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三卷 南岳派一(5)
二、【马祖一禅师法嗣(南岳下二世)】(4)
【11、西堂智藏禅师】
虔州西堂智藏禅师,虔化廖氏子。八岁从师,二十五具戒。有相者睹其殊表,谓之曰:「骨气非凡,当为法王之辅佐也。」师遂参礼大寂,与百丈海禅师同为入室,皆承印记。
一日,大寂遣师诣长安,奉书于忠国师。国师问曰:「汝师说甚么法?」师从东过西而立。国师曰:「秖这个更别有?」师却从西过东边立。国师曰:「这个是马师底,仁者作么生?」
师曰:「早个呈似和尚了也。」寻又送书上径山,﹝语在国一章。﹞属连帅路嗣恭延请大寂居府,应期盛化。师回郡,得大寂付授衲袈裟,令学者亲近。僧问:「马祖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西来意。」
祖曰:「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得问取智藏。」其僧乃来问师。
师曰:「汝何不问和尚?」僧曰:「和尚令某甲来问上座。」
师曰:「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得问取海兄去。」僧又去问海。﹝百丈和尚。﹞海曰:「我到这里却不会。僧乃举似马祖。
祖曰:「藏头白,海头黑。」马祖一日问师曰:「子何不看经?」
师曰:「经岂异邪?」
祖曰:「然。虽如此,汝向后为人也须得。」
曰:「智藏病思自养,敢言为人。」
祖曰:「子末年必兴于世。」师便礼拜。马祖灭后,师唐贞元七年,众请开堂。
李尚书尝问僧:「马大师有甚么言教?」
僧曰:「大师或说即心即佛,或说非心非佛。」
李曰:「总过这边。」李却问师:「马大师有甚么言教?」师呼李翱!李应诺。
师曰:「鼓角动也。」师普请次,曰:「因果历然,争柰何!争柰何!」时有僧出,以手托地。
师曰:「作甚么?」
曰:「相救!相救!」
师曰:「大众!这个师僧犹较些子。」僧拂袖便走。
师曰:「师子身中虫,自食师子肉。」僧问:「有问有答,宾主历然。无问无答时如何?」
师曰:「怕烂却那!」﹝后有僧举问长庆,庆云:「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中何曾见一人?」制空禅师谓师曰:「日出太早生。」
师曰:「正是时。」师住西堂,后有一俗士问:「有天堂地狱否?」
师曰:「有。」
曰:「有佛法僧宝否?」
师曰:「有。」更有多问,尽答言。有曰:「和尚恁么道莫错否?」
师曰:「汝曾见尊宿来邪?」
曰:「某甲曾参径山和尚来。」
师曰:「径山向汝作么生道?」
曰:「他道一切总无。」
师曰:「汝有妻否?」
曰:「有。」
师曰:「径山和尚有妻否?」
曰:「无。」
师曰:「径山和尚道无即得。」俗士礼谢而去。师元和九年四月八日归寂。宪宗谥大宣教禅师。穆宗重谥大觉禅师。
【12、章敬怀晖禅师】
京兆府章敬寺怀晖禅师,泉州谢氏子。上堂:「至理亡言,时人不悉。强习他事,以为功能。不知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灵烛妙明,非假锻炼。为不了故,取于物象。但如捏目,妄起空华,徒自疲劳,枉经劫数。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不亏实相。僧问:「心法双亡,指归何所?」
师曰:「郢人无污,徒劳运斤。」
曰:「请师不返之言。」
师曰:「即无返句。」﹝后僧举问洞山,山云:「道即甚道,罕遇作家。」﹞百丈和尚令僧来候,师上堂次,展坐具,礼拜了,起来拈师一只靸鞋,以衫袖拂却尘了,倒覆向下。
师曰:「老僧罪过!」或问:「祖师传心地法门,为是真如心,妄想心,非真非妄心?为是三乘教外别立心?」
