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11章 深雪阏氏


颠簸了两天两夜,终于在夜幕中回到寒漠部落。杨娃娃又累又困,一躺下来, 立马昏昏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真儿叫醒。夏心听闻她回来,马上赶过来。

服侍姑娘洗澡后,真儿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知趣地退出帐外。

夏心端庄地坐在木凳上,脸色绯红,神态娇柔如水,『杨姐姐,后天,我要嫁 给酋长了!』

坐在木凳上,杨娃娃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脸庞,呆滞的眼眸,盯着夏心,一眨 不眨的,瞳孔迷蒙得涣散。一瞬间,她的思维停止了运转。

夏心见她如此,着慌道,『你怎么了?杨姐姐?』

回过神,她凄然一笑,『恭喜你,夏心,到时我会把你打扮成草原上最漂亮的 阏氏,让你成为最开心、最幸福的新娘!』

夏心歪着头,眨动着水灵的大眼,迷惑不解的样子好可爱,『新娘?』

『哦,在我的家乡,把出嫁的女子叫做新娘,男子叫做新郎!』

婚礼之后,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草原、离开这个时代,回到21世纪。一想到再 过两天就可以逃离魔掌,她不由得心潮涌动。可是,以他不可理喻的残暴个性、疯 狂地"扫荡"草原只为了寻找一个女子,他会轻易放过她吗?为什么找回她?为什 么不让她离开?为什么对她那么温柔、那么狂热?

她不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夏心?目的是什么?她觉得好乱好乱

『真有趣!』夏心细腻的脸蛋上绽开一朵甜美的微笑,接着,脸色扭捏、羞涩, 欲言又止的模样,格外让人心怜,『杨姐姐,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嫁给酋长吗?』

杨娃娃轻眨着黯淡的美眸,清浅地笑了,『嗯?那是你们之间的秘密,我为什 么要知道呢?』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呢?就好像,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有一天忘记带了, 总觉得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

『哦』夏心失落地吐着舌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杨姐 姐,你知道吗?酋长的护卫队长麦圣,被关起来了!』

她从木凳上跳起来,震惊地盯着夏心,直觉麦圣是因为自己而得罪酋长的,『 什么?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听说现在只有半条命了!』

哦,对了,阔天和洛桑使计逃跑,禺疆肯定非常震怒,既而迁怒于麦圣。那个 混蛋为什么这么残忍,连贴身护卫都不放过?自从来到漠北草原,凡是跟禺疆有关 的,就不停地连累别人她紧锁秀眉,深深地无奈地叹息

『还有呢,酋长杀了两个婢女,好恐怖啊,全身都是刀痕!』夏心脸上的五官 扭结在一起,仍然心有余悸。

她牢牢抓住夏心的肩膀,五指发抖,关节发白得可怕,『为什么?快说!』

看着她阴森森的眼睛、严厉的目光,夏心恐惧得僵住了。夏心从没见过她如此 骇人、急躁的表情,一直以来,杨姐姐都是温柔、美丽、亲切的呵!

她猛烈地摇晃着夏心的肩膀,催促道,『说呀!』

夏心瑟瑟发抖,哆嗦着慢慢开口道,『那天,酋长从加斯部落回来,我听说- -他知道你不见了,就--就马上狂奔回来,回到营帐后,把--把帐里所有东西 都摔碎、砸烂了,而且--而且大吼大叫,听说,酋长的吼叫非常恐怖,就像半夜 的野狼,跟鬼哭狼嚎差不多。两个婢女被吓得哭了,酋长一怒之下,就拔刀砍了她 们!』

杨娃娃一个趔趄,颓然地坐在木凳上,眼眶涨得酸痛,手脚渐渐的冰凉。他怎 么可以这样滥杀无辜,怎么可以?!!

『第三天,酋长把我叫到营帐。他跟我说,夏心,你的杨姐姐已经走了,现在, 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很惊讶,当时,我还是恨他的,恨他杀死了阿爸,我不想嫁给 杀死阿爸的仇人。他看我不说话,他笑了,说,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我,没错, 我杀了你阿爸,但是,我想要补偿你,我要你做我的阏氏,我会好好照顾你!』

夏心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脸上羞答答的殷红一片。杨娃娃虚弱地一笑,心 里却翻江倒海,他太可恶太可恨,他是在惩罚她;他用别人的生死和感情,发泄自 己的暴怒,惩罚她的逃离。她早该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他的残暴是毫无理由 的,是毫无半点人性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接着,他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突然』夏心的脸 更红了,漾开的笑容,是少女怀春的羞涩,『他把我抱在怀里,吻着我,很温柔很 热烈,最后,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我让无敏大叔找 个好日子。我轻轻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杨姐姐--酋长是我的第一个男人,现 在--我不恨他了!』

晕死,简单的一个热吻,就可以让一个满腔仇恨的女孩子缴械投降,既而虏获 她纯洁的心灵和爱情,太强、太猛了!可是,他是真心对待夏心吗?杨娃娃心里失 控地冷笑,凄然的脸上浮上一层初冬的薄霜:没猜错的话,绝大可能,他只是在利 用、耍弄夏心。她必须找个适当的机会,跟他求证一下。

她绝对不会让那个混蛋伤害夏心的!

夏心眨闪着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望着她,忧心的神情显得无辜,『杨姐姐,我 知道酋长很喜欢你,自从你走了,酋长一直都在找你,每天早出晚归的,连睡觉都 顾不上,即使睡着了,也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这下好了,酋长把你找回来了,他 一定非常开心。杨姐姐,你喜欢酋长吗?我们两个一起嫁给酋长,你说好不好?』

杨娃娃盯着夏心,心神微微一动,这是真的吗?他喜欢她?不,即使是喜欢她, 又如何?喜欢,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杀害别人吗?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欺骗别人? 他的"喜欢",太霸道,太自私,太可怕,而且,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归是要 回到21世纪的!

『夏心,我不喜欢酋长,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阿城已经背叛了他们 的爱情,不是么?现在,她还爱着阿城吗?爱,或者不爱,有什么关系?回到21世 纪,再来思考这个问题吧!

夏心真诚地望着她,楚楚动人,『真的吗,杨姐姐?我怕--你会伤心』

她伸出爪子,轻轻地抚摸着夏心的下巴,怜爱地看着她,『不会的,我很高兴, 我希望你能幸福的生活着。以后,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你祈祷的』

夏心着急道,『遥远的地方?你要去哪里?我不要你走,我要你陪着我!』

『傻瓜,你要嫁给酋长了,不需要我陪着你了,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她不 知道那个混蛋到底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夏心能否快乐地生活着,现在,只能说一 些善意的谎话了。

好无奈呵!

她觉得脑子里很乱很乱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下来,理清目前的状 况。于是,跟真儿说清楚后,她独自打马出来,来到龙湖,一个宁静、幽雅的内陆 湖泊。

热气稍稍减退,微风拂面,惬意得神清气爽。天,出奇的高;地,出奇的远; 浩浩长空,蓝到至深处,几近透明与虚无。红灿灿的太阳渐斜西天,洒下一缕缕金 光闪闪的霞光,晴灿、柔美。波光潋滟的湖面,铺着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金,水波轻 微地流动,偶尔,跌碎了一池的灿光,湖水,仍是碧绿得接近黛黑。

内穿马裤,外罩烟橘色锦绸披风,长及脚踝,却一点都不闷热,可能是锦料轻 薄的关系吧。她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抱着膝盖,额头靠在膝盖上,随意垂落的长发, 飘荡在风中,拱弯着的纤瘦脊背,显得忧伤如水。

禺疆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呆呆地看着她:夕阳西斜,长草荒凉,湖水清澈, 金桔色的霞光中,一个悲伤的女子,坐在风中,兀自沉思,脆弱得让人心痛。

他的心里一阵抽痛,平静的脸上漾满了柔情与疼惜;他拢起眉峰,抿紧嘴巴, 定了定神,朝龙湖走过去。

听闻脚步声,杨娃娃猛地回头,看见是他,又转回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温言道,『在想什么?』

很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的想法那么多,那么--稀奇 古怪。

『我在想,』她没有回头,遥望西天美丽的流霞,淡淡启唇,『夏心嫁给你以 后,你会好好对待她的吧!我也希望,你会一辈子照顾她,让她快乐、幸福地生活 着!』

他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目光柔情似水。晴灿的流霞在她侧脸的轮 廓上、扫上一圈淡淡的橘色光芒,静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她转过头,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等着他的回答。

『你希望我对夏心好?』

听出他语气中的乖张和隐隐的怒气,她一阵惊愕,既而转过头,不再看他。

她的话,她让他好好照顾另一个女人,激起他的残忍,让他无端的生气,他恶 狠狠地说,『我娶她,只是为了折磨她,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猛地回头,怒眸相向,抽起尖细的下颚,一字一顿,『你他妈的混蛋!』

很好,利爪伸出来了,母老虎发威了!看着她怒气腾腾的脸蛋,他不由自主地 扯起一记冷笑,『好厉害的嘴巴,不知道吻起来是不是也这样火辣?』

他调戏的目光中,火辣辣的欲望暴露无疑。她的脸蛋立马热辣起来,数次的热 吻情景纷至沓来,萦绕于心间,竟是那般的清晰、灼热她竭力压下异样的感觉, 冷静下来,以谈判的口吻说,『怎么样你才会罢手?』

『你要我罢手?』他的嗓音中有着轻微的颤抖,他不想逼迫她,但是,她总是 为别人操心,为别人的事情而跟他交锋,这让他非常恼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条件?你别忘了,你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属于我的,包括你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 想法!』

没错,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他了,只剩下"死"。可是,她死 了,将会有很多人一起陪葬。

杨娃娃往死里瞪他,恨不得把他踹到太平洋喂鲨鱼,『你可以得到我的身体, 但是,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还有--我的思想!』

她的手指,狠狠地戳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她狠绝的宣告,重重地刺痛了他。从一开始,他就要定了她,要征服她,要她 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她的逃离,让他绞痛,发狂,既而失控到杀人。他终于明白, 他只要她,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他不管,他只要她因为,他知道,她的心,只 属于自己,她脑子里的想法,不会因为某人而改变,要她臣服于自己,那是痴心妄 想。

但是,现在,她说,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为什么?难道她的心、已经给了别 人?不,那样的话,他也绝不会放弃,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也要让她的心为他而痛!

