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bj002
dsbj002
dsbj002
dsbj002
dsbj002



2.我爱看造反的旧小说(读《水浒传》)






  [原文]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是家里的“读书人”。我熟读经书,可是不喜欢它们。我爱看的是中国旧小说,特别是关于造反的故事。我很小的时候,尽管老师严加防范,还是读了《精忠传》、《水浒传》、《隋唐》、《三国》和《西游记》。这位老先生讨厌这些禁书,说它们是坏书。我常常在学堂里读这些书,老师走过来的时候就用一本正经书遮住。大多数同学也都是这样做的。许多故事,我们几乎背得出,而且反复讨论了许多次。关于这些故事,我们比村里的老人知道得还要多些。他们也喜欢这些故事,常常和我们互相讲述。我认为这些书大概对我影响很大,因为是在容易接受的年龄里读的。

  我继续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有一天我忽然想到,这些小说有一件事情很特别,就是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所有的人物都是武将、文官、书生,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做主人公。对于这件事,我纳闷了两年之久,后来我就分析小说的内容。我发现它们颂扬的全都是武将,人民的统治者,而这些人是不必种田的,因为土地归他们所有利控制,显然让农民替他们种田。

  ――摘自毛译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

  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解析]
  毛泽东上面这两段谈话,说的是他少年时代在韶山读课外书的情况。毛泽东是1902年9岁时正式入私塾读书的,先在其家近旁的南岸私塾发蒙,后又在韶山一带换了6处私塾读书。其间,1907―1908年他14―15岁时曾停学在家务农。在私塾所学的,自然是“四书五经”这类传统文化中规范的启蒙读物。但毛泽东说“不喜欢它们”,所以,上私塾时他背着教师读《水浒传》和历史演义这类被视为“禁书”和“坏书”的作品,即使辍学在家务农的时候,他也“继续读”。这一点,很鲜明地反映了毛泽东从小时候起就逐步形成的在文化选择上的价值取向。

  中国古代小说,文言成熟于唐代,白话成熟于明代。“小说”这一称谓,被正史大家说成是源自先秦的“杂家”者流。一个“杂”字,把它排除在经史子集的文化殿堂门外,被世人目为消愁解闷的“闲书”。正统的文人士大夫自然不屑以为,只有那些落魄不得志的才子们才去营构。这与古典小说的内容和形式有关。它既为杂家之言,自然较少去“宗经”、“载道”、“征圣”,去言修治齐平者们的“雅洁”情志,而是用“摆龙门阵”的方式去讲述些野史趣闻和怪异之事。于是在流播之间,渐渐成为大众百姓的文化娱乐形式,更多地反映他们的生存状态、情感愿望和价值取向。故著名的古典小说,除《红楼梦》之外,大多是源自民间的创造,与上层的雅文化分流,对正统者来说自然有些碍眼。就其美学形式而言,传统文艺样式,多属于表意和表现型,唯小说重写实,重描绘,这也是粗通文墨的人喜欢阅读,不识一字的人喜欢听讲的重要原因。所以,毛泽东说:“村里的老人也喜欢这些故事,常常和我们互相讲过。我认为这些书大概对我影响很大”。

  从文化环境来说,农家子弟毛泽东自小就喜欢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这类“杂书”,也有其必然性。此外在少年毛泽东身上,出现如此明显的速反的文化和文艺选择,自然有带普遍牲的生理年龄方面的原因。就像神话艺术是人类儿童期特有的精神需求和创造一样,最富想象和幻想的少年时代,大都偏爱有曲折故事、形象生动的演义小说和魔幻小说,特别是以理性刻析的形式向他们灌输繁琐的礼仪之道,给他们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的情况下,更容易萌生逆反的文化接受心理。故毛泽东对斯诺说:这些书,“是在容易接受的年龄里读的”。

  当然,年龄因素对少年毛泽东的文化选择来说,并没有特别重要的要意义。渐渐的,他从好奇的欣赏走向主动的自觉的接受。毛泽东所列举的爱读的“旧小说”中,实际上有两类,一是《水浒传》、《西游记》,有“造反”内容,一是《三国演义》、《隋唐》等,传播历史知识。但它们有明显的共同点,这就是颂扬英雄人物。应该说,这是毛泽东从小爱读旧小说的一个心理起点。