师曰:「汝见目前虚空么?」
曰:「信知常在目前,人自不见。」
师曰:「汝莫认影像?」
曰:「和尚作么生?」师以手拨空三下,曰:「作么生即是。」
师曰:「汝向后会去在!」有僧来,绕师三匝,振锡而立。
师曰:「是!是!」﹝长庆代云:「和尚佛法身心何在?」﹞其僧又到南泉,亦绕南泉三匝,振锡而立。泉曰:「不是!不是!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僧曰:「章敬道是,和尚为甚么道不是?」泉曰:「章敬即是,是汝不是。」﹝长庆代云:「和尚是甚么心行?」云居锡云:「章敬未必道是,南泉未必道不是。」又云:「这僧当初但持锡出去,恰好。」﹞小师行脚回,师问曰:「汝离此间多少年邪?」
曰:「离和尚左右将及八年。」
师曰:「办得个甚么?小师于地画一圆相。
师曰:「秖这个,更别有?」小师乃画破圆相,便礼拜。
师曰:「不是!不是!」僧问:「四大五蕴身中,阿那个是本来佛性?」师乃呼僧名,僧应诺。师良久曰:「汝无佛性。」唐元和十三年示灭,谥大觉禅师。
【13、大珠慧海禅师】
越州大珠慧海禅师,建州朱氏子。依越州大云寺智和尚受业。初参马祖,祖问:「从何处来?」
曰:「越州大云寺来。」
祖曰:「来此拟须何事?」
曰:「来求佛法。」
祖曰:「我这里一物也无,求甚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么!」
曰:「阿那个是慧海宝藏?」
祖曰:「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
师于言下,自识本心。不由知觉,踊跃礼谢。师事六载后,以受业师老,遽归奉养,乃晦迹藏用,外示痴讷。自撰顿悟入道要门论一卷。
法侄玄晏窃出江外,呈马祖。祖览讫,告众曰:「越州有大珠,圆明光透自在,无遮障处也。」
众中有知师姓朱者,相推来越寻访依附,﹝时号大珠和尚。﹞
师谓曰:「禅客!我不会禅,并无一法可示于人。不劳久立,且自歇去。」时学侣渐多,日夜叩激,事不得已,随问随答,其辩无碍。时有法师数人来谒,曰:「拟伸一问,师还对否?」
师曰:「深潭月影,任意撮摩。」
问:「如何是佛?」
师曰:「清潭对面,非佛而谁?」众皆茫然。﹝法眼云:「是即没交涉。」﹞僧良久,又问:「师说何法度人?」
师曰:「贫道未曾有一法度人。」
曰:「禅师家浑如此。」师却问:「大德说何法度人?」
曰:「讲金刚经。」
师曰:「讲几座来?」
曰:「二十余座。」
师曰:「此经是阿谁说!」僧抗声曰:「禅师相弄,岂不知是佛说邪?」
师曰:「若言如来有所说法,则为谤佛。是人不解我所说义。若言此经不是佛说,则是谤经。请大德说看!」
僧无对。师少顷,又问:「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大德且道:阿那个是如来?」
曰:「某甲到此却迷去!」
师曰:「从来未悟,说甚却迷?」
曰:「请禅师为说。」
师曰:「大德讲经二十余座,却不识如来!」僧礼拜曰:「愿垂开示。」
师曰:「如来者,是诸法如义,何得忘却?」
曰:「是诸法如义。」
师曰:「大德!是亦未是?」
曰:「经文分明,那得未是?」
师曰:「大德如否?」
曰:「如。」
师曰:「木石如否?」
曰:「如。」
师曰:「大德如同木石如否?」
曰:「无二。」
师曰:「大德与木石何别?」僧无对。良久,却问:「如何得大涅槃?」
师曰:「不造生死业。」
曰:「如何是生死业?」
师曰:「求大涅槃,是生死业。舍垢取净,是生死业。有得有证,是生死业。不脱对治门,是生死业。」
曰:「云何即得解脱?」
师曰:「本自无缚,不用求解。直用直行,是无等等。」
曰:「禅师如和尚者,实谓希有。」礼谢而去。
有行者问:「即心即佛,那个是佛?」
师曰:「汝疑那个不是佛,指出看!」者无对。