看着他受伤的表情,涌动不息的坚忍眼神,她蓦然想起夏心说的话。他疯狂的 占有欲,真的是喜欢上自己了?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不,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硬下心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谑,『我会等着,等到你心甘情 愿的那一天!』

王八蛋!混蛋!她在心里大声地咒骂着,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到了。心甘情 愿的把自己献给他?除非她是疯了,『你不觉得很搞笑吗?我们是在做交易,我会 心甘情愿吗?』她高傲地转过头,抬起下颌,如白天鹅一般高贵娴雅、气度绝傲, 『你永远也等不到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你很想知道为什么吧!我告诉你,只有女人爱上男人,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 己献给心爱的男人,而你,哼,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刺激他,伤害他,真是痛快淋漓,爽到家了。这个混蛋,总是竭尽所能地伤害 她,现在轮到她回敬他的时候了!

『哦?为什么你不会爱上我?』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近乎死了一般。

可是,他的心,急剧地颤栗、痉挛、撕扯、绞痛。是了,她说的爱,就是"爱" ;他要全部的她,包括身体和想法--他已经爱上她了!而他要征服她,要她臣服 于自己,就是要她的爱。可是,该死的,她不爱,一点都不爱,她说,永远都不会 爱上他

杨娃娃转过脸来,翻了翻白眼,故意夸张、轻松地说,『真是白痴,很简单的 嘛,我已经爱上别的男人了啊!』

她就是要告诉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即便她自己的感情一团乱麻,而且还不 知道何时能回到21世纪!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她的话,就像一颗炮弹,精准地投放在他的心里,瞬间爆炸,炸毁了他所有的 理智,爆裂了他所有的愤怒与忍耐。

『你很爱他?』禺疆想到的,理所当然的就是呼衍揭儿。

她心虚地别过头,『是的,很爱!』

他俊豪的脸孔,立时撕裂开来,猛虎怒吼一样,狂躁凶猛;眼睛充血,瞳孔就 像地狱魔鬼的嗜血牙齿,吞噬、撕咬着所接触到的东西。瞬间,他猛力推倒她的身 子,迅速地压上来,高举她的两只手臂,死死扣住;"唰"的一声,一手撕烂她的 披风,尖锐的撕裂声回荡在最后一缕霞光中,犹显得凄厉。

『啊--』她惊叫起来,激烈地扭动着身体,愤恨地瞪着他。

手脚根本无法动弹,只有腰部能动了,可是,腰部能顶个屁用。她绝望地意识 到,原来,他的力气大的无法预测,他的体形足够大,他的重量不是一般的重,她 根本无力反抗。

她后悔了,不该这样刺激他,『不要这样,你先停下来,听我说』

她一边说着,缓和他的情绪,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制止的招数,希望还有转寰 的余地。

他扯烂她的马裤,乖戾的脸上,扬起邪魅的冷笑,就像一头暴怒、饥饿的狮子, 美味当前,已经停不下来了,『来不及了!即使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让你的心, 为我疼痛,为我流血。你想嫁给他,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

他说的咬牙切齿、愤恨难当!

她直觉他的话有问题,可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迅速抬高她的臀部,直辣 辣地贯穿她的身体,邪恶,粗暴,狂野

『啊--』杨娃娃再一次惨绝地尖叫,撕破了喉咙一般,猛烈地摇晃着头 老天,好疼,好痛,好像全身都在痛,被撕烂了一样,五马分尸就是这样的吧 她很想很想,非常想,把他踹到大西洋,踹到海洋深处,踹到地狱,让他永世不得 翻身,永远再也不要看见他。

『滚!滚开!出去!』她惨叫着,五官纠结。

她的身躯已经僵直,脸色惨白,瞳孔已经涣散,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柔顺 的黑发散落在地,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看着她痛苦的脆弱模样,他心疼得要死, 后悔得要死,懊恼得要死。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放了她,她必须是他的!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睛,吞下她愤恨的泪水;温柔而激情地吻着她的 脸颊、嫩唇、脖颈,极尽所能地取悦于她,唤醒她的欲望

她快被他弄疯了。

疼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美妙的感官冲击。是的,她已经沦陷在他的 攻城掠地当中,沉迷于他制造的情欲世界之中。即使,她并没有迎合他,回应他。 可是,她仍然,痛恨自己,鄙视自己。

她想逃离,可是已经没有半点力气,而且他牢牢地桎梏着她。

他猛烈地冲击着狂野如火,吞噬着草原上的所有生物;残暴如风雪,扫荡 着整个天地。她深深地咬住嘴唇,抵御着他狂猛的进攻,却承受不住地飘出淫荡的 声音。

她想象得出,自己一定淫荡得无可救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技巧很高超,他 的热情很澎湃。

禺疆抱起她,让她坐在大腿上,吻着她的娇躯,深沉无比,眷恋不已,『雪, 你是谁,是什么样的女子,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发狂地想要你,求求你,不要嫁 给他,嗯?』

『不要恨我,嫁给我,好不好?嫁给我!』他低沉的嗓音,渗透着深浓的情愫 和欲望。

他黑亮的眼眸,幽沉如湖水,清澈而魅惑,汹涌得差点淹死她。她看着他,听 着他深情的耳语、无助的哀求,有一刹那,她心软了。或许,真如夏心说的,他喜 欢她,她的逃离与消失,真的让他发狂,让他残暴。

可是,他太残暴了。单单这一点,她就没办法接受他,即使已经被他生吞活剥, 即使此刻她正迷惑于他的火辣激情。

他让她的两只玉臂搂住自己的肩膀,扯起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没有等到 她的回答,他低下头,继续吻着她,折磨着她

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黛青色的暮霭飘荡在草原上,凉风瑟瑟,她禁不住一阵 发抖,下意识的往他怀里蹭着,手臂搂紧他。突然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 人吗?是谁?

她轻轻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容颜悲伤,失望到绝望。她的 心里在滴血,嗓音颤抖得如风中长草,『夏心』

她看见,夏心捂着嘴巴,大眼睛哀伤的扭曲着,转身,慌张地跑远了。

她想要站起来,追上夏心,跟她解释清楚。可是,他制住了她的身躯,不让她 走,死死地锁住她的娇躯,继续着他的惩罚与爱恋。

第二天的下午,杨娃娃全身酸痛,一直躺到中午才起来。刚刚吃完午饭,不想 看见的人,再次杵在面前。禺疆说,他要娶她,后天就举行大礼。

她坐在毡床边沿,娇美的容颜、淡漠得如同秋水长天,一片萧瑟;娇弱的声音, 却异常的坚定,『不,我不会嫁给你,不会做你的阏氏!』

禺疆站在她面前,气度昂然。听闻她的拒绝,愉悦的脸上,骤然冷酷、寒烟四 起,灿烂的微笑生生的冻住!

他突然走上前,扣住她的肩膀,晶亮的黑眸中,盛满脆弱与痛楚,是如此深情、 如此无助,『为什么?』

她别过头,不忍看他受伤的表情,『没有为什么!』

他笑了,脸边虚浮的冷笑无比凄楚,嗓音凄凉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你不说, 我也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你恨我,你要嫁给他,你仍然要离开我,是不是?』

最后一句质问,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出来,震得帐顶簌簌作响,震得她内心寒颤。 而他怀着多大的希望,希望她--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她会留在他身边,嫁给他!

她一惊,知道他误会了。奔到他面前,她解释道,『不是的,你想错了,我没 有要嫁给谁!』

突然,她觉得腰间一紧,被他的大手紧紧扣住了。他的黑眸仿若龙湖的湖水, 波光潋滟,一波波的涟漪,充满了无限的期待,编织成斑斓的情网,牢牢地困住她 的全部思绪,『真的吗?那么,深雪,嫁给我,嫁给我!』

这睿智而彪悍的男人,是在向她求婚吗?

她深深的,迷茫了!

他急于娶她,是真的爱她吗?会爱她一辈子吗?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吗?这 些,都无从得知。即使如她所愿,她也不想待在这个时代,待在漠北草原;她怀念 21世纪的高科技生活,她不甘心于阿城的背叛,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必须嫁给我!』禺疆猛然抱住她,两只手臂凶猛地箍着她的上半身。

霸道的命令,不容丝毫的质疑和反抗。他害怕了,害怕她再次无声无息地逃走, 害怕她稀奇古怪的想法。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不知道 会怎样的疯狂,因此,他必须强迫她留下来。如果,她不答应嫁给他,那么--

杨娃娃奋力推开他的禁锢,不屑地斜睨着他,挑眉道,『为什么我必须嫁给你? 』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还能嫁给谁?』他黑亮的眼眸逡巡着她的小脸,锐利如 箭镞,直指人心,似乎要穿透她的脑袋。

自大的家伙!可恶,混蛋!不提就罢了,提起昨天的那档事儿,她就火冒三丈。 失去宝贵的第一次,她不会寻死寻活,也不会非常怨恨他(还是有点恨的),毕竟 她的观念还是比较现代化的。可是,他居然如此狂妄,命令她嫁给他,她就是没法 咽下这口气。

她伸出纤纤玉指,猛戳着他的胸口,眯起美眸,『你得到我的身体,我就必须 嫁给你吗?真是笑死人了!』

桀骜不驯的爪子又伸出来了!他的心跳停了一拍,直觉告诉他,这个奇特的异 族女子,此刻脑子里转动的想法,肯定又是异于常人,甚至,惊世骇俗。

禺疆研究着她的表情,『那你要嫁给谁?』

『为什么我非得嫁人呢?真是可笑!』她坐下来,倒满一杯水,喝了一口,润 润喉咙,『没有男人,我照样过得很好,逍遥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果然,她的想法,惊天地、泣鬼神。她漫不经心的话,席卷了他的全部理智。 她无时无刻想着要离开--强行要了她的身体,仍然留不下她,更别说她的心、她 的爱了。她就像天上的白云,飘逸洁白,虚无缥缈,遥远不可及,永远也触摸不到。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悬崖,下坠,失去了重心,刻骨的绝望,『想去哪里就 去哪里?』

他扬起拳头,拚尽全身力量,砸向矮桌。一声爆响,突兀的炸裂开来;紧接着, 哐啷几声,矮桌应声而裂,溅落四处。

杨娃娃心胆俱裂,站起身,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怒火,在他的脸上, 爆发,以毁灭之势,把她吞噬、席卷、烧成灰烬。

禺疆一把扛起她,不理会她的挣扎和怒骂,径自走向营帐。每走一步,地面似 乎就震动一下,凝重得让人两腿发抖。

部民们看见酋长毁灭一切的表情,无不脊背上寒意萧萧,暗自叽咕:秋天来了 么?

『放我下来,混蛋!王八蛋,放我下来!』她尖声咒骂着。

他就是要把她挫骨扬灰

三天三夜!他折磨她三天三夜!无日无月、天昏地暗的三天三夜啊!

