  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领红一方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历尽艰难困苦抵达陕北吴起镇。他从窑洞土墙上糊着的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了瞿秋白牺牲的消息。毛泽东心情非常沉重。他将这消息告诉了冯雪峰,对他说:“你失去了一个朋友,我也失去了一个朋友。”瞿秋白、何叔衡,以及毛泽东的弟弟毛泽罩等都是被“左”倾领导者丢弃在苏区而牺牲的。夺去他们生命的,是国民党的子弹,而从一定意义上说将他们推向死亡的,则是罪恶的宗派主义。毛泽东对此非常愤慨,从遵义会议以后,他就开始致力于纠正王明“左”倾路线。1936年9月15日,在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尖锐批评道:“高慢的宗派主义,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当时,只用铁锤主义,不把很多干部带走,瞿秋白同志想走不带他走,这完全是立三路线宗派主义的残余,这完全是要不得的,那时的宗派主义,那些行为是犯了罪的。”

  瞿秋白36岁悲壮殉难,一个对党和人民始终忠贞不渝的共产党人,一个才华超群坦诚磊落的革命领袖,就这样英年早逝了。毛泽东每每念及此事,都不胜惋惜,流露出深深的缅怀之情。

  1939年5月,诗人萧三从苏联回到延安。萧三与毛泽东既是同乡,又是同窗好友。一天,他去拜访毛泽东,两人在月下漫步,谈到朋友,萧三想到何叔衡、蔡和森、瞿秋白都已不在人世了,不禁叹息道:“和森、秋白正值壮年有为之时啊,他们不幸牺牲,太让人痛惜了。”听着萧三的话,毛泽东久久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是啊,如果秋白活着,现在领导边区的文化运动,该有多好啊!”

  在延安,毛泽东手里有一本名叫《海上述林》的书,是瞿秋白撰写或翻译的关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及高尔基等文学译著集。这本书是鲁迅得悉秋白遇害的噩耗后,强忍着悲痛,抱病编辑的。当时国内不能出版,鲁迅多方奔走,拿到日本去出版。书印好后,他精心挑选出皮脊和蓝绒面的各一册,托冯雪峰转送给了毛泽东和周恩来。1942年延安整风期间,毛泽东对延安文艺界的问题很重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前,他仔细阅读了瞿秋白的《海上述林》,反复思考着如何确立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文艺方针。毛泽东曾十分感慨地对周围同志说:“怎么未有一个人,又懂政治,又懂文艺,要是瞿秋白同志还在就好了。”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后,讲稿放了半年才拿出来,在这半年里,他又认真读了《海上述林》。

  瞿秋白离去了,临终之际,他在汀州狱中给郭沫若的信中说:“历史的功罪,日后自有定论,我也不愿多说??”他是一位死而未能盖棺论定的人,在王明宗派主义没有彻底清算的日子里,加在他头上的不实之词始终没有推倒。就义前,瞿秋白写了一篇自传性的遗书《多余的话》,文中没有以往烈士的慷慨陈词,而是用平缓、伤感、甚至有些消极的言辞无情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坦然无私地进行自我审判,他把自己被推到领袖地位说成是“历史的误会”,对自己给革命、给党所造成的损害,由衷地感到深深的内疚,他承认自己“一点没有真实的知识”,承认自己“确是一个最懦怯的‘婆婆妈妈’的书生”,承认自己不行,虚负了“党的领袖的声名”。他毫不掩饰、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心头的压抑与矛盾和盘托出,暴露出真实的、没有丝毫虚假的自我,留待后人去品评是非。这份遗言最初发表在中统特务机构主办的《社会新闻》杂志上,党内许多同志读后对他产生了新的误解和曲解,甚至有人将其视作“叛变投降自白书”,从而又为瞿秋白的历史结论抹上了一道浓浓的阴影。

  是毛泽东第一次为瞿秋白作出了公正的评价。

  1945年4月20日,中共六届扩大的七中全会原则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份由毛泽东亲自主持起草并修改了七次的决议中,有两处提到了瞿秋白:

  其一:“六届四中全会及其后的中央,一方面提拔了那些‘左’的教条主义和宗派主义的同志到中央的领导地位,另一方面??错误地打击了以瞿秋白同志为首的所谓犯‘调和路线错误’的同志??”

  其二:“所谓犯‘调和路线错误’的瞿秋白同志,是当时党内有威信的领导者之一,他在被打击以后仍继续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主要是在文化方面),在一九三五年六月他英勇地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所有这些同志的无产阶级英雄气概,乃是永远值得我们纪念的。”

  毛泽东在修改这份决议时,特别强调地批评四中全会过分地打击犯立三路线错误的同志和错误地打击所谓犯调和路线错误的同志,他认为瞿秋白是一介书生,在党内没有多大经验,王明、博古,连中央委员都不是,结果让他们夺了权力。但他认为瞿秋白的功绩是不能抹杀的,“左”倾路线表现了极端恶劣的宗派主义。毛泽东再次提到长征前夜,王明、博古故意与恶意地丢弃瞿秋白、何叔衡、毛泽罩等同志一事,并指出:“达到这样恶劣的组织政策与干部政策,是任何过去犯路线错误的时期所没有见过的。”①这是瞿秋白第一次得到公正的评价。这时距六届四中全会召开已过去14年,瞿秋白从容就义也已经10年了。瞿秋白恢复名誉之日,正是毛泽东与王明路线的斗争取得彻底胜利之时,这场较量若从遵义会议算起,全部过程也经历了整整10年之久。

  1950年12月31日,毛泽东为《瞿秋白文集》题词,写下了本文开头那段话,这是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对瞿秋白作出的第二次正式的重要的历史评价。

  1955年6月18日,是瞿秋白就义20周年纪念日,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了隆重的瞿秋白遗骨从福建长汀迁到北京的安葬仪式。瞿秋白墓,位于任弼时墓东面,墓前立着高大的汉白玉石墓碑,碑的正面镌刻着周恩来手书的“瞿秋白同志之墓”七个苍劲大字。周恩来作为主祭人,董必武、陆定一、周建人、叶圣陶、许广平等作为陪祭人参加了迁葬仪式。中央宣传部长陆定一作了关于瞿秋白生平的报告,指出:“瞿秋白同志是中国无产阶级忠诚的战士。他献身革命直到最后一息。他的高贵的品质和毕生功绩将清在人民的心里,永垂不朽。”在革命战争年代,成百个党的优秀的高级干部为革命事业英勇献身,中央只决定迁葬瞿秋白一人到北京,由此也反映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对瞿秋白历史功绩的高度评价。

  ①见《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2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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