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133|正史

《宋史》列传133


○张九成 胡铨 廖刚 李迨 赵开

张九成,字子韶,其先开封人,徙居钱塘。游京师,从杨时学。权贵托人致币 曰:"肯从吾游,当荐之馆阁。"九成笑曰:"王良尚羞与嬖奚乘,吾可为贵游客 耶?"

绍兴二年,上将策进士,诏考官,直言者置高等。九成对策略曰:"祸乱之作, 天所以开圣人也。愿陛下以刚大为心,无以忧惊自沮。臣观金人有必亡之势,中国 有必兴之理。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金皆有焉。刘豫背叛君 亲,委身夷狄,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前世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尚。 去谗节欲,远佞防奸,皆中兴之本也。今闾巷之人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陛下贵为 天子,冬不得温,夏不得清,昏无所定,晨无所省,感时遇物,凄惋于心,可不思 所以还二圣之车乎?"又言:"阉寺闻名,国之不祥也,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臣 之所忧也。当使之安扫除之役,凡结交往来者有禁,干预政事者必诛。"擢置首选。 杨时遗九成书曰:"廷对自中兴以来未之有,非刚大之气,不为得丧回屈,不能为 也。"

授镇东军签判,吏不能欺。民冒鹾禁,提刑张宗臣欲逮捕数十人,九成争之。 宗臣曰:"此事左相封来。"九成曰:"主上屡下恤刑之诏,公不体圣意而观望宰 相耶?"宗臣怒,九成即投檄归。从学者日众,出其门者多为闻人。

赵鼎荐于朝,遂以太常博士召。既至,改著作佐郎,迁著作郎,言:"我宋家 法,曰仁而已。仁之发见,尤在于刑。陛下以省刑为急,而理官不以恤刑为念。欲 诏理官,活几人者与减磨勘。"从之。除浙东提刑,力辞,乃与祠以归。

未几,召除宗正少卿、权礼部侍郎兼侍讲,兼权刑部侍郎。法寺以大辟成案上, 九成阅始末得其情,因请覆实,囚果诬服者。朝论欲以平反为赏,九成曰:"职在 详刑,可邀赏乎?"辞之。

金人议和,九成谓赵鼎曰:"金实厌兵,而张虚声以撼中国。"因言十事,彼 诚能从吾所言,则与之和,使权在朝廷。鼎既罢,秦桧诱之曰:"且成桧此事。" 九成曰:"九成胡为异议,特不可轻易以苟安耳。"桧曰:"立朝须优游委曲。" 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直人。"上问以和议,九成曰:"敌情多诈,不可不察。"

因在经筵言西汉灾异事,桧甚恶之,谪守邵州。既至,仓库虚乏,僚属请督酒 租宿负、苗绢未输者,九成曰:"纵未能惠民,其敢困民耶?"是岁,赋入更先他 时。中丞何铸言其矫伪欺俗,倾附赵鼎,落职。

丁父忧,既免丧,秦桧取旨,上曰:"自古朋党畏人主知之,此人独无所畏, 可与宫观。"先是,径山僧宗杲善谈禅理,从游者众,九成时往来其间。桧恐其议 己,令司谏詹大方论其与宗杲谤讪朝政,谪居南安军。在南安十四年,每执书就明, 倚立庭砖,岁久双趺隐然。广帅致籝金,九成曰:"吾何敢苟取。"悉归之。桧死, 起知温州。户部遣吏督军粮,民苦之,九成移书痛陈其弊,户部持之,九成即丐祠 归。数月,病卒。

九成研思经学,多有训解,然早与学佛者游,故其议论多偏。宝庆初,特赠太 师,封崇国公,谥文忠。

胡铨,字邦衡,庐陵人。建炎二年,高宗策士淮海,铨因御题问"治道本天, 天道本民",答云:"汤、武听民而兴,桀、纣听天而亡。今陛下起干戈锋镝间, 外乱内讧,而策臣数十条,皆质之天,不听于民。"又谓:"今宰相非晏殊,枢密、 参政非韩琦、杜衍、范仲淹。"策万余言,高宗见而异之,将冠之多士,有忌其直 者,移置第五。授抚州军事判官,未上,会隆祐太后避兵赣州,金人蹑之,铨以漕 檄摄本州幕,募乡丁助官军捍御,第赏转承直郎。丁父忧,从乡先生萧楚学《春秋》。

绍兴五年,张浚开督府,辟湖北仓属,不赴。有诏赴都堂审察,兵部尚书吕祉 以贤良方正荐,赐对,除枢密院编修官。

八年,宰臣秦桧决策主和,金使以"诏谕江南"为名,中外汹汹。铨抗疏言曰:

臣谨案,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虏。专务诈 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 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 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 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 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 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 胡服。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

夫三尺童子至无识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 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耶?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 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 以此说啖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 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尽 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 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 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

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北面臣虏,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 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丑虏陆梁,伪豫入寇,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 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校之往时蹈海之危,固已万万,偿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 我岂遽出虏人下哉?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 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 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 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 君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责 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愎谏,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 侍臣佥议可否,是盖畏天下议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 无人,吁,可惜哉!

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衽之 区,而为衣裳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则桧也不 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 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敢可否事。桧曰虏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 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谏、侍从议矣。"呜 呼!参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臣窃谓秦桧、孙 近亦可斩也。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 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 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邪!

书既上,桧以铨狂妄凶悖,鼓众劫持,诏除名,编管昭州,仍降诏播告中外。 给、舍、台谏及朝臣多救之者,桧迫于公论,乃以铨监广州盐仓。明年,改签书威 武军判官。十二年,谏官罗汝楫劾铨饰非横议,诏除名,编管新州。十八年,新州 守臣张棣讦铨与客唱酬,谤讪怨望,移谪吉阳军。

二十六年,桧死,铨量移衡州。铨之初上书也,宜兴进士吴师古锓木传之,金 人募其书千金。其谪广州也,朝士陈刚中以启事为贺。其谪新州也,同郡王延珪以 诗赠行。皆为人所讦,师古流袁州,廷珪流辰州,刚中谪知虔州安远县,遂死焉。 三十一年,铨得自便。

孝宗即位,复奉议郎、知饶州。召对,言修德、结民、练兵、观衅,上曰: "久闻卿直谅。"除吏部郎官。隆兴元年,迁秘书少监,擢起居郎,论史官失职者 四:一谓记注不必进呈,庶人主有不观史之美;二谓唐制二史立螭头之下,今在殿 东南隅,言动未尝得闻;三谓二史立后殿,而前殿不立,乞于前后殿皆分日侍立; 四谓史官欲其直前,而阁门以未尝预牒,以今日无班次为辞。乞自今直前言事,不 必预牒阁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诏从之。兼侍讲、国史院编修官。因讲《礼记》, 曰:"君以礼为重,礼以分为重,分以名为重,愿陛下无以名器轻假人。"

又进言乞都建康,谓:"汉高入关中,光武守信都。大抵与人斗,不搤其亢, 拊其背,不能全胜。今日大势,自淮以北,天下之亢与背也,建康则搤之拊之之地 也。若进据建康,下临中原,此高、光兴王之计也。"

诏议行幸,言者请纾其期,遂以张浚视师图恢复,侍御史王十朋赞之。克复宿 州,大将李显忠私其金帛,且与邵宏渊忿争,军大溃。十朋自劾。上怒甚,铨上疏 愿毋以小衄自沮。

时旱蝗、星变,诏问政事阙失,铨应诏上书数千言,始终以《春秋》书灾异之 法,言政令之阙有十,而上下之情不合亦有十,且言:"尧、舜明四目,达四聪, 虽有共、鲧,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汉成帝杀王 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灵帝杀窦武、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梁武信朱异,侯 景斩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唐明皇逐张九龄,安、史 胎祸而不得闻。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召逐客,与臣同召者张焘、辛次膺、王大宝、 王十朋,今焘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又将去,惟臣在尔。以言为讳,而 欲塞灾异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

铨又言:"昔周世宗为刘旻所败,斩败将何徽等七十人,军威大震,果败旻, 取淮南,定三关。夫一日戮七十将,岂复有将可用?而世宗终能恢复,非庸懦者去, 则勇敢者出耶!近宿州之败,士死于敌者满野,而败军之将以所得之金赂权贵以自 解,上天见变昭然,陛下非信赏必罚以应天不可。"其论纳谏曰:"今廷臣以箝默 为贤,容悦为忠。驯至兴元之幸,所谓'一言丧邦'。"上曰:"非卿不闻此。"

金人求成,铨曰:"金人知陛下锐意恢复,故以甘言款我,愿绝口勿言'和' 字。"上以边事全倚张浚,而王之望、尹穑专主和排浚,铨廷责之。兼权中书舍人、 同修国史。张浚之子栻赐金紫,铨缴奏之,谓不当如此待勋臣子。浚雅与铨厚,不 顾也。

十一月,诏以和戎遣使,大询于庭,侍从、台谏预议者凡十有四人。主和者半, 可否者半,言不可和者铨一人而已,乃独上一议曰:"京师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 圣播迁自何主和,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议 者乃曰:'外虽和而内不忘战。'此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一溺于和,不能自振, 尚能战乎?"除宗正少卿,乞补外,不许。

先是,金将蒲察徒穆、大周仁以泗州降,萧琦以军百人降,诏并为节度使。铨 言:"受降古所难,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梁武时侯景以河南来奔, 未几而陷台城;宣、政间郭药师自燕云来降,未几为中国患。今金之三大将内附, 高其爵禄,优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善矣。然处之近地,万一包藏祸心,或为内 应,后将噬脐,愿勿任以兵柄,迁其众于湖、广以绝后患。"

二年,兼国子祭酒,寻除权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灾异避殿减膳,诏廷臣言阙 政急务。铨以振灾为急务,议和为阙政,其议和之书曰:

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变,皆在和议,则丑虏之不可与和,彰彰然矣。 肉食鄙夫,万口一谈,牢不可破。非不知和议之害,而争言为和者,是有三说焉: 曰偷懦,曰苟安,曰附会。偷懦则不知立国,苟安则不戒鸩毒,附会则觊得美官, 小人之情状具于此矣。

今日之议若成,则有可吊者十;若不成,则有可贺者亦十。请为陛下极言之。 何谓可吊者十?

真宗皇帝时,宰相李沆谓王旦曰:"我死,公必为相,切勿与虏讲和。吾闻出 则无敌国外患,如是者国常亡,若与虏和,自此中国必多事矣。"旦殊不以为然。 既而遂和,海内乾耗,旦始悔不用文靖之言。此可吊者一也。

中原讴吟思归之人,日夜引领望陛下拯溺救焚,不啻赤子之望慈父母,一与虏 和,则中原绝望,后悔何及。此可吊者二也。

海、泗今日之藩篱咽喉也,彼得海、泗,且决吾藩篱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 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两淮不保,则大江决不可守,大江不守,则江、浙决不可 安。此可吊者三也。

绍兴戊午,和议即成,桧建议遣二三大臣如路允迪等,分往南京等州交割归地。 一旦叛盟,劫执允迪等,遂下亲征之诏,虏复请和。其反覆变诈如此,桧犹不悟, 奉之如初,事之愈谨,赂之愈厚,卒有逆亮之变,惊动辇毂。太上谋欲入海,行朝 居民一空,覆辙不远,忽而不戒,臣恐后车又将覆也。此可吊者四也。

绍兴之和,首议决不与归正人,口血未干,尽变前议。凡归正之人一切遣还, 如程师回、赵良嗣等聚族数百,几为萧墙忧。今必尽索归正之人,与之则反侧生变, 不与则虏决不肯但已。夫反侧则肘腋之变深,虏决不肯但已,则必别起衅端,猝有 逆亮之谋,不知何以待之。此可吊者五也。

自桧当国二十年间,竭民膏血以饵犬羊,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千村万落生理 萧然,重以蝗虫水潦。自此复和,则蠹国害民,殆有甚焉者矣。此可吊者六也。

今日之患,兵费已广,养兵之外又增岁币,且少以十年计之,其费无虑数千亿。 而岁币之外,又有私觌之费;私觌之外,又有贺正、生辰之使;贺正、生辰之外, 又有泛使。一使未去,一使复来,生民疲于奔命,帑廪涸于将迎,瘠中国以肥虏, 陛下何惮而为之。此其可吊者七也。

侧闻虏人嫚书,欲书御名,欲去国号"大"字,欲用再拜。议者以为繁文小节 不必计较,臣切以为议者可斩也。夫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楚子问鼎,义士之所 深耻;"献纳"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丑虏横行与多垒孰辱?国号大小与鼎轻重 孰多?"献纳"二字与再拜孰重?臣子欲君父屈己以从之,则是多垒不足辱,问鼎 不必耻,"献纳"不必争。此其可吊者八也。

臣恐再拜不已必至称臣,称臣不已必至请降,请降不已必至纳土,纳土不已必 至衔壁,衔壁不已必至舆榇,舆榇不已必至如晋帝青衣行酒然后为快。此其可吊者 九也。

事至于此,求为匹夫尚可得乎?此其可吊者十也。

窃观今日之势,和决不成,傥乾刚独断,追回使者魏杞、康湑等,绝请和之议 以鼓战士,下哀痛之诏以收民心,天下庶乎其可为矣。如此则有可贺者亦十:省数 千亿之岁币,一也;专意武备,足食足兵,二也;无书名之耻,三也;无去"大" 之辱,四也;无再拜之屈,五也;无称臣之忿,六也;无请降之祸,七也;无纳土 之悲,八也;无衔璧、舆榇之酷,九也;无青衣行酒之冤,十也。

去十吊而就十贺,利害较然,虽三尺童稚亦知之,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 谓无勇者为妇人,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如以臣言为不然,乞赐流放窜殛,以为 臣子出位犯分之戒。

自符离之败,朝论急于和戎,弃唐、邓、海、泗四州与虏矣。金又欲得商、秦 地,邀岁币,留使者魏杞,分兵攻淮。以本职措置浙西、淮东海道。

时金使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之兵号八十万,刘宝弃楚州,王彦弃昭关,濠、 滁皆陷。惟高邮守臣陈敏拒敌射阳湖,而大将李宝预求密诏为自安计,拥兵不救。 铨劾奏之,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相援。今宝视敏弗救,若射 阳失守,大事去矣。"宝惧,始出师掎角。时大雪,河冰皆合,铨先持铁锤锤冰, 士皆用命,金人遂退。久之,提举太平兴国宫。

乾道初,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趣奏事,留为工部侍郎。入对,言: "少康以一旅复禹绩,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复禹之效尚未赫 然。"又言:"四方多水旱,左右不以告,谋国者之过也,宜令有司速为先备。" 乞致仕。

七年,除宝文阁待制,留经筵。求去,以敷文阁直学士与外祠。陛辞,犹以归 陵寝、复故疆为言,上曰:"朕志也。"且问今何归,铨曰:"归庐陵,臣向在岭 海尝训传诸经,欲成此书。"特赐通天犀带以宠之。

铨归,上所著《易》、《春秋》、《周礼》、《礼记解》,诏藏秘书省。寻复 元官,升龙图阁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转提举玉隆万寿宫,进端明殿学士。六年, 召归经筵,铨引疾力辞。七年,以资政殿学士致仕。薨,谥忠简。有《澹庵集》一 百卷行于世。孙槻、榘,皆至尚书。

廖刚,字用中,南剑州顺昌人。少从陈瓘、杨时学。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宣和 初,自漳州司录除国子录,擢监察御史。时蔡京当国,刚论奏无所避。以亲老求补 外,出知兴化军。钦宗即位,以右正言召。丁父忧,服阕,除工部员外郎,以母疾 辞。

绍兴元年,盗起旁郡,官吏悉逃去,顺昌民以刚为命。刚谕从盗者使反业,既 而他盗入顺昌,部使者檄刚抚定。刚遣长子迟谕贼,贼知刚父子有信义,亦散去。 除本路提点刑狱。

寻召为吏部员外郎,言:"古者天子必有亲兵自将,所以备不虞而强主威,汉 北军、唐神策之类也。祖宗军制尤严。愿稽旧制,选精锐为亲兵,居则以为卫,动 则以为中军,此强干弱枝之道。"又言:"国家艰难已极,今方图新,若会稽诚非 久驻之地。请经营建康,亲拥六师往为固守计,以杜金人窥伺之意。"迁起居舍人、 权吏部侍郎兼侍讲,除给事中。

丁母忧,服阕,复拜给事中。刚言:"国不可一日无兵,兵不可一日无食。今 诸将之兵备江、淮,不知几万,初无储蓄,日待哺于东南之转饷,浙民已困,欲救 此患莫若屯田。"因献三说,将校有能射耕,当加优赏,每耕田一顷,与转一资; 百姓愿耕,假以粮种,复以租赋。上令都督府措置。

时朝廷推究章惇、蔡卞误国之罪,追贬其身,仍诏子孙毋得官中朝。至是章杰 自崇道观知婺州,章仅自太府丞提举江东茶盐事。刚封还诏书,谓即如此,何以示 惩,乃并与祠。权户部侍郎,寻迁刑部侍郎。求补外,除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

七年二月,日有食之,诏内外官言事。刚言:"陛下有建国之封,所以承天意、 示大公于天下后世者也,然而未遂正名者,岂非有所待耶?有所待,则是应天之诚 未至也。愿陛下昭告艺祖在天之灵,正建国储君之号,布告中外,不匿厥旨。异时 虽百斯男,不复更易,天下孰敢不服。"上读之耸然,即召刚趣至阙,拜御史中丞。 刚言:"臣职纠奸邪,当务大体,若捃摭细故,则非臣本心。"又奏经费不支,盗 贼不息,事功不立,命令不孚,及兵骄官冗之弊。

时徽宗已崩,上遇朔望犹率群臣遥拜渊圣,刚言:"礼有隆杀,兄为君则君之, 己为君则兄之可也。望勉抑圣心,但岁时行家人礼于内庭。"从之。

殿前司强刺民为兵,及大将恃功希恩,所请多废法。刚知无不言,论列至于四 五,骄横者肃然。

郑亿年与秦桧有连而得美官,刚显疏其恶,桧衔之。金人叛盟,刚乞起旧相之 有德望者,处以近藩,桧闻之曰:"是欲置我何地耶?"改工部尚书,而以王次翁 为中丞。初,边报至,从官会都堂,刚谓亿年曰:"公以百口保金人,今已背约, 有何面目尚在朝廷乎?"亿年奉祠去。次翁与右谏议何铸劾刚荐刘昉、陈渊,相为 朋比,以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明年致仕。以绍兴十三年卒。

子四人:迟、过、遂、遽,仕皆秉麾节,邦人号为"万石廖氏"。

李迨,东平人也。曾祖参,仕至尚书右丞。迨未冠入太学,因居开封。以荫补 官,初调渤海县尉。

时州县团结民兵,民起田亩中,不闲坐作进退之节,或哗不受令,迨立赏罚以 整齐之,累月皆精练,部伍如法。部刺史按阅,无一人乱行伍者,遂荐之朝,改合 入官。累迁通判济州。