白天,昏昏沉沉地睡着,睡醒了吃饭,再接着昏睡。晚上,他就像索命一样折 腾她,不让她睡觉,直到他自己疲累得昏睡过去,她才能放松下来、酸痛地进入梦 乡。

『深雪,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死寂的深夜,突然响起骇人的叫声,野狼嚎叫一般。她猛然惊醒,瞪大眼睛, 下一秒,一双强壮的大手勾住她的细腰,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巧地扯向怀里。

『不,不要恨我,好不好?雪,嫁给我,嫁给我!』

背靠着他,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他的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无限深情的 呢喃,渗透着魅人的蛊惑,慢慢地消失,最后归于平静。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嘭嘭的鼓点,清晰可闻。

每个深夜,禺疆都会如此忘情地呓语,如此眷恋地抱着她入睡

杨娃娃感觉自己虚弱得快死掉了。如果还有一丁点力气,她一定掐死他;如果 有一把刀,她一定捅他一千刀、一万刀,直到解恨。

她恨他吗?或许吧,可杀了他,又能怎么样?想起他在睡梦中流露的无助、悲 伤与深情,她迷惑了,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不是不恨的,可除了恨,她的心中, 牵扯着丝丝缕缕的怜悯与不忍。

她认命了吗?不是认命,只是,心,冷了。

他如此恐怖、疯狂的占有行为,是基于对她的爱,还是纯粹的征服本能?如果 不爱她,为什么他非要她嫁给他呢?可是,他的"爱",却残暴地伤害了她,太疯 狂,太野蛮,太没有人性,足以摧毁她对爱情的向往和期待。他的禽兽行为,她无 法接受。

她能离开吗?不能,除非带上所有人,无声无息地逃离。她可以接受他吗?不 是不可以,是没办法接受。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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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第12章 雄心


接下来的四天,他没有回到营帐。真儿说,基也部落突发急事,他赶去处理, 至少要五天才能回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明天,不想见的人就要回来了。杨娃娃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他又会怎样对待自 己,哎好烦呵,还是到草场上走走吧!

于是,带着真儿,走出营帐。走出没多远,一群部民纷拥着走过来,兴高采烈 的,议论纷纷的。

她认出来,是昨天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是这样的,休息了两天,恢复了大半体 力,昨天,她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却想不到,救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九岁男孩, 落水了;一个是不到两岁的婴儿,发高烧。

其实,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落水急救方法,以及婴儿退烧方法,可是,漠北草原 的部民们却束手无策,甚至愚昧得要请巫师为婴儿驱鬼。

九岁男孩的阿爸,脸上满是虔诚,单手抱肩,恭敬地弯下腰,『深雪阏氏,谢 谢您救了我的孩子。家里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这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婴儿的妈妈,一个淳朴的少妇,尊敬的脸色,亲切的笑容,提着一篮子食物, 『要不是深雪阏氏及时帮忙,我那可怜的孩子,估计就--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 家非常感激。这些粗陋的吃食,您不要嫌弃,啊!』

她一愣,蹙起眉,深雪阏氏?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那不就是酋长的老婆了么? 混蛋!肯定是他宣布的!

她无奈得笑了笑,亲切有礼道,『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孩子是我们的未来 和希望,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家不用谢我,都拿回去吧, 给孩子吃吧!』

两方家长都劝她收下。她扯高喉咙,『如果我收下了,那你们不就辜负了我的 诚意吗?我救两个孩子,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感谢。这样吧,把这些好吃的,分给 每个孩子吧,大家说好不好?』

人群中一片附和的叫声。

她挥手让大家静下来,眸光冷淡,『现在,我要跟大家说一件事。我,杨深雪, 不是你们尊贵的酋长的阏氏。我是寒漠部落大家庭中的一员,你们都是我的长辈、 我的兄弟姐妹,但是,我不是酋长的阏氏,大家明白了吗?』

部民们窃窃私语,接着,热烈地议论开来,人声鼎沸。

杨娃娃耸耸肩膀,转身离开,真儿赶紧跟上去。部民们看着离去的窈窕身影,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儿,我发现自己挺搞笑的,跟他们说在这些干什么呢?呵呵!』她自嘲地 笑笑。

真儿抿嘴一笑,『阏氏,哦,不,姑娘,我发现,他们都很尊敬你哦,就像尊 敬酋长一样!』

她不让真儿称呼自己为阏氏。可是呢,部落里的每个人,估计连小孩都知道她 是酋长的阏氏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哎,不管了,自己不承认就行了。

『那是因为我救了他们的孩子,所以才尊敬我的嘛!』

真儿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早就发现了,姑娘就像酋长一样, 很有气派,说的话,做的事,总是让人心服口服,打心眼里佩服!』

『连这个都被你看出来了,不得了了,真儿越来越厉害了!』

真儿娇嗔道,『姑娘,你取笑我!』

突然,前方传来嘈杂、吵闹的声响。她寻声望去,天啊,好多人,扭打,纠缠, 格斗,厮杀,场面非常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快步走过去,真儿拉扯着她的衣服,提醒道,『姑娘,小心点,不要太靠 近了!』

杨娃娃不理会,看见约拿站在边上、焦急地看着混乱不堪的局面、一脸的不知 所措,走近他,命令道,『让他们停下来,快点!』

约拿转过身来,无奈地说,『深雪阏氏,我也想让他们停下来,可是,他们都 不听我的,停不下来啊!』

她无奈地翻翻白眼,『是基也部落的骑兵吗?首领是谁,把他揪出来!』

约拿点点头,从混战的人群中揪出一个汉子。中年汉子体格强壮,左边脸颊上 有一道淡淡的刀疤,触目可怖!

她瞪起眼睛,娇俏的脸颊冷冷地凝冻,硬声命令道,『你是基也部落的?叫什 么名字?让他们停下来,马上!』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不驯地叫道,眼神轻蔑,从上到下,把她 打量了一遍。

她的怒火升腾而起,冷哼一声,口气极其不屑,『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是,你 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事情吗?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

刀疤汉子凶悍的脸色缓和下来,目光突地黯淡,泄气地低下头。随即,面向混 战的骑兵,吼叫道,『住手,全部都住手!』

约拿也喊着同样的话。渐渐的,草原骑士们停止了打斗,望向娇弱而美丽的女 子,汗水淋漓的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

她跨出两步,面朝草原骑士,板起脸容,肃然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 打斗,我也不想知道。基也部落的热血男儿,你们很不甘心,心里有一把火,我都 知道。可是,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

基也部落的骑兵们无不惊讶,心里很疑惑:这个女人美丽得如同天上的仙女, 却流露出一股威严与霸气,她,是什么人?

『你们是不是草原上像雄鹰一样的勇士?』她的嗓音很娇柔,语调却铿锵有力。

『怎么?没有勇气回答吗?到底是不是?』

『是!』骑士们的应声此起彼伏,响亮无比。

她的嘴角浮现出满意的微笑,拔尖了嗓音,『很好!那么,作为草原上英勇的 骑士,你们的责任和使命是什么?』

骑士们面面相觑,既而窃窃私语。

杨娃娃扬起手,吼叫道,『安静!安静!』

骑士们停止讨论,看向她。她挥手指向一个骑士,霸气凛凛,『你,家中还有 什么亲人?』

『我有阿爸阿妈,有妻子有女儿。』

『你,有什么亲人?』

『我有阿妈,有妻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骑士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也很不情愿回答她,但是,慑于她凌厉的目光、冷峻的脸色,只好乖乖地回答。

『还有,你呢?』她的声音冷硬如刀,手势坚决。

『我还没有娶阏氏,只有阿爸阿妈,两个妹妹。』

『你们上有父母,下有儿女,身为草原骑士,弓箭、弯刀挂在你们的身上,你 们却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现在,我就告诉你们:当敌人侵犯的时候,你们要 上马杀敌,保护亲人和财产,保卫部落的牛羊和草场。』

看见骑士们面有愧色,纷纷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她继续说,『寒漠部落杀了你 们的酋长,你们怀恨在心,甚至还想着要报仇。没错,现在,寒漠部落掠夺了你们 的草场和羊群,但是,寒漠部落有杀害你们任何一个亲人吗?有吗?没有!你们的 亲人仍然吃得饱、穿得暖,仍然快乐地生活着。上邪死了,但是你们身上的使命并 没有消失,你们不是要报仇,你们要保护亲人,保卫家园!』

顿了顿,她接着说,声音更加苍劲、威慑,『在这片草原上,生存很困难,生 活很艰苦;基也部落和寒漠部落,都是匈奴人,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上,顶着同样的 蓝天,踩着同样的草地,喝着同样的水,为什么不能成为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呢? 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整片草原的所有匈奴人,都要团结在一起,为了匈奴族的 强盛和统一,贡献出一份力量。』

『寒漠部落的骑士,正在保护你们的亲人,而你们的亲人也正在等着你们,而 你们呢,都在干些什么?你们摸摸自己的心,问问自己,你们对得起亲人吗?你们 尽到责任了吗?你们是不是忘记自己的使命了?那么,从现在起,你们要刻苦锻炼, 成为最勇猛的草原骑士,战无不胜的草原雄鹰!』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威凌的目光横扫全场,所到之处,无不惊慑当 地。她扯高嗓音,『都听明白了吗?』

『都听明白了!』骑士们齐声应答,洪亮而雄壮。

说了一大车的话,杨娃娃口干舌燥,喉咙发紧、隐隐作痛;嘴角处扯起一抹若 有若无的微笑,转身、准备离开--基也部落的这帮骑士,当真需要精神催眠,不 管是为了谁!

留下一个娇小、威慑的背影,她刚刚跨出两步,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 张俊豪的脸容。风尘仆仆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疲累,黑亮的双眼望着她,涌动着让人 费解的暗潮。

她呆住了,无法置信地望着他:怎么?他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在后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酋长!』约拿恭敬地叫道。

禺疆走过来,拉住她的小手,走到"烈火"旁边,抱她上马。骏马飞射出去, 而她还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风,飞掠而过,掠起衣摆,簌簌作响;掠起如云长发,清新的发香,萦绕在他 的鼻尖。他的心情,随之荡漾,在风中飞扬,仿佛插上一对翅膀,翱翔的姿势,肆 意狂傲。

一对大雕在空中盘旋,切切地比翼双飞,嘶叫几声,扶摇直上,往远空飞翔而 去,搅动了漫天灿烂、赤金的流霞。

"烈火"放慢步伐,缓步而行。杨娃娃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力量,面红而赤, 想及前几天的"亲密接触",更加慌乱不堪,本能地排拒着,挣扎着要下马。却不 料,他的双手锁住她的细腰,力道强稳,不让她下马。

『就这样,不好吗?』他的嗓音很低很沉,沉到了魅惑。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痒痒的,惹得她浑身上下丝丝颤抖。她想要拒绝,但 深知他不会放开自己,愣愣地说不出话,竟像是默认了一般。

或许,她还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她娇美的素颜,萦香的清骨,让他想念得发紧,想 得心里抽痛。

她一怔,心里翻飞着万种思绪,不知道如何回答。想吗?他不在眼前,轻松了 很多,似乎没有想他。不想吗?偶尔也会想到他,更多地、想起那三天的纠缠,以 及他带给她的伤害、震撼与不可磨灭的记忆。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那颗热切的心,骤然黯淡下来。他无奈,既而无助,轻轻 地叹息,轻得了无声息,淡得虚弱缥缈,微风轻拂,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转开话题,平静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都处理好了吗?』

他低下头,轻柔地啄吻着她的耳垂、脖颈,流连忘返,『我想你!』

炙热的气息涌动在周遭,烘烤着她的感官,她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身体的深 处激起一阵酥麻、爽辣的感觉。她闪躲着他的碰触,惊慌道,『不,不要这样 』

惊慌之余,她大大的震惊: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体变得如此敏感?只要他一 碰触,她就会抑制不住地"心潮澎湃"?难道,她已经熟悉、甚至习惯了他带给她 的身体战栗?不,这绝对不可以!!!

