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188 道学3○朱熹 张栻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松字乔年,中进士第。胡世将、谢 克家荐之,除秘书省正字。赵鼎都督川陕、荆、襄军马,招松为属,辞。鼎再相, 除校书郎,迁著作郎。以御史中丞常同荐,除度支员外郎,兼史馆校勘,历司勋、 吏部郎。秦桧决策议和,松与同列上章,极言其不可。桧怒,风御史论松怀异自贤, 出知饶州,未上,卒。 熹幼颖悟,甫能言,父指天示之曰:"天也。"熹问曰:"天之上何物?"松 异之。就傅,授以《孝经》,一阅,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 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主 泉州同安簿,选邑秀民充弟子员,日与讲说圣贤修己治人之道,禁女妇之为僧道者。 罢归请祠,监潭州南岳庙。明年,以辅臣荐,与徐度、吕广问、韩元吉同召,以疾 辞。 孝宗即位,诏求直言,熹上封事言:"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 熟讲。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举,而本原 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风诵文辞,吟咏情性,又颇留 意于老子、释氏之书。夫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 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 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次言:"修攘之计不时定者,讲和之 说误之也。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则不可和也明矣。愿断以义理之公,闭关 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数年之后,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 之浅深,徐起而图之。"次言:"四海利病,系欺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 贤否。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 而已。今之监司,奸赃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其已失 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 隆兴元年,复召。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虽有生 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即理以应事。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 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今日所 当为者,非战无以复仇,非守无以制胜。"且陈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远人 之道。时相汤思退方倡和议,除熹武学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职,既至而洪 适为相,复主和,论不合,归。 三年,陈俊卿、刘珙荐为枢密院编修官,待次。五年,丁内艰。六年,工部侍 郎胡铨以诗人荐,与王庭珪同召,以未终丧辞。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 辞。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辞。克家奏熹屡召不起,宜蒙褒录,执政俱称之, 上曰:"熹安贫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熹以求退得进, 于义未安,再辞。淳熙元年,始拜命。二年,上欲奖用廉退,以励风俗,龚茂良行 丞相事以熹名进,除秘书郎,力辞,且以手书遗茂良,言一时权幸。群小乘间谗毁, 乃因熹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军,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辞,不许。至郡,兴利除 害,值岁不雨,讲求荒政,多所全活。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间诣郡学,引 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为《学规》俾守之。明年夏,大 旱,诏监司、郡守条其民间利病,遂上疏言: 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盖天下之纪纲不 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 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 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 过一二近习之臣。上以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 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TX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 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置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 交通货赂,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 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 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能略警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 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正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 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 阴执其柄。