时高宗以大元帅过济,郡守自以才不及,逊迨行州事,迨应办军须无阙。会大 元帅府劝进,乘舆仪物皆未备,迨谙熟典故,裁定其制,不日而办。上深叹赏,即 除随军辇运。

上即位于南京,授山东辇运,改金部郎。从驾至维扬,敌犯行在所,即取金部 籍有关于国家经赋之大者载以行,及上于镇江。时建炎三年二月也。宰相吕颐浩言 于上,即日召见。

未几,丁父丧,诏起复,以中散大夫直龙图阁,为御营使司参议官兼措置军前 财用。苗傅、刘正彦叛,吕颐浩、张浚集勤王之师,迨流涕谓诸将曰:"君第行, 无虑军食。"师行所至,食皆先具。事平,同赵哲等入对,上慰劳之。诏转三官, 辞不拜,除权户部侍郎。

四年,加显谟阁待制,为淮南、江、浙、荆湖等路制置发运使。寻以军旅甫定, 乞持余服,诏许之。绍兴二年,知筠州。明年,移信州,寻提举江州太平观。

五年十月,以旧职除两浙路转运使,言:"祖宗都大梁,岁漕东南六百余万斛, 而六路之民无飞挽之扰,盖所运者官舟,所役者兵卒故也。今驻跸浙右,漕运地里 不若中都之远,而公私苦之,何也?以所用之舟太半取于民间,往往凿井沉船以避 其役。如温、明、虔、吉州等处所置造船场,乞委逐州守臣措置,募兵卒牵挽,使 臣管押,庶几害不及民,可以渐复漕运旧制。"诏工部措置。寻加徽猷阁直学士, 升龙图阁直学士,为四川都转运使兼提举成都等路茶事,并提举陕西等路买马。

自熙、丰以来,始即熙、秦、戎、黎等州置场买马,而川茶通于永兴四路,故 成都府、秦州皆有榷茶司。至是关陕既失,迨请合为一司,名都大提举茶马司,以 省冗费,从之。逾年,诏迨以每岁收支之数具旁通驿奏,迨乃考其本末,具奏曰:

绍兴四年,所收钱物三千三百四十二万余缗,比所支阙五十一万余缗。五年, 收三千六十万缗,比所支阙一千万余缗。六年,未见。七年,所收三千六百六十万 余缗,比所支阙一百六十一万余缗。自来遇岁计有阙,即添支钱引补助。绍兴四年, 添印五百七十六万道。五年,添印二百万道。六年,添印六百万道。见今泛料太多, 引价顿落,缘此未曾添印。兼岁收钱物内有上供、进奉等窠名一千五百九十九万, 系四川岁入旧额。其劝谕、激赏等项窠名钱物共二千六十八万,系军兴后来岁入所 增,比旧额已过倍,其取于民可谓重矣。

臣尝考《刘晏传》,是时天下岁入缗钱千二百万,而管榷居其半。今四川榷盐 榷酒岁入一千九十一万,过于晏所榷多矣。诸窠名钱已三倍刘晏岁入之数,彼以一 千二百万赡中原之军而有余,今以三千六百万贯赡川、陕一军而不足。又如折估及 正色米一项,通计二百六十五万石。止以绍兴六年朝廷取会官兵数,计六万八千四 百四十九人,决无一年用二百六十五万石米之理。数内官员一万一千七员,军兵五 万七百四十九人,官员之数比军兵之数约计六分之一。军兵请给钱比官员请给不及 十分之一,即是冗滥在官员,不在军兵也。计司虽知冗滥,力不能裁节之,虽是宽 剩,亦未敢除减,此朝廷不可不知也。

蜀人所苦甚者,籴买、般运也。盖籴买不科敷则不能集其事,苟科敷则不能无 扰;般运事稍缓则船户独受其弊,急则税户皆被其害。欲省漕运莫如屯田,汉中之 地约收二十五万余石,若将一半充不系水运去处岁计米,以一半对减川路籴买、般 发岁计米,亦可少宽民力。兼臣已委官于兴元、洋州就籴夏麦五十万石,岷州欲就 籴二十万石,兼用营田所收一半之数十二万石,三项共计五十七万石。每年水运应 付阆、利州以东计米五十八万石,若得此三项,可尽数免川路籴买、般运,此乃恤 民之实惠,守边之良策也。

降诏奖谕,以与吴玠不合,与祠。

九年,金人归我三京,命迨为京畿都转运使。孟庾时为权东京留守,潜通北使。 迨察其隐微,庾不能平,讼于朝,且使人告迨曰:"北人以兵至矣。"迨曰:"吾 家食国家禄二百年,荷陛下重任,万死不足报。吾老矣,岂能下穹庐之拜乎?首可 断而膝不可屈也。如果然,吾将极骂以死。"告者悚然而去。降圣节,庾失于行礼, 为迨所持,庾自劾,迨因此求罢去,乃落职与祠归,而庾以京师降于金人。

迨寻复龙图阁待制、知洪州。十六年,以疾丐祠。十八年卒。

赵开,字应祥,普州安居人。登元符三年进士第。大观二年,权辟NU正。用 举者改秩,即尽室如京师,买田尉氏,与四方贤俊游,因诇知天下利病所当罢行者。 如是七年,慨然有通变救弊志。

宣和初,除礼制局校正检阅官。数月局罢,出知鄢陵县。七年,除讲议司检详 官。开善心计,自检详罢,除成都路转运判官,遂奏罢宣和六年所增上供认额纲布 十万匹,减绵州下户支移利州水脚钱十分之三,又减蒲江六井元符至宣和所增盐额, 列其次第,谓之"鼠尾帐",揭示乡户岁时所当输折科等实数,俾人人具晓,乡胥 不得隐匿窜寄。

尝言:"财利之源当出于一,祖宗朝天下财计尽归三司,诸道利源各归漕计, 故官省事理。并废以还,漕司则利害可以参究,而无牵掣窒碍之患矣。"因指陈榷 茶、买马五害,大略谓:"黎州买马,嘉祐岁额才二千一百余。自置司榷茶,岁额 四千,且获马兵逾千人,犹不足用,多费衣粮,为一害。嘉祐以银绢博马,价皆有 定。今长吏旁缘为奸,不时归货,以空券给夷人,使待资次,夷人怨恨,必生边患, 为二害。初置司榷茶,借本钱于转运司五十二万缗,于常平司二十余万缗。自熙宁 至今几六十年,旧所借不偿一文,而岁借乃准初数,为三害。榷茶之初,预俵茶户 本钱,寻于数外更增和买,或遂抑预俵钱充和买,茶户坐是破产,而官买岁增。茶 日滥杂,官茶既不堪食,则私贩公行,刑不能禁,为四害。承平时,蜀茶之入秦者 十几八九,犹患积压难售。今关、陇悉遭焚荡,仍拘旧额,竟何所用?茶兵官吏坐 縻衣粮,未免科配州县,为五害。请依嘉祐故事,尽罢榷茶,仍令转运司买马,即 五害并去,而边患不生。如谓榷茶未可遽罢,亦宜并归转运司,痛减额以苏茶户, 轻立价以惠茶商,如此则私贩必衰,盗贼消弭,本钱既常在,而息钱自足。"

朝廷是其言,即擢开都大提举川、陕茶马事,使推行之。时建炎二年也。于是 大更茶马之法,官买官卖茶并罢,参酌政和二年东京都茶务所创条约,印给茶引, 使茶商执引与茶户自相贸易。改成都旧买卖茶场为合同场买引所,仍于合同场置茶 市,交易者必由市,引与茶必相随。茶户十或十五共为一保,并籍定茶铺姓名,互 察影带贩鬻者。凡买茶引,每一斤春为钱七十,夏五十,旧所输市例头子钱并依旧。 茶所过每一斤征一钱,住征一钱半。其合同场监官除验引、秤茶、封记、发放外, 无得干预茶商、茶户交易事。

旧制买马及三千匹者转一官,比但以所买数推赏,往往有一任转数官者。开奏: "请推赏必以马到京实收数为格,或死于道,黜降有差。"比及四年冬,茶引收息 至一百七十余万缗,买马乃逾二万匹。

张浚以知枢密院宣抚川蜀,素知开善理财,即承制以开兼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 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开见浚曰:"蜀之民力尽矣,锱铢不可加,独榷货稍存 赢余,而贪猾认为己有,互相隐匿。惟不恤怨詈,断而敢行,庶可救一时之急。"

浚锐意兴复,委任不疑,于是大变酒法,自成都始。先罢公使卖供给酒,即旧 扑买坊场所置隔槽,设官主之,曲与酿具官悉自买,听酿户各以米赴官场自酿,凡 一石米输三千,并头子杂用等二十二。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明年, 遂遍四路行其法。又法成都府法,于秦州置钱引务,兴州鼓铸铜钱,官卖银绢,听 民以钱引或铜钱买之。凡民钱当入官者,并听用引折纳,官支出亦如之。民私用引 为市,于一千并五百上许从便增高其直,惟不得减削。法既流通,民以为便。

初,钱引两料通行才二百五十万有奇,至是添印至四千一百九十余万,人亦不 厌其多,价亦不削。

宣司获伪引三十万,盗五十人,浚欲从有司议当以死,开白浚曰:"相君误矣。 使引伪,加宣抚使印其上即为真。黥其徒使治币,是相君一日获三十万之钱,而起 五十人之死也。"浚称善,悉如开言。

最后又变盐法,其法实视大观东南、东北盐钞条约,置合同场盐市,与茶法大 抵相类。盐引每一斤纳钱二十五,土产税有增添等共纳九钱四分,所过每斤征钱七 分,住征一钱五分,若以钱引折纳,别输称提勘合钱共六十。初变榷法,怨詈四起, 至是开复议更盐法,言者遂奏其不便,乞罢之以安远民,且曰:"如谓大臣建请, 务全事体,必须更制,即乞札与张浚照会。"诏以其章示浚,浚不为变。

时浚荷重寄,治兵秦川,经营两河,旬犒月赏,期得士死力,费用不赀,尽取 办于开,开悉知虑于食货,算无遗策,虽支费不可计,而赢赀若有余。

吴玠为四川宣抚副使,专治战守,于财计盈虚未尝问,惟一切以军期趣办,与 开异趣。玠数以饷馈不继诉于朝,开亦自劾老惫,丐去。朝廷未许,乃特置四川安 抚制置大使之名,命席益为之。益前执政,诏位宣抚司上,朝论恐未安,仍诏张浚 视师荆、襄、川、陕。

六年,罢绵州宣抚司,玠仍以宣抚治兵事,军马听玠移拨,钱物则委开拘收。 寻除开徽猷阁待制,加玠两镇节钺。复降旨,都转运使不当与四路漕臣同系衔,成 都、潼川两路漕臣与都转运使坐应副军支钱物愆期,各贬二秩。朝廷故抑扬之,使 之交解间隙、趣办饷馈也。而开复与席益不和,抗疏乞将旧来宣抚司年计应副军期, 不许他司分擘支用。又指陈宣抚司截都漕运司钱,就果、阆籴米非是。又言应副吴 玠军须,绍兴四年总为钱一千九百五十五万七千余缗,五年视四年又增四百二十万 五千余缗。蜀今公私俱困,四向无所取给,事属危急,实甚可忧,气许以茶马司奏 计诣阙下,尽所欲言。

朝廷既知开与玠及席益有隙,乃诏开赴行在,以李迨代之。会疾作不行,提举 江州太平观。七年,复右文殿修撰、都大主管川陕茶马。开已病,累疏丐去,诏从 所乞,提举太平观。十一年卒。

论曰:秦桧执国柄,其误宋大计,固无以议为也。张九成之策,胡铨之疏,忠 义凛然。廖刚请复用德望之人,岂苟阿时好者哉?李迨、赵开所谓可使治其赋也欤?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34|正史

《宋史》列传134


○邓肃 李邴 滕康 张守 富直柔 冯康国

邓肃,字志宏,南剑沙县人。少警敏能文,美风仪,善谈论。李纲见而奇之, 相倡和,为忘年交。居父丧,哀毁逾礼,芝产其庐。入太学,所与游皆天下名士。 时东南贡花石纲,肃作诗十一章,言守令搜求扰民,用事者见之,屏出学。

钦宗嗣位,召对便殿,补承务郎,授鸿胪寺簿。金人犯阙,肃被命诣敌营,留 五十日而还。张邦昌僭位,肃义不屈,奔赴南京,擢左正言。

先是,朝廷赐金国帛一千万,肃在其营,密觇,均与将士之数,大约不过八万 人,至是为上言之,且言:"金人不足畏,但其信赏必罚,不假文字,故人各用命。 朝廷则不然,有同时立功而功又相等者,或已转数官,或尚为布衣,轻重上下,只 在吏手。赏既不明,谁肯自劝?欲望专立功赏一司,使凡立功者得以自陈。若功状 已明而赏不行,或功同而赏有轻重先后者,并置之法。"上从之。

朝臣受伪命者众,肃请分三等定罪。上以肃在围城中,知其姓名,令具奏。肃 言:"叛臣之上者,其恶有五:诸侍从而为执政者,王时雍、徐秉哲、吴开、吕好 问、莫俦、李回是也;诸庶官及宫观而起为侍从者,胡思、朱宗、周懿文、卢襄、 李擢、范宗尹是也;撰劝进文与赦书者,颜博文、王绍是也;朝臣之为事务官者, 私结十友讲册立邦昌之仪者是也;因张邦昌改名者,何昌言改为善言、其弟昌辰改 为知辰是也。乞置之岭外。所谓叛臣之次者,其恶有三:诸执政、侍从、台谏称臣 于伪庭,执政冯澥、曹辅是也,侍从者已行遣,独李会尚为中书舍人,台谏中有为 金人根括而被杖,一以病得免者,其余无不在伪楚之庭;以庶官而升擢者,不可胜 数,乞委留守司按籍考之,则无有遗者;愿为奉使者,黎确、李健、陈戬是也,乞 于远小处编管。若夫庶官在位供职不废者,但苟禄而已,乞赦其罪而录其名,不复 用为台谏、侍从。"上以为然。

耿南仲得祠禄归,其子延禧为郡守,肃劾:"南仲父子同恶,沮渡河之战,遏 勤王之兵,今日割三镇,明日截两河。及陛下欲进援京城,又为南仲父子所沮。误 国如此,乞正典刑。"南仲尝荐肃于钦宗,肃言之不恤,上嘉其直,赐五品服。

范讷留守东京,肃言:"讷出师两河,望风先遁,今语人曰:'留守之说有四, 战、守、降、走而已。战无卒,守无粮,不降则走。'且汉得人杰,乃守关中,奔 军之将,岂宜与此。"讷遂罢。内侍陈良弼肩舆至横门外,开封买入内女童,肃连 章论之。时官吏多托故而去,肃建议削其仕版,而取其禄以给禁卫,若夫先假指挥 径徙江湖者,乞追付有司以正其罪。

因入对,言:"外夷之巧在文书简,简故速;中国之患在文书烦,烦故迟。" 上曰:"正此讨论,故并三省尽依祖宗法。"及建局讨论祖宗官制,两月不见施行, 肃言:"太祖、太宗之时,法严而令速,事简而官清,未尝旁搜曲引以稽赏罚,故 能以十万精兵混一六合。自时厥后,群臣无可议者,今日献一策,明日献一言,烦 冗琐碎,惟恐不备,此文书所以益烦,而政事所以益缓也。今兵戈未息,岂可揖逊 进退,尚循无事之时?欲乞限以旬日,期于必至,庶几法严事简,赏罚之权不至濡 滞。"肃在谏垣,遇事感激,不三月凡抗二十疏,言皆切至,上多采纳。

会李纲罢,肃奏曰:"纲学虽正而术疏,谋虽深而机浅,固不足以副圣意。惟 陛下尝顾臣曰:'李纲真以身徇国者。'今日罢之,而责词甚严,此臣所以有疑也。 且两河百姓无所适从,纲措置不一月间,民兵稍集,今纲既去,两河之民将如何哉? 伪楚之臣纷纷在朝,李纲先乞逐逆臣邦昌,然后叛党稍能正罪,今纲既去,叛臣将 如何哉?叛臣在朝,政事乖矣,两河无兵,外夷骄矣,李纲于此,亦不可谓无一日 之长。"执政怒,送肃吏部,罢归居家。绍兴二年,避寇福唐,以疾卒。

李邴,字汉老,济州任城县人。中崇宁五年进士第,累官为起居舍人,试中书 舍人。北方用兵,酬功第赏,日数十百,邴辞命无留难。除给事中、同修国史兼直 学士院,迁翰林学士。尝与禁中曲宴,徽宗命赋诗,高丽使入贡,邴为馆伴,徽宗 遣中使持示,使者请传录以归。未几,坐言者罢,提举南京鸿庆宫。

钦宗即位,除徽猷阁待制、知越州。久之,再落职,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高 宗即位,复徽猷阁待制。逾岁,召为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

苗傅、刘正彦迫上逊位,上顾邴草诏,邴请得御札而后敢作。朱胜非请降诏赦, 邴就都堂草之。除翰林学士。初,邴见苗傅,面谕以逆顺祸福之理,且密劝殿帅王 元俾以禁旅击贼,元唯唯不能用,即诣政事堂白朱胜非,适正彦及其党王世修在焉, 又以大义责之,人为之危,邴不顾也。时御史中丞郑又抗疏言睿圣皇帝不当改号, 于是邴、为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邴与张守分草百官章奏,三奏三答, 及太后手诏与复辟赦文,一日而具。

四月,拜尚书右丞,未几,改参知政事。上巡江宁,太后六宫往豫章,命邴为 资政殿学士、权知行台三省枢密院事。以与吕颐浩论不合,乞罢,遂以本职提举杭 州洞霄宫。未阅月,起知平江府。会兄邺失守越州,坐累落职。明年,即引赦复之, 又升资政殿学士。

绍兴五年,诏问宰执方略,邴条上战阵、守备、措画、绥怀各五事。

战阵之利五,曰出轻兵、务远略、储将帅、责成功、重赏格,大略谓:"关陕 为进取之地,淮南为保固之地。关陕虽利于进取,然不用师于京东以牵制其势,则 彼得一力以拒我。今大将统兵者数人,皆所恃以为根本,万一失利,将不可复用。 偏裨中如牛皋、王进、杨珪、史康民皆京东土人,知地险易,可各配以部曲三五千 人,或出淮阳,或出徐、泗,彼将奔命之不暇,此不动而分陕西重兵之一端也。关 陕今虽有二宣抚,其体尚轻,非遣大臣不可。吕颐浩气节高亮,李纲识量宏远,威 名素著,愿择其一而用之,必有以报陛下。"又言:"陛下即位之初,韩世忠、刘 光世、张俊威名隐然为大将,今又有吴玠、岳飞者出矣。愿诏大将,于所部举智谋 忠勇可以驭众统师各两三人,朝廷籍记。遇有事宜,使当一队,毋隶大将,则诸人 竞奋才智,皆飞、玠之俦矣。大将爵位已崇,难相统一,自今用兵,第可授以成算, 使自为战而已,慎勿遣重臣临之,以轻其权而分其功。今却敌退师之后,必论功行 赏,愿因此诏有司预定赏格,谓如得城邑及近上首领之类,自一命至节度使,皆差 次使足相当。"