禺疆惨淡一笑,"听话"地坐直了身子。她是害怕了吗?她是痛恨自己的吧! 想到此,他极度的后悔和自责。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暗暗发誓:以后再 也不能那样对待她!

『你看,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多么辽阔,望也望不到边!』他指向遥远 的天际,天空与草原连成一线的极远处。

听他豪迈的口气,见他无限向往的神情,她莞尔一笑,『可是,你拥有的草场 太小!』

『哦?你知道我心中怎么想?』他心里一紧,语气却很正常,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想法惊世骇俗,她的聪慧举世无双,不亚于自己,不过,自己心中所想, 她怎会知道?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转头看见他也跟着下马,于是抬脚漫步于绿茵茵的草地, 『你有野心,但是我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是不是就像这片草原一样辽阔,像这 片天空一样宽广?』

对于她的答非所问,他惊骇了。他克制不住地颤栗,胸腔里热血翻涌,山崩海 啸,就像铁蹄肆虐下的大地,僵硬中蕴藏着极大的震撼。他硬生生地压下地动山摇 的感觉,目光炯炯地望向远方,嘶哑着嗓音,『你怎么知道?』

她侧头,看见他正在极目远眺,直直地望向天际深处,像要冲破那绵长、亘古 的地平线。南边的长空,深蓝深蓝,蓝得浓稠,蓝得深广,蓝得遂远,似乎要凝出 水来,仿佛海水般即将奔泻而下。南边,水草丰茂,土地肥沃,气候温暖

她亦是凝望着远方,『你的话,非常恰当的泄露了你的想法。』

禺疆收回目光,睿利地看着她,笔直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内心突然, 他想起了那个奇特的物件,从怀中摸索出来,递到她面前,『这个是你的吧,我一 点儿都看不懂,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杨娃娃回头一看,原来是中国地图,于是笑着坐下来,铺展开来、平放在草地 上。他也跟着坐下来,紧紧地挨着她,心中隐隐地兴奋起来,『这个叫什么?』

『这是地图,图中所画的正是草原南方的国家!』她见他流露出不解、疑惑的 表情,猜测他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正色道,『你不用管我从哪里得来的这张地图, 也不用怀疑什么,这是我家乡的一个画家画的,我央求他送给我的,因为我喜欢! 』

她伸出玉指,在地图上比划着,讲解道,『你应该知道,南方有好几个邦国, 而正对着草原的,有三个邦国,这片区域是秦国,中间这片区域是赵国,再过来, 是燕国。那,这边是楼烦,这边是林胡,楼烦和林胡也是胡人,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楼烦、林胡和我们匈奴一样,不过,楼烦王和林胡王统领的骑 兵,作战力很强,实力不容小看!』他的语调压抑得很平静,可是,天知道,他的 内心,多么地奔腾!

她记得很清楚,秦汉时期的阴山,并不是21世纪横贯内蒙古中部的阴山山脉, 而是连接呼和浩特与包头两个城市的大青山。她指向大青山,『看,这边有一座山 脉,应该就是阴山!』

『真的吗?这个地方,就是阴山?』他激动地捏住她的香肩,热切地看着她。

『对,寒漠部落,我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也许,这张地图上没有。』这 张地图上,只有内蒙古,没有外蒙古,漠北的大片草原,看不到了。

他好奇地问道,『没有?为什么没有?』

她划出内蒙古的范围,『那,这一大片呢,应该是漠南,再往北呢,是漠北, 你们匈奴,就是在这片辽阔的大漠南北生存、发展』

转过头,她看见他的黑眼闪闪灼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地图,充满了狂烈的欣喜, 唇角边缘流泻出狂热与激动;她了然于胸,挑眉问道,『看着这张地图,你看到了 什么?』

他回过头,迷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了辽阔的草原,看到了匈奴的未来,你在想,什么时候,匈奴也可以 像楼烦和林胡一样,伟大的王,统领着铁骑,横扫大漠南北,无人能敌!』

禺疆抓住她的小手,震动得心脏狂跳,胸口胀得发疼,『深雪,你太厉害了! 我发现,你总是可以看透我心中的想法,而且,你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实现的!』

杨娃娃非常了解他此刻的震动,勾起一抹戏谑的浅笑,故意道,『或许,多年 以后,这片草原,也会像我的国家一样,出现一个统一、强盛的匈奴帝国,建立起 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铁骑,统治着辽阔的草原,统领着多如牛羊的部落;而统治这 个帝国的,是匈奴族最尊敬最英明最伟大的王,匈奴大单于!』

以她熟知的史实,头曼统一了草原,统一了匈奴。

他的脸色激动得赤红,脸部的线条冷硬如钢;黑亮的眼眸,更加暗沉,如伸手 不见五指的深夜;目光炙热得似要烧毁一切--下一秒,他抱起她,拥她入怀,摁 向胸膛,勒得她几近窒息。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热切得发抖。

果然--她就知道,他的野心很大,他的成就肯定不止于部落首领。但是,匈 奴统一的历史上,有禺疆的历史角色吗?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14章 惊雷


龙湖。暮风吹起两个女子的长发和衣袂,风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熏人欲 醉。

杨娃娃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歉然道,『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不必了!道歉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女人了!』霓 可迟疑了一下,以平静的嗓音,说出尖锐的话语,『没错,因为你的到来,酋长终 于不要我了,不过,说实话,即使没有你,酋长的心中,始终都不会有霓可这个女 子!』

见她惊讶地看着自己,霓可扫了她一眼,淡淡的眸光亦是自傲的,『你很奇怪 吧!那天,你跟我说那番话,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但是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我知 道你想逃走。以我对酋长的了解,酋长一旦知道你要逃走,他就会在大怒之下杀了 你!』

杨娃娃早就应该想到,霓可不是那么单纯的女子,『所以,你把我给你的东西, 交给酋长了?但是,酋长,为什么没有杀我?』

『酋长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又怎么会杀她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再次听到旁人的证实,杨娃娃禁不住心笙摇荡:每个人都说,他喜欢她,爱她, 可是,为什么她感受到的,却是他的伤害呢?『是吗?即使他爱我,又能怎么样? 我情愿他不爱我!』

这次,轮到霓可震惊了,她媚丽的杏眼狐疑地研究着眼前奇特的女人,『到现 在,你仍然不爱酋长吗?为什么?酋长对你那么好』

杨娃娃冷凄地一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再说,他爱我,我就一定要 爱他吗?』

霓可的杏眼,愈发璀璨,『那么,你还想着离开?』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杨娃娃的眉心轻轻蹙起,回头问道,『你呢,你有 什么打算?』

霓可的脸色亦是哀婉,嗓音是虚浮的,有气无力的,『我还能怎么样?』

如果,杨娃娃拥有霓可的自由,那么--『如果我是你,我会离开,到一个陌 生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多么好!』

『是吗?那你的孩子,怎么办?』霓可不信地问道,『其实,我也厌倦了,我 也想离开,说不定,在某个晚上,我就会悄悄地,一个人离开』

『我真希望,我是你!』杨娃娃真诚地看着她,『对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怎 么会没了?』

霓可惊得瞪圆了杏眼,如果是她怀有酋长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孩子, 不让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你不想要孩子?』

杨娃娃微有迟疑,随即郑重地点头,『是的,麻烦你帮我这个忙!』

霓可转过脸,脸上拂过一抹阴瑟瑟的冷笑,『可以,只是我要提醒你,万一酋 长知道了,他的反应,绝对会很恐怖的!』

杨娃娃不在意地答道,『没事,我会小心的!』

这天夜里,霓可牵着一匹白马,独自萧索地离开了寒漠部落,然而,杨娃娃并 不知道,霓可并不是因为厌倦了而要离开,而是朝着一个目标而去的,她是为了回 来而离开的!

两天后,杨娃娃从老婆婆那里回来,正要走回寝帐,却听到一声苍老而底气蕴 厚的呼唤声,转过头,看见无敏站在金色的逆光中,身躯的四周闪耀着一圈慈祥又 精锐的光芒。

无敏一边叫着,一边走过来,『深雪阏氏!』

她冷淡地看着他,礼貌道,『无敏大叔,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无敏微微一笑,沟壑纵横的脸庞绽开朵朵小花,顽皮道,『那你说,我怎么称 呼你呢?』

她歪头想了想,灵光一闪,笑道,『嗯你就叫我娃娃吧!』

娃娃两个字,好陌生啊!说出这两个字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竟然产生一种物是 人非的感觉。是呵,杨娃娃是两千多年以后的人,现在,是杨深雪。当别人叫她 "娃娃"的时候,也就是在提醒她,她是杨娃娃,她不能留在漠北草原。

无敏绝对想不到娃娃就是她的真实名字。他扑哧一笑,灰白的头发一颤一抖的, 调侃道,『都快当阿妈了,还想当不懂事的小女孩啊,不害臊!』

提起怀孕的事,万般愁绪立即涌上她的心头。她无力地一笑,随即冷沉着脸, 翻脸比眨眼还快。

无敏见她脸色阴沉,假装仰头看天,夸张地长吁短叹着,『你和那个臭小子啊, 都是一样的臭脾气,开不得玩笑,一点乐趣都没有!』

『无敏大叔是来寻我开心的吗?』她看着他,笑得摇曳生姿,美眸中却含着冷 冷的意味。

『来来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无敏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胳膊,相携着走出 营帐区。

杨娃娃任凭他携着自己漫无目的地散步。上次见他的时候,情况比较特殊,不 过,她完全可以摸出他的一些秉性,比如精明,正直,开朗,顽皮,好开玩笑,等 等。不过,此刻,他究竟想说什么、想干什么呢?