且云:"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而陛下独未之知。"上读之,大怒 曰:"是以我为亡也。"熹以疾请祠,不报。 陈俊卿以旧相守金陵,过阙入见,荐熹甚力。宰相赵雄言于上曰:"士之好名, 陛下疾之愈甚,则人之誉之愈众,无乃适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长而用之,彼渐当事 任,能否自见矣。"上以为然,乃除熹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旋录救荒之劳,除 直秘阁,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辞。 会浙东大饥,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即日单车就道,复以纳 粟人未推赏,辞职名。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首陈灾异之由与修德任人之说, 次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是以 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 燕间,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 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 体,则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 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 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史狡狯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 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大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 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 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群 小相挺,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顾乃独受其弊。"上为动容。 所奏凡七事,其一二事手书以防宣泄。 熹始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则客舟之米已辐凑。熹日钩 访民隐,按行境内,单车屏徒从,所至人不及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至自引去, 所部肃然。凡丁钱、和买、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于民者,悉厘而革之。从救荒 之余,随事处画,必为经久之计。有短熹者,谓其疏于为政,上谓王淮曰:"朱熹 政事却有可观。" 熹以前后奏请多所见抑,幸而从者,率稽缓后时,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 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 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诏户部免征旧负,诏漕臣依条 检放租税,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 庶几犹足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饥殍,而将在于 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 知台州唐仲友与王淮同里为姻家,吏部尚书郑丙、侍御史张大经交荐之,迁江 西提刑,未行。熹行部至台,讼仲友者纷然,按得其实,章三上,淮匿不以闻。熹 论愈力,仲友亦自辩,淮乃以熹章进呈,上令宰属看详,都司陈庸等乞令浙西提刑 委清强官究实,仍令熹速往旱伤州郡相视。熹时留台未行,既奉诏,益上章论,前 后六上,淮不得已,夺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辞不拜,遂归,且乞奉祠。 时郑丙上疏诋程氏之学以沮熹,淮又擢太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贾面对,首 论近日搢绅有所谓"道学"者,大率假名以济伪,愿考察其人,摈弃勿用。盖指熹 也。十年,诏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既而连奉云台、鸿庆之祠者五 年。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点江西刑狱公事,以疾辞,不许,遂行。 十五年,淮罢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狱失当,狱官当择其人。次言经总制钱 之病民,及江西诸州科罚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无尺 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思之,无乃燕闲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所 未纯,人欲有所未尽,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 正、是非得失之机,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 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 不容;非不SW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仇耻,而未免畏怯苟安; 非不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必谨而察之:此 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 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 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澈,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所 欲为,无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为"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戒 勿以为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 "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清要,不复以州县为烦也。" 时曾觌已死,王抃亦逐,独内侍甘昪尚在,熹力以为言。上曰:"昪乃德寿所 荐,谓其有才耳。"熹曰:"小人无才,安能动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 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尝与熹论《易》、《西铭》不合,劾熹:"本无学术,徒窃 张载、程颐绪余,谓之'道学'。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妄希孔、孟历聘之风,邀 索高价,不肯供职,其伪不可掩。"上曰:"林栗言似过。"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 足疾未廖,勉强登对。上曰:"朕亦见其跛曳。"左补阙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 旧职江西提刑。太常博士叶适上疏与栗辨,谓其言无一实者,"谓之道学"一语, 无实尤甚,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诏:"熹昨入对,所论皆新 任职事,朕谅其诚,复从所请,可疾速之任。"会胡晋臣除侍御史,首论栗执拗不 通,喜同恶异,无事而指学者为党,乃黜栗知泉州。熹再辞免,除直宝文阁,主管 西京嵩山崇福宫。未逾月再召,熹又辞。 