所谓守备之宜有五,曰固根本、习舟师、防他道、讲遗策、列长戍,大略谓: "江、浙为今日根本,欲保守则失进取之利,欲进取则虑根本之伤。古之名将,内 必屯田以自足,外必因粮于敌。诚能得以功名自任如祖逖者,举淮南而付之,使自 为进取,而不至虚内以事外。臣闻朝廷下福建造海船七百只,必如期而办,乞仿古 制,建伏波、下濑、楼船之官,以教习水战,俾近上将佐领之,自成一军,而专隶 于朝廷。无事则散之缘江州郡,缓急则聚而用之。臣度敌人他年入寇,惩创今日之 败,必先以一军来自淮甸,为筑室反耕之计,以缀我师。然后由登、莱泛海窥吴、 越,以出吾左,由武昌渡江窥江、池,以出吾右,一处不支则大事去矣。愿预讲左 支右吾之策。夫兵之形无穷,愿诏临江守臣,凡可设奇以误敌者,如吴人疑城之类, 皆预为措画。今长江之险,绵数千里,守备非一,苟制得其要,则用力少而见功多。 愿差次其最紧处,屯军若干人,一将领之,听其郡守节制,次紧稍缓处差降焉,有 事则以大将兼统之。既久则谙熟风土,缓急可用,与旋发之师不侔矣。"

所谓措画之方有五,曰亲大阅、补禁卫、讲军制、订使事、降敕榜,大略谓: "因秋冬之交,辟广场,会诸将,取士卒才艺绝特者而爵赏之。建炎以来,禁卫单 寡,乃藉五军以为重,臣常寒心。愿择忠实严重之将以为殿帅,稍补禁卫之阙,使 隐然自成一军,则其驭诸将也,若臂之使指矣。今诸郡厢禁冗占私役者,大郡二三 千人,小郡亦数百人。臣愿讲求,除郡守兵将官自禁军给事外,余兼从衣粮使自僦 人以役。大抵杀厢军三分之二,而以其衣粮之数尽募禁军。金人自用兵以来,未尝 不以和好为言,此决不可恃。然二圣在彼,不可遂已,姑以余力行之耳。臣谓宜专 命一官,如古所谓行人者,或止左右司领之,当遣使人,举成法而授之,庶免临时 斟酌之劳,而朝廷得以专意治兵矣。刘豫僭叛,理必灭之,谓宜降敕榜,明著豫僭 逆之罪,晓谕江北士民,此亦兵家所谓伐谋伐交者。"

所谓绥怀之略有五,曰宣德意、先振恤,通关津、选材能、务宽贷,大略谓: "山东大姓结为山砦以自保,今虽累年,势必有未下者。愿募有心力之人,密往诏 谕。应淮北遗民来归者,令淮南州郡给以行由,差船津济,量差地分人护送,毋得 邀阻。有官人先次注授差遣,无官而贫乏者,令沿江州郡以官舍居之,仍量给钱米 三两月,其能自营为生乃止。内有才智可用之人,随宜任使,勿但縻以爵秩而已。 凡诸将行师入境,敢抗拒者,固在剿戮。其有善良、老弱之人,皆从宽贷,使之有 更生之望。"不报。

邴闲居十有七年,薨于泉州,年六十二,谥文敏。有《草堂集》一百卷。

滕康,字子济,应天府宋城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又中词学兼茂科,除秘书 省正字,迁著作佐郎、尚书工部礼部员外郎、国子司业。

靖康二年,元帅府闻康习宪章,召至济州。康率群臣劝进,除太常少卿,使定 登极礼仪。凡告天及肆赦之文,皆康为之,辞意激切,闻者感动。除起居舍人、权 给事中,进起居郎兼讨论祖宗法度检讨官,试中书舍人。

会显谟阁学士孟忠厚乞用父任减年迁官,康言:"忠厚,隆祐太后之侄也,太 宗以来,凡母后兄弟之子无为侍从者。"武义大夫康义用登极恩,迁遥郡刺史,康 又封还词头,言:"恩例迁官一等,谓于阶官上进一阶。今康义得特旨转一官,自 武义大夫躐上遥郡刺史,名为迁一官,实升五等,紊法之甚也。自古召乱之源,非 外戚挠法,则内侍干政,汉、唐可鉴。"凡再降旨,竟不肯行。

后军统制韩世忠以不能戢所部,坐赎金。康言:"世忠无赫赫功,祗缘捕盗微 劳,遂亚节钺。今其所部卒伍至夺御器,逼谏臣于死地,乃止罚金,何以惩后?" 诏降世忠一官。

知江州陈彦文用刘光世奏,录其守城功,迁龙图阁待制。康以光世所上彦文功 状前后牴牾,阁而未下。宰相力主彦文趣康行词,康论不已,宰相衔之。会布衣省 试卷子不合式,康以其文取之,谏官李处遁论奏,遂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杭州洞霄宫。

未几,移跸钱塘,再除中书舍人,奏曰:"去岁郊礼前日食,而日官不以闻, 廷臣不以告,使陛下所以应天者未至,故逆臣敢萌不轨者,无先事之戒也。陛下即 位,行再岁矣,侧怛爱民之政徒为空言,而百姓不被其恩;哀痛责躬之诏不著事实, 四方不以为信。忠佞并驰,而多士解体;刑赏失当,而三军沮气。臣愿陛下取建炎 初元以来所下诏书,所举政事,熟思审度,得无一二不类臣言者乎?望参稽得失而 罢行之。"上再三褒谕,称其有谏臣风。除左谏议大夫。旬日间,封章屡上,遂擢 翰林学士。翌日,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建炎三年,宰相吕颐浩议幸武昌为趋陕之计,既移跸建康,又议欲尽弃中原, 徙居民于东南。康力持不可,上悟而止。未几,上请太后奉神主如江西,以参知政 事李邴权知三省枢密院事,康为资政殿学士,同从卫以行。邴辞疾,又命康权知, 以刘珏为贰。赐康褒诏,许缀宰执班奏事。

康从卫至洪州,刘光世护江不密,金人绝而渡,康等仓卒奉太后趋虔州。殿中 侍御史张延寿论康与珏无忧国之心,至使太后涉险,为敌人追迫,责授康秘书少监, 分司南京,永州居住。未几,许自便,复左朝请大夫,提举明道宫。绍兴二年九月 卒,年四十八。八年,追复龙图阁学士。有文集二十卷。

张守,字子固,常州晋陵人。家贫无书,从人假借,过目辄不忘。登崇宁元年 进士第,中词学兼茂科。除详定《九域图志》编修官。以省员罢,改宣德郎,擢为 监察御史。丁内艰去。

建炎元年冬,召还,改官,赐五品服。上在维扬,粘罕将自东平历泗、淮以窥 行在,宰臣汪伯彦、黄潜善以为李成余党不足畏,上召百官各言所见。叶梦得请上 南巡,阻江为守,张俊亦奏敌势方张,宜且南渡。守独抗疏,上防淮渡江利害六事, 又别疏言金人犯淮甸之路有四,宜择四路帅守缮兵储粟以捍御之。疏再上,又请诏 大臣惟以选将治兵为急,凡不急之务,付之都司、六曹。二相滋不悦,遂建议遣守 抚谕京城,守闻命即就道。

三年正月,还,奏金人必来,愿早为之图,上恻然。除起居郎兼直学士院。金 人果渡淮,上幸临安。迁御史中丞。

苗、刘既平,诏赦百官,表奏皆守与李邴分为之。守论宰相朱胜非不能思患预 防,致贼猖獗,乞罢政,疏留中不出,既而胜非竟罢政。

吕颐浩初相,举行司马光之言,欲并合三省,诏侍从、台谏集议。守言光之所 奏,较然可行,若更集众,徙为纷纭。既而悉无异论,竟合三省为一。

上幸建康,吕颐浩、张浚叶议将奉上幸武昌为趋陕之计。时方拜浚为宣抚处置 使,身任陕、蜀,守与谏议大夫滕康皆持不可,曰:"东南今日根本也,陛下远适, 则奸雄生窥伺之心。况将士多陕西人,以蜀近关陕,可图西归,自为计耳,非为陛 下与国家计也。"守又陈十害,至殿庐谓康曰:"幸蜀之事,吾曹当以死争之。" 上曰:"朕固以为难行。"议遂寝。

六月,久雨恒阴,吕颐浩、张浚皆谢罪求去,诏郎官以上言阙政。初,守为副 端时尝上疏曰:"陛下处宫室之安,则思二帝、母后穹庐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 则思二帝、母后膻肉酪浆之味;服细暖之衣,则思二帝、母后穷边绝塞之寒苦;操 与夺之柄,则思二帝、母后语言动作受制于人;享嫔御之适,则思二帝、母后谁为 之使令;对臣下之朝,则思二帝、母后谁为之尊礼。思之又思,兢兢栗栗,圣心不 倦,而天不为之助顺者,万无是理也。"至是复申前说,曰:"今罪己之诏数下, 而天未悔祸,实有所未至耳。"且曰:"天时人事至此极矣,陛下睹今日之势与去 年孰愈?而朝廷之措置施设,与前日未始异也。俟其如维扬之变而后言之,则虽斥 逐大臣,无救于祸。汉制灾异策免三公,今任宰相者,虽有勋劳,然其器识不足以 斡旋机务。愿更择文武全材、海内所共推者,亲擢而并用之。上书论事,或有切直, 宜加褒擢以来言路。"

先是,守尝论吕颐浩不可独任,张浚不可西去,与上意异,乞补外。除礼部侍 郎,不拜,上命吕颐浩至政事堂,谕以正人端士不宜轻去,守始受命。殿中侍御史 赵鼎入对,论守无故下迁,上曰:"以其资浅。"鼎曰:"言事官无他过,愿陛下 毋沮其气。"于是迁翰林学士、知制诰。九月,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扈从由海道至永嘉,回至会稽。

四年五月,除参知政事,守尝荐汪伯彦,沈与求劾其短,以资政殿学士提举洞 霄宫。未几,知绍兴府。寻以内祠兼侍读,守力辞,改知福州。时右司员外郎张宗 臣请令福建筑城,守奏:"福州城于晋太康三年,伪闽增广至六千七百余步,国初 削平已久,公私困弊,请俟他年。"遂止。寻以变易度牒钱百万余缗输之行在,助 国用。

时刘豫导金人寇淮,上次平江,诸将献俘者相踵,守闻之,上疏曰:"今以献 俘诚皆金人,或借诸国,则戮之可也。至如两河、山东之民,皆陛下赤子,驱迫以 来,岂得已哉?且谕以恩信,贷之使归,愿留者亦听,则贼兵可不战而溃。"金人 既遁,诏诸将渡江追击,守复上疏,以敌情难测,愿留刘光世控御诸渡。

上既还临安,又诏问守以攻战之利、守备之宜、绥怀之略、措置之方,守言:

明诏四事,臣以为莫急于措置,措置苟当,则余不足为陛下道矣。臣请言措置 之大略,其一措置军旅,其二措置粮食。

神武中军当专卫行在,而以余军分戍三路,一军驻于淮东,一军驻于淮西,一 军驻鄂、岳或荆南,择要害之处以处之。使北至关辅,西抵川、陕,血脉相通,号 令相闻,有唇齿辅车之势,则自江而南可奠枕而卧也。然今之大将皆握重兵,贵极 富溢,前无禄利之望,退无诛罚之忧,故朝廷之势日削,兵将之权日重。而又为大 将者,万一有称病而赐罢,或卒然不讳,则所统之众将安属耶?臣谓宜拔擢麾下之 将,使为统制,每将不过五千人,棋布四路,朝廷号令径达其军,分合使令悉由朝 廷,可以有为也。

何谓措置军食?诸军既分屯诸路,则所患者财谷转输也。祖宗以来,每岁上供 六百余万,出于东南转输,未尝以为病也。今宜举两浙之粟以饷淮东,江西之粟以 饷淮西,荆湖之粟以饷鄂、岳、荆南。量所用之数,责漕臣将输,而归其余于行在, 钱帛亦然,恐未至于不足也。钱粮无乏绝之患,然后戒饬诸将,不得侵扰州县,以 复业之民户口多寡,为诸将殿最,岁核实而黜陟之。如是措置既定,俟至防秋,复 遣大臣为之统督,使诸路之兵首尾相应,绥怀之略亦在是矣。究其本原,则在陛下 内修德而外修政耳。

闽自范汝为之扰,公私赤立,守在镇四年,抚绥凋瘵,且请于朝,蠲除福州所 贷常平缗钱十五万。累请去郡,以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还,甫两月,复引病丐去, 知平江府,力丐祠以归。

六年十二月,召见,即日除参知政事,明日兼权枢密院事。七年,张浚罢刘光 世兵柄,而欲以吕祉往淮西抚谕诸军,守以为不可,浚不从,守曰:"必曰改图, 亦须得闻望素高、能服诸将之心者乃可。"浚不听,遂有郦琼之变。及台谏父章论 浚,御批安置岭表,赴鼎不即行,守力解上曰:"浚为陛下捍两淮,罢刘光世,正 以其众乌合不为用,今其验矣,群臣从而媒蘖其短,臣恐后之继者,必以浚为鉴, 谁肯为陛下任事乎?"浚谪永州,守亦引咎请去,弗许。

八年正月,上自建康将还临安,守言:"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江流险阔,气 象雄伟,且据都会以经理中原,依险阻以捍御强敌,可为别都以图恢复。"鼎持不 可,守力求去,以资政殿大学士知婺州,寻改洪州,兼江南西路安抚使。入对,时 江西盗贼未息,上问以弭盗之策,守曰:"莫先德政,伺其不悛,然后加之以兵。" 因请出师屯要害。既至部,揭榜郡邑,开谕祸福,约以期限,许之自新,不数月盗 平。

后徙知绍兴府。会朝廷遣三使者括诸路财赋,所至以鞭挞立威,韩球在会稽, 所敛五十余万缗。守既视事,即求入觐,为上言之,诏追还三使。时秦桧当国,不 悦,守亦不自安,复奉祠。

建康谋帅,上曰:"建康重地,用大臣有德望者,惟张守可。"至镇数月薨。

守尝荐秦桧于时宰张浚,及桧为枢密使,同朝。一日,守在省阁执浚手曰: "守前者误公矣。今同班列,与之朝夕相处,观其趋向,有患失之心,公宜力陈于 上。"守在江右,以郡县供亿科扰,上疏请蠲和买,罢和籴。上欲行之,时秦桧方 损度支为月进,且日忧四方财用之不至,见守疏,怒曰:"张帅何损国如是?"守 闻之,叹曰:"彼谓损国,乃益国也。"卒谥文靖。孙抑,户部侍郎。

富直柔,字季申,宰相弼之孙也。以父任补官。少敏悟,有才名。靖康初,晁 说之奇其文,荐于朝,召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省正字。

建炎二年,召近臣举所知,礼部侍郎张浚以直柔应。诏授著作佐郎,寻除礼部 员外郎、起居舍人,迁右谏议大夫。范致虚自谪籍中召入,直柔力言致虚不当复用, 出知鼎州。

迁给事中。医官、团练使王继先以覃恩转防御使,法当回授,得旨特与换武功 大夫。直柔论:"继先以计换授,既授之后,转行官资,除授差遣,更无所碍。且 武功大夫惟有战功、历边任、负材武者乃迁,不可以轻授。"上谓宰相范宗尹曰: "此除出自朕意。今直柔抗论,朕屈意从之,以伸直言之气。"

四年,迁御史中丞。直柔请罢右司侯延庆,而以苏迟代之,上曰:"台谏以拾 遗补过为职,不当荐某人为某官。"于是延庆改礼部员外郎,而迟为太常少卿。

十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故事,签书有以员外郎为之,而无三丞 为之者。中书言非旧典,时直柔为奉议郎,乃特迁朝奉郎。自是寄禄官三丞除二府 者,迁员外郎,自直柔始,遂为例。

绍兴元年,诏礼部太常寺讨论隆祐太后册礼,范宗尹曰:"太母前后废斥,实 出章惇、蔡京,人皆知非二圣之过。"直柔曰:"陛下推崇隆祐,天下以为当,然 人亦不以为非哲庙与上皇意,愿陛下勿复致疑。"乃命礼官讨论典礼。既而王居正 言:"太后隆名定位,已正于元符,宜用钦圣诏,奏告天地宗庙,其典礼不须讨论。" 议遂定。

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言宗社大计,欲选太祖诸孙"伯"字行下有贤德者视秩亲 王,使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疏入,上大叹悟,直柔从而荐之,召赴 行在,除监察御史。于是孝宗立为普安郡王,以寅亮之言也。

除同知枢密院事。侍御史沈与求论直柔附会辛道宗、永宗兄弟得进,并论其所 荐右司谏韩璜。先是,直柔尝短吕颐浩于上前,颐浩与秦桧皆忌之,由是二人俱罢, 礌责监浔州酒税,而直柔以本官提举洞霄宫。

六年,丁所生母忧。起复资政殿学士、知镇江府,辞不赴。起知衢州。以失入 死罪,落职奉祠。寻复端明殿学士。徜徉山泽,放意吟咏,与苏迟、叶梦得诸人游, 以寿终于家。

冯康国,字元通,本名轓,遂宁府人。为太学生,负气节。建炎中,高宗次杭 州,礼部侍郎张浚以御营参赞军事留平江。苗、刘作乱,浚外倡帅诸将合兵致讨, 念傅等居中,欲得辩士往说之。时轓客浚所,慷慨请行,浚遣之至杭,说傅、正彦 曰:"自古宦官乱政,根株相连,若诛锄必受祸。今二公一旦为国家去数十年之患, 天下蒙福甚大。然主上春秋鼎盛,天下不闻其过,岂可遽传位于襁褓之子?且前日 名为传位,其实废立,二公本心为国,奈何以此负谤天下?"傅按剑大怒,轓辞气 不屈。正彦乃善谕之曰:"张侍郎欲复辟固善,然须用面议。"乃遣轓还,约浚至 杭。

浚复遣轓移书傅等,告以祸福使改。既又复傅书,诵言其罪。轓至,傅党马柔 吉訹之曰:"昨张侍郎书不委曲,二公大怒,已发兵出杭矣,君尚敢来耶?"轓曰: "畏则不来,来则不畏。"王世修欲拘留轓,会浚谬为书遗轓云:"适有客自杭来, 方知二公于社稷初无不利之心,甚悔前书之轻易也。"傅等见之喜,轓得免。