  《水浒传》又名《忠义水浒传》,也叫《水浒全传》,传为元末明初人施耐庵创作。描写的是发生在北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以宋江为首的农民起义的事故,其活动范围在山东、河北、江苏一带地区。这个故事的情节,由南宋到元末愈传愈盛,反映人民爱憎分明,成为宋元时代许多农民起义的富有典型性的艺术概括。《水浒传》的主要版本有:(一)百回本。最早出现的百回本是明朝嘉靖年间武定侯郭勋的刻本。内容上在宋江等受招安后,又插入了征辽的故事。(二)一百二十回本。现存最早出现的一百二十回本是明末郁郁堂刻的杨定见本。在此之前,就出现了一百一个回本、一百一十五回本和一百二十四回本。这些书都将百回本的原文大加删节,又平空插入平田虎、王庆的故事,就成为所谓“文间事繁”本。杨定见刊行的一百二十回本,以百回本为底本,增入平田虎、王庆的故事,就成了所渭“事文均繁”本。(三)七十回本,这就是清初出现的金圣叹的七十回本,又称贯华堂本。该本终于卢俊义一梦,无招按及招安以后的故事。金圣叹扬言得到了“古本”,说只有七十回,以后的回数都是后人加的。他在七十回的后半部分作了添写,前面又伪作一篇施耐庵的序,实际上是他作了删增。后人所谓金圣叹“腰斩《水浒》”,就是指的此事。金圣叹这样做,实出于他的思想倾向。他反对“招安”,希望把梁山泊的英雄好汉一网打尽。这个本子流行极广,很长时间代替了百回木和一百二十回本。因为它包括了《水浒传》的精华和主要部分。文字也比其他版本洗练和统一。此后,出现了许多影印、石印、排印、铅印的七十回本。(四)七十一回本。这就是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水浒》。该本把金圣叹的批语删除,伪造的卢俊义的一个“噩梦”作为结束,亦予以删去。依照一百二十回本,恢复原来面目。又相应地把金木的“楔子”略加剪裁,改为第一回,并把最后一回回目“惊噩梦”,恢复为“排座次”。这样,全书的回次就有七十一回了。这是建国后最为通行的版木。到197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印刷了20次。

  对《水浒传》的版本情况,毛泽东也是很熟悉的。这从他1975年8月关于《水浒》的谈话中便可知道:金圣叹把《水浒》砍掉了几十回,“砍掉了,不真实。鲁迅非常不满意金圣叹,专门写了一篇评论金圣叹的文章《谈金圣叹》(见《南腔北调集》)。”又说:“《水浒》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种都要出。把鲁迅这段评语印在前面。”

  《水浒传》中所展示的英雄好汉们形形色色的传奇经历和令人神往的个性、意志和品格,这对受到韶山冲那片封闭土地的束缚,受到逐步发迹而又有些专制的父亲的严格管束,以及耳闻目染半封建社会种种不平等现象的少年毛泽东来说,这些作品的内容无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对斯诺谈到:“我爱看的是中国古代的传奇小说,特别是其中关于造反的故事。”他敬佩和向往这些英雄好汉的义气、侠行、胆识、才干,多少是以艺术欣赏的方式,不自觉地在实现自我角色的转换和情感价值的认同。后来他还谈到过在与父亲发生冲突时,他把父亲比着《水浒》中的贪官,而自己无疑是梁山上那群“替天行道”的好汉。享有凑巧,这种转换和认同,就在毛泽东津津乐道《水浒》等小说故事的那段时间里,这些文学世界里的事情竟也在现实世界中发生了。梁山的故事在他的家乡接二连三的重演。而这些故事用他的话来说“影响了我的一生”。

  1936年同斯诺神话时,他如数家珍似他讲起小时候听说和看到的一些事件,有一年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在长沙有成千成万的人没有吃的。饥民派了一个代表团到抚台衙门请求救济。但抚台傲慢地回答他们说:“为什么你们没有吃的?城里有的是。我就从来没饿过。”当抚台回答的话传到人们耳朵里的时候,他们怒不可遏。他们举行了群众集会,并且组织了一次游行示威。他们攻打巡抚衙门,砍断了作为官厅标志的旗杆,赶走了抚台。后来来了一个新抚台,立即下令逮捕暴动的领袖,其中许多人被杀头,他们头被挂在旗杆上示众,作为对今后的“暴民”的警告。几个卖兰花豆的小贩逃出长沙,把消息传到了韶山。这件事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和同学们展开了讨论。大多数学生都同情“叛乱分子”,但他们仅仅是从旁观者的立场看问题。他们并不明白这同他们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单纯地把它看作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件而感到兴趣,而毛泽东在回忆中却说:“我却始终忘不掸这件事。我觉得造反的人也是些像我自己家里人那样的老百姓,对于他们受到冤屈,我深感不平。”

  韶山一带还发生过一件事。一个秘密会社哥老会的会员们同本地的一个地主发生了冲突。他到法院去控告他们。由于他是个有势力的地主,所以很容易地通过贿赂得到了一个对他有利的判决。哥老会的会员们败诉了。但是他们并不屈服,他们起来反抗,并撤到本地一个叫做浏山的山里,在那里建立了堡寨。政府派军队去攻打他们。那个地主散布谣言说,哥老会打起反旗的时候,曾经杀了一个小孩祭旗。起义的领袖,是一个叫做彭铁匠的人。最后他们被镇压下去了,彭不得不逃亡。后来他终于被捕并被斩首;但是在学生们的心目中,他是一个英雄,因为大家都同情这次起义。毛泽东接着说,“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在我那早有反抗意识的年轻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就在这个时期,我开始有了一定的政治觉悟”