师曰:「达即遍境是,不悟永乖疏。」律师法明谓师曰:「禅师家,多落空。」
师曰:「却是座主家落空。」明大惊曰:「何得落空?」
师曰:「经论是纸墨文字,纸墨文字者,俱是空设于声上,建立名句等法,无非是空。座主执滞教体,岂不落空?」明曰:「禅师落空否?」
师曰:「不落空。」明曰:「何得却不落空?」
师曰:「文字等皆从智慧而生,大用现前,那得落空!」明曰:「故知一法不达,不名悉达。」
师曰:「律师不唯落空,兼乃错会名言。」明作色曰:「何处是错处?」
师曰:「未辨华竺之音,如何讲说?」明曰:「请禅师指出错处!」
师曰:「岂不知悉达是梵语邪?」明虽省过,而心犹愤然。﹝梵语具云:「萨婆曷刺他悉陀。」中国翻云:「一切义成。」旧云:「悉达多,犹是讹略梵语也。」﹞
又曰:「夫经律论是佛语,读诵依教奉行,何故不见性?」
师曰:「如狂狗趁块,师子咬人。经律论是性用,读诵者是性法。」明曰:「阿弥陀佛有父母及姓否?」
师曰:「「阿弥陀姓憍尸迦,父名月上,母名殊胜妙颜。」明曰:「出何教文?」
师曰:「出鼓音王经。」法明礼谢,赞叹而退。
有三藏法师问:「真如有变易否?」
师曰:「有变易。」藏曰:「禅师错也。」师却问三藏:「有真如否?」
曰:「有。」
师曰:「若无变易,决定是凡僧也。岂不闻善知识者,能回三毒为三聚净戒,回六识为六神通,回烦恼作菩提,回无明为大智。真如若无变易,三藏真是自然外道也。」藏曰:「若尔者,真如即有变易也。」
师曰:「若执真如有变易,亦是外道。」
曰:「禅师适来说真如有变易,如今又道不变易,如何即是的当?」
师曰:「若了了见性者,如摩尼珠现色,说变亦得,说不变亦得。若不见性人,闻说真如变易,便作变易解会,说不变易,便作不变易解会。」藏曰:「故知南宗实不可测。」有道流问:「世间还有法过于自然否?」
师曰:「有。」
曰:「何法过得?」
师曰:「能知自然者。」
曰:「元气是道不?」
师曰:「元气自元气,道自道。」
曰:「若如是者,则应有二也。」
师曰:「知无两人。」又问:「云何为邪?云何为正?」
师曰:「心逐物为邪,物从心为正。」
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师曰:「用功。」
曰:「如何用功?」
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师曰:「不同。」
曰:「何故不同?」
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律师杜口。
韫光大德问:「禅师自知生处否?」
师曰:「未曾死,何用论生?」知生即是无生。法无离生,法有无生。祖师曰:『当生即不生。』」
曰:「不见性人,亦得如此否?」
师曰:「自不见性,不是无性。何以故,见即是性,无性不能见。识即是性,故名识性。了即是性,唤作了性。能生万法,唤作法性,亦名法身。马鸣祖师云:『所言法者,谓众生心,若心生故,一切法生。若心无生,法无从生,亦无名字。迷人不知法身无象,应物现形,遂唤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华,无非般若。黄华若是般若,般若即同无情。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吃笋,应总吃法身也。』如此之言,宁堪齿录。对面迷佛,长劫希求,全体法中,迷而外觅。是以解道者,行住坐卧,无非是道。悟法者,纵横自在,无非是法。」
光又问:「太虚能生灵智否?」真心缘于善恶否?贪欲人是道否?执是执非人向后心通否?触境生心人有定否?住寂寞人有慧否?怀傲物人有我否?执空执有人有智否?寻文取证人、苦行求佛人、离心求佛人、执心是佛人,此智称道否?请禅师一一为说。」