俄勤王之兵大集,傅等始惧,轓知其可动,乃说宰相朱胜非,以今日之事,当 以渊圣皇帝为主,睿圣皇帝宜复为大元帅,少主为皇太侄,太后垂帘。胜非令与傅、 正彦议,皆许诺。轓又请褒傅、正彦如赵普故事,遂皆赐铁券。诏补轓奉议郎、守 兵部员外郎,赐五品服,更名康国。

高宗反正,以张浚宣抚川、陕,浚辟康国主管机宜文字。浚至蜀,遣康国入奏 事,诏进两官,为荆湖宣谕使。康国之行也,上幸浙东,不暇降诏旨,康国以自意 为之,言者劾以擅造制书,坐贬秩二等。绍兴三年,浚召还,与康国俱赴行在。浚 既黜,御史常同因论康国,罢之。起知万州、湖北转运判官。

浚相,入为都官员外郎。康国言:"四川税色,祖宗以来,正税重者科折轻, 正税轻者科折重,科折权衡与税平准,故无偏重。近年监司总漕悉改旧法,取数务 多,失业逃亡皆由于此。盍从旧法。"诏以其言下四川宪司察不如法者。又言: "蜀苦陆运,当谕吴玠,非防秋月,分兵就粮;兼选守牧治梁、洋,招集流散,耕 凿就绪,则漕运可省。此保蜀之良策也。"

浚去相位,康国乞补外。赵鼎言于高宗曰:"自张浚罢,蜀士不自安,今留者 十余人,臣恐台谏以浚故有论列,望陛下察之。"高宗曰:"朝廷用人,止当论其 才与否耳。顷台谏好以朋党论士大夫,如罢一宰相,则凡所荐引,不问才否一时罢 黜,乃朝廷使之为朋党,非所以爱人才、厚风俗也。"迁右司员外郎,除直显谟阁、 知夔州。丁母忧,起复,抚谕吴玠军,除都大主管川陕茶马,卒。

论曰:邓肃、李邴、滕康当危急存亡之秋,皆侃侃正色,知无不言。张守论事 明远,富直柔厄于秦桧、吕颐浩,冯康国说折二凶,皆有用之才也。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36|正史

《宋史》列传136


○向子諲 陈规 季陵 卢知原 弟法原 陈桷 李璆 李朴 王庠 王衣

向子諲,字伯恭,临江人,敏中玄孙,钦圣宪肃皇后再从侄也。元符三年,以 后复辟恩,补假承奉郎,三迁知开封府咸平县。豪民席势犯法,狱具上,尹盛章方 以狱空觊赏,却不受,子諲以闻,诏许自论决,章大怒,劾以他事勒停。

宣和初,复官,除江、淮发运司主管文字。淮南仍岁旱,漕不通,有欲浚河与 江、淮平者,内侍主其议,无敢可否,发运司檄子諲行。子諲言:"自江至淮数百 里,河高江、淮数丈,而欲浚之使平,决不可。曩有司三日一启闸,复作澳储水, 故水不乏。比年行直达之法,加以应奉往来,启闭无节,堰闸率不存。今复故制, 严禁约,则无患。"使者用其言,漕复通,进秩一等。召对,除淮南转运判官。以 户部奏诸路起发上供不及数,降一官。

七年,入为右司员外郎,不就,以直秘阁为京畿转运副使,寻兼发运副使。建 炎元年,金人犯亳州,子諲自勤王所以书遗金人,言兵势逆顺,令退保河外。金人 遽以亳、宋等州守御所牒报之,约日索战,语极不逊,诸道兵畏缩不进。时康王次 济州,子諲遣进士李植献金帛及本司钱谷之在济州者,以助军费。张邦昌僭位,遣 人持敕书往庐州问其家安否,子諲檄郡守冯询、提举范仲使拘之以俟王命。邦昌又 使其甥刘达赍手书来,子諲不启封焚之,械系达于狱。遣子澹请康王率诸将渡河, 出其不意以救二帝;遣将王仪统勤王兵至城下。

迁直龙图阁、江淮发运副使。子諲言:"去岁刘顺奉渊圣蜡诏,命监司帅守募 兵勤王,臣即镂板遍檄所部,而六路之间漠无应者;间有团结起发者,类如儿戏, 姑以避责而已。惟淮东一路,臣亲率诸司,粗成纪律。然诸司犹有占吝钱物,莫肯 供亿,殊不念君父幽处围城之中,臣当时恨无利刃以加其颈。今京城失守,二帝播 迁,傥赏罚不行,恐金人再为边患,陛下复欲起天下之兵,而诸路玩习故常,恬不 知畏,将何恃以济艰难哉?愿明诏大臣按劾诸路监司向承蜡诏废格不勤王,及名为 勤王而稽缓者,悉加显黜。"命诸路提刑司究实以闻。九月,子諲罢,以素为李纲 所善,故黄潜善斥之。

明年,知袭庆府,道梗不能赴。初,邦昌为平章军国事,子諲乞致仕避之,坐 言者降三官,起复知潭州。禁卒为乱,纵火掠市,出浏阳县,子諲遣通判孟彦卿等 追及攸县平之。

金人破江西,移兵湖南,子諲闻警报,率军民以死守。宗室成忠郎聿之隶东壁, 子諲巡城,顾谓曰:"君宗室,不可效此曹苟简。"聿之感激流涕。金人围八日, 登城纵火,子諲率官吏夺南楚门遁,城陷。坐敌至失守落职罢。转运副使贾收言子 諲督兵巷战,又收溃卒复入治事,帝亦以子諲与他守臣望风遁者殊科,诏复职。

绍兴元年,移鄂州,主管荆湖东路安抚司。剧盗曹成据攸县,子諲军于安仁, 遣使招之,成听命。子諲又遣将西扼衡阳,南守宜章,成逡巡不敢南向者百余日, 诸郡遂得割获。既而援兵不至,成忿子諲扼己,拥众而南,子諲率亲兵拒之。会官 军溃,度不可遏,单骑入贼中,谕以国家威灵。成不服,执子諲归。会宣抚司都统 制马扩遣人持吴敏檄谕成,成许受招,始释子諲。

诏提举江州太平观。胡安国方避地湖南,以书抵秦桧,言:"子諲忠节,可以 扶持三纲,愿怜其无救而陷于贼,复加收用。"起知广州。时恐贼度岭,故就用子 諲守之。又以言者罢,遂致仕。寻起知江州,收江东转运使,进秘阁修撰。江东当 饷刘光世军,适刘豫入寇,光世军合淝,以乏饷告,亟退师。子諲驰至合淝,具见 粮以闻,光世由是得罪。进徽猷阁待制。徙两浙路为都转运使,除户部侍郎。

入见,论京都旧事,颇及珍玩。起居郎潘良贵故善子諲,闻其言甚怒。既而子 諲奏金国报聘及奠朱震事,反复良久。良贵径至榻前厉声叱之曰:"子諲不宜以无 益之谈久烦圣听。"子諲欲退,上谓良贵曰:"是朕问之也。"又谕子諲款语。子 諲复语,久不止,良贵叱之退者再。上色变,欲抵良贵罪。中丞常同言:"良贵无 罪,愿许子諲补外。"上并怒同。张九成言:"士大夫所以嘉子諲者,以其能眷眷 于善类。今以子諲故逐柱史,又逐中司,非所以爱子諲也。"上意稍解,批谕同, 同言不已,于是三人俱罢。子諲以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金使议和将入境,子諲 不肯拜金诏,乃上章言:"自古人主屈己和戎,未闻甚于此时,宜却勿受。"忤秦 桧意,乃致仕。

子諲相家子,能修饬自见于时。友爱诸弟,置义庄,赡宗族贫者。初,漕淮南 时,张邦昌伪诏至,虹县令已下迎拜宣读如常式,独武尉徐端益不拜而走。事定, 子諲言于朝,易端益文资。退闲十五年,号所居曰"芗林"。卒,年六十八。

陈规,字元则,密州安丘人。中明法科。靖康末,金人入侵,杀镇海军节度使 刘延庆,其徒祝进、王在去为盗,犯随、郢、复等州。规为安陆令,以勤王兵赴汴, 至蔡州,道梗而还。会祝进攻德安府,守弃城遁,父老请规摄守事。规遣射士张立 率兵讨进,却之。既而在复与进合,以炮石鹅车攻城东,规连战败之,二人惧,引 众去。

建炎元年,除直龙图阁、知德安府。李孝义、张世以步骑数万薄城,阳称受诏 招,规登城视其营垒,曰:"此诈也。"亟为备。夜半,孝义兵围城,遂大败之。 与群盗杨进相持十八日,进技穷,以百人自卫,抵濠上求和。规出城与交臂语,进 感之,折箭为誓而去。董平引众窥城,遣其党李居正、黄进入城求犒,规斩进,授 居正兵为前锋,大破之。升秘阁修撰。寻除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使,赐三品 服,俄升徽猷阁待制。

时桑仲剽略襄、汉间,其副霍明屯兵郢上,规请于朝,就以明守郢。张浚都督 行蜀道,仲引兵窥之,为王彦所败。仲怒,从数百骑来谯明,明杀之,奔刘豫,以 书招规,规械其使以闻。李横围城,造天桥,填濠,鼓噪临城。规帅军民御之,炮 伤足,神色不变,围急粮尽,出家财劳军,士气益振。横遣人来,愿得妓女罢军, 规不许。诸将曰:"围城七十日矣,以一妇活一城,不亦可乎。"规竟不予。会濠 桥陷,规以六十人持火枪自西门出,焚天桥,以火牛助之,须臾皆尽,横拔砦去。

升徽猷阁直学士,诏赴行在,改显谟阁直学士,徙知池州、沿江安抚使。入对, 首言:"镇抚使当罢,诸将跋扈,请用偏裨以分其势。"上皆纳之。迁龙图阁直学 士,改知庐州,寻又召赴行在,以疾辞,提举江州太平观。复起知德安府,坐失察 吏职,镌两官。

金人归河南地,改知顺昌府,葺城壁,招流亡,立保伍。会刘锜领兵赴京留守 过郡境,规出迎,坐未定,传金人已入京城,即告锜城中有粟数万斛,勉同为死守 计。相与登城区画,分命诸将守四门,且明斥候,募土人乡导间谍。布设粗毕,金 游骑已薄城矣。既至,金龙虎大王者提重兵踵至,规躬擐甲胄,与锜巡城督战,用 神臂弓射之,稍引退,复以步兵邀击,溺于河者甚众。规曰:"敌志屡挫,必思出 奇困我,不若潜兵斫营,使彼昼夜不得休,可养吾锐也。"锜然之,果劫中其砦, 歼其兵甚众。金人告急于兀术。规大飨将士,酒半问曰:"兀术拥精兵且至,策将 安出?"诸将或谓今已累捷,宜乘势全师而归。规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 缓急用,况屡挫其锋,军声稍振。规已分一死,进亦死,退亦死,不如进为忠也。" 锜叱诸将曰:"府公文人犹誓死守,况汝曹耶!兼金营近三十里,兀术来援,我军 一动,金人追及,老幼先乱,必至狼狈,不独废前功,致两淮侵扰,江、浙震惊。 平生报君,反成误国,不如背城一战,死中求生可也。"

已而兀术至,亲循城,责诸酋用兵之失,众跪曰:"南兵非昔比。"兀术下令 晨饭府庭,且折箭为誓,并兵十余万攻城,自将铁浮屠军三千游击。规与锜行城, 勉激诸将,流矢及衣无惧色,军殊死斗。时方剧暑,规谓锜毋多出军,第更队易器, 以逸制劳,蔑不胜矣。每清晨辄坚壁不出,伺金兵暴烈日中,至未申,气力疲,则 城中兵争奋,斩获无算,兀术宵遁。锜奏功,诏褒谕之,迁枢密直学士。规至顺昌, 即广籴粟麦实仓廪。会计议司移粟赴河上,规请以金帛代输,至是得其用,成锜功 者,食足故也。

移知庐州兼淮西安抚,既至,疾作。有旨修郡城,规在告,吏抱文书入卧内, 规力疾起曰:"帅事,机宜董之;郡城,通判董之。"语毕而卒,年七十。赠右正 议大夫。有《攻守方略》传于世。

初,规守德安时,尝条上营屯田事宜,欲仿古屯田之制,合射士民兵,分地耕 垦。军士所屯之田,皆相险隘立堡砦,寇至则堡聚捍御,无事则乘时田作,射士皆 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营之田,水田亩赋粳米一斗,陆田赋麦豆各五升。满三年无 逋输,给为永业。流民自归者以田还之。凡屯田事,营田司兼行,营田事,府县官 兼行,皆不更置官吏,条列以闻,诏嘉奖之,仍下其法于诸镇。自绍兴以来,文臣 镇抚使有威声者,惟规而已。

规端毅寡言笑,然待人和易。以忠义自许,尤好振施,家无赢财。尝为女求从 婢,得一妇甚闲雅,怪而询之,乃云梦张贡士女也,乱离夫死无所托,鬻身求活, 规即辍女奁嫁之,闻者感泣。规功名与诸将等,而位不酬劳,时共惜之。乾道八年, 诏刻《规德安守城录》颁天下为诸守将法。立庙德安,赐额"贤守",追封忠利侯, 后加封智敏。

季陵,字延仲,处之龙泉人。登政和二年上舍第,三迁太学博士。论学术邪正 异同,长官怒,谮之执政,谪知舒城县。未几,除太常寺簿,迁比部员外郎。高宗 即位,从至扬州。建炎二年,守尚书右司员外郎、太常少卿。金人南侵,帝幸杭州, 朝廷仪物皆委弃之,陵奉九庙神主负之以行,拜起居郎,迁中书舍人。

三年六月,淫雨,诏求直言。陵言:"金人累岁侵轶,生灵涂炭,怨气所积, 灾异之来,固不足怪。惟先格王,正厥事,则在我者其可忽邪?臣观庙堂无擅命之 臣,惟将帅之权太盛;宫阃无女谒之私,惟宦寺之习未革。今将帅拥兵自卫,浸成 跋扈,苗、刘窃发。勤王之师一至,凌轹官吏,莫敢谁何?此将帅之权太盛有以干 阳也。宦寺纵横,上下共愤,卒碎贼手,可为戒矣。比闻复召蓝珪,党与相贺,闻 者切齿,此宦寺之习未革有以干阳也。《洪范》休征曰,肃时雨若,谋时寒若;咎 征曰',狂恒雨若,急恒寒若。自古天子之出,必载庙主行,示有尊也。前日仓卒 迎奉,不能如礼。既至钱塘,置太庙于道宫,荐享有阙;留神御于河浒,安奉后时。 不肃之咎,臣意宗庙当之。比年盗贼例许招安,未几再叛,反堕其计。忠臣之愤不 雪,赤子之冤莫报,不谋之咎,臣意盗贼当之。道路之言谓銮舆不久居此,自臣臆 度,决无是事,假或有之,不几于狂乎?军兴以来,既结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 手,又募民兵,民力竭矣,而犹诛求焉,不几于急乎?此皆阴道太盛所致。"帝嘉 纳之。

时除梁扬祖为发运使,给事中刘宁止言其不可,乃以起居郎綦崇礼权给事中, 书读,陵封还录黄。又言:"防秋已迫,愿陛下先定兵卫及扈从之臣,万一敌势猖 獗,便当整驾亲按营垒,召诸道兵以为援,留将相大臣,相率死守,勿效前日百官 跣足奔窜,以扈跸为名,弃城池以予敌,使生灵堕涂炭,财用填沟壑。"

时张浚为川、陵等路宣抚处置使,陵论其太专,忤旨,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太 平州,未行,落职与祠。数月,复职,除知温州,又改中书舍人,皆力辞。

范宗尹荐其才,命知临安府,复为中书舍人。入对,言:"事有可深虑者四, 尚可恃者一:大驾未有驻跸之地,贤人皆无经世之心,兵柄分而将不和,政权去而 主益弱;所恃以仅存者,人心未厌而已。前年议渡江,人以为可,朝廷以为不可, 故讳言南渡而降诏回銮。去年议幸蜀,人以为不可,朝廷以为可,故弛备江、淮, 经营关、陕。以今观之,孰得孰失?惟扬之变,朝廷不及知而功归宦寺;钱塘之变, 朝廷不能救而功归将帅,是致此曹有轻朝士之心。黄潜善好自用不能用人,吕颐浩 知使能不知任贤。自张悫、许景衡饮恨而死,凡知几自重者,往往卷怀退缩。今天 下不可谓无兵,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各招亡命以张军势,各效小劳以报主恩。然 胜不相逊,败不相救,大敌一至,人自为谋耳。周望在浙西,人能言之;张浚在陕 右,无敢言者。夫军事恐失机会,便宜可也,乃若自降诏书,得无窃命之嫌邪?官 吏责以办事,便宜可也,乃若安置从臣,得无忌器之嫌邪?以至赐姓氏,改寺额, 此皆伤于太专,臣恐自陕以西不知有陛下矣。惟祖宗德泽在人心未忘,所望以中兴 者此耳,陛下宜有以结之。今欲薄敛以裕民财,而用度方阙;轻徭以纾民力,而师 旅方兴。罪己之诏屡降,忧民之言屡闻,丁宁切至,终莫之信。臣谓动民以行不以 言,陛下爵当贤,禄当功,刑当罪,施设注措无不当理,天下不心服者未之有也。"

朱胜非除江西帅,未行。陵言:"金人往年休士马于燕山,次年移河北,又次 年移京东,今寓淮甸,无复去意,患在朝夕,可谓急矣。若颐浩既去,胜非未至, 金人南向,兵不素练,粮不素积,又不设险,何以御之?臣愿陛下更择贤副,预为 经画以待。今日非论安危,实论存亡,朝谋夕行,当如拯溺,岂可不惜分阴。"诏 刘洪道趣往池州,措置防江。除户部侍郎。

范宗尹尝仕伪楚,故凡受伪命者皆录用。陵因上疏曰:"前日士大夫名节不立, 论事者皆喜攻之,瑕疵既彰,不复可用,纵加抆拭,攻者踵来,虽君相制命,亦不 能为之地。臣试举其罪大者言之,崇宁、大观以来,党助巨奸,由诡道以饕宠荣者 不知几何人?邦昌乱朝,不能死节者不知几何人?苗、刘专杀,拱手受制不知几何 人?以义责之固不容诛,以情恕之亦不幸耳。弄笔墨者,文致其罪,既得恶名,谁 敢引荐。臣愿明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量付以事,勿因一眚废其终身,仍诏 台谏为国爱人,勿复言。"诏榜其疏于朝堂。侍御史沈与求劾陵承望宰执风旨,罢 官,提举杭州洞霄宫。