始,熹尝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至是投匦进封事曰: 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且以 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 任大臣,振举纲纪,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 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凡饮食、酒浆、 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 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陛 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 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 胜其籍籍,则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 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 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 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臣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 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 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 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暱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 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 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僚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 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 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 数辈而已。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 掌之,既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又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 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 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彻其私 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 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择之际,常先排摈此等,而后 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 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 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第一流矣。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 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 以熏烝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 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 正于上,风俗颓弊于下,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 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 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 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 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昔时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 后已,此岂治世之事哉?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 拟者,号为岁终羡余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 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然自是以 来二十余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 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 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促 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 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 也。 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利,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蕲 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 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 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夫将者,三 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 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 以强国势,岂不误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 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 愈至于不可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宫, 兼崇政殿说书。熹力辞,除秘阁修撰,奉外祠。 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居数月,除江东转运副使, 以疾辞,改知漳州。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以习俗未知礼, 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 庐为傅经会,女不嫁者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常病经界不行之害,会朝论欲行泉、 汀、漳三州经界,熹乃访事宜,择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而土居豪右侵渔贫弱者以 为不便,沮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里党亦多以为不可行。布衣吴禹圭上书讼其 扰人,诏且需后,有旨先行漳州经界。明年,以子丧请祠。 时史浩入见,请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熹再辞,诏: "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辞。漳州经界竟报罢, 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静江府,辞,主管南京鸿庆宫。未几,差知潭州,力辞。黄裳 为嘉王府诩善,自以学不及熹,乞召为宫僚,王府直讲彭龟年亦为大臣言之。留正 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刚,恐到此不合,反为累耳。"熹方再辞,有旨:"长 沙巨屏,得贤为重。"遂拜命。会洞獠扰属郡,熹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申敕令, 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所至兴学校,明教化,四方学者毕至。 宁宗即位,赵汝愚首荐熹及陈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熹行且辞,除焕章阁待 制、侍讲,辞,不许。入对,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 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自顷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 窃为陛下忧之。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 亲之怀,此则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尝求位之心,以尽负罪引慝之诚, 充未尝忘亲之心,以致温凊定省之礼,而大伦正,大本立矣。"复面辞待制、侍讲, 上手札:"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劳辞,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遂拜命。 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孙逢吉覆按,乞别求吉兆。 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中辍。熹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衣冠之藏,当博访名 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砾之中。"不报。时论者以为上未还大内,则名体 不正而疑议生;金使且来,或有窥伺。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间,欲徙居之。 熹奏疏言: 此必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 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 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或能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 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 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之养尤不可阙。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 亟欲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将有扼腕 不平者矣。前鉴未远,甚可惧也。 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圣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 此又虑之过者。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则父子之间,上怨怒而下忧恐, 将何时而已。父子大伦,三纲所系,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 臣之所大惧也。愿陛下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华 之间,草创寝殿一二十间,使粗可居。若夫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 省舆卫,入宫之后,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执控马前者,以伸负罪引慝 之诚,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欢意浃洽矣。 至若朝廷之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 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 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较量,勿循己见,酌取公论,奏而行之。有不 当者,缴驳论难,择其善者称制临决,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专任己 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算矣。 若夫山陵之卜,则愿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 内,而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 疏入不报,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每以所讲编次成帙以进,上亦开怀容纳。 熹又奏勉上进德云:"愿陛下日用之间,以求放心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 近儒学,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切劘治道,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 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 熹奏:"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三年;嫡子当为其父后,不 能袭位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 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余年,莫能厘正。寿皇圣 帝至性自天,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册,为万世法 程。