『无敏大叔,你知道我的两个同伴在哪里吗?』自从回到寒漠部落,她就再没 见过他们,因为,禺疆禁止她跟他们见面,只说他们很好,她完全不用担心。

她威胁他,如果他们少了一根头发,她绝对会让他后悔的。

无敏呵呵直笑,佯装不解,狐疑道,『你怎么不直接问酋长呢?他比我更了解!』

『如果他会跟我说,我还用得着问你吗?』她的口气有些不耐,对于这个精明 的"老顽童",她觉得无需尊老爱幼。

无敏转过头,朝她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你很想知道他们的情况吗?他们跟 你什么关系?』

她快被他烦死了,哪有这样胡搅蛮缠的老头子!她泄气地叹道,『算了,我不 问了,大叔也不用跟我说了!』

『哟,女娃娃生气了!』无敏笑得跟一只大尾巴狼一样,贼兮兮的,『我可以 告诉你,但是你要认真地听我说一些事情,而且你要诚实地回答我的某些问题!』

呵,果然是别有企图!听他的口气,特意加重"一些事情"、"某些问题", 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或者,无敏充当说客来了?

然而,她还是答应了。

无敏说,阔天和洛桑在马场刷马,酋长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派人盯着他们,限 制他们的行动。

她稍稍放心,想及他的"交易条件",轻松道,『无敏大叔不是要跟我说一些 事情吗?』

他极目远眺,苍老的眼睛混浊而又清澈,表露出一种亘古的悠远,『女娃娃, 这些日子以来,还习惯草原的生活吗?』

来到草原,也有两个多月了吧。夏末初秋,盛夏已过,今天却异常的闷热;塞 外长空,天高地迥,浩浩荡荡,莽荡的有如远古时代的大海。午后的阳光洒泼下来, 辉耀如琉璃。

杨娃娃触及心事,苦笑着,『我想家,很想很想,如果可以,我会立刻飞回去。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草原上的生活比较艰苦,不过我的适应能力比较强,还 不至于水土不服;再说,不习惯也要习惯呀,我能怎么样?』

字字句句都是指向那个混蛋,他不让她离开!

『哎女娃娃,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是--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留在草原、 嫁给臭小子吗?』无敏一脸的语重心长,苍老的嗓音中隐含着些许无奈。

她侧过小脸,微笑着看着他,娇美的容色中透出一股冷硬,坚决如刀,『无敏 大叔,如果你今天是来当说客的,那么,麻烦你马上闭嘴!我什么都不想听!』

无敏捂住嘴巴,夸张道,『好,我马上闭嘴,我不说了!』

无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微笑与霸道如此融合,美貌与智慧交相辉映, 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跟臭小子,呵呵,真是绝配啊!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 他看到了浑然天生的首领气度。这一点,和臭小子有得一拼。如果两人携手,在辽 阔的草原上必定开创出一片大天地。

杨娃娃有点不好意思了,老人嘛,疾言厉色总是不好,歉然道,『对不起,无 敏大叔,我--我只是--』

『没事没事,我明白你的心情。』无敏让她的手臂挽着自己的左手臂,继续往 前漫步,『你知道这片草原,到底有多大吗?』

她心里一顿,浅锁秀眉,思索着他的意图。他没有得到回答,知道她必定是有 所顾虑,低着头,狡诈一笑,刺激道,『哎哟,你一个女娃娃,哪里懂得这么多, 算老头子问错人了!』

她知道他是故意激将,说就说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展开眉峰,平视远方, 白皙的脸蛋上,笑意若隐若现,『我不知道这片草原到底有多大,不过,东边应该 是东胡,南边是林胡和楼烦,西边是月氏等国家,北边是极寒之地,整片草原,少 不得也有几千里吧。无敏大叔,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只是,她不知道21世纪的名称,是不是和当下的叫法一样?

『这个嘛--完全正确!』

她继续侃侃而谈,俨然一个政治家,『不过,草原上各个部落很分散,各自为 阵,部落之间纷争不断,经常为争水、争地、争夺草场,厮杀,抢掠,争斗。其实, 对于部落和民众,战争带来的危害很大,草原凋敝,人口减少,牲畜死亡,不利于 部落、甚至整个匈奴族的发展和强大。』

无敏惊愕,实在是太震撼了。他果然没有看错,她的见解确实高人一筹,不, 高出好几倍。

『你说的很对,说到我们匈奴的发展呢,如果各个部落能统一起来,那就再好 不过。现在,已经有几个部落,结成联盟,欺负弱小的部落,或者,当周边邦国侵 犯的时候,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敌人!』无敏说着,皱纹横陈的眼睛微露赞许与向往, 目光锐利,炯炯有神。

『周边邦国非常强大,经常欺负我们匈奴,特别是靠近邻邦的部落,经常被突 袭、劫掠,女人孩子和牛羊马匹都被他们抢了,生存很艰难,生活很困苦!』

『联盟?是哪几个部落结成联盟了?』她有点惊讶,随即又释然了,整个匈奴 族要统一,部落联盟可能是要经历的历史进程,现在已经出现了,那不就是大势所 趋了吗?

『挛鞮氏部落,丘林氏部落,须卜氏部落,这三个部落结成联盟,联盟中总共 有大小十个部落,统领的骑兵大约有七万!』

杨娃娃有点震惊,也有点惊喜:匈奴族的四大贵族都出现了,说不定,还可以 亲身经历匈奴民族统一的历史过程呢!匈奴族已经消失,匈奴帝国的缔造和崛起, 更是一个消失的历史之谜,再无可考。而现在,嘿嘿

她沉思道,『这三个部落都是大部落,结成联盟,肯定经历了很多矛盾和冲突。 那么,部落联盟中应该有一个统领之人吧,怎么称呼?比如说,单于,之类的称呼! 』

『咦,你一个年轻的女娃娃,怎么知道这么多,连首领的称呼都知道啊?很不 简单呐!』无敏狐疑地看着她。她实在深不可测,按说她不是匈奴人,怎么会知道 这么多匈奴的事情呢?

她只是试探一下而已,没想到联盟首领真的叫做"单于"。想来,匈奴的统一, 真的是从部落联盟发展起来的;而挛鞮氏部落,将会成为联盟的统治阶层,既而成 为匈奴帝国的大单于?

她尴尬地笑着,怎么一来到古代,好像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而古代人都 是笨蛋似的。其实,她只不过是站在资讯发达的肩膀上而已,智慧啊什么的,古代 人和现代人,不都是一样吗?

无敏看着她羞红的脸蛋,正色道,『挛鞮氏部落的酋长立脱,是联盟的单于。 』

『立脱?那个混蛋的哥哥?』她没想到这一点。这么看来,立脱应该是一个卓 越的领袖,只是,他能否完成统一大业?头曼,是立脱的下一代、下下代?

『对,他是臭小子的哥哥!』无敏发现她神色有异,拧着眉沉思、精灵古怪的 样子,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

『女娃娃,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出现,臭小子可能一直到死都不会娶阏氏! 』

『啊?为什么?』平地惊雷!这句话,让她大大的震惊。难道他的思想竟如此 先进、崇尚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

『他痛恨女人,讨厌女人,所有的女人!』无敏的每一句话,无异于夏季的一 声声雷吼,惊天动地!

杨娃娃蹙起眉,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那么感兴趣?他不是痛恨女人吗?

看着她不解、极欲了解情况的面容,无敏的眼角处,急速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狡猾与得意。

『你应该知道,他害死了阿爸,才会流落到寒漠部落的。臭小子说他没有害死 阿爸,不过,所有人都不相信,连他的阿妈也不相信,还骂他打他,而且把他交出 来处置,幸亏他的哥哥立脱偷偷地放了他,要不然,他早就死了。』

『就因为他的阿妈不相信他,他才痛恨所有的女人?』天,他的感情太浓烈太 澎湃,思想太偏激,太容易走极端了。她总算有所了解,同时又有一个疑问,『但 是,我也是女人,他怎么不恨我呢?』

不只不恨,还疯狂地占有!

无敏赞许地看着她,神秘一笑,『那还是夏初的时候,因为加斯部落突袭,他 从南边赶回来,回来的第二天,他来到我的毡帐,跟我说了一些话。他说,他认识 了一个女子,他想要这个女子,但是,这个女子逃跑了!』

她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内心的湖水微波荡漾,粼粼的湖面,犹如绸缎,平 展光滑,抖动起来,却是那般的沉重。

他继续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这个女子吗?他说,第一眼,他就被这个女 子吸引了。这个女子非常特别,身手很奇特,很有气魄,很聪明,很美丽。最重要 的是,他每年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到一个相同的女子,而这个女子跟梦中的女 子很像,所以,他相信,这个女子,是天神赐予他的阏氏!』

『臭小子痛恨所有的女人,惟独这个女子让他深深的震撼,让他好奇。他说, 遇到她,他才觉得以后的日子可以好好过,才有依托。如果这个女子离开他,他也 不会死去,但将会变成干涸的龙湖,干枯的绿树,其实呢,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杨娃娃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离开了你,我并不会死去,只是凋零。

如果她离开他,他不会死去,只会干涸。她明白,他的肩上扛着重大的责任, 不能自私地丢下一切不管。也许,这才是人的本性吧,这也是开创伟业的大人物不 能专一于儿女私情的共性!

听到这些,她明白他是爱自己的,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湖荡漾、既而心潮翻 涌。爱,从来都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产生的,而且,可能是没有任何原因, 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情不自禁,真的是"情不自禁"。

而自己呢?她彷徨了,迷茫了,对于他,有一点点的喜欢吗?此刻,她心里很 乱很乱,仿佛江南春天的漫天飞絮,随风纷飞、漫摇,毫无目的,白濛濛的一片。

如果是喜欢--他凝重的感情,他的霸道,他疯狂的占有,他的残暴,她应该 是无法接受的。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嫁给他,他的感情,太可怕了!』她幽幽地说着,平 静的语气中,泛着坚决的波澜。

无敏重重地叹气,『我明白,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不同于一般女孩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臭小子没有害死他阿爸的?你这么肯定?』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说完,她立时明白,肯定是禺疆在帐外偷听,然后 告诉无敏的。如果是无敏偷听的,他肯定不会问的,那不就露馅了吗?