绍兴元年,复右文殿修撰。二年,诏内外官言事。陵言:"军兴以来,朝廷诰 牒,非强以予民则莫售;师旅粮草,非强取于民则莫给。旧例和买,无本可支者久 矣,新行和籴,能偿其直几何?"一遇军兴,事事责办,有不足者,预借后年之赋。 虽名曰'和",实强取之;虽名曰'借',其实夺之。兵将衣食不取其饱暖,取其 丰美;器械不取其坚利,取其华好。务末胜本,初无斗心,贼至则伪言退保,贼去 则盛言收复,遇败以千为一,遇胜以一为千。今乘舆服御之费十去七八,百官有司 之费十去五六,犹无益于国者,军太冗也。张浚一军以川、陕赡之,刘光世一军以 淮、浙赡之,李纲一军以湖广赡之,上供之物得至司农、太府者无几。夫强兵不在 冗食,今统领家口随行,一闻贼至,择精锐者护送老小,其自随者祗办走耳,当议 者一。虏掠妇女,军中多有,养既不足,宁免作过,当议者二。所至州军,邀求犒 赏,守令惮生事,竭取民以奉之,当议者三。诡名虚券,随在批请,枉费官物,当 议者四。或假关节,或行贿赂,寄名军籍,规冒功赏,当议者五。愿诏有司专意讲 求,革因循以作士气,则军政立。"复徽猷阁待制,帅广。

先是,惠州有狂男子聚众数千,僭号作乱。陵入境,诱其徒曾衮,令以功赎罪, 不旬日擒之。在官三年卒,年五十五,赠中大夫。有文集十卷。

陵善言事,奏疏可观。然附范宗尹,则谓凡受伪命者皆当进用,台谏不当复以 为言;攻张浚,则谓在蜀失于太专,自陕以西将不知有陛下。君子皆不谓然也。幸 医王继先授荣州防御使,陵草其制,时论亦以此少之。

卢知原,字行之,湖州德清人。以父任知歙县,因近臣荐,赴都堂审察,累迁 梓州路转运副使。时承平既久,戎备皆弛,知原招补兵籍,筑城亘二十余里。王黼 当国,费出无艺,知原因疏言之,黼怒,罢去。久之,起提点京东刑狱,改江西转 运副使,过阙入奏,徽宗勉之曰:"卿在蜀道,功效甚休。"遂赐三品服。

先是,纲运阻于重江,吏卒并缘为奸。知原悉意经理,故先诸道上京师,进一 官,寻除直秘阁,为江、淮、荆、浙等路发运使。升秘阁修撰,提举河北。以言者 劾,褫职归吏部。

高宗即位,复龙图阁、知温州。时叶浓陷建州,扬勍陷处州,知原缮甲兵,增 城浚隍,声势隐然。帝东幸,知原繇海道转粟及金缯士余万至台州。召见,称奖, 擢右文殿修撰、管内安抚使。在郡四年,民绘像祠之。

王师讨范汝为,召为添差两浙转运使。罢,提举太平观。都督孟庾辟为参谋, 改徽猷阁待制、知临安府。谏官唐辉言:"知原为政乖谬。"诏复为都督府参谋官。 章再上,遂以旧职奉祠。绍兴十一年十月卒。弟法原。

法原字立之。自知雍丘县积官太府少卿,赐同上舍出身。使辽还,迁司农卿, 赐三品服。为吏部尚书,以官秩次第履历总为一书,功过殿最,开卷了然,吏不能 欺。坐王黼累,罢为显谟阁待制。

绍兴元年,提举临安洞霄宫。张浚承制起知夔州,寻为龙图阁学士、川陕等路 宣抚处置副使,进端明殿学士、川陕宣抚副使。

金人攻关辅,叛将史斌陷兴州,诸郡多应者。法原命诸将坚壁,言战者斩,众 以为怯。未几,河东经制使王燮以乏食班师,法原开关纳之,与燮同破斌,复 兴州。方巨盗充斥,秦、陇叛兵欲窥蜀,法原极意拊循,严为备御,传檄诸路,人 心稍安。视山川险阻分地置将:自洮、岷至阶、成,关师古主之,屯通川;文、龙 至威、茂,刘锜主之,屯巴西。前后屡捷,上所倚重。

会兀术攻关为吴玠所败。法原素与玠不睦,玠因奏功讼法原不济师,不馈粮, 不铨录立功将士。帝手诏诘问,法原自辩甚力,上颇不直之,忧恚,卒于军。

始,法原为川、陕宣抚使,上从容谓知原曰:"朕方以川、陕付法原。"盖兄 弟皆以材见称于世,故并用之也。

陈桷,字季壬,温州平阳人。以上舍贡辟雍。政和二年,廷对第三,授文林郎、 冀州兵曹参军,累迁尚书虞部员外郎。

宣和七年,提点福建路刑狱。福州调发防秋兵,资粮不满望,杀帅臣,变生仓 卒,吏民奔溃,阖城震骇。桷入乱兵中,谕以祸福,贼气沮,邀桷奏帅臣自毙,桷 诡从其请,间道驰奏,以前奏不实待罪,朝廷以桷知变,释之。叛兵既调行,乃道 追杀首恶二十余人,一方以安。建炎四年五月,复除福建路提刑,寻以疾乞祠,主 管江州太平观。

绍兴三年,召为金部员外郎,升郎中。时言事者率毛举细务,略大利害。桷抗 言:"今当专讲治道之本,修政事以攘敌国,不当以细故勤圣虑如平时也。"又言: "刺史县令满天下,不能皆得人,乞选监司,重其权,久其任。"除太常少卿。又 陈攻守二策,在于得人心,修军政。

五年,除直龙图阁、知泉州。明年,改两浙西路提刑。乞置乡县三老以厚风俗, 凡宫室、车马、衣服、器械定为差等,重侈靡之禁。八年,迁福建路转运副使。

十年,复召为太常少卿。适编类徽宗御书成,诏藏敷文阁,桷以为:"旧制自 龙图至徽猷皆设学士、待制,杂压著令,龙图在朝请大夫之上,至徽猷在承议郎之 上,每阁相去稍远,议者疑其不伦。直敷文阁者缀徽猷则与诸阁小异,除之则班列 太卑,欲参酌取中,并为一列,不必相远,庶几名位有伦,仰称陛下严奉祖宗谟训 之意。"又言:"祫祭用太牢,此祀典之常。驻跸之初,未能备礼,止用一羊,乞 检会绍兴六年诏旨,复用太牢。"

十一年,除权礼部侍郎,赐三品服。普安郡王出阁,奉诏与吏部、太常寺讨论 典故。桷等议以国本未立,宜厚其礼以系天下望,乃以《皇子出阁礼例》上之,或 以为太重。诏以不详具典故,专任己意,怀奸附丽,与吏部尚书吴表臣、礼部尚书 苏符、郎官方云翼丁仲宁、太常属王普苏籍并罢。寻以桷提举江州太平观。

十五年,知襄阳府,充京西南路安抚使。襄、汉兵火之余,民物凋瘵,桷请于 朝,以今之户数视承平时才二十之一,而赋须尚多,乞重行蠲减。明年,金、户兵 叛,桷遣将平之而后以闻。汉水决溢,漂荡庐舍,躬率兵民捍筑堤岸,赖以无虞。 以疾乞祠,除秘阁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二十四年,改知广州,充广南东路 经略安抚使,未至而卒,年六十四。

桷宽洪酝籍,以诚接物,而恬于荣利。当秦桧用事,以永嘉为寓里,士之夤缘 攀附者,无不躐登显要。桷以立螭之旧,为人主所知,出入顿挫,晚由奉常少卿擢 权小宗伯,复以议礼不阿忤意,遽罢,其节有足称。自号"无相居士"。有文集十 六卷。子汝楫、汝贤、汝谐。孙岘,以词学擢第,官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李璆,字西美,汴人。登政和进士第,调陈州教授,入为国子博士,出知房州。 时既榷官茶,复强民输旧额,贫无所出,被系者数百人,璆至,即日尽释之。

宣和三年,廷议将取燕,璆闻之,曰:"百辟卿士,一倡共和,国家安危,其 几在是。"上疏切谏,大略谓:"太祖以圣武得天下,将士皆百战之余,以是而取 燕云,宜易为力。然赵普辈无敢赞其决者,盖识天下大势,且重民命故也。今承太 平之业,父老幸不识兵,虽不得燕云地,何阙于汉。"疏奏不省。及燕既平,责监 英州清溪镇。

明年,赦还为郎,寻试中书舍人。建言元祐名臣子孙,久被废锢,宜少宽之。 宦官谭稹出师河北,以无功废,将复进用,璆不肯书行。会山东盗起,州县不能制, 至河北无见粮,军士汹汹。璆条奏十事,忤大臣意,罢。绍兴四年,以集英殿修撰 知吉州。江西兵素剽悍,璆始视事,有相挺为乱者,亟捕诛首谋者,抚循其余,大 布恩信,境内遂安。

累迁徽猷阁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成都旧城多毁圮,璆至,首命修筑。俄 水大至,民赖以安。三江有堰,可以下灌眉田百万顷,久废弗修,田莱以荒。璆率 部刺史合力修复,竟受其利,眉人感之,绘像祠于堰所。间遭岁饥,民徙,发仓振 活,无虑百万家,治蜀之政多可纪。有《清溪集》二十卷。

李朴,字先之,虔之兴国人。登绍圣元年进士第,调临江军司法参军,移西京 国子监教授,程颐独器许之。移虔州教授。以尝言隆祐太后不当废处瑶华宫事,有 诏推鞫。忌者欲挤之死,使人危言动之,朴泰然无惧色。旋追官勒停,会赦,注汀 州司户。

徽宗即位,翰林承旨范纯礼自言待罪四十六日,不闻玉音,谓朴曰:"某事岂 便于国乎?某事岂便于民乎?"朴曰:"承旨知而不言,无父风也。"纯礼泣下。

右司谏陈瓘荐朴,有旨召对,朴首言:"熙宁、元丰以来,政体屡变,始出一 二大臣所学不同,后乃更执圆方,互相排击,失今不治,必至不可胜救。"又言: "今士大夫之学不求诸己,而惟王氏之听,败坏心术,莫大于此。愿诏勿以王氏为 拘,则英材辈出矣。"蔡京恶朴鲠直,他执政三拟官,皆持之不下,复以为虔州教 授。又嗾言者论朴为元祐学术。,不当领师儒,罢为肇庆府四会令。

有奸民言邑东地产金宝,立额买扑,破田畴,发墟墓,厚赂乃已,朴至,请罢 之。改承事郎,知临江军清江县、广东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钦宗在东宫闻其名, 及即位,除著作郎,半岁凡五迁至国子祭酒,以疾不能至。高宗即位,除秘书监, 趣召,未至而卒,年六十五。赠宝文阁待制,官其子孙二人。

朴自为小官,天下高其名。蔡京将强致之,俾所厚道意,许以禁从,朴力拒不 见,京怒形于色,然终不害也。中书侍郎冯熙载欲邂逅见朴,朴笑曰:"不能见蔡 京,焉能邂逅冯熙载邪?"居官所至有声。在广南,止其帅孙竢以文具勤王,不若 发常赋助边。破漕使郑良引真腊取安南之计,以息边患,人称其智。朴尝自志其墓 曰:"以天为心,以道为体,以时为用,其可已矣。"盖叙其平生云。有《章贡集》 二十卷行于世。

王庠,字周彦,荣州人。累世同居,号"义门王氏"。祖伯琪,以义声著于乡 州,。有盐井籍民煎输,多至破产,惟有禄之家得免。伯琪请于州,均之官户,而 仕者诬诉之,赍恨以殁。父梦易,登皇祐第,力成父志,言于州县不听,言于刺史, 言于三司,三司以闻,还籍没者三百五十五家,蠲岁额三十万斤。尝摄兴州,改川 茶运,置茶铺免役民,岁课亦办。部刺史恨其议不出己,以他事中之,镌三秩,罢 归而卒。母向氏,钦圣宪肃后之姑也。

庠幼颖悟,七岁能属文,俨如成人。年十三,居父丧,哀愤深切,谓弟序曰: "父以直道见挤,母抚柩誓言,期我兄弟成立赠复父官,乃许归葬,相与勉之。且 制科先君之遗意也,吾有志焉。"遂闭户,穷经史百家书传注之学,寻师千里,究 其旨归。蚤岁上范纯仁、苏辙、张商英书,皆持中立不倚之论,吕陶、苏辙皆器重 之。尝以《经说》寄苏轼,谓:"二帝三王之臣皆志于道,惟其自得之难,故守之 至坚。自孔、孟作《六经》,斯道有一定之论,士之所养,反不逮古,乃知后世见 《六经》之易,忽之不行也。"轼复曰:"《经说》一篇,诚哉是言。"

元祐中,吕陶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荐之,庠以宋邦杰学成未有荐者,推使先 就,陶闻而益加敬。未几,当绍圣诸臣用事,遂罢制科,庠叹曰:"命也,无愧先 训,以之行己足矣。"

崇宁壬午岁,应能书,为首选。京师蝗,庠上书论时政得失,谓:"中外壅蔽, 将生寇戎之患。"张舜民见之,叹其危言。下第径归,奉亲养志,不应举者八年。

大观庚寅,行舍法于天下,州复以庠应诏。庠曰:"昔以母年五十二求侍养, 不复愿仕,今母年六十,乃奉诏,岂本心乎?"时严元祐党禁,庠自陈:"苏轼、 苏辙、范纯仁为知己,吕陶、王吉尝荐举,黄庭坚、张舜民、王巩、任伯雨为交游, 不可入举求仕,愿屏居田里。"以弟序升朝,赠父官,始克葬,葬而母卒。

终丧复举八行,事下太学,大司成考定为天下第一,诏旌其门。朝廷知其不可 屈,赐号"处士"。寻改潼川府教授,赐出身及章服,一日四命俱至,竟力辞不受。 虽处山林,唱酬赋咏,皆爱君忧国之言。太后念其姑,尝欲官,庠以逊其弟、侄及 甥,且以田均给庶兄及前母之姊。庠卒,孝宗谥曰贤节。

序,宣和间以恩幸至徽猷阁直学士。庠浮沉其间,各建大第,或者谓其晚节隐 操少衰云。

王衣,字子裳,济南历城人。以门荫仕,中明法科,历深、冀二州法曹掾,入 为大理评事,升寺正。林灵素得幸,将毁释氏以逞其私。襄州僧杜德宝毁体然香, 有司观望灵素意,捕以闻。衣阅之曰:"律自伤者杖而已。"灵素求内批,坐以害 风教窜流之,停衣官,寻予祠。为陕西都转运司主管文字、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通判袭庆府、知濠州,未行,召为刑部员外郎。

建炎初,为司勋郎中,迁大理少卿。三年,韩世忠执苗傅、刘正彦,献俘,槛 车几百两,先付大理狱,将尽尸诸市。衣奏曰:"此曹在律当诛,顾其中妇女有顾 买及卤掠以从者。"高宗矍然曰:"卿言极是,朕虑不及此也。"即诏自传?正彦 妻子外皆释之。范琼有罪下大理寺,衣奉诏鞫之。琼不伏,衣责以靖康围城中逼迁 上皇,擅杀吴革,迎立张邦昌事,琼称死罪。衣顾吏曰:"囚词服矣。"遂赐死, 释其亲属将佐。

四年,升大理卿。初,带御器械王球为龙德宫都监,尽盗本宫宝玉器玩,事觉, 帝大怒,欲诛之。衣曰:"球固可杀,然非其所隐匿,则尽为敌有,何从复归国家 乎?"乃宽之。

先是,百司愆戾,付寺劾之,至三问取伏状,被劾者惧对,莫敢辨。衣奏曰: "伏与辨二事也,若一切取伏,是以威迫之,不使自直,非法意也,乞三问未承者, 听辨。"从之。同详定一司敕令,删杂犯死罪四十七条,书成,帝嘉其议法详明。

绍兴元年,权刑部侍郎。二年,除集英殿修撰,奉祠。既而赵令畤应诏荐之, 复召为刑部侍郎,为言者所格。四年,卒于家。衣质直和易,持法不阿,议者贤之。

论曰:向子諲以相家之子克饬臣节,陈规以文儒之臣有声镇守,可谓拔乎流俗 者焉。季陵言事不讳,二卢兄弟并用,以材见称,陈桷守礼知变,李璆为政有惠, 咸足纪焉。李朴不訹权威,王庠志高而晚节颇衰,王衣明恕而用刑不刻,虽或器识 不齐,亦皆不旷其职也欤!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35|正史

《宋史》列传135


○常同 张致远 薛徽言 陈渊 魏矼 潘良贵 吕本中

常同,字子正,邛州临邛人,绍圣御史安民之子也。登政和八年进士第。靖康 初,除大理司直,以敌难不赴,辟元帅府主管机宜文字,寻除太常博士。

高宗南渡,辟浙帅机幕。建炎四年,诏:"故监察御史常安民、左司谏江公望, 抗节刚直,触怒权臣,摈斥至死。今其子孙不能自振,朕甚悯之。"召同至行在, 至则为大宗丞。

绍兴元年,乞郡,得柳州。三年,召还,首论朋党之祸:"自元丰新法之行, 始分党与,邪正相攻五十年。章惇唱于绍圣之初,蔡京和于崇宁之后,元祐臣僚, 窜逐贬死,上下蔽蒙,豢成夷虏之祸。今国步艰难,而分朋缔交、背公死党者,固 自若也。恩归私门,不知朝廷之尊;重报私怨,宁复公议之顾。臣以为欲破朋党, 先明是非,欲明是非,先辨邪正,则公道开而奸邪息矣。"上曰:"朋党亦难破。" 同对:"朋党之结,盖缘邪正不分,但观其言行之实,察其朋附之私,则邪正分而 朋党破矣。"上曰:"君子小人皆有党。"同又对曰:"君子之党,协心济国;小 人之党,挟私害公。为党则同,而所以为党则异。且如元祐臣僚,中遭谗谤,窜殛 流死,而后祸乱成。今在朝之士,犹谓元祐之政不可行,元祐子孙不可用。"上曰: "闻有此论。"同对以:"祸乱未成,元祐臣僚固不能以自明。今可谓是非定矣, 尚犹如此,盖今日士大夫犹宗京、黼等倾邪不正之论。朋党如此,公论何自而出? 愿陛下始终主张善类,勿为小人所惑。"

又奏:"自古禁旅所寄,必参错相制。汉有南北军,周勃用南军入北军以安刘 氏,唐李晟亦用神策军以复京师,是其效也。今国家所仗,惟刘光世、韩世忠、张 俊三将之兵耳。陛下且无心腹禁旅,可备缓急,顷者苗、刘之变,亦可鉴矣。"除 殿中侍御史。