  于是,当他“继续读中国旧小说和故事”的时候,他获得了一种新的视角,他发觉“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从来没有一个农民当主人公”。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阅读古典小说,主要是获得历史知识和少年幻想的直观满足,以及对艺术形象的美感愉悦,那么,这段思索则反映出他的思维开始走向社会内容的评价,不满足于情感的审美体验,还要寻求真和善的价值所在。他的标准自然十分浅近朴实,但却是一个根本的事实:他接触的都是长年辛劳的农民,而文学作品竟不以他们为主角,既然人的生存的首要条件是吃饭,种地的农民就应该是社会生存中最重要的角色,可在艺术美的天地里却没有他们的位置,而让那些不种田不耕地的人充当主角,这实在太不公平了。进一步,他阅读古典小说的收获开始超越文学命题,升华为社会学的命题:统治者拥有并控制着土地,他们“显然让农民替他们种田”。原来,文学创作的不公平,源于社会身份的不均等。小说与社会之间的关联,就这样自然地在毛泽东心目中系结在了一起。于是,他常常对小朋友说:“我们长大了也要写书,写农民的书。”

  如果提出,毛泽东最早是从上述表现替天行道的造反者形象的作品中感受到“革命”的,或许是不过分的。

  关于毛泽东阅读《水浒传》以及受其影响的情况,后面还有条目叙述。这里再顺带说一下毛泽东后来读历史演义和其他“旧小说”的情况。

  1937年1月31日,毛泽东刚进驻延安,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便专门给在国统区开展工作的李克农发了封电信:“请购整个中国历史演义两部(包括各朝史的演义)。”

  1941年1月31日,在给远在苏联的毛岸英、毛岸青写信时,毛泽东又特地给他们寄了一批演义小说和传奇,据他所开列的书单来看,其中包括:《精忠岳传》2册,《兰花梦奇传》1册,《峨嵋剑侠传》4册,《小五义》6册,《续小五义》6册,《水浒传》4册,《薛刚反唐》l册,《清史演义》2册,《洪秀全》2册,《侠义江湖》6册。

  1944年7月28日,在给谢觉哉的信中,特地指点他到范文澜处寻找《明季南北略》及其他明代杂史之类的作品,并说“《容斋随笔》换一函送上,其他笔记性小说我处还有”。1947年9月12日在给儿子毛岸英的信中又说:“你要看历史小说,明清两朝人写的笔记小说”。范文澜40年代送给他的一部《笔记小说大观》,他一直保存,后来带到了北京。

  1967年10月12日,在接见外宾的谈话中,他说,不学点帝王将相,不看古典小说,怎么知道封建主义是什么呢?当作历史材料来学,是有益的。这大体从一个方面反映了毛泽东一生爱读旧小说的原因。
dsbj002
dsbj003
dsbj003
dsbj003
dsbj003
dsbj003



3.把西方的东西引进中国(读郑观应《盛世危言》)






  [原文]
  六十年来,万国通商,中外汲汲,然言维新,言守旧,言洋务,言海防,或是古而非今,或逐未而忘本,求其洞见本原,深明大略者,有几人哉?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应虽不敏,幼读书史,长业贸迁,愤彼族之要求,惜中朝之失策,于是学西文,涉重洋,日与彼都人士交接,察其习尚,访其政教,考其风俗利病得失盛衰之由。乃知其知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院上下同心,教养得法;兴学校,广书院,重技艺,别考课,使人尽其才;讲农学,利水道,化瘠土为良田,使地尽其利:造铁路,设电线,薄税敛,保商务,使物畅其流。其驯致富强,亦具有体用;育才干学堂,论政干议院,君民一体,上下同心,移实而戒虚,谋定而后动,此其体也;轮船大炮,洋抢水雷,铁路电线,此其用也,中国遗其体,而求其用,无论竭蹶步趋,常不相及,就令铁舰成行,铁路四达,果足恃欤?

  ――摘自郑观应《盛世危言・自序》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父亲]要我熟读经书,尤其是他在一次诉讼失败之后,更是这样了,当时他由于他的对手在法庭上引用了一句很合适的经书上的话而败诉。我经常在深夜把我的房间的窗户遮起,好让父亲看不见灯光。就这样我读了一本叫做《盛世危言》的书,我当时非常喜欢这本书。作者是老的改良主义学者,认为中国之所以弱,在于缺乏西洋的装备――铁路、电话、电报、轮船,所以想把这些东西引进中国。我父亲认为读这些书是浪费时间。他要我读一些像经书那样“有用的”东西,可以帮助他打赢官司。

  可是,我看的书,逐渐对我产生影响。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解析]
  13―15岁时,毛泽东离开私塾,辍学在家。开始在地里进行长时间的劳动,给雇工们当助手。白天干一个整劳力的活,晚上替父亲记帐。尽管这样,他还是能够继续学习,贪婪地阅读他能够找到的除了经书以外的一切书籍。这使他父亲很烦恼,因为父亲要他读经书,于是,少年毛泽东只好偷偷地利用晚上的时间读他能找到的“新书”。郑观应的《盛世危言》,就是这个时候读到的。