她笑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反问道,『他为什么要害死亲生父亲呢?他阿爸 不喜欢他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害死阿爸,有什么动机?会得到什么好处?』

无敏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她,好像看怪物一样,『动机?女娃娃,你的意思 是,他没有理由害死他的阿爸,所以,不是他害死的!』

她眨眨眼睛,『我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要先有害人的理由,才会害人的嘛! 』

『哦,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这小脑袋瓜,真的是不一样,奇奇怪怪的想法真 多。』无敏慈眉善目的脸上,欣慰地笑着,『你不知道臭小子有多激动!所有人都 认为是他害死阿爸的,而你,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否定了这个既定的事实,他呀, 高兴了几天几夜,连吃饭都没有心情了,其他的事情更加不想做了!』

『他已经把你当作他生命中的女神,上天赐给他的最最尊贵的礼物--他发誓, 一定要娶你做阏氏。女娃娃,如果你一直坚持着不嫁给他,他真的会疯狂的咯!』

这两天,杨娃娃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荡着无敏大叔的最后一句话。

女神礼物阏氏疯狂

她坐在矮凳上,盯着木案上一碗浓稠得发黑的汤汁,深蹙着眉,似乎陷入了冥 想境界。

这碗汤汁,是央求那个老婆婆帮忙弄来的。要离开他,离开草原,最关键的一 个道具,就是这碗汤汁。可是,此时此刻,她犹豫了,迟疑了;如果,没有碰到霓 可和无敏大叔,没有听到关于禺疆的任何话语,她会毫不犹豫地实施原定的计划。

她再次离开,他会如何的疯狂?他疯狂地爱着她,她应该感动吗?应该回报吗? 甚至,为了所有可能会遭遇不幸的人,她必须牺牲自己,留在他身边?

说到底,她爱他吗?他值得她留下来吗?

她迷惑了!

她迷茫地叹气,猛然惊醒,他怎么还不来呢?真儿应该早就跑去报告他了呀!

站起身,她掀开帘子,站在帐口,望向议事大帐的方向--一个人影都没有。

仰头望天,阳光灿烂的草原,转瞬之间阴暗下来;远处的长空涌动着千奇百怪 的黑云,快速滚动着,不一会儿,笼罩了整个苍穹。气压渐渐的压低,冷风似乎从 四面八方倾巢出动

眼睛一瞟,他来了!脚步凝重、狂奔而来。

杨娃娃立马转身回帐,坐下来,缓慢地伸出手臂胸腔里的心脏,猛烈的撞 击着,战鼓一样,疯狂叫嚣手臂,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听见快捷的脚步声越 来越近,迫近于帐口。很好,就是这样。她抖着嘴唇,咬着牙关,端起汤碗

就在这一刻,他狂冲进来,形如鬼魅地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地扫掉她手中的汤 碗。

汤碗飞掠而起,抛落在地,浓黑的汤汁,洒溅一地。

她站起来,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他黑亮的眼眸怒睁着,死死地盯住她,似乎要把她定住。

他的眼中泛起鲜红的血丝,狂烈翻涌的,是隐忍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要 这么做?』

他咆哮出一声苦楚的雷吼,炸裂开来,吓得真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无 比惊慌。

顷刻之间,帐外,狂风大作,卷起沙土、碎物、杂草等等,裹挟着、在半空中 旋转、呼啸、肆虐,猛兽一般扑向草原上的毡帐,帐顶剌剌作响,似乎也要随风而 去。

她悚动着,压下慌张的情绪,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好,我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不要你的孩子,我不要跟你有任何的牵扯和纠缠。为什 么,你知道吗?』

她咯咯冷笑,冷到了骨子里,『你很残忍,你的孩子是无辜的,别人的生死就 不无辜吗?你看看你那双手,杀了多少人,沾满了多少血!夏心、夜天明和林咏死 了,多么冤枉;马场的那两个马夫,无缘无故地就被你砍了;还有,麦圣被折磨得 剩下半条命,霓可被你抛弃了!』

她的嗓音变得歇斯底里,朝他吼叫着,控诉着,『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 死?这都是因为你、因为我。你觉得无所谓,你冷血,可是,每个晚上,我都会做 恶梦,梦见自己亲手杀了他们,梦见他们浑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他们在黑暗中、 在我面前,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他们是因 我们而死的!』

说着说着,她哭了,泪水从眼眶中漫延而下,滑过悲伤的脸庞;她的眼眸扭结 着,凝聚着浓浓的愧疚和忧伤。

听着她哀戚的哭叫,看着她颤抖的身躯、弱不经风得似要萎缩在地,禺疆心疼、 痛楚,心尖上仿佛插着一把银刀,而她的控诉,就是握住刀柄的手,慢慢地转动, 持续不断,血液悚悚奔流。

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你这么恨我!』

她仰起泪流满面的小脸,泪眼婆娑,『不,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恨自 己为什么要遇上你,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不一刀捅死你』

突然,一道极强的光线倏忽划过,照亮了两人惨白的脸庞,和营帐中压抑、诡 异的气氛。紧接着,一道道银白色的鞭子喷射下来,狠狠地抽打着大地。

瞬间,响雷轰炸开来,巨大的轰响震撼人心,开天辟地一样炸裂了天地万物, 撕裂着内心的惊恐。帐外一片混乱、嘈杂,部民的奔跑声、吆喝声、轰赶牲口的叫 唤声,骏马的凄厉嘶鸣,牛羊惊慌的骚动

而营帐内的两人,对于外面的疯狂与呼啸,似乎浑然不觉。

『你恨你自己?』他哑声低吼,渗透出隐隐约约的激动与狂喜。

是真的吗?她不恨他?她心软,她不舍得杀他?这么说,她对他,还是有一点 点的感觉?可是,她是如此的自责,冰封着自己;他宁愿她恨自己,也不要她这么 压抑、这么痛苦。

雷鸣电闪之下,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厚厚的毡帐上,雨点越来 越密集,哗哗地倾倒在帐篷顶上,倾泼在辽阔的茫茫草原上。

『他们已经死了,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你说,你要我怎么办?』

他扣住她羸弱的肩膀,嘶哑着嗓音,无助地哀嚎着。

她冷哼一记,干笑两声,眸光阴沉,『怎么办?一命还一命,他们流了多少血, 凶手就要偿还多少血!』

他惨烈地吼道,『但是,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是跟孩子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必须用孩子来偿还。 』她的冷眸中升腾起森冷的寒意,嘴巴里迸出的话语,生硬钢脆。

『你囚禁着我,不让我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我 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有孩子,即使你一再地占有我,我也有办法把孩子弄掉!这就 是你杀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残酷的话,像一条沾满冰水的马鞭,狠狠地抽打着他的意志。

禺疆的眼睛蓦然瞠大,即将爆裂,暴怒与痛楚绞缠在一起,惊悚骇人。然而, 他的心里,在滴血,滴滴答答,断线的血珠一样,奔溅而下

她恨他,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很好!真好!既然这样,是不是应该放她走?

他黑亮的眼眸中,尽是狂乱与伤痛,『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

她硬下心肠,愤恨地看着他,坚定道,『是,我恨不得立刻飞走。在这里,我 只有罪恶感,只有痛苦!而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好,我让你走!明天一早就给我滚!』他尖声嚎叫着,嗓音高亢、悲沉。

草原的天空,乌云翻滚,金蛇狂舞,一声声炸雷抛落在空旷的原野上,让人心 胆俱裂、肝肠寸断。真儿仍然跪在地上,惊骇于外面的响雷,惊慌无措于帐内两个 主人的尖锐争吵。

乍一听到他的雷吼,她愣愣地不知如何反应。终于成功了,终于让他说出这句 话了,终于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开自己,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她不会残忍到伤害无辜的小生命,一切只是逼他放开自己!而此刻,她竟然没 有开心,也没有放松下来,只是,呆呆的。

他的眼睛恢复了平静,波光水色,雾濛濛的潮湿一片。吼出那句话,他立马后 悔了--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说,他们流了多少血,凶手就要偿还多少血,是不是?』他的眼眸倏的坚 决、阴狠,『只要你好好照顾孩子,我就偿还他们多少血!』

脸上泛着虚浮的冷笑,他转身狂奔而出。

杨娃娃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惊恐地看着他跑出去,脑中一片空白。

真儿急切地叫道,『姑娘!姑娘!』

仿佛从梦中惊醒,她抖擞一下,随即奔跑出帐。

雷电交加,风雨凄鸣。稀薄的天光、在倾盆大雨中飘摇,迷蒙的天地间,稀薄 的灯光脆弱的摇曳着。闪电急速闪过天际,如同惨白的刀光划过脸庞,阴森尖厉。

草地上汇聚着一条条的小溪流,水花四溅。清澈的雨水,被鲜红的血液染红, 红艳艳的,花开满地。

禺疆跪在地上,跪在雨中,挺直腰杆,任凭雨打风吹,从头到脚,已然湿透了。 平静的脸上,几道水流蜿蜒下来,流进脖颈,渗进内心深处。

他平抬着左手臂。

一刹那,她觉得脑袋轰鸣,脑浆迸裂。

『酋长!』真儿惊恐地尖叫。

他的左手腕,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赤红色的血,雨水一般,倾泻而下。迷 蒙着双眼,他的右手握着匕首,刀尖指向脸颊--

她条件反射地猛奔上前,用劲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刺面的行径。

再晚一步,他的脸上,就会划下一道血痕。

她知道,匈奴有一种习俗:刺面。为了表示与死者同在的心情,生者划破脸颊, 让血水和泪水一起流下来。此刻,他是在祭奠死者、偿还人命吗?因为她的血泪控 诉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从来没想过要让他这样的呵,那些话,只是逼迫他放开自己的公关辞令!

而他竟然照样做了!放血!偿还!

他用左手掰开她的小手,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殷红的血珠,滴在衣服上, 瞬间化开,溶于水中。

她站在雨中,全身湿透。冷冷的雨水从发顶垂落,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剌剌而 下,『不要这样,不要--』

他定睛看着她,虚弱地冷笑着,『不要?这不是你说的吗?欠他们的,我还给 他们,以后,你就不用再痛苦、自责了!』

血,依旧在流

是吗?他是为了自己?既然已经答应放开她了,为什么他还要这样?以这种惨 烈的方式逼迫她留下来?哼--是在做戏吗?他果然是精明绝顶,无时无刻不在算 计她,『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痛苦,更加内疚!』

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他冰冷的血液凝固着,全身上下空空荡荡,形同植物人。

『姑娘,这样下去,会出事的!』真儿焦急地叫着,陪着他们一起淋雨。一个 流了那么多血,一个怀着孩子、身子单薄,都不能出事的啊;再这样下去,后果不 堪设想。

『闭嘴!』他低吼道,脸容撕裂,眼眸阴寒得蚀骨,『真儿,带她进去!』

真儿看看她,又看看他,皱着眉头,手足无措。

杨娃娃站在他正对面,两手插腰,气势异常的霸道,『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 陪你!』

不管他是不是在演戏,先把人赶进去再说。

他把头撇向一边,满不在乎的样子,非常欠扁。她的怒气瞬间如火山爆发,『 你是一条命,我是两条人命,要死,大家一起死!』

话毕,一阵恶心翻涌上来,她难过极了,弯着腰,张大嘴巴,一阵阵的干呕着、 抽气着,似乎要把内脏一起呕出来才舒服一些。

他的理智,被恐惧席卷、摧毁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13章 恨又如何


夜天明和林咏死了!伤重不治!