时韩世忠屯镇江,刘光世屯建康,以私忿欲交兵。同奏:"光世等不思待遇之 恩,而骄狠尚气,无所忌惮,一旦有急,其能相为唇齿乎?望分是非,正国典。昔 汉诸侯王有过,犹责师傅,今两军幕属赞画无状,乞先黜责。"上以章示两军。

吕颐浩再相,同论其十事,且曰:"陛下未欲遽罢颐浩者,岂非以其有复辟之 功乎?臣谓功出众人,非一颐浩之力。纵使有功,宰相代天理物,张九龄所谓不以 赏功者也。"颐浩罢相。论知枢密院宣抚川陕张浚丧师失地,遂诏浚福州居住。同 与辛炳在台同好恶,上皆重之。

金使李永寿等入见,同言:"先振国威,则和战常在我;若一意议和,则和战 常在彼。"上因语及武备曰:"今养兵已二十万。"同奏:"未闻二十万兵而畏人 者也。"

伪齐宿迁令张泽以二千人自拔来归,泗州守徐宗诚纳之,韩世忠以闻。朝论令 世忠却泽等,而械宗诚赴行在。同奏:"敌虽议和,而两界人往来未尝有禁,伪齐 尚能置归受馆,立赏以招吾民,今乃却泽,人心自此离矣。况宗诚起土豪,不用县 官财赋,募兵自养,为国障捍,今因受泽而械之,以沮士气,非策也。"诏处来归 者于淮南,释宗诚罪。

四年,除起居郎、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先是,同尝上疏论神、哲二史曰: "章惇、蔡京、蔡卞之徒积恶造谤,痛加诬诋,是非颠倒,循致乱危。在绍圣时, 则章惇取王安石《日录》私书改修《神宗实录》;在崇宁后,则蔡京尽焚毁《时政 记》、《日历》,以私意修定《哲宗实录》。其间所载,悉出一时奸人之论,不可 信于后世。恭惟宣仁保佑之德,岂容异辞,而蔡确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厚诬圣后, 收恩私门。陛下即位之初,尝下诏明宣仁安社稷大功,令国史院摭实刊修,又复悠 悠。望精择史官,先修《哲宗实录》,候书成,取《神宗朱墨史》考证修定,庶毁 誉是非皆得其实。"上深嘉纳。至是,命同修撰,且谕之曰:"是除以卿家世传闻 多得事实故也。"一日奏事,上愀然曰:"向昭慈尝言,宣仁有保佑大功,哲宗自 能言之,正为宫中有不得志于宣仁者,因生诬谤。欲辨白其事,须重修《实录》, 具以保立劳效,昭示来世,此朕选卿意也。"同乞以所得圣语宣付史馆,仍记于 《实录》卷末。

张俊乞复其田产税役,令一卒持书瑞昌,而凌悖其令郭彦参,彦参系之狱。后 诉于朝,命罢彦参,同并封还二命。俄除集英殿修撰、知衢州,以疾辞,除徽猷阁 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

七年秋,以礼部侍郎召还。未数日,除御史中丞。车驾自建康回临安,同奏: "旋跸之初,去淮益远,宜遣重臣出按两淮,询人情利病,察官吏侵扰,纵民耕垦, 勿收租税。数年之后,田野加辟,百姓足而国亦足矣。"乃遣枢密使王庶视师,同 乞以此奏付庶,询究罢行。又言:"江浙困于月桩钱,民不聊生。"上为减数千缗。 又言:"吴

玠屯师兴、利,而西川人力已困。玠顷年尝讲屯田,愿闻其积谷几何,减馈运 几何,赵开、李迨相继为都漕,先后馈运各几何,令制、漕、帅司条具以闻,然后 按实讲究,以纾民力。"又言:"国家养兵,不为不多,患在于偏聚而不同力,自 用而不同心。今韩世忠在楚,张俊在建康,岳飞在江州,吴玠在蜀,相去隔远,情 不相通。今陛下遣枢臣王庶措置边防,宜令庶会集将帅,谕以国体,协心共议御敌, 常令诸军相接以常山蛇势,一意国家,无分彼此,缓急应援,皆有素定之术。"诏 付王庶出示诸将。

同乞郡,除显谟阁直学士、知湖州。复召,请祠,诏提举江州太平观。绍兴二 十年卒。

张致远,字子猷,南剑州沙县人。宣和三年,中进士第。宰相范宗尹荐其才, 召对,擢为枢密院计议官。建寇范汝为已降,犹怀反侧,而招安官谢向、陆棠受贼 赂,阴与之通。致远谒告归,知其情,还白执政,请锄其根枿,于是捕响、棠及制 置司属官施宜生付狱。诏参知政事孟庾为福州宣抚使讨贼,韩世忠副之,辟致远为 随军机宜文字。贼平,除两浙转运判官,改广东转运判官。招抚剧盗曾兖等,贼众 悉降。

绍兴四年,以监察御史召。未至,除殿中侍御史。时江西帅胡世将请增和买绢 折纳钱,致远上疏言:"折纳绢钱本欲少宽民力,而比旧增半,是欲乘民之急而厚 其敛也。"从之。

金人与刘豫分道入寇,宰相赵鼎劝高宗亲征,朝士尚以为疑,白鼎审处。致远 入对,独赞其决。迁侍御史。言:"聚财养兵,皆出民力,善理财者,宜固邦本。 请罢榷福建盐,精择三司使、副,以常平茶盐合为一官,令计经常,量入为出,先 务省节,次及经理。"诏户部讲究。

五年,除户部侍郎,进吏部侍郎,寻复为户部侍郎。言:"陛下欲富国强兵, 大有为于天下,愿诏大臣力务省节,明禁僭侈,自宫禁始,自朝廷始。额员可减者 减之,司属可并者并之。使州县无妄用,归其余于监司;监司无妄用,归其余于朝 廷;朝廷无横费,日积月聚,惟军须是虑,中兴之业可致也。"除给事中。

寻以老母丐外,以显谟阁待制知台州。朝廷以海寇郑广未平,改知福州。六年 八月,广等降,致远选留四百人,置营城外,余遣还业。复遣广讨他郡诸盗,数月 悉平。

八年正月,再召为给事中。出知广州。寻以显谟阁待制致仕。十七年卒,年五 十八。

致远鲠亮有学识,历台省、侍从,言论风旨皆卓然可观。赵鼎尝谓其客曰: "自鼎再相,除政府外,从官如张致远、常同、胡寅、张九成、潘良贵、吕本忠、 魏矼皆有士望,他日所守当不渝。"识者谓鼎为知人云。

薛徽言,字德老,温州人。登进士第,为枢密院计议官。绍兴二年,遣使分行 诸路,徽言在选中,以权监察御史宣谕湖南。时郴、道、桂阳旱饥,徽言请于朝, 不待报即谕漕臣发衡、永米以振,而以经制银市米偿之,所刺举二十人。使还,他 使皆进擢,宰相吕颐浩以徽言擅易守臣,而移用经制银,出知兴国军。入为郎、迁 右司,擢起居舍人。时秦桧与金人议和,徽言与吏部侍郎晏敦复等七人同拜疏争之。 一日,桧于上前论和,徽言直前引义固争,反复数刻。中寒疾而卒。高宗念之,赙 绢百匹,特与遗表恩。

陈渊,字知默,南剑州沙县人也。绍兴五年,给事中廖刚、中书舍人胡寅朱震、 权户部侍郎张致远言:"渊乃瓘之诸孙,有文有学,自瓘在时,器重特甚,垂老流 落,负材未试。"充枢密院编修官。会李纲以前宰相为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辟 为制置司机宜文字。

七年,诏侍从举直言极谏之士,胡安国以渊应。召对,改官,赐进士出身。九 年,除监察御史,寻迁右正言。入对,论:"比年以来,恩惠太滥,赏给太厚,颁 赉赐予之费太过。所用既众,而所入实寡,此臣所甚惧也。《周官》'唯王及后、 世子不会',说者谓不得以有司之法治之,非周公作法开后世人主侈用之端也。臣 谓冢宰以九式均节财用,有司虽不会,冢宰得以越式而论之。若事事以式,虽不会 犹会也。臣愿陛下凡有锡赉,法之所无而于例有疑者,三省得以共议,户部得以执 奏,则前日之弊息矣。"

渊面对,因论程颐、王安石学术同异,上曰:"杨时之学能宗孔、孟,其《三 经义辨》甚当理。"渊曰:"杨时始宗安石,后得程颢师之,乃悟其非。"上曰: "以《三经义解》观之,具见安石穿凿。"渊曰:"穿凿之过尚小,至于道之大原, 安石无一不差。推行其学,遂为大害。"上曰:"差者何谓?"渊曰:"圣学所传 止有《论》、《孟》、《中庸》,《论语》主仁,《中庸》主诚,《孟子》主性, 安石皆暗其原。仁道至大,《论语》随问随答,惟樊迟问,始对曰:'爱人。'爱 特仁之一端,而安石遂以爱为仁。其言《中庸》,则谓中庸所以接人,高明所以处 己。《孟子》七篇,专发明性善,而安石取扬雄善恶混之言,至于无善无恶,又溺 于佛,其失性远矣。"

郑亿年复资政殿学士、奉朝请,召见于内殿。渊言:"亿年故相居中之子,虽 为从官,而有从贼之丑,乞浸其职名。"不报。亿年,右仆射秦桧之亲党也,由是 桧怒之。除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以祖名辞。改宗正少卿,以何铸论罢。主管台 州崇道观。十五年,卒。

魏矼,字邦达,和州历阳人,唐丞相知古后也。少颖悟。时方尚王氏新说,矼 独守所学。宣和三年,上舍及第。建炎四年,召赴阙,诏改宣教郎,除详定一司敕 令所删定官。

绍兴元年,迁枢密院计议官,迁考功郎。会星变,矼因转对,言:"治平间, 彗出东方,英宗问辅臣所以消弭之道,韩琦以明赏罚为对。比年以来,赏之所加, 有未参选而官已升朝者,有未经任而辄为正郎者,罚之所加,有未到任而例被冲替 者,有罪犯同而罚有轻重者。"力言大臣黜陟不公,所以致异。上识其忠,擢监察 御史,迁殿中侍御史。

临安火,延烧数千家,献谀者谓非灾异。矼言:"《春秋》定、哀间数言火灾, 说者谓孔子有德而鲁不能用,季孙有恶而不能去,故天降之咎。今朝廷之上有奸慝 邪佞之人未逐乎?百执事之间有朋附奔竞之徒未汰乎?搢绅有公忠宿望及抱道怀艺、 有猷有守之士未用乎?在位之人,畏人轧己,方且蔽贤,未闻推诚尽公,旁招俊乂。 宜鉴定、哀之失,甄别邪正,亟加进用。"

内侍李暠饮韩世忠家,刃伤弓匠,事下廷尉。矼言:"内侍出入宫禁,而狠戾 发于杯酒,乃至如此,岂得不过为之虑?建炎诏令禁内侍不得交通主兵官及预朝政, 违者处以军法。乞申严其禁,以谨履霜之戒。"于是廙杖脊配琼州。迁侍御史,赐 矼五品服。

时朱胜非独相,矼论:"胜非无所建明,惟知今日进呈一二细故,明日启拟一 二故人,而机务不决,军政不修,除授挟私,贤士解体。"又疏其五罪,诏令胜非 持余服。又言:"国家命令之出,必先录黄。其过两省,则给舍得以封驳;其下所 属,则台谏得以论列。此万世良法也。窃闻近时三省、枢密院,间有不用录黄而直 降指挥者,亦有虽画黄而不下六部者,望并依旧制。"

刘豫挟金人入寇,宰相赵鼎决亲征之议,矼请扈从,因命督江上诸军。时刘光 世、韩世忠、张俊三大将权均势敌,又怀私隙,莫肯协心。矼首至光世军中,谕之 曰:"贼众我寡,合力犹惧不支,况军自为心,将何以战?为诸公计,当思为国雪 耻,释去私隙,不独有利于国,亦将有利其身。"光世许之,遂劝其贻书二帅,示 以无他,二帅复书交欢。光世以书闻,由此众战屡捷,军声大振。

上至平江,魏良臣、王绘使金回,约再遣使,且有恐迫语。矼请罢"讲和"二 字,饬厉诸将,力图攻取。会金屡败遁去,使亦不遣。迁秘书少监。

矼在职七阅月,论事凡百二十余章。寻乞补外,除直龙图阁、知泉州,以亲老 辞,知建州。寻召还,丐祠,不允,除权吏部侍郎。

八年,金使入境,命矼充馆伴使,矼言:"顷任御史,尝论和议之非,今难以 专论。"秦桧召矼至都堂,问其所以不主和之意,矼具陈敌情难保,桧谕之曰: "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曰:"相公固以诚待敌,第恐敌人不以诚待相公 耳。"桧不能屈,乃改命吴表臣。

诏金使入境,欲屈己就和,令侍从、台谏条奏来上。矼言:"臣素不熟敌情, 不知使人所需者何礼,陛下所以屈己者何事。贼豫为金人所立,为之北面,陛下承 祖宗基业,天命所归,何藉于金国乎?传闻奉使之归,谓金人悉从我所欲,必无难 行之礼,以重困我,陛下何过自取侮乎?如或不可从之事,傥轻许之,他时反为所 制,号令废置将出其手,一有不从,便生兵隙。予夺在彼,失信在我,非计之得也。 虽使还我空地,如之何而可保?虽欲寝兵,如之何而可寝?虽欲息民,如之何而可 息?非计之得也。陛下既欲为亲少屈,更愿审思天下治乱之机,酌之群情,择其经 久可行者行之,其不可从者,以国人之意拒之,庶无后悔。所谓国人者,不过万民、 三军尔。搢绅与万民一体,大将与三军一体,今陛下询于搢绅,民情大可见矣。欲 望速召大将,各带近上统制官数人同来,详加访问,以塞他日意外之忧。大将以为 不可,则其气益坚,何忧此敌。"

未几,丁父忧。免丧,除集英殿修撰、知宣州,不就。改提举太平兴国宫,自 是奉祠,凡四任。丁内艰以卒。

潘良贵,字子贱,婺州金华人。以上舍释褐为辟雍博士,迁秘书郎。时宰相蔡 京与其子攸方以爵禄钩知名士,良贵屹然特立,亲故数为京致愿交意,良贵正色谢 绝。除主客郎中,寻提举淮南东路常平。

靖康元年,召还。赐对,钦宗问孰可秉钧轴者,良贵极言:"何、唐恪等四 人不可用,他日必误社稷。陛下若欲扶危持颠之相,非博询于下僚,明扬于微陋, 未见其可。"语彻于外,当国者指为狂率,黜监信州汭口排岸。

高宗即位,召为左司谏。既见,请诛伪党,使叛命者受刃国门,即敌人不敢轻 议宋鼎。又乞封宗室贤者于山东、河北,以壮国体,巡幸维扬,养兵威以图恢复。 黄潜善、汪伯彦恶其言,改除工部。良贵以不得其言,求去,主管明道宫。

越数年,除提点荆湖南路刑狱,主管江州太平观,除考功郎,迁左司。宰相吕 颐浩从容谓良贵曰:"旦夕相引入两省。"良贵正色对曰:"亲老方欲乞外,两省 官非良贵可为也。"退语人曰:"宰相进退一世人才,以为贤邪,自当擢用,何可 握手密语,先示私恩。若士大夫受其牢笼,又何以立朝。"即日乞补外,以直龙图 阁知严州。到官两月,请祠,主管亳州明道宫。起为中书舍人。

会户部侍郎向子諲入见,语言烦亵,良贵故善子諲,是日摄起居,立殿上,径 至榻前厉声曰:"子諲以无益之谈久烦圣听!"子諲欲退,高宗顾良贵曰:"是朕 问之。"又谕子諲且款语。子諲复语,久不止,良贵叱之退者再。高宗色变,阁门 并弹之,于是二人俱待罪。有旨良贵放罪,子諲无罪可待。

良贵求去,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起知明州。期年,除徽猷阁待制、 提举亳州明道宫。既归,不出者十年。李光得罪,良贵坐尝与通书,降三官。卒, 年五十七。

良贵刚介清苦,壮老一节。为博士时,王黼、张邦昌俱欲妻以女,拒之。晚家 居贫甚,秦桧讽令求郡,良贵曰:"从臣除授合辞免,今求之于宰相,辞之于君父, 良贵不敢为也。"其谏疏多焚稿,仅存杂著十五卷,新安朱熹为之序。

吕本中字居仁,元祐宰相公著之曾孙、好问之子。幼而敏悟,公著奇爱之。公 著薨,宣仁太后及哲宗临奠,诸童稚立庭下,宣仁独进本中,摩其头曰:"孝于亲, 忠于君,儿勉焉。"

祖希哲师程颐,本中闻见习熟。少长,从杨时、游酢、尹焞游,三家或有疑异, 未尝苟同。以公著遗表恩,授承务郎。绍圣间,党事起,公著追贬,本中坐焉。

元符中,主济阴簿、秦州士曹掾,辟大名府帅司干官。宣和六年,除枢密院编 修官。靖康改元,迁职方员外郎,以父嫌奉祠。丁父忧,服除,召为祠部员外郎, 以疾告去。再直秘阁,主管崇道观。

绍兴六年,召赴行在,特赐进士出身,擢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内侍李琮失 料历,上以潜邸旧人,不用保任特给之。本中言:"若以异恩别给,非所谓'宫中 府中当为一体'者。"上见缴还,甚悦,令宰臣谕之曰:"自今有所见,第言之。"

监阶州草场苗亘以赃败,有诏从黥,本中奏:"近岁官吏犯赃,多至黥籍,然 四方之远,或有枉滥,何由尽知?异时察其非辜,虽欲抆拭,其可得乎?若祖宗以 来此刑尝用,则绍圣权臣当国之时,士大夫无遗类久矣。愿酌处常罚,毋令奸臣得 以藉口于后世。"从之。

七年,上幸建康,本中奏曰:"当今之计,必先为恢复事业,求人才,恤民隐, 讲明法度,详审刑政,开直言之路,俾人人得以尽情。然后练兵谋帅,增师上流, 固守淮甸,使江南先有不可动之势,伺彼有衅,一举可克。若徒有恢复之志,而无 其策,邦本未强,恐生他患。今江南、两浙科须日繁,闾里告病,倘有水旱乏绝, 奸宄窃发,未审朝廷何以待之?近者臣庶劝兴师问罪者,不可胜数,观其辞固甚顺, 考其实不可行。大抵献言之人,与朝廷利害绝不相侔,言不酬,事不济,则脱身而 去。朝廷施设失当,谁任其咎?鸷鸟将击,必匿其形,今朝廷于进取未有秋毫之实, 所下诏命,已传贼境,使之得以为备,非策也。"又奏:"江左形势如九江、鄂渚、 荆南诸路,当宿重兵,临以重臣。吴时谓西陵、建平,国之藩表,愿精择守帅,以 待缓急,则江南自守之计备矣。"