间者,遗诰初颁,太上皇帝偶违康豫,不能躬就丧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统,则 承重之服著在礼律,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 服,不惟上违礼律,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 唯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 会孝宗祔庙,议宗庙迭毁之制,孙逢吉、曾三复首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 居第一室,祫祭则正东向之位。有旨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 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治平间,议者以世数浸远,请迁僖祖于夹室。后王安石 等奏,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时相赵汝愚雅不以复祀僖祖为然,侍 从多从其说。吏部尚书郑侨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熹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 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神宗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举 之而莫敢废者乎。又拟为《庙制》以辨,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庙堂不以闻,即 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 始,宁宗之立,韩侂胄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熹忧其害政,数以为言,且 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共论之。会龟年出护使客,熹乃上疏斥言左右窃柄之失,在讲筵 复申言之。御批云:"悯卿耆艾,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汝愚袖御笔还上,且 谏且拜。内侍王德谦径以御笔付熹,台谏争留,不可。楼钥、陈傅良旋封还录黄, 修注官刘光祖、邓驲封章交上。熹行,被命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辞。寻除 知江陵府,辞,仍乞追还新旧职名,诏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庆元元 年初,赵汝愚既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望治,熹独惕然以侂胄用事为虑。 既屡为上言,以数以手书启汝愚,当用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有"防微杜渐, 谨不可忽"之语。汝愚方谓其易制,不以为意。及是,汝愚亦以诬逐,而朝廷大权 悉归侂胄矣。 熹始以庙议自劾,不许,以疾再乞休致,诏:"辞职谢事,非朕优贤之意,依 旧秘阁修撰。"二年,沈继祖为监察御史,诬熹十罪,诏落职罢祠,门人蔡元定亦 送道州编管。四年,熹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请。明年卒,年七十一。 疾且革,手书属其子在及门人范念德、黄干,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翌日, 正坐整衣冠,就枕而逝。 熹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才四十日。家故贫,少依父友刘子羽, 寓建之崇安,后徙建阳之考亭,箪瓢屡空,晏如也。诸生之自远而至者,豆饭藜羹, 率与之共。往往称贷于人以给用,而非其道义则一介不取也。 自熹去国,侂胄势益张。何澹为中司,首论专门之学,文诈沽名,乞辨真伪。 刘德秀仕长沙,不为张栻之徒所礼,及为谏官,首论留正引伪学之罪。"伪学"之 称,盖自此始。太常少卿胡纮言:"比年伪学猖獗,图为不轨,望宣谕大臣,权住 进拟。"遂召陈贾为兵部侍郎。未几,熹有夺职之命。刘三杰以前御史论熹、汝愚、 刘光祖、徐谊之徒,前日之伪党,至此又变而为逆党。即日除三杰右正言。右谏议 大夫姚愈论道学权臣结为死党,窥伺神器。乃命直学士院高文虎草诏谕天下,于是 攻伪日急,选人余嘉至上书乞斩熹。 方是时,士之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 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师,过门不入,甚至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 其非党。而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或劝以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有籍田令陈景思 者,故相康伯之孙也,与侂胄有姻连,劝侂胄勿为已甚,侂胄意亦渐悔。熹既没, 将葬,言者谓:四方伪徒期会,送伪师之葬,会聚之间,非妄谈时人短长,则缪议 时政得失,望令守臣约束。从之。 嘉泰初,学禁稍弛。二年,诏:"朱熹已致仕,除华文阁待制,与致仕恩泽。" 后侂胄死,诏赐熹遗表恩泽,谥曰文。寻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理宗宝庆 三年,赠太师,追封信国公,改徽国。 始,熹少时,慨然有求道之志。父松病亟,尝属熹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 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听。" 三人,谓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也。故熹之学既博求之经传,复遍交当世有识之士。 延平李侗老矣,尝学于罗从彦,熹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 其为学,大抵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以居敬为主。尝谓圣贤道统之 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而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 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 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辞》 集注、辨证,《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论孟集议》,《孟子指要》,《中庸辑 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家礼》, 《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熹没,朝廷以其 《大学》、《语》、《孟》、《中庸》训说立于学官。又有《仪礼经传通解》未脱 稿,亦在学官。平生为文凡一百卷,生徒问答凡八十卷,别录十卷。 理宗绍定末,秘书郎李心传乞以司马光、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 朱熹七人列于从祀,不报。淳祐元年正月,上视学,手诏以周、张、二程及熹从祀 孔子庙。 黄干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 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 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识者以为知言。 