  《盛世危言》是近代早期改良思想家郑观应的代表著作。郑观应1842年生于广东香山。1858年他放弃了当时一般知识分子热衷的科举考试,到上海学习商务。在此后的20多年,他先后在英商宝顺洋行、太古轮船公司担任买办;同近代有名的洋务派人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一同办过“洋务”;他自己也曾经营过贸易、投资轮船公司,是位熟悉中外贸易的官商。郑观应不仅深谙孔孟之学,而且广泛深入地研究了近代西方的政治制度和科学文化。于1862年写成《救时揭要》,后增订改名《易言》刊行,至1893年再经增补修订,定名《盛世危言》,随即出版。各种版本翻刻发行达10多万本,是当年影响极大的讲西学新法的书。以致能够传到韶山这样闭塞的山村来。此书在戊戌变法前几年,曾由总理衙门印2000部,分发众大臣阅看,影响更腾播朝野。

  该书分5卷,正文57篇,附录19篇。《道器》篇列首,为全书总论,继以《学校》、《西学》、《考试》、《议院》诸论。从前面引述该书“自序”中的一段话可以知道,郑观应是以实行君主立宪体制,发展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当作“富强之本”的;同魏源等人专讲“师夷长技”的观点有区别,更不同于洋务派官僚的“遗其体而求其用”,只重“船坚炮利”的主张。然而,郑观应仍自称“涉足孔孟之道,究心欧美西学”,“中学其本也,西学其末,主以中学,辅以西学”。总之,不敢摆脱孔孟纲常人伦的本体,仍是一个“圣之时者也”的人物。他的改良主张,经过戊成变法失败后,也早已宣告“此路不通”。不过,对于孤处山村的少年毛泽东来说,这本一二十年前出版的书,确是顿开茅塞的读物。其君主立宪和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纲领,还是相当新鲜的,特别是郑观应“以中学为体,辅以西学”的主张,对他很有启发。他意识到中国绝不能守着祖宗的老样子不变了。

  唤起少年毛泽东的爱国精神和“一定的政治觉悟”的书,除了《盛世危言》外,这时他还读了一本小册子《列强爪分之危险》。这本书介绍了日本占领朝鲜、台湾的经过,以及对越南、缅甸宗主权丧失的情景。他后来对斯诺回忆说:“甚至现在我还记得这木小册子的开头一句:‘呜呼,中国其将亡矣!’”“我读了以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我开始认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盛世危言》等著作,展示了一种新的世界观和思想方法,开阔了毛泽东的眼界。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天下国家都处于大变化之中,自己不能守在韶山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应该抓紧学习新知识。他读的书,对他“发生了影响”。这个影响就是他对斯诺说的:“《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复学业的愿望。我也逐渐讨厌田间劳作了。不消说,我父亲是反对这件事的”最后。还是父亲作出让步。得到复学的准许后,毛泽东到另外两处私塾又读了一年。不久,毛泽东的表兄文运昌告诉他,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讲授新学,在那里可学到不少韶山冲里学不到的新东西。毛泽东听了以后很动心。八舅文王钦、堂叔毛麓钟和表兄王季范等也众口一词,都说毛泽东若进了洋学堂,日后会有大出息。毛泽东的父亲经过他们的劝说,认为这也许是一件名利双收的好事,便答应了。临行前,他抄送给父亲一首诗道别。诗中写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年青的毛泽东就抱着这样的志向离开了韶山,走上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
dsbj003
dsbj005
dsbj005
dsbj005
dsbj005
dsbj005



5.有登高一呼之概(读梁启超主编《时务报》、《新民丛报》)






  [原文]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无心读古文。当进我正在读表兄送给我的两本书,讲的是康有为的变法运动。一本是《新民丛报》,是梁启超编的。这两本书我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我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也非常感谢我的表兄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接见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咏昌先生:书十一本,内《盛世危宫》失布匣,《新民丛报》损去首叶,抱歉之至,尚希原谅。

  泽东敬白

  正月十一日

  ――毛泽东1915年2月24日致文咏昌信

  (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4页)

  二十年前,谭嗣同等在湖南倡南学会,招集梁启超麦孟华诸名流,在长沙设时务学堂,发刊《湘报》,《时务报》。一时风起云涌,颇有登高一呼之概。原其所以,则彼时因几千年的大帝国,屡受打击于列强,怨痛愧悔,激而奋发。知道徒然长城渤海,挡不住别人的铁骑和无畏兵船。中国的老法,实在有些不够用。“变法自强”的呼声,一时透衡云澈云梦的大倡。中国时机的转变,在那时候为一个大枢纽。湖南也跟着转变,在那时候为一个大枢纽。

  ――摘自毛泽东1919年7月21日《健学会

  之成立及进行》(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362页)

  梁启超一生有点像虎头蛇尾。他最辉煌的时期是办《时务报》和《清议报》的几年。那时他同康有为力主维新变法。他写的《变法通仪》在《时务报》上连载,立论锋利,条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加上他的文章一反骈体、桐城、八股之弊,清新平易,传诵一时。他是当时最有号召力的政论家。

  粱启超是在两次赴京尝试落第之后,才同康有为、谭嗣同等一起搞“公车上书”的。“戍戍变法”后,流亡日本办《清议报》。其后即逐渐失去革新锋芒,成为顽固的保皇派,拥护君主立宪,反对民主共和。后来,他拥护袁世凯当总统和段棋瑞执政,但也反对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欧战结束后出国游欧,回国后即退出政坛,专心著作和讲学。