内侍郑谌落致仕,得兵官。本中言:"陛下进临江浒,将以有为,今贤士大夫 未能显用,岩穴幽隐未能招致,乃起谌以统兵之任,何邪?"命遂寝。引疾乞祠, 直龙图阁、知台州,不就,主管太平观。召为太常少卿。

八年二月,迁中书舍人。三月,兼侍讲。六月,兼权直学士院。金使通和,有 司议行人之供,本中言:"使人之来,正当示以俭约,客馆刍粟若务充悦,适启戎 心。且成败大计,初不在此,在吾治政得失,兵财强弱,愿诏有司令无乏可也。"

初,本中与秦桧同为郎,相得甚欢。桧既相,私有引用,本中封还除目,桧勉 其书行,卒不从。赵鼎素主元祐之学,谓本中公著后,又范冲所荐,故深相知。会 《哲宗实录》成,鼎迁仆射,本中草制,有曰:"合晋、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贱霸; 散牛李之党,未如明是以去非。"桧大怒,言于上曰:"本中受鼎风旨,伺和议不 成,为脱身之计。"风御史萧振劾罢之。提举太平观,卒。学者称为东莱先生,赐 谥文清。

有诗二十卷得黄庭坚陈师道句法,《春秋解》一十卷、《童蒙训》三卷、《师 友渊源录》五卷,行于世。

论曰:《传》有之:"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绍兴之世,吕颐浩、秦桧在相 位,虽有君子,岂得尽其忠,宋之不能图复中原,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乎?若常同、 张致远、薛徽言、陈渊、魏矼、潘良贵、吕本中,其才猷皆可以经邦,其风节皆可 以厉世,然皆论议不合,奉祠去国,可为永慨矣。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37|正史

《宋史》列传137


○卫肤敏 刘珏 胡舜陟 沈晦 刘一止 弟宁止 胡交修 綦崇礼

卫肤敏,字商彦,华亭人。以上舍生登宣和元年进士第,授文林郎、南京宗子 博士,寻改教授。六年,召对,改宣教郎、秘书省校书郎,命假给事中贺金主生辰。 肤敏奏曰:"彼生辰后天宁节五日,金人未闻入贺,而反先之以失国体,万一金使 不来,为朝廷羞。请至燕山候之,彼若不来,则以币置境上而已。"帝可其奏。既 至燕,金贺使果不至,遂置币而返。七年,复假给事中以行,及庆源府,逢许亢宗 还,语金国事,曰:"彼且大入,其势不可往。"肤敏至燕,报愈急,众惧不敢进, 肤敏叱曰:"吾将君命以行,其可止乎?"即至金国,知其兵已举,殊不为屈。及 将还,金人所答国书,欲以押字代玺,肤敏力争曰:"押字岂所以交邻国。"论难 往复,卒易以玺。及受书,欲令双跪,肤敏曰:"双跪乃北朝礼,安可令南朝人行 之哉!"争辨逾时,卒单跪以受。金人积不说,中道羁留且半年。

至涿州新城,与斡离不遇,遣人约相见,拒之不可,遂语之曰:"必欲相见, 其礼当如何?"曰:"有例。"肤敏笑曰:"例谓趋伏罗拜,此礼焉可用?北朝止 一君耳,皇子郎君虽贵,人臣也,一介之使虽贱,亦人臣也。两国之臣相见,而用 君臣之礼,是北朝一国有二君也。"金人气折,始曰:"唯所欲。"肤敏长揖而入。 既坐,金人出誓书示之,肤敏却不视,曰:"远使久不闻朝廷事,此书真伪不可知。" 因论用兵事,又以语折之,几复为所留。

靖康初,始还,进三官,迁吏部员外郎。会高丽遣使来贺,命假太常少卿往接 之。朝论欲改称宣问使,肤敏曰:"国家厚遇高丽久矣,今边事方作,不可遽削其 礼,失远人心,愿姑仍旧。"乃复称接伴使。既至明州,会京师多难,乃便宜称诏 厚赐使者,遣还。

建炎元年,复命,自劾矫制之罪,高宗嘉赏。迁卫尉少卿。建议"两河诸郡宜 降蜡书,许以世袭,使各坚守。陕西、山东、淮南诸路,并令增陴浚隍,徙民入城 为清野计。命大臣留守汴京,车驾早幸江宁。"帝颇纳之。

迁起居舍人,言:"前日金人凭陵,都邑失守,朝臣欲存赵氏者不过一二人而 已,其他皆屈节受辱,不以为耻,甚者为敌人敛金帛,索妃嫔,无所不至,求其能 诈楚如纪信者无有也。及金人伪立叛臣,僭窃位号,在廷之臣逃避不从及约寇退归 位赵氏者,不过一二人而已。其他皆委质求荣,不以为愧,甚者为叛臣称功德,说 符命,主推戴之议,草劝进之文,无所不为,求其击朱泚如段秀实者无有也。今陛 下践祚之初,苟无典刑,何以立国?凡前日屈节敌人,委质伪命者,宜差第其罪, 大则族,次则诛,又其次窜殛,下则斥之远方,终身不齿,岂可犹畀祠禄,使尘班 列哉?"又言:"今二帝北迁,寰宇痛心,愿陛下愈自贬损,不忘服雪,卑宫室, 菲饮食,恶衣服,减嫔御,斥声乐,以至岁时上寿,春秋锡宴,一切罢之,虽飨郊 庙亦不用乐。必俟两宫还阙,然后复常,庶几精诚昭格天地,感动人心。"拜右谏 议大夫兼侍读,言:"行在颇兴土木之役,非所以示四方,乞罢筑承庆院、升旸宫。" 又奏:"凡黜陟自中出者,皆由三省乃得奉行,或戾祖宗成宪者,皆许执奏。"时 内侍李志道以赦恩复保庆军承宣使,添差入内都知,肤敏极论罢之。初,钦宗内侍 昭庆军承宣使容机,围城中时乞致仕,高宗即位,命起之。肤敏言:"自古帝王未 有求阉寺于闲退而用者。"遂寝。后父邢焕除徽猷阁待制,太后兄子孟忠厚显谟阁 直学士。肤敏言:"非祖宗法。"焕寻换武职,忠厚自若。

俄迁肤敏中书舍人,肤敏恳奏曰:"昔司马光论张方平不当参知政事,自御史 中丞迁翰林学士。光言:'以臣为是,则方平当罢;以臣为非,则臣当贬。今两无 所问而迁臣,臣所未谕。'臣虽不肖,愿附于司马光。"又言:"事母后莫若孝, 待戚属莫若恩,劝臣下莫若赏,今陛下顺太母以非法非所谓孝,处忠厚以非分非所 谓恩,不用臣言而迁其官非所谓赏,一举而三失矣。"帝命宰相谕肤敏曰:"朝廷 以次迁官,非因论事也。"肤敏犹不拜,居家逾月,及忠厚改承宣使,诏后族勿除 从官,肤敏始拜命。又言:"中书根本之地,舍人所掌,不特演纶而已。"凡命令 不合公议者,率封还之。

会肤敏知贡举,有进士何烈对省试策,谬称"臣",谏官李处遁乞正考官卤莽 之罪,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洞霄宫。或谓肤敏在后省论事,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恶, 故因事斥之。

三年春,召赴行在。时帝次平江。肤敏入见,言及时事泣下,帝亦泣曰:"卿 今宜知无不言,有请不以时对。"肤敏谢曰:"臣顷尝三为陛下言,扬州非驻跸之 地,乞早幸江宁。今钱塘亦非帝王之都,宜须事定亟还金陵。"因陈所以守长江之 策,帝善其言。翌日,再对,归得疾,然犹力疾扈跸至临安。俄除刑部侍郎,未拜, 谒告归华亭就医,许之,迁礼部侍郎。

初,肤敏久疾卧舟中,不能朝,时苗、刘之变,帝未反正,宰相朱胜非言于隆 祐太后,以"肤敏称疾坐观成败,无人臣节"。及卒,始明其非伪云。年四十九, 特赠大中大夫。子仲英、仲杰、仲循。

刘珏,字希范,湖州长兴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初游太学,以书遗中书舍人 邹浩曰:"公始为博士论取士之失,免所居官,在谏省斥宫掖之非,远迁岭表,岂 逆计祸福,邀后日报哉,固欲蹈古人行也。今庶政岂尽修明,百官岂尽忠实,从臣 继去,岂尽非才,言官屡逐,岂尽有罪!信任逾曩昔而拱默不言,天下之士窃有疑 焉,愿有以慰塞群望。"浩得书愧谢之。宣和四年,擢监察御史,坐言事知舒州, 留为尚书主客员外郎。

靖康初,议皇帝朝谒上皇仪,欲以家人礼见于内庭,珏请皇帝设大小次,俟上 皇御坐,宰臣导皇帝升自东阶,拜于殿上,则有君之尊,有父之敬。又谓:"君于 大臣或赐剑履上殿,或许子孙扶掖。皇帝朝谒,宜令环卫士卒侍立于殿西,宰执、 三衙、侍从等官扶侍于殿上。如请帝坐,即宰执等退立西隅。"迁太常少卿。讨论 皇帝受册宝故事,珏言:"唐太宗、明皇皆亲受父命,未尝再行册礼,肃宗即位于 灵武,故明皇遣韦见素就册之,宣政授传国玺,群臣上尊号,至德宗踵行之,后世 以为非。"议遂寝。

除中书舍人。陈十开端之戒曰:"陛下即位罢御笔,止营缮,登俊乂,诎虚诞, 戢内侍之权,开言者之路,命令既当,未尝数改,任用既公,率皆称职,赏必视功, 政必核实,此天下所以指日而徯太平也。比者内降数出,三省罕有可否,此御笔之 开端也。教子弟既有其所,又彻而新之,长入祗候之班,势若可缓,亟而成之,此 营缮之开端也。河阳付之庸才,泾原委之贪吏,此任用失当之开端也。花石等滥赏, 既治复止,马忠统兵,累行累召,此命令数易之开端也。三省、密院议论各有所见, 启拟各举所知,持不同不比之说,忘同寅协恭之议,此大臣不和之开端也。内路之 帅擅作圣旨指挥,行郡之守称为外任监当,此臣下诞谩之开端也。董局务者广辟官 属,侍帷幄者分争殿庐,此内侍恣横之开端也。两省缴奏多命以次行下,或戒以不 得再缴,台谏言事失当,率责为远小监当,此言路壅塞之开端也。恤民之诏累下, 未可行者多,是为空文无实德,此政事失信之开端也。随龙第赏,冠带之工亦推恩, 金兵扣阙,礼房之吏亦进秩,此爵赏僭滥之开端也。是十者虽未若前日之甚,其端 已见,杜而止之,可以驯致治平,因而循之,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詹度都堂禀议,中书舍人安扶持不可,改命珏书行,珏言:"伐燕之役,度以 书赞童贯大举,去秋蔡靖屡以金人点集为言,度独谓不应有此,遂不设备,请窜度 岭表。"诏予宫祠。李纲以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安扶又持不可,珏言:"韩琦好水 之败,韩绛西州之败,皆不免黜责。纲勇于报国,锐于用兵,听用不审,数有败衄, 宜降黜以示惩戒。"纲改宫祠。吏部侍郎冯澥言珏持两端,为纲游说,提举亳州明 道宫。

建炎元年,复召为中书舍人,至泗州,上书言:"金人尚有屯河北者,万一猖 獗而南,六飞岂能无警,乞早赐行幸。西兵骁勇,宜留以为卫。西京舟船。恐金人 藉以为用,并令东下。"时李纲已议营南阳,珏未知也。既至,极言南阳兵弱财单, 乘舆无所取给,乞驻跸金陵以待敌。汪伯彦、黄潜善皆主幸东南,帝遂如扬州。潜 善兄潜厚除户部尚书,珏言兄弟不可同居一省,帝遣张悫谕旨,珏论如初。诏潜厚 提举醴泉观。

迁给事中,论内降、营缮二事曰:"陛下以前朝房院而建承庆院,议者以为营 造浸广,以隆祐太后时有御笔,议者以为内降数出。盖除授不归中书,工役领之内 侍,此人言所以籍籍也。营缮悉归有司,中旨皆许执奏,则众论息矣。"孟忠厚除 显谟阁直学士,邢焕徽猷阁待制,珏封还,言旧制外戚未有为两禁官者,诏焕换武 阶。帝曰:"忠厚乃隆祐太后族,宜体朕优奉太后之意。"珏持益坚,忠厚寻亦换 武阶。

迁吏部侍郎,同修国史,言:"淮甸备敌,兵食为先,今以降卒为见兵,以籴 本为见粮,无一可恃,维扬城池未修,军旅多阙,卒有不虞,何以待之?"已而金 人果乘虚大入,帝亟如临安,以珏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宣州。俄复为吏部侍郎。

以久雨诏求言,珏疏论消天变、收人心数事,词极激切,并陈荆、陕、江、淮 守御之略:"愿申诏大臣,悉屏细务,唯谋守御。自京及荆、淮之郡,置大帅,屯 劲兵。命沿江之守,各上措画之方,明斥堠,设险阻,节大府之出,广大农之入, 检察战舰而习之,则守御详尽,人心安,天意回,大业昌矣。"迁吏部尚书。

隆祐太后奉神主如江西,诏珏为端明殿学士、权同知三省枢密院事从行。时诏 元祐党籍及上书废锢人,追复故官,录用子孙,施行未尽者,珏悉奏行之。又言常 安民、张克公尝论蔡京罪,乞厚加恩。至洪州,疏言修治巡幸道路之役,略曰: "陛下遭时艰难,躬履俭约,前冬幸淮甸,供帐弊旧,道路险狭,未尝介意。今闻 衢、信以来,除治道路,科率民丁,急如星火,广市羊豕,备造服用,使农夫不得 获,齐民不得休,非陛下俭以避难之意也。乞降诏悉罢。"金人攻吉州,分兵追太 后,舟至太和县,卫兵皆溃,珏奉太后退保虔州。监察御史张延寿论珏罪,珏亦上 书自劾,逾岭俟命,落职,提举江州太平观。延寿论不已,责授秘书少监,贬衡州。 绍兴元年,许自便。明年,以朝散大夫分司西京。卒于梧州,年五十五。官其二子。 八年,追复龙图阁学士。有《吴兴集》二十卷、《集议》五卷、《两汉蒙求》十卷。

胡舜陟,字汝明,徽州绩溪人。登大观三年进士第,历州县官,为监察御史。 奏:"御史以言为职,故自唐至本朝皆论时事,击官邪,与殿中侍御史同。崇宁间, 大臣欲便己,遂变祖宗成宪,南台御史始有不言事者。多事之时,以开言路为急。 乞下本台,增入监察御史言事之文,以复祖宗之制。"以内艰去。

服阕,再为监察御史。奏:"河北金兵已遁,备御尤不可不讲。"钦宗即位, 又言:"今结成边患,几倾社稷,自归明官赵良嗣始,请戮之以快天下。"遂诛良 嗣。又奏:"今边境备御之计,兵可练,粟可积,独将为难得,请诏内外之臣,并 举文武官才堪将帅者。"又奏:"上殿班先台后谏,祖宗法也,今台臣在谏臣下, 乞今后台谏同日上殿,以台谏杂压为先后。"

迁侍御中。奏:"向者晁说之乞皇太子讲《孝经》,读《论语》,间日读《尔 雅》而废《孟子》。夫孔子之后深知圣人之道者,孟子而已。愿诏东宫官遵旧制, 先读《论语》,次读《孟子》。"又奏:"涪陵谯定受《易》于郭雍,究极象数, 逆知人事,洞晓诸葛亮八阵法,宜厚礼招之。"

高宗即位,舜陟论宰相李纲之罪,帝不听。言者论其尝事伪廷,除集英殿修撰、 知庐州。时淮西盗贼充斥,庐人震恐,日具舟楫为南渡计。舜陟至,修城治战具, 人心始安。

冀州云骑卒孙琪聚兵为盗,号"一海虾",至庐,舜陟乘城拒守。琪邀资粮, 舜陟不与,其众请以粟遗之,舜陟曰:"吾非有所爱,顾贼心无厌,与之则示弱, 彼无能为也。"乃时出兵击其抄掠者,琪宵遁,舜陟伏兵邀击,得其辎重而归。

济南僧刘文舜聚党万余,保舒州投子山纵剽,舜陟遣介使招降之。时丁进、李 胜合兵为盗蕲、寿间,舜陟遣文舜破之。

张遇自濠州奄至梁县,舜陟使毁竹里桥,伏兵河西,伺其半渡击败之。又请以 身守江北,以护行宫。帝壮其言,擢徽猷阁待制,充淮西制置使。范琼自寿春渡淮, 贻书责赡军钱帛,舜陟谕以逆顺,琼乃去。

自军兴后,淮西八郡,群盗攻蹂无全城,舜陟守庐二年,按堵如故,以徽猷阁 待制知建康府,充沿江都制置使。逾年,改知临安府,复为徽猷阁待制,充京畿数 路宣抚使。寻罢,迁庐、寿镇抚使,改淮西安抚使。至庐州,溃兵王全与其徒来降, 舜陟散财发粟,流民渐归。改知静江府,诏措置市战马。御史中丞常同奏舜陟凶暴 倾险,罢之。

后十八年,复为广西经略。以知邕州俞儋有脏,为运副吕源所按,事连舜陟, 提举太平观。先是,舜陟与源有隙,舜陟因讨郴贼,劾源沮军事,源以书抵秦桧, 讼舜陟受金盗马,非讪朝政。桧素恶舜陟,入其说,奏遣大理寺官袁柟、燕仰之往 推劾,居两旬,辞不服,死狱中。

舜陟有惠爱,邦人闻其死,为之哭。妻江氏诉于朝,诏通判德庆府洪元英究实。 元英言:"舜陟受金盗马,事涉暧昧,其得人心,虽古循吏无以过。"帝谓桧曰: "舜陟从官,又罪不至死,勘官不可不惩。"遂送柟、仰之吏部。

沈晦,字元用,钱塘人,翰林学士沈遘孙。宣和间进士廷对第一,除校书郎, 迁著作佐郎。金人攻汴京,借给事中从肃王枢出质斡离不军。金人再攻也,与之俱 南。京城陷,邦昌伪立,请金人归冯澥等,晦因得还,真为给事中。

高宗即位,言者论晦虽使金艰苦,而封驳之职不可以赏劳,除集英殿修撰、知 信州。帝如扬州,将召为中书舍人,侍御史张守论晦为布衣时事,帝曰:"顷在金 营见其慷慨,士人细行,岂足为终身累邪?"不果召。知明州,移处州。