师曰:「太虚不生灵智。真心不缘善恶。嗜欲深者机浅。是非交争者未通。触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机者慧沉。傲物高心者我壮。执空执有者皆愚。寻文取证者益滞。苦行求佛者俱迷。离心求佛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
曰:「若如是,毕竟无所有也。」
师曰:「毕竟是大德,不是毕竟无所有。」光踊跃礼谢而去。问:「儒、释、道三教同异如何?」
师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总从一性上起用,机见差别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同异也。」
【14、百丈惟政禅师】
洪州百丈山惟政禅师,有老宿见日影透窗,问师:「为复窗就日,日就窗?」
师曰:「长老房中有客,归去好!」师问南泉:「诸方善知识,还有不说似人底法也无?」
曰:「有。」
师曰:「作么生?」
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师曰:「恁么则说似人了也。」
曰:「某甲即恁么,和尚作么生?」
师曰:「我又不是善知识,争知有说不说底法?」
曰:「某甲不会,请和尚说。」
师曰:「我太煞,与汝说了也!」僧问:「如何是佛佛道齐?」
师曰:「定也。」师因入京,路逢官人吃饭,忽见驴鸣。官人召曰:「头陀!」师举头,官人却指驴,师却指官人。﹝法眼别云:「但作驴鸣。」﹞
【15、泐潭法会禅师】
洪州泐潭法会禅师,问马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祖曰:「低声!近前来,向汝道!」师便近前,祖打一掴曰:「六耳不同谋,且去。来日来。」师至来日,独入法堂曰:「请和尚道。」
祖曰:「且去!待老汉上堂出来问,与汝证明。」师忽有省,遂曰:「谢大众证明。」乃绕法堂一匝,便去。
【16、杉山智坚禅师】
池州杉山智坚禅师,初与归宗、南泉行脚时,路逢一虎,各从虎边过了。
泉问归宗:「适来见虎似个甚么?」宗曰:「似个猫儿。」
宗却问师,师曰:「似个狗子。」又问南泉,泉曰:「我见是个大虫。」师吃饭次,南泉收生饭,乃曰:「生聋!」
师曰:「无生。」泉曰:「无生犹是末。」泉行数步,师召曰:「长老!」泉回头曰:「作么?」
师曰:「莫道是末。」普请择蕨次,南泉拈起一茎曰:「这个大好供养。」
师曰:「非但这个,百味珍羞,他亦不顾。」泉曰:「虽然如是,个个须尝过始得。」﹝玄觉云:「是相见语,不是相见语。」﹞僧问:「如何是本来身?」
师曰:「举世无相似。」
【17、泐潭惟建禅师】
洪州泐潭惟建禅师,一日在法堂后坐禅。马祖见,乃吹师耳,两吹师起。见是祖,却复入定。祖归方丈,令侍者持一碗茶与师。师不顾,便自归堂。
【18、茗溪道行禅师】
澧州茗溪道行禅师,尝曰:「吾有大病,非世所医。」﹝后僧问曹山:「古人曰:『吾有大病,非世所医。』未审是甚么病?」山曰:「攒簇不得底病。」
曰:「一切众生还有此病也无?」山曰:「人人尽有。」
曰:「和尚还有此病也无?」山曰:「正觅起处不得。」
曰:「一切众生为甚么不病?」山曰:「一切众生若病,即非众生。」
曰:「未审诸佛还有此病也无?」山曰:「有。」
曰:「既有,为甚么不病?」山曰:「为伊惺惺。」﹞
僧问:「如何修行?」
师曰:「好个阿师!莫客作。」
曰:「毕竟如何?」
师曰:「安置即不堪。」
问:「如何是正修行路?」
师曰:「涅槃后有。」
曰:「如何是涅槃后有?」
师曰:「不洗面。」
曰:「学人不会。」
师曰:「无面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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