熹子在,绍定中为吏部侍郎。 张栻字敬夫,丞相浚子也。颖悟夙成,浚爱之,自幼学,所教莫非仁义忠孝之 实。长师胡宏,宏一见,即以孔门论仁亲切之旨告之。栻退而思,若有得焉,宏称 之曰:"圣门有人矣。"栻益自奋厉,以古圣贤自期,作《希颜录》。 以荫补官,辟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除直密阁,时孝宗新即位,浚起谪 籍,开府治戎,参佐皆极一时之选。栻时以少年,内赞密谋,外参庶务,其所综画, 幕府诸人皆自以为不及也。间以军事入奏,因进言曰:"陛下上念宗社之仇耻,下 闵中原之涂炭,惕然于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谓此心之发,即天理之所存也。愿益 加省察,而稽古亲贤以自辅,无使其或少息,则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因循之弊可 革矣。"孝宗异其言,于是遂定君臣之契。 浚去位,汤思退用事,遂罢兵讲和。金人乘间纵兵入淮甸,中外大震,庙堂犹 主和议,至敕诸将无得辄称兵。时浚已没,栻营葬甫毕,即拜疏言:"吾与金人有 不共戴天之仇,异时朝廷虽尝兴缟素之师,然旋遣玉帛之使,是以讲和之念未忘于 胸中,而至忱恻怛之心无以感格于天人之际,此所以事屡败而功不成也。今虽重为 群邪所误,以蹙国而召寇,然亦安知非天欲以是开圣心哉。谓宜深察此理,使吾胸 中了然无纤芥之惑,然后明诏中外,公行赏罚,以快军民之愤,则人心悦,士气充, 而敌不难却矣。继今以往,益坚此志,誓不言和,专务自强,虽折不挠,使此心纯 一,贯彻上下,则迟以岁月,亦何功之不济哉?"疏入,不报。 久之,刘珙荐于上,除知抚州,未上,改严州。时宰相虞允文以恢复自任,然 所以求者类非其道,意栻素论当与己合,数遣人致殷勤,栻不答。入奏,首言: "先王所以建事立功无不如志者,以其胸中之诚有以感格天人之心,而与之无间也。 今规画虽劳,而事功不立,陛下诚深察之日用之间,念虑云为之际,亦有私意之发 以害吾之诚者乎?有则克而去之,使吾中局洞然无所间杂,则见义必精,守义必固, 而天人之应将不待求而得矣。夫欲复中原之地,先有以得中原之心,欲得中原之心, 先有以得吾民之心。求所以得吾民之心者,岂有他哉?不尽其力,不伤其财而已矣。 今日之事,固当以明大义、正人心为本。然其所施有先后,则其缓急不可以不详; 所务有名实,则其取舍不可以不审,此又明主所宜深察也。" 明年,召为吏部侍郎,兼权起居郎侍立官。时宰方谓敌势衰弱可图,建议遣泛 使往责陵寝之故,士大夫有忧其无备而召兵者,辄斥去之。栻见上,上曰:"卿知 敌国事乎?"栻对曰:"不知也。"上曰:"金国饥馑连年,盗贼四起。"栻曰: "金人之事,臣虽不知,境中之事,则知之矣。"上曰:"何也?"栻曰:"臣切 见比年诸道多水旱,民贫日甚,而国家兵弱财匮,官吏诞谩,不足倚赖。正使彼实 可图,臣惧我之未足以图彼也。"上为默然久之。栻因出所奏疏读之曰:"臣窃谓 陵寝隔绝,诚臣子不忍言之至痛,然今未能奉辞以讨之,又不能正名以绝之,乃欲 卑祠厚礼以求于彼,则于大义已为未尽。而异论者犹以为忧,则其浅陋畏怯,固益 甚矣。然臣窃揆其心意,或者亦有以见我未有必胜之形,而不能不忧也欤。盖必胜 之形,当在于早正素定之时,而不在于两阵决机之日。"上为竦听改容。栻复读曰: "今日但当下哀痛之诏,明复仇之义,显绝金人,不与通使。然后修德立政,用贤 养民,选将帅,练甲兵,通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以为一事,且必治其实而不为虚文, 则必胜之形隐然可见,虽有浅陋畏怯之人,亦且奋跃而争先矣。"上为叹息褒谕, 以为前始未闻此论也。其后因赐对反复前说,上益嘉叹,面谕:"当以卿为讲官, 冀时得晤语也。" 会史正志为发运使,名为均输,实尽夺州县财赋,远近骚然,士大夫争言其害, 栻亦以为言。上曰:"正志谓但取之诸郡,非取之于民也。"栻曰:"今日州郡财 赋大抵无余,若取之不已,而经用有阙,不过巧为名色以取之于民耳。"上矍然曰: "如卿之言,是朕假手于发运使以病吾民也。"旋阅其实,果如栻言,即诏罢之。 兼侍讲,除左司员外郎。讲《诗葛覃》,进说:"治生于敬畏,乱起于骄淫。 使为国者每念稼穑之劳,而其后妃不忘织纟任之事,则心不存者寡矣。"因上陈祖 宗自家刑国之懿,下斥今日兴利扰民之害。上叹曰:"此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恤' 者,所以为误国也。" 知阁门事张说除签书枢密院事,栻夜草疏极谏其不可,旦诣朝堂,质责宰相虞 允文曰:"宦官执政,自京、黼始,近习执政,自相公始。"允文惭愤不堪。栻复 奏:"文武诚不可偏,然今欲右武以均二柄,而所用乃得如此之人,非惟不足以服 文吏之心,正恐反激武臣之怒。"孝宗感悟,命得中寝。然宰相实阴附说,明年出 栻知袁州,申说前命,中外喧哗,说竟以谪死。 栻在朝未期岁,而召对至六七,所言大抵皆修身务学,畏天恤民,抑侥幸,屏 谗谀,于是宰相益惮之,而近习尤不悦。退而家居累年,孝宗念之,诏除旧职,知 静江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所部荒残多盗,栻至,简州兵,汰冗补阙,籍诸州黥 卒伉健者为效用,日习月按,申严保伍法。谕溪峒酋豪弭怨睦邻,毋相杀掠,于是 群蛮帖服。朝廷买马横山,岁久弊滋,边氓告病,而马不时至。栻究其利病六十余 条,奏革之,诸蛮感悦,争以善马至。 孝宗闻栻治行,诏特进秩,直宝文阁,因任。寻除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 使。改知江陵府,安抚本路。一日去贪吏十四人。湖北多盗,府县往往纵释以病良 民,栻首劾大吏之纵贼者,捕斩奸民之舍贼者,令其党得相捕告以除罪,群盗皆遁 去。郡濒边屯,主将与帅守每不相下,栻以礼遇诸将,得其欢心,又加恤士伍,勉 以忠义,队长有功辄补官,士咸感奋。并淮奸民出塞为盗者,捕得数人,有北方亡 奴亦在盗中。 栻曰:"朝廷未能正名讨敌,无使疆场之事其曲在我。"命斩之以徇于境,而 缚其亡奴归之。北人叹曰:"南朝有人。" 信阳守刘大辩怙势希赏,广招流民,而夺见户熟田以与之。栻劾大辨诈谖,所 招流民不满百,而虚增其数十倍,请论其罪,不报。章累上,大辩易他郡,栻自以 不得其职求去,诏以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病且死,犹手疏劝上亲君子远 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恶公天下之理。天下传诵之。栻有公辅之望,卒时年四 十有八。孝宗闻之,深为嗟悼,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相吊,而江陵、静江之民尤 哭之哀。嘉定间,赐谥曰宣。淳祐初,诏从祀孔子庙。 栻为人表里洞然,勇于从义,无毫发滞吝。每进对,必自盟于心,不可以人主 意悦辄有所随顺。孝宗尝言伏节死义之臣难得,栻对:"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若 平时不能犯颜敢谏,他日何望其伏节死义?"孝宗又言难得办事之臣,栻对:"陛 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当求办事之臣。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陛下事者,未必非 此人也。"栻自言:前后奏对忤上旨虽多,而上每念之,未尝加怒者,所谓可以理 夺云尔。 其远小人尤严。为都司日,肩舆出,遇曾觌,觌举手欲揖,栻急掩其窗棂,觌 惭,手不得下。所至郡,暇日召诸生告语。民以事至庭,必随事开晓。具为条教, 大抵以正礼俗、明伦纪为先。斥异端,毁淫祠,而崇社稷山川古先圣贤之祀,旧典 所遗,亦以义起也。 栻闻道甚早,朱熹尝言:"己之学乃铢积寸累而成,如敬夫,则于大本卓然先 有见者也。"所著《论语孟子说》、《太极图说》、《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 传》、《经世纪年》,皆行于世。栻之言曰:"学莫先于义利之辨。义者,本心之 当为,非有为而为也。有为而为,则皆人欲,非天理。"此栻讲学之要也。子焯。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