帝如会稽,移守婺州。贼成皋入寇,晦用教授孙邦策,率民兵数百出城与战, 大败,晦欲斩邦,已而释之。时浙东防遏使傅崧卿在城中,单骑往说皋,皋遂降。 进徽猷阁待制。以言者论晦妄用便宜指挥行事,降集英殿修撰、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寻复徽猷阁待制、知宣州,移知建康府。甫逾月,以御史常同论罢。

绍兴四年,起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过行在面对,言:"藩帅之兵可用。 今沿江千余里,若令镇江、建康、太平、池、鄂五郡各有兵一二万,以本郡财赋易 官田给之,敌至,五郡以舟师守江,步兵守隘,彼难自渡。假使参渡,五郡合击, 敌虽善战,不能一日破诸城也。若围五郡,则兵分势弱,或以偏师缀我大军南侵, 则五郡尾而邀之,敌安敢远去。此制稍定,三年后移江北,粮饷、器械悉自随。" 又自乞"分兵二千及召募敢战士三千,参用昭义步兵法,期年后,京口便成强藩"。 时方以韩世忠屯军镇江,不果用。

刘麟入寇,世忠拒于扬州,晦乞促张俊兵为世忠援。赵鼎称晦议论激昂,帝曰: "晦诚可嘉,然朕知其人言甚壮,胆志颇怯,更观临事,能副所言与否?"然晦不 为世忠所乐,寻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起为广西经略兼知静江府。

先是,南州蛮酋莫公晟归朝,岁久,用为本路钤辖羁縻之,后遁去,旁结诸峒 蛮,岁出为边患。晦选老将罗统戍边,招诱诸酋,喻以威信,皆诣府请降,晦犒遗 之,结誓而去。自是公晟孤立,不复犯边。晦在郡,岁买马三千匹,继者皆不能及。 进徽猷阁直学士,召赴行在,除知衢州,改潭州,提举太平兴国宫,卒。

晦胆气过人,不能尽循法度,贫时尤甚,故累致人言。然其当官才具,亦不可 掩云。

刘一止,字行简,湖州归安人。七岁能属文,试太学,有司欲举八行,一止曰: "行者士之常。"不就。登进士第,为越州教授。参知政事李邴荐为详定一司敕令 所删定官。

绍兴初,召试馆职,其略曰:"事不克济者,患在不为,不患其难,圣人不畏 多难,以因难而图事耳。如其不为,俟天命自回,人事自正,敌国自屈,盗贼自平, 有是哉?"高宗称善,且谕近臣以所言剀切知治道,欲骤用,执政不乐,除秘书省 校书郎。考两浙类试,以科举方变,欲得通时务者,同列皆患无其人,一止出一卷 曰:"是宜为首。"启号乃张九成也,众皆厌服。

迁监察御史。上疏谓:"天下之治,众君子成之而不足,一小人败之而有余, 君子虽众道则孤,小人虽寡势易蔓,不加察,则小人伺隙而入以败政矣。"又言: "陛下悯宿蠹未除,颓纲未振,民困财竭,故置司讲究,然未闻有所施行,得无有 以疑似之说欺陛下,曰'如此将失人心'。夫所谓失人心者,必刑政之苛,赋役之 多,好恶之不公,赏罚之不明;若皆无是,则所失者小人之心耳,何病焉。"

时庶事草创,有司以吏所省记为法,吏并缘为奸,一止曰:"法令具在,吏犹 得舞文,矧一切听其省记,所欲与则陈与例,欲夺则陈夺例,与夺在其牙颊,患可 胜言哉!请以省记之文刊定颁行,庶几绝奸吏弄法受赇之弊。"从之。逾年而书成。

秦桧请置修政局,一止言:"宣王内修政事,修其外攘之政而已。今之所修, 特簿书狱讼,官吏迁降,土木营建之务,未见所当急也。"又谓:"人才进用太遽, 仕者或不由铨选,朝士入而不出,外官虽有异能,不见召用,非军事而起复,皆幸 门不塞之故。请选近臣晓财利者,仿刘晏法,濒江置司以制国用,乡村置义仓以备 水旱,增重监司之选。"后多采用其言。

迁起居郎。奏事,帝迎语曰:"朕亲擢也,繇六察迁二史,祖宗时有几?"一 止谢:"先朝惟张澄、李棁耳。"因极陈堂吏宦官之蠹,执政植私党,无忧国心。 翌日罢,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祠部郎、知袁州,改浙东路提点刑狱,为秘书少监,复除起居郎,擢中书 舍人兼侍讲。莫将赐出身除起居郎,一止奏:"将以上书助和议,骤自太府丞缀从 班,前此未有,臣乃与将同命,愿并臣罢之。"不报。

迁给事中。徐伟达者,尝事张邦昌为郎,得知池州,一止言:"伟达既仕伪廷, 今付以郡,无以示天下。"孟忠厚乞试郡,一止言:"后族业文如忠厚虽可为郡, 他日有援例者,何以却之?"汪伯彦知宣州入觐,诏以元帅府旧人,特依见任执政 给奉,一止言:"伯彦误国之罪,天下共知,以郡守而例执政,殆与异时非待制而 视待制,非两府而视两府者类矣。"帝皆为罢之,于凡贵近之请,虽小事亦论执不 置。御史中丞廖刚谓其僚曰:"台当有言者,皆为刘君先矣。"

居琐闼百余日,缴奏不已,用事者始忌,奏:"一止同周葵荐吕广问,迎合李 光。"罢,提举江州太平观。进敷文阁待制。御史中丞何若奏:"一止朋附光,偃 蹇慢上。"落职,罢祠。后八年,请老,复职,致仕。秦桧死,召至国门,以病不 能拜,力辞,进直学士,致仕。卒年八十三。

一止冲澹寡欲,尝诲其子曰:"吾平生通塞,听于自然,唯机械不生,故方寸 自有乐地。"博学无不通,为文不事纤刻,制诰坦明有体,书诏一日数十辄办,尝 言:"训诰者,赏善罚恶词也,岂过情溢美、怒邻骂坐之为哉。"其草颜鲁公孙特 命官制甚伟,帝叹赏,为手书之。诗自成家,吕本中、陈与义读之曰:"语不自人 间来也。"有类稿五十卷。子峦、嶅,从弟宁止。

宁止字无虞,登宣和进士甲科,除太学录、校书郎。建炎初,为浙西安抚大使 司参议,改两浙转运判官。苗傅、刘正彦之变,宁止自毗陵驰诣京口、金陵,见吕 颐浩、刘光世,勉以忠义,退而具军须以佐勤王。除左司郎官,辞。帝复位,除右 司郎官、给事中。梁扬祖为发运使,宁止再疏论驳。

以添差江、淮、荆湖制置发运副使扈从隆祐太后幸江西,寻为两浙转运副使。 录勤王功,直龙图阁,进秘阁修撰,主管崇道观,提点江、淮等路坑冶铸钱,知镇 江府兼沿江安抚,进右文殿修撰。宁止言:"京口控扼大江,为浙西门户,请分常 州、江阴军及昆山、常熟二县隶本司,庶防秋时沿江号令归一,可以固守。"权户 部侍郎,总领三宣抚司钱粮。张浚都督诸军,以为行府属。除史部侍郎,进徽猷阁 直学士、知秀州,升显谟阁,提举太平观,卒。

宁止有文名,慷慨喜论事。当艰难时,上疏言阙失,指切隐微,多人所难言。 乞禁王安石《日录》,复贤良方正科,用司马光十科荐士法,仿唐制宰执论事以谏 官侍立,皆其显显者。勤王之举,吕颐浩纪其有输忠赞谋之劳。宁止与一止、岑皆 群从昆弟,帝尝称宁止忠、一止清、岑敏云。有《教忠堂类稿》十卷。

胡交修字已楙,常州晋陵人。登崇宁二年进士第,授泰州推官,试词学兼茂科。 给事中翟汝文同知贡举,得其文曰:"非吾所能及也。"置之首选,除编类国朝会 要所检阅文字。政和六年,迁太常博士、都官郎,徙祠部,迁左司官,拜起居舍人、 起居郎。昭慈太后垂帘听政,除右文殿修撰、知湖州。

建炎初,以中书舍人召,辞不至,改徽猷阁待制、提举杭州洞霄宫。三年,复 以舍人召,诏守臣津发,寻进给事中、直学士院兼侍讲。入对,首论天下大势曰: "淮南当吾膺,将士遇敌先奔,无藩篱之卫。湖、广带吾胁,群盗乘间窃发,有腹 心之忧。江、浙肇吾基,根本久未立。秦、蜀张吾援,指臂不相救。宜诏二三大臣 修政事,选将帅,搜补卒乘,以张国势,抚绥疲瘵,以固国本。"

帝又出手诏,访以弭盗保民、丰财裕国、强兵御戎之要,交修疏言:"昔人谓 甑有麦饭,床有故絮,虽仪、秦说之不能使为盗,惟其冻饿无聊,日与死迫,然后 忍以其身弃之于盗贼。陛下下宽大之诏,开其自新之路,禁苛慝之暴,丰其衣食之 源,则悔悟者更相告语欢呼而归。其不变者,党与携落,亦为吏士所系获,而盗可 弭,盗弭则可以保民矣。沃野千里,残为盗区,皆吾秔稻之地。操弓矢,带刀剑, 椎牛发冢,白昼为盗,皆吾南亩之民。陛下抚而纳之,反其田里,无急征暴敛,启 其不肖之心,耕桑以时,各安其业,谷帛不可胜用,而财可丰,财丰则可以裕国矣。 日者翟兴连西路,董平据南楚,什伍其人,为农为兵,不数年,积粟充牣,雄视一 方。盗贼犹能尔,况以中兴二百郡地,欲强兵以御寇,不能为翟兴辈之所为乎?" 世以为名言。

李成盗江、淮,廷议欲亲征,交修谓:群盗猖狂,天子自将,胜之则不武,不 胜则贻天下笑。此将帅之责,何足以辱王师?"议遂格,盗寻遁。

周杞守常州,坐残虐免。会大旱,帝问交修致旱之由,对以殆杞佚罚之故,乃 以杞属吏。杞疑为交修所谗,上书告其罪,遣大理寺丞胡蒙诣常按验。交修无所絓, 然群从多抵罪。寻以徽猷阁待制提举太平观。

六年,召为给事中、刑部侍郎、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久之,迁刑部尚书。 汀州宁化县论大辟十人,狱已上,知州事郑强验问,无一人当死,交修乞治县令冒 赏杀无辜罪。江东留狱追逮者尚六百人,交修言:"若待六百人俱至,则瘐死者众 矣,请以罪状明白者论如律,疑则从轻。"诏皆如其言。

朝论欲以四川交子行之诸路,交修力陈其害,谓:"崇宁大钱覆辙可鉴,当时 大臣建议,人皆附和,未几钱分两等,市有二价,奸民盗铸,死徙相属。以今交子 校之大钱,无铜炭之费,无鼓铸之劳,一夫挟纸日作十数万,真赝莫辨,售之不疑, 一触宪网,破家坏产,以赏告捕,祸及无辜。岁月之后,公私之钱尽归藏镪之家, 商贾不行,市井萧条,比及悔悟,恐无及矣。"时议大举,交修曰:"今妄言无行 之徒,为迎合可喜之论,吾无以考验其实,遽信之以举事,岂不误国哉?"帝览之 矍然。翌日,出其奏示大臣曰:"交修真一士之谔谔也。"

蜀帅席益既去,帝问交修孰可守蜀者,对以臣从子世将可用,遂以世将为枢密 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世将在蜀五年,号为名帅。

自重兵聚关外以守蜀,饷道险远,漕舟自嘉陵江而上,春夏涨而多覆,秋冬涸 而多胶。绍兴初,宣抚副使吴玠始行陆运,调成都、潼川、利州三路夫十万,县官 部送,徼赏争先,十毙三四。至是交修言:"养兵所以保蜀也,民不堪命则腹心先 溃,何以保蜀?臣愚欲三月以后、九月以前,第存守关正兵,余悉就粮他州,如此 则守关者水运可给,分戍者陆运可免。"帝命学士院述交修意,诏玠行之。

议徽宗配享功臣,交修奏:"韩忠彦建中靖国初为相,贤誉翕然,时号'小元 祐'。"从之,人大允服。

八年夏,以亲老,除宝文阁学士、知信州。入辞,上欲留侍经筵,力言母老, 愿奉祠里中以便养。帝曰:"卿去,行复召矣。"改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九年六 月召还,除兵部尚书、翰林学士兼侍讲。时河南新复,交修奏;"京西、陕右取士 之法,乞如祖宗时设诸科之目,以待西北之士;别为号于南宫,以收五路之才。" 诏令礼部讨论。逾年,复请补外,除端明殿学士、知合州。却私请,免上供以万计, 领州数月卒。

交修简重寡言,进止有度,为文不事琢雕,坦然明白,在词苑号为称职。自其 从祖宿、从父宗愈至交修、世将,皆在禁林。中兴以后,学士三入者自交修始。交 修裒次为书,号《四世丝纶集》,以侈一门之遇。至于事继母以孝闻,抚二弟极其 友爱,遇恩以次补官,若交修者,其文行之兼副者欤!

綦崇礼,字叔厚,高密人,后徙潍之北海。祖及父皆中明经进士科。崇礼幼颖 迈,十岁能作邑人墓铭,父见大惊曰:"吾家积善之报,其在兹乎!"

初入太学,诸生溺于王氏新说,少能词艺者。徽宗幸太学,崇礼出二表,祭酒 与同列大称其工。登重和元年上舍第,调淄县主簿,为太学正,迁博士,改宣教郎、 秘书省正字,除工部员外郎,寻为起居郎、摄给事中。召试政事堂,为制诰三篇, 不淹晷而就,辞翰奇伟。拜中书舍人,赐三品服,进用之速,近世所未有,高宗犹 以为得之晚。

车驾如平江,有旨邹浩追复龙图阁待制,崇礼当行词,推帝所以褒恤遗直之意, 有曰:"处心不欺,养气至大。言期寤意,引裾尝犯于雷霆;计不顾身,去国再迁 于岭徼。群臣动色,志士倾心。"又曰:"英爽不忘,想生气之犹在;奸谀已死, 知朽骨之尚寒。"同列推重,除试尚书吏部侍郎,时从官惟崇礼与汪藻,寻兼直学 士院。以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其俗悍强,号难治,属有巨寇起建州,声撼邻境, 人心动摇,崇礼牧民御众,一如常日,讫盗息,环城内外按堵如故。

徙知明州,召为吏部侍郎兼权直学士院。时有诏侍从官日轮一员,具前代及本 朝事关治体者一二事进入,崇礼言:"祖宗以来选用儒臣,以奉讲读。若令从官一 例献其所闻,既非旧典,且又越职,望令讲读官三五日一进。"乃命学士与两省官 如前诏。又言:"驻跸临安,以浙西为根本,宜固江、淮之守,然后可以图兴复。 蜀在万里外,当召用其士夫,慰安远人之心。"时兵革后,省曹簿书残毁几尽,崇 礼再执铨法,熟于典故,讨论沿革,援据该审,吏不得容其私。后有诏重刊七司条 敕,崇礼所建明,悉著为令。

移兵部侍郎,仍进直学士院。御笔处分召至都堂,令条具进讨固守利害。崇礼 奏:"谍传金人并兵趣川、陕,盖以向来江左用兵非敌之便,故二三岁来悉力窥蜀。 其意以谓蜀若不守,江、浙自摇,故必图之,非特报前日吴玠一败而已。今日利害, 在蜀兵之胜负。"又奏:"君之有臣,所以济治。臣效实用,则君享其功;臣窃虚 名,则君受其弊。实用之利在国,虚名之美在身。忠于国者,不计一己之毁誉,惟 天下之治乱是忧;洁其身者,不顾天下之治乱,惟一己之毁誉是恤。然效力于国, 其实甚难,世未必贵;窃名于己,其为则易,且以得誉。二者有关于风俗甚大,是 不可不察也。"

九月,御笔除翰林学士,自靖康后,从官以御笔除拜自此始。杨惟忠、邢焕以 节度使致仕,告由舍人院出,崇礼言:"祖宗时,凡节钺臣僚得谢,不以文武,并 纳节别除一官致仕。熙宁间,富弼以元勋始令特带节钺致仕,其后继者曾公亮、文 彦博,他人岂可援以为例。"诏自今如祖宗故典。

进兼侍读兼史馆修撰。时有旨重修神宗、哲宗《正史》。兵火之后,典籍散亡, 崇礼奏:"《神宗实录》墨本,元祐所修已是成书,朱本出蔡卞手,多所附会,乞 将朱墨本参照修定。《哲宗实录》,崇宁间蔡京提举编修,增饰语言,变乱是非, 难以便据旧录修定,欲乞访求故臣之家文献事迹参照。"又奏:"知湖州汪藻编类 元符庚辰至建炎己酉三十年事迹,乞下藻以已成文字赴本所。"并从之。先是,藻 奉诏访求甚备,未及修纂,崇礼取而专之。

尝进唐太宗录刺史姓名于屏风故事,曰:"连千里之封得一良守,则千里之民 安;环百里之境得一良令,则百里之民说。牧民之吏咸得其良,则治功成矣。苟能 效当时之事,以守令姓名详列于屏,简在帝心,则人知尽心职业。"再入翰林凡五 年,所撰诏命数百篇,文简意明,不私美,不寄怨,深得代言之体。

以宝文阁直学士知绍兴府。刘豫导金人入侵,扬、楚震扰,高宗躬御戎衣次吴 会。崇礼以近臣承宁方面,谓:"浙东一道为行都肘腋之地,备御不可不谨。"密 疏于朝,得便宜从事。于是缮城郭,厉甲兵,输钱帛以犒王师,简舟舰以扼海道, 疚心夙夜,殆废食寝。及春,帝还,七州晏然不知羽檄之遽。斯年,上印绶,退居 台州。卒年六十,赠左朝议大夫。

崇礼妙龄秀发,聪敏绝人,不为崖岸斩绝之行。廉俭寡欲,独覃心辞章,洞晓 音律,酒酣气振,长歌慷慨,议论风生,亦一时之英也。中年顿剉场屋,晚方登第, 以县主簿骤升华要,极润色论思之选。端方亮直,不惮强御,秦桧罢政,崇礼草词 显著其恶无所隐,桧深憾之。及再相,矫诏下台州就崇礼家索其稿,自于帝前纳之, 且将修怨。会崇礼已没,故身后所得恩泽,其家畏惧不敢陈,士大夫亦无敢为其任 保。楼钥尝叙其文,以为气格浑然天成,一旦当书命之任,明白洞达,虽武夫远人 晓然知上意所在云。

论曰:建炎、绍兴之际,网罗俊彦,布于庶职,如卫肤敏以下七人者,其论议 时政,指陈阙失,虽或好恶多不同,亦皆一时之表表者,矧一止、宁止兄弟之忠清, 交修、崇礼之祠翰,又有助于治化者焉。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