  梁启超写政论往往态度不严肃。他讲究文章的气势,但过于铺陈排比;他好纵论中外古今,但往往似是而非,给人以轻率、粗浅之感。他自己也承认有时是信口开河。

  写文章尤其是政论最忌以势吓人,强词夺理。梁启超那个时候写文章的人好卖弄“西学”,喜欢把数学、化学、物理和政治相提并论,用自然科学的术语宋写政论,常常闹出许多笑话。做新闻工作既要知识广博,又要避免肤浅,这不容易做到,但一定要努力学习做到。

  梁启超创办《时务报》开始确实很辛苦,他自己写评论,又要修改别人来稿,全部编排工作和复枝工作都由他一个人承担。后来才增加到七八个人,其中三位主要助手也是广东人。现在我们的报社,动辄数百人、上千人,是不是太多了?

  ――毛泽东1958年4月8日在武昌同吴冷

  西、田家英的谈话(见吴冷西《“五不怕”及其他》第163―164页)

  [解析]

  《时务报》和《新民丛报》,是近代史上资产阶级维新派的主要报刊。均为梁启超(1873―1929)主持。梁1890年起师事康有为,成为其主要助手。1895年后致力于维新变法运动,成为这场运动的主要思想家、宣传家。戊戌变法时脱险赴日本,办《清议报》,继续倡议君主立宪。1905年后,思想趋于保守,反对孙中山的革命派。1912年回国,组织进步党。后反对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晚年致力子学术研究及教育。一生著述甚丰,辑为《饮冰室合集》。其主编的《时务报》于1896年8月创刊于上海,为旬刊。它以变法图存为宗旨,宣传改良主义思想,成为维新派在戊戌变法前的最有影响的报刊。1898年8月停刊。

  《新民丛报》是维新派在戊戌变法后的重要报刊。1902年2月在日本横滨创刊,半月刊,32开本,1907年冬停刊,共出96期,有汇编本。除梁启超外,主要撰稿人有马君武、黄与之、康有为等。创刊号《本报告白》称其宗旨三条,报名“取大学新民之义,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名”;“乐合中西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

  梁启超当时的主要文章和时事性论著,几乎都是在他自己主编的《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上面发表的。在政治上他鼓吹保救光绪皇帝、反对慈禧太后,主张君主立宪。但更重要的是,梁启超在其报刊上面发表了一系列鼓吹西方资产阶级政治文化道德思想的文章,如《天演学初祖达尔文之学说及其传略》、《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乐利主义者之泰斗边沁之学说》、《近世文明初祖二大家之学说》、《论泰西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等等。这样,跟中国传统文化完全不同的价值标准、伦理观念、思维方式和行为规范,得以介绍过来,在长期囿于封建文化观念的中国知识界中,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梁启超的文章,气势奔放,感情丰富,文质并茂,时夹以俚语、韵语及外国语法,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世称“以饱带感情之笔,写流利畅达之文,洋洋万言,雅俗共赏。读时则摄魂忘疲,读竟或怒发冲冠,或热泪湿纸。”同严复相比,梁的西学造诣是不能望其项背的。虽然严译西著与梁的启蒙办报几乎同时面世,但在影响面上,严却远逊于梁。这一方面是由于严文之古雅艰涩,一方面是由于梁文之流畅通晓。梁启超富于进取,学识渊博,人称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在中国近代启蒙运动的早期,他那具有非凡魔力的文章影响了几代知识分子,从朱执信、柳亚子到胡适、蒋梦麟,以陈独秀到吴王章、林伯渠,从鲁迅到郭沫若、邹韬奋,都有过这方面的回忆。故毛泽东说他当时“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是很自然的;认为梁启超的报刊文章有“登高一呼之概”,也是符合实际的。

  毛泽东后来特别欣赏的,认为“立论锋利,条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的《变法通议》,是由《论不变法之害》、《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等20篇论文组成,连载于《时务报》第1期至第43期。它以西方资产阶级进化伦为武器,论证变法势在必行,认为变法是天下公理,变亦变,不变亦变,主动变法,权操诸己,可以救亡图存,否则亡国灭种。揭露封建专制制度的腐朽,抨击封建顽固派的因循守旧。主张变科举、立学校,培育新人。兴工艺专利,发展民族工商业。改革官制,实行君主立宪。议论新颖,文字生动流畅,在知识分子中影响重大,传诵一时,梁启超也因此书而声名大著。

  《新民丛报》于1907年冬季停刊。毛泽东是在1910年下半年在湘乡东山小学堂才读到的,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旧杂志了。但是对于一个来自闭塞山村的少年来说,其中的一系列主张却有振聋发聩之感,自然更启发毛泽东从全新的角度来思考中国,思考人生。如他自己说的,对这些文章,他是“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他从这里受到的影响,一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来他组织“新民学会”,“以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为宗旨”,还可以看出梁启超“新民说”的明显影响。这种新文体也影响他作文章的风格。甚至毛泽东成年之后的文章里,还是不难感受到梁启超式的气势。