禺疆封锁了消息,杨娃娃还是知道了。

在她逃离之后,盛怒之下,他疯狂地折磨两个护卫,每天三次,他来不及赶回 来的话,塞南也会帮他折磨他们,直到找到她为止。

折磨她身边的人,这就是她逃离的后果,必须承担的代价!

当她看到两个护卫的尸体时,她才发现,她根本就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他们的面容平静而安详,脸上的血痕又粗又长,怵目惊心;他们的身躯完好无 损,手脚无缺,可是,全身上下横七竖八的横亘着鞭痕,密密麻麻,皮开肉绽,皮 肤与肌肉已经绞拧、混杂在一起,有的地方已经变成肉泥样的糕状,鲜红欲滴,像 是一具业已剖开的动物肢体,令人发憷、恶心、呕吐

他是怎样残酷地折磨他们?天啊,他是禽兽,不,禽兽不如!

嘭的一声,她重重而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浑身无力,手指、脚趾上的温度, 渐渐地流失,渐至冰凉,好像全身的精力被抽干了似的。她泪流满面,悲伤、悔恨 的泪水剌剌而下,迷蒙了双眼。

如果,如果她没有逃离,他们就不会死,他们就不会受到如此残酷的折磨!

几个汉子抬走两个护卫,奉命安葬他们。真儿心疼她悲伤的面容,安慰道,『 姑娘,不要太过伤心了,保重身体啊!』

她沉浸在悲戚之中,真儿的劝慰,好像属于另一个世界。突然的,脑海中掠过 某些人的脸孔,她心里一惊,迅速站起来,扯住真儿的手臂,急切道,『夏心呢?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还有,麦圣,霓可,他们怎么样?在哪里?那个混蛋怎么对待 他们的?』

乍然听到她叫酋长为混蛋,真儿撑圆了嘴巴,惊恐万状,『姑娘,不要乱说! 』

『你倒是快说啊!』她急得快哭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酋长吧!』真儿低下头,唯诺着。不是不知道,是不敢 说,酋长命令她不能对姑娘说,否则--

她急吼吼地叫道,『那个混蛋现在哪里?』

真儿轻声答道,『现在,应该在议事大帐吧!』

她拔腿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议事大帐跑去,毫不理会真儿的喊叫声。

而此时的议事大帐--夏心身穿一袭浅粉色绸裙,粉嫩娇媚;眉心凝结着一股 忧郁之气,恰似乌云笼罩,脸色寂寂的暗沉,并无半点阳光的灿烂,即使心中喜欢 的男子就站在眼前。

禺疆站在中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夏心,神情乖戾得伤人。除了杨深雪, 再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兴趣盎然、牵肠挂肚、撕心裂肺。

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淡漠得一如寒冬里冰封的龙湖,寒意刺骨。她心中刺痛, 忍不住地开口道,『酋长,为什么又让我嫁给约拿?』

他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轻笑,『你本来就是要嫁给他!』

她的下颌扯起一抹冷笑,理所当然的样子,严重刺激着夏心。夏心不由自主地 晃了晃,热切地望着他,无限期待,『可是,酋长不是要娶我吗?酋长忘了吗?』

『我没有忘,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娶的人不是你!从来就不是!你听清 楚了吗?』乖张的语调,冰冷的声音;他的神色冷酷得不能再冷酷。

夏心眨动着水灵的大眼,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叫起来,『不,不是这样的, 酋长说过要娶我的,夏心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把我说过的话,全都忘记!』禺疆加重语气,强调着 命令,不容反驳。

眼泪,轰然而下,有如夏天的暴雨,来势汹汹。夏心哽咽着,『酋长要娶杨姐 姐,是么?』

夏心悲伤的哭泣,冲击着他。他知道,如果杨深雪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原谅自 己的,可是,他必须这么做,他绝对不能娶夏心,『没错,我一定要娶杨深雪,你 的杨姐姐!』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帐帘外传来一句铿锵、狠绝 的话,紧接着,杨娃娃掀开毡帘走进来,容色冷肃,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她站在帐外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除了折磨、玩弄别人,还会干什么?她绝对不会嫁给他,无论何时何地。

她怎么来了?他心惊肉跳,直觉非常不妙,可是,她坚决的话语,激起他的怒 气。虽然她早就拒绝过,但他仍然心存希望,想着,时过境迁,她会看到他对她的 爱,对她的好;她的心,会慢慢的被他融化,被他收服,被他感动。

他冷哼一声,不跟她硬碰硬。

『杨姐姐,』夏心两眼放光,容光焕发,仿佛看到了希望,捉住杨娃娃的手臂, 期盼地说,『我们一起嫁给酋长,好不好?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我们要在一起, 对不对?杨姐姐,酋长很喜欢你,你嫁给他吧!』

看着夏心悲伤的容颜,她非常不忍,伸手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颊,『夏心,不 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杨姐姐,你好狠呐!』夏心残留着泪水的脸庞,突然一凛,声色俱厉,『你 已经是酋长的女人了,嫁不嫁有什么关系?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酋长,为什么不嫁给 酋长?你就是不想让我嫁给酋长,你想要一个人霸占他,是不是?』

杨娃娃心神一颤,回想起那天在龙湖的情景,那抹悲伤的绝望背影,赶忙否认 道,『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就是这样,你太狠毒了,你不得好死!』夏心红红的眼睛仍然凄凄艾艾, 却射出无比怨毒的光线,直剌剌地捅向她的胸膛;抡起拳头,猛烈地捶着她。

她愁肠百结,不知道如何劝慰已然绝望的夏心,『夏心,不要这样,我』

倏的,一道黑影压迫而来,抓住夏心的胳膊,把她拽开,力道劲猛。柔弱的夏 心怎能禁得起如此的拉拽,趔趄着后退几步,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宛如一 只垂死的美丽蝴蝶。

看到夏心摔倒在地,杨娃娃惊叫道,『喂,你干吗?』

突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随即冷静下来,看着他,冷静地谈判 道,『只要你娶夏心,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我保证!』

禺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表情,或者一丝丝的狡诈和筹 谋,可是,他看不出任何端倪。这个条件,说实话,很诱人,他感到一阵雀跃,不 过,他的脸孔上浮现出一记不屑的冷笑,淡然道,『你已经没有任何信用了!』

他要杀杀她的锐气,给她一点教训!

『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她观察着他的神色,他似乎有所松动,努力道, 『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为了夏心,她什么都会答应吗?为什么她对任何人都那么好,唯独对他--这 般的排斥与针锋相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与绝望,就像那个奇怪的梦、梦中那 种蚀骨的心痛,可是,他必须忍,为了得到她,必须以退为进。

『你想跟我谈条件,可以!任何事,是吗?只要你嫁给我,什么事都好说!』 只要她嫁给他,她就永远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哼,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明明知道她不想嫁给他,他偏偏开出这个条件要挟她。 杨娃娃冷笑几声,高傲地仰起头,轻蔑地睥睨着他,『尊敬的酋长,难道你没有更 具价值的条件吗?』

聪慧的女人!她连嘲讽的神情都如此娇俏、魅惑!此刻,他很想很想把她抱在 怀里,狠狠地疼爱,可是--他只能生生压下内心狂猛的冲动,关键时刻,他不能 掉以轻心。『我还没想到更有价值的条件,不过,我也不想更改条件!』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可恶极了!难道就只能嫁给他了事吗? 没有其他的万全之策吗?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的--

禺疆逡巡着她娇美的脸蛋,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可真有趣,那小脑袋瓜里肯 定又转动着让人惊讶的想法。突然,他发现一个人影慢慢地靠近她,手里握着一把 小巧的银刀,折射出的森冷银光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心胆俱裂,在银刀刺下之前,疾速跨出两步,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猛力一 拽,把她带向自己;与此同时,左手捏住夏心高举的细弱手臂,逐渐加大力度。

杨娃娃跌在他怀里,扯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子,惊魂初定;猛一回头,定睛看 向夏心,大吃一惊:夏心要杀死自己吗?为什么?哦--她因阿爸被杀而悲伤,她 因无法报仇而愤恨,她因爱上酋长而怨愤,她因心爱的男人玩弄她而绝望。

夏心疼得龇牙咧嘴,悲伤的眼眸浮现出绝望的气息,柔声道,『酋长,你很喜 欢杨姐姐,是么?』

他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夏心,利剑一般的目光锋利而冰冷,恨不得在她的身 体里刺出一个窟窿。如果杨深雪有什么事,他不会原谅自己,而且,绝对会让凶手 死无葬身之地。

『夏心』杨娃娃轻柔地叫着。

『你闭嘴!』夏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细致的嘴角处微扯出一抹淡淡的 笑意,绝望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毒起来。

夏心看向心爱的男人,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忧伤如草原的湖水。高举着的手 臂,猝不及防地落下来,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腹部,深一点,再深一点

禺疆惊呆了,讷讷地不知如何反应,捏住夏心手腕的左手,微微发抖。

瞬间,赤红色的血液剌剌而下,宛如瀑布一般奔泻不止。

『夏心!』杨娃娃失声尖叫,嗓音颤抖得利害。她的脑子里轰鸣作响,整个世 界,好像倾斜了,坍塌了,灰飞烟灭,荒凉而又萧瑟。

鲜血,染红了浅粉色绸裙,浸红了地面,淡淡的腥味弥漫在压抑的空气中,让 人心颤。夏心虚弱地跌坐在地,脸庞因身体的剧痛而扭结在一起,目光也疼痛得颤 抖。

杨娃娃奔过来扶住她的身躯,泪水蜿蜒下来,掉落在手臂上。一种疼痛,在心 间蔓延为什么,夏心为什么自杀?不,是她害死夏心的,所有人的死,都跟她 有关,她是刽子手!