  最早借书给他的表兄,是舅父的儿子文运昌,当时他们同在东山学堂念书,前面引述的毛泽东的还书便条现在还留存在韶山纪念馆。

  1911年春,在辛亥革命前夕,毛泽东到长沙湘乡驻省中学堂就读时,也没有放弃对康有为、梁启超的饮佩,在思想上还不清楚改良派与革命派之间的区别,于是写了篇文章,贴在学校的墙上,提出:推翻腐朽的清王朝,组建民国新政府,把孙中山从日本请回来当总统,康有为当总理,梁启超当外交部长!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公开发表政见。

  在以后进入省立高等中学的半年,以及在第一师范的5年半的学习中,他并没有完全忘记梁启超。在现在保存下来的读书批语、笔记和书信中,或隐或显,或直接或间接,都能看到梁启超的影子。

  1913年《讲堂录》所记:“理想者,事实之母也。”便是化用梁启超在《国家思想变迁异同论》里的句意,原文为:“思想者,事实之母也。欲建造何等之事实,必先养成何等之思想。”《讲堂录》里,为解释《易・大过》里“君予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的句意,毛泽东录引了梁启超《新民说・论自由》中的四句话:“狂澜滔滔,一柱屹立。醉乡梦梦,灵台昭然。”

  1915年6月25日,在给湘生的信中谈到自学的重要性时,毛泽东说,“吾举两人闻君。其一康有为。康尝言:吾四十岁以前,学遍中国学问;四十年以后,又吸收西国学问之精华。其一梁启超。梁固早慧,观其自述,亦是先业词章,后治各科。来日之中国,艰难百倍于昔,非有奇杰不足言救济”。康梁在他的心中,是通过自学而有所造就进而成为“奇杰”的典范。同年9月6日,在给萧子升的信中,毛泽东说他曾想离开学校,“以就深山幽泉,读古坟籍,以建基础,效康氏、梁任公之所为,然后下山而涉其新。”

  这年4月,主张帝制的杨度发表《君宪救国论》,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制造舆论。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诸名流起而反对。梁启超在1915年8月22日的一封家信中说:“实不忍坐视此辈鬼域出没,除非天夺吾笔,使不复能属文耳。”曾著《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上大总统书》等文,讥斥“筹安”诸君子,强烈反对帝制复辟。后来参加蔡锷讨袁起义后,梁又连著《军中敬告国人》、《袁政府伪造民意密电》、《袁世凯之解剖》等文,笔力雄浑、锐利酣畅,社会影响很大。毛泽东在第一师范读书,通过学友会,将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3人有关反袁及对时局不满的文章,编印成册,题为《汤康梁三先生对时局之痛言》,广为散发。为请他的好友萧子升题写书名,毛泽东特致一信:“近校中印发汤康梁三先生书文,封面当签署‘汤康梁三先生之时局痛言’十一字,仰吾兄翰赐书为幸,长以此信笺之长减半寸为限,大小真草,随兄为之。须此甚急,可否明天上午赐来?不一。”对于这件事,毛泽东的好友张昆弟在1916年4月28日的日记中又说:“上午八时接润之兄书,并承《汤康梁先生时局痛言》一本,夫康氏素排议共和,今又出面讥帝制,真所谓时中之圣。斯人若出,民国亦之幸矣。”毛泽东和张昆弟都认为,康有为与梁启超能由君主立宪立场转变为拥护共和,反对帝制,这是一件好事。

  1917年8月23日,毛泽东给黎锦熙的信中说:“某公常自谓:‘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挑战’,来日之我与今日之我挑战与否,亦未可知。”这里说的“某公”,便是梁启超。1903年10月,梁在《新民丛报》第38―39号所载之《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中说:“若夫理论,则吾生平最惯与舆论挑战,且不悼以今日之我与昔日之我挑战者也。”以后,他又在《清代学术概论》、《是国历史研究法补编》中说过“今日我与昨日我挑战”的话,可见毛泽东对梁启超的这些论著是熟悉的。

  梁启超在《进化化革命音颉德之学说》一文中,详细介绍了19世纪达尔文进化论的积极鼓吹者颉德的观点,其中说到:“进化之义,在造出未来,其过去及现在,不过一过渡之方便法门耳。斯宾塞屡言牺牲过去以造现在,而不言牺牲现在以造未来。无他,重视现在太过。见有所蔽,而于现在必灭之理未尝措意也。虽然,斯宾塞非全忘未来者。彼尝言曰:‘人群之进化,实由现在之利益与过去之制度相争,而后胜于前之结果也。’又曰:‘国界必当尽破,世界必为大同。’此皆其理想之涉于未来者也。虽然,彼其所根据者,仍在现在,彼盖欲以现在国家思想扩之于人类统一之全社会,未足真称为未来主义也。其在德国,有所谓唯物论者,有所谓国家主义者,有所谓保守党者,有所谓社会党者,要之悉皆以现在主义为基础而已。”“十九世纪者,平民主义之时代也,现在主义之时代也。”

  毛泽东读了这篇文章,并对其观点记得很熟。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说:人类的意志规定行为,人类先有生活之目的“而后成生活内容之模范,恒结为理想,而现于其心目之间。于是务实现真理想,本之以求完成其本质,发展其生活之动作,而定其价值焉。”毛泽东读到这段话后,随即用梁启超《进化论革命者胡德之学说》中的观点来批注:“梁任公有将来观念与现在主义之文,即此段之意。”

  1919年8月4日,毛泽东又在他主办的《湘江评论》上发表《本会总记》的文章,阐述由他实际主持的湖南学生联合会及湖南学生运动的渊源由来,开篇便述及1897年由熊希龄在长沙创办的新式学堂――时务学堂,梁启超时任该校中文总教习。翌年戊戌变法失败,学校遂被撤消。毛泽东接着说:“时务以短促的寿命,却养成了若干勇敢有为的青年,此时的学校,大都以鼓吹革命为校风”。“时务虽倒,而明德方兴。”后来一些学堂的学生,在“案头的乱书堆中,或抽屉里面,常秘置着两样东西,一样是梁启超等所做的《新民丛报》,一样是汪精收、宋教仁等所做的《民报》。”

  以上种种,说明青年毛泽东始终把梁启超及其著述,看成清末领导思想界革新潮流的代表。以至到60年代的时候,他还对刘斐说:当时自己“受到梁启超办的《新民丛报》的影响,觉得改良主义也不错,想向资本主义找出路”(刘斐《难忘的教诲》,1979年1月2日《人民日报》)。1964年12月20日的一次谈话中,毛泽东又对人说,近代史也得看看,你得看《新民丛报》,你得看梁启超的《饮冰室合集》。

  当然,毛泽东晚年对梁启超文章的评价更为客观、全面了。这一点,反映在我们前面引述的1958年4月同吴冷西、田家英的谈话当中。但对梁的办报和文章风格,则始终是肯定的。
dsbj005
dsbj004
dsbj004
dsbj004
dsbj004
dsbj004



4.经世要务――讲求(读顾炎武《日知录》)






  非器则道无所寓。(眷一《形而下者谓之器》)习六艺之文,考百王之典,综当代之务。(卷七《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卷十三《正始》)――摘自顾炎武《日知录》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昆山顾宁人先生,生长世族,少负绝异之资,潜心古学,九经诸史,略能背诵。尤留心当世之故,实录奏报,手自钞节,经世要务,――讲求。当明末年,奋欲有所自树,而迄不得试,穷约以老。然忧天悯人之志,未尝少衰。事关民主国命者,必穷源溯本,讨论其所以然。足迹半天下,所至交其贤豪长者,考其山川风俗,疾苦利病,如指诸掌。

  ――摘自毛译东1913午10月至12月《讲堂录》,原文出自潘耒《日知录序》(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599页:

  惟北方之强,任金革死而不厌;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烈士武臣,多出凉州。清之初世,颜习斋、李刚主文而兼武。习斋远跋千里之外,学击创之术于塞北,与勇士角而胜焉。故其言曰:“文武缺一岂道乎?”顾炎武,南人也,好居于北,不喜乘船乘而喜马。此数古人者,皆可师也。

  ――摘自毛泽东1917年4月《体育之研究》

  (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68页)

  [解析]
  顾炎武(1613―1682),明清之际思想家,学者。字宁人,江苏昆山亭林镇人,故又号亭林。早年参加复社,议论朝政,反对宦官专权。留心经世致用之学,注意民生利病和国家大事。辑有《天下郡国利病书》。明亡后,清兵南下,参加抗清斗争。后半生遍历华北各地,结交豪杰、观察山川形势,时刻意图恢复,拯求民族沦亡。晚年累次拒绝清廷之召。主要著作有《日知录》、《顾亭林诗文集》等。《日知录》共32卷,是读书札记,按经义、吏治、财赋、史地、兵事、艺文等分类编人。书以“明道”“救世”为宗旨,包括作者全部学术思想。顾炎武的学生潘耒(1646―1708)为这部书写了《序言》,把顾炎武从事实地考察,讲求实学的精神阐述得非常清楚。毛泽东不但恭谨抄录,而且还把它正为立身行事的准则。

  毛泽东19l0年秋到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随后对顾炎武“明道教世”之学有扭浅了解。同同学萧子
dsbj006
dsbj006
dsbj006
dsbj006
dsbj006



6.立宪君主为人民拥戴(读梁启超《新民说》)






  国家如一公司,朝廷则公司之事务所;而握朝廷之权者,则事务所之总办也。国家如一村市,朝廷则村市之会馆;而握朝廷之权者,则会馆之值理也。两者性质不同,而其大小轻重自不可相越。故法王路易十四“朕即国家也”一语,至今以为大逆不道,欧美五尺童子闻之莫不唾骂焉。夫国之不可以无朝廷,固也,故常推爱国之心以爱及朝廷,是亦爱人及屋爱屋及乌之意云尔。若夫以乌为屋也,以屋为人也,以爱屋爱乌为即爱人也,浸假爱乌而忘其屋,爱屋而忘其人也,欲不为之病狂,不可得也。固有国家思想者,亦爱朝廷。而爱朝廷者未必皆有国家思想。朝廷由正式而成立者,则朝廷为国家之代表,爱即所以爱国家也。朝廷不以正式而成立者,则朝廷为国家之蠢贼,正朝廷乃所以爱国家也。

  ――摘自梁启超《新民说・论国家思想》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正式而成立者,立宪之国家,宪法为人民所制定,君主为人民所拥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专制之国家,法令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说诚服者。前者,如现今之英、日诸国;后者,如中国数千年来盗窃得国之列朝也。

  ――毛泽东1910年下半年读梁启超《新民

  说・论国家思想》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5页注④)

  我还记得我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说光绪皇帝和兹禧太后都已死去的――虽然新皇帝宣统(溥仪)已经在朝两年了。那时我还不是一个反对帝制派;说实在的,我认为皇帝像大多数官吏一样都是诚实、善良和聪明的人。他们不过需要康有为帮助他们变法罢了。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同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解析]

  《新民说》,是梁启超陆续发表于《新民丛报》第1号(1902年2月8日)至第72号(1906年1月6日)上20篇论文的合称。这20篇论文题目为:1.叙论;2.论新民为今日中国第一急务;3.释新民主义;4.就优胜劣败之理以证新民之结果而论及取法之所宜;5,论公德;6.论国家思想;7.论进取冒险;8.论权利思想;9.论自由;10.论自治;11.论进步(一名论中国群治不进之原因);12.论自尊;13.论合群;14.论生利分利;15.论毅力;16.论义务思想;17.论尚武;18.论私德;19.论民气;20.论政治能力。梁启超在这些论文中反复阐述这样的论点:中国国民缺乏公德、私德、国家、权利和义务思想,多“奴性”而少“独立”,可谓“民智低下”,“智慧不开”。认为只有有了新的国民,才可能有新的国家,新的政治。“欲维新我国,当先维新我民”,“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无新国家”。为什么呢?因为“国民之文明程度高者,虽偶有暴君污吏,虔刘一时,而其民力自能补救之而整顿之”。所以,“民德、民智、民力,实为政治、学术、技乞之大原”,“欲救今日之中国,莫急于以新学说变其思想”。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梁启超不遗余力地进行启蒙宣传。他的这些文章,一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以进化论为理论基础的新民说,也正是梁启超在这个时候的中心思想。

  《新民说》第6节《论国家思想》,载于《新民丛报》第4号。该文解说了“国家”和“朝廷”两个概念的差异。现在韶山纪念馆里,还保存了一本当年毛泽东读过的《新民丛报》第4号,以及毛泽东在其中一段话旁边的批语。作批语的时间,当是1910年下半年在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期间。毛泽东的批语,总的思想没有越出梁启超原文的范围,但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少年,能够如此理解和接受这些思想,总是难能可贵的。这是我们现在见到的毛泽东对政治、对历史见解的最早文字记录。即使不说是他的史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领悟力是过人的,而且还有所发挥。梁启超用了“正式成立”一语,用现在的语汇来表达,即“具有合法性”的意思。少年毛泽东做出了解释,只有立宪国家、宪法由人民制定的国家,才是具有合法性的。他认为数千年来中国的封建君主制度,只不过是“盗窃得国”,都是不具备合法性的。由此可见,毛泽东在读《新民丛报》的时候,就在思考着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是一种十分可贵的读书态度。后来他投身子改造中国与世界的斗争,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梁启超把“国家”和“朝廷”(政府)分开来观察的思想,后来毛泽东也作过类似的表述。例如1939年在延安,在纪念五四运动20周年的讲演中,就说了“五四运动正是做了反对卖国政府的工作,所以它是革命的运动”。

  梁启超区分“国家”和朝廷”,自然不是为了推翻既有的清政府,而希望采用“立宪”制度使它更“合理”、更“正式”一些。对于帝制,他当时是不反对的。对于少年毛泽东来说,也是这样。他当时的思想还没有超出维新改良,甚至可以说,由于环境的闭塞,在1910年的时候,他才刚刚开始接触维新改良的思想。所以,他在1936年同斯诺谈话时回忆这段日子,不讳言自己当时相信皇帝是诚实善良的,只不过需要康有为、梁启超这样的人物帮助他们改良现政府而已。梁启超《新民说》中《论国家思想》,其进步的一面,是批判了“朕即国家”的传统政治观念和以“忠君”寓爱国的奴才心理;其消极的一面,是鼓吹君言立宪和开明君主论。毛泽东的批语则说明他当时也把君与民视为一个统一体,君无民为支撑则为“盗窃得国”,而君为民所拥戴,那么,国家与政府就可合而为一了,而其前提,便是搞“立宪之国家”。

  当时,毛泽东对中外开明的和有作为的君主,是很崇拜的。1936年他对斯诺回忆自己在湘乡东山小学堂读书的情况时还说:“关于中国古代帝王尧、舜、秦皇、汉武的记载使我着迷,我读了许多有关他们的书。同时我也学了一些外国历史和地理。在一篇讲美国革命的文章里,我第一次听到美国这个国家,里面有这样的话:‘经过八年苦战,华盛顿获得胜利,弄建立了他的国家。’在一部叫做《世界英杰传》的书里,我也读到了拿破仑、俄国叶卡德琳娜女皇、彼得大帝、威灵顿、格拉斯顿、卢梭、孟德斯鸿和林肯。”这部书毛泽东是从当时的同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