禺疆也蹲下来,看着垂死的女子,被他无情伤害的无辜女子,心里滋生一丝愧 疚之意。冷然的脸上,容色刚凝,心思沉重:她死了,原是无关紧要,可是,杨深 雪会恨他,再也不会原谅他

夏心笑了,笑得凄凉,映衬得脸容无限悲戚,惹人心怜,『我死了,是你-- 杀死我的。哈哈,你不愿意娶我,我也要--让你永远娶不到喜欢的女子,哈哈哈 哈』

她从喉咙深处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狠绝,阴毒最后,戛然而止。

『夏心--』杨娃娃似乎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死亡的过程,缓缓地闭上眼睛, 脑袋垂落下来,俏丽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安宁,再无半点痛苦。

一个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在眼前,在怀中,一点一滴地流失多么可怕, 多么残忍

夜天明死了,林咏死了,夏心死了,她觉得自己也死了,全身寒冷,心,冰凉 冰凉的,没有半点温度,而且揪得紧紧的,胸闷,喘不过气一个月以来,她觉 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静静的,静静 地待着,待在宁静的冥想之中。

即使,每个夜晚,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自己入睡;即使,每个白天,总有 一个高大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即使,他想尽各种办法让她开心,她都沉溺在自 己的世界里,不愿抬起头来,不愿醒过来。

当酋长禺疆驾着"烈火",一阵旋风般驰过草原的时候,寒漠部落的部民,总 能看到他前面拥着的,是白衣飘举的杨深雪,酋长最最心爱的、却没有娶过门的女 子。

她不说,不笑,美丽的眼眸中,映射出来的是风雪过后的茫然、空旷,冰冷得 如同一缕寒风,苍白得好像一片落雪,萧索得宛如一泓断流的湖泊。

她绝世的美丽与淡漠,她高傲的聪慧与孤独,她清冽得就像严冬的冰锥,刺痛 了他的心,冷冻了他的眼睛。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叹气,只是用一颗 温热的心,包容着她,给她温暖,给她时间

湛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红艳艳的太阳悬挂在西天,慢吞吞地往下流坠;赤 金色的霞光,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将黄绿相间的草地镀成一片耀眼的 金红色。

这是一片草地,几棵大树零星的矗立着。远处是漫山离离的野花,清俏活泼; 孤峭的长草随风摆动,摇曳生姿,柔弱无骨,却又萧瑟得令人生寒。

已经一个月了。每个黄昏,杨娃娃都会独自策马来到这里,冥想,发呆,缅怀, 沉浸在宁谧的亘古世界中。或许,她是在忏悔,在救赎,在惩罚自己,虽然,对于 已经发生的事情,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就是无法原谅自己。每个午夜梦回,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夏心绝望 的背影、怨毒的目光,夜天明安详的面容、无辜的眼睛,林咏腼腆的笑容、木讷的 真诚他们没有怨她,没有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幽幽的清澈,面 容上是粼粼的忧伤。

饶是如此,她更加不能释怀。或许,总有一天,她会放开怀抱,敞开心胸,开 朗起来。只是,那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

她抱膝坐在凉风中,久久地。秋天已经到来了么?为什么晚风如此凉瑟呢?晚 了,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乱草,准备拔马回营。转过头,不意间看见不远处的 树下、一个容貌俊奇的男子,于凉风中长身而立,衣袂飘扬,仿佛一尊太古的神像。

神似阿城的男子,呼衍揭儿。杨娃娃柔柔地一笑,其实,他和阿城一点都不像, 可能是当时太想念阿城、怀念21世纪,才会神思恍惚的吧。不过,好长时间了,阿 城这两个字,这个男子,似乎已经被她遗落在记忆的某个旮旯里了。

记忆,真的是很奇妙!

她不动,他也不动,如同久远的石雕,两两相望,目光清澈、渺远,相看两不 厌。

最终,她缓步走过去,意态雅娴,行进时如湖水泛波。她在他面前站定,看见 他的嘴角处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轻启双唇,柔弱地说,『你站在我后面很久了么?』

『一个月不见,你憔悴很多!』呼衍揭儿沉稳道,嗓音中深深隐藏着涌动的沉 痛。

下巴变尖了,双唇苍白,脸色更是惨白得让人心悸,脸颊上虽仍有淡淡的粉红, 却是病态的,孤寂的。她本来就瘦弱,现在看来,更加羸弱,仿佛他的大手一卡她 的细腰,就会轻而易举的应声而断似的。

她过得不好吗?禺疆对她不好吗?折磨她吗?天杀的混蛋,他一定要宰了他!

杨娃娃捕捉到他眼眸中阴寒的骇人目光,那是猛虎暴怒的目光,渗出缕缕的杀 气。她可不想再次发生决斗的事情了,那绝对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战,『你不要乱 想,是我自己想不开,不关别人的事!』

『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带你走!』呼衍揭儿柔软的嘴唇迸射出一句刚冷的话, 僵硬中无限深情。

她心中一急,眼神开始慌乱,『不,我不能走,不能跟你走!』

她不能走,禺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后果,无法预料,然而绝对是无法想象 的惨痛。她知道,呼衍揭儿一个月之后才出现,可能是"放弃"了吧,而现在的 "后悔",是因为看见了她的糟糕状况。也许是,也许不是,她就自作多情一回吧。

他拿起她的小手,轻轻地揉捏着,『你只要跟我走,别的都不用去想,一切后 果由我承担!』

他的声音很柔软,他的话语很温热,足以融化她冰冷的心。他清俊的眼睛里溢 满了柔情,一如龙湖的碧色清水,清澈见底,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可以,她一定离 开寒漠部落,离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可是,她逃离不了,除非--然而,那是绝 对不可能的。

瞬间的触动与摇摆,让她惊慌极了。她甩掉万千思绪,甩掉他的手,冷下心肠, 冷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呼衍揭儿粗声粗气地吼叫,震得树上的叶子簌簌发抖,既而纷纷 掉落。有点发黄的落叶在半空中旋转,飘荡,风姿楚楚,摇曳出那坠落的刹那风华。

他愤怒了,因为她对另一个男子的维护,因为她的委曲求全;也因为自己没有 "穷追不舍",因为自己刻意的将她淡忘,因为他全然不顾心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 营帐里忍受煎熬相比较而言,他更生气于自己的迟疑和怯懦。

她的心中凄冷的一顿:为什么?因为她一离开,禺疆就会发狂,就会残暴得如 同恶魔。可是,她不能说,不能说的呵!呼衍揭儿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淡远的美眸中,漾满如水的忧伤;乌黑的瞳仁,盈盈发亮,丝丝颤抖,蒙着一 层薄薄的雾气。神凝秋水的眼角,轻微的拧着,浓浓的愁绪化不开。

『你--你喜欢--他吗?』短短的五个字,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艰难。他的声 音,在颤抖;他的内心,惊涛拍岸一样,翻涌腾跃。

杨娃娃一怔,喜欢?呵呵,真是太好笑了!如此残暴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 喜欢?如此疯狂的占有,怎么可能会接受?她只是难过,难过得心里疼痛,难过- -自己为什么会遇上他?

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呼衍揭儿一惊,非常后悔说出这个愚蠢的问题。他的心,抽痛不止,不由自主 地抬起黝黑的右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脸蛋,抹开悲伤的泪水,抹开她纠 结的难过。接着,揽住她的细腰,微一用劲,拥她入怀。

她一动不动,顺从地任凭他把自己揽进怀里。

温热的体温让她觉得温暖而舒适,一瞬间,内心的万般委屈和无助,如洪水决 堤,奔涌不息。她大声哭出来,就像小女孩一样将郁结的压抑统统释放出来,畅快 淋漓。

也许是他宽厚的肩膀,也许是陌生的盛年男子的气息,总之,她哭得很豪爽。

他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她非常不好意思,抬起头,抽噎着,吸吸鼻子,『对 不起』

『傻瓜!』他爽朗地笑着,神采飞扬;宠溺地看着她,眸光深沉,『跟我走, 好么?』

黛紫色的暮霭,沉沉地笼罩着草原,凝重得令人遍体生寒。接近于蓝黑色 的天空,虚浮着一弯细细的银钩--月亮出奇的小,而薄,而轻盈,白如寒霜,惨 淡无色。

暮色四合中,一个威猛的身影,远远地站着,呆呆地凝望着前方树下的一男一 女。

他已经站立很长时间了,从那个男子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开始。他的双 腿已经毫无知觉,垂落的手掌,裸露在冷风中,一分一分地透着寒意,锥心刺骨。

冷风从指尖飞掠而过,就像刀锋划过,丝丝抽痛,痛到了心尖。

他看见她哭了,在别的男人怀里忘情的哭泣,而不是自己。从来,在他的面前, 她都是坚强的,冷静的,火爆的可是,他宁愿在她哭泣的时候把她抱在怀中, 在她悲伤的时候吻干她的泪水他很难过,很自责,也很无助。

他看见呼衍揭儿试图强吻她,两只手臂搂住她的腰肢,热切地寻找着她的甜美 ;然而,她的双手撑开了两人的距离,激烈地扭动着脑袋,极力挣脱他的怀抱。

怒火燎原,从胸腔升腾而起,蔓延到黑亮的眼眸,到颤抖的拳头。如果她没有 反抗,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宰了呼衍揭儿。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碰她一根毫毛。

最终,呼衍揭儿没有强迫她,大手攀在她细弱的肩膀上,轻吻着她的额头。他 跨上骏马,疾驰而去,消失在稀薄的夜色中。她望向他消失的方向,静立片刻,接 着,拔马回营,白衣飘飘,飞扬的衣摆,仿佛一只白色的飞鸟,宛若一片洁白的飞 雪,融入漆黑的夜雾。

这天晚上,禺疆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说。各怀心事,同床异梦。

不同于以往,两人背向而卧,暗黑的氛围中,兀自睁大眼睛,俱无睡意。青铜 油灯在浓密的黑暗中清幽地燃烧着,摇曳的火苗子,好像遗世独立的清傲女子,外 表冷艳,内心火热。昏黄的灯光蜿蜒着渗透了黑暗,因为这缕缕的光芒,营帐中的 沉睡显出些许生机。

杨娃娃思忖着他的怪异与一反常态,过去的一个月,即使两人相敬如宾、沉默 冷淡,他也会温柔而强硬地抱着自己入睡,然而今晚,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冷漠与 疏远。

她有一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对异常情况的敏感与疑虑,直觉告诉她,今晚上 的气氛很诡异,似乎蕴藏着躁动的危险。

禺疆一再地强迫自己入睡,然而,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心爱的女人和呼衍揭儿情 意缱绻的画面,以及她缄默的作贼心态。她的神情依旧淡漠,却神清气爽,眉梢舒 展,微露喜悦之色。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呼衍揭儿,霎时,他胸腔里的温度降至冰 点。

见到呼衍揭儿,她就那么开心吗?她喜欢他?甚至,她爱的人,就是他?不- -

他觉得胸腔里疼痛得难受,止不住的抽气;好像狂风暴雨突然而降,闪电雷鸣 肆虐大地,在天地间隆隆作响、疯狂叫嚣。一瞬间,他的胸口爆炸开来,烧毁仅存 的理智

他翻身跃起,扯掉盖在她身上的毡毯,覆盖住她的身躯,迅速地压制住她;俯 下头,张开血盆大口,狮子叼住猎物一样,咬住不放,流连于脖颈、香肩、脸颊、 嘴唇

她越躲避,狂烈的怒气越汹涌;她越反抗,疯狂的侵略越猛烈。

搞突然袭击,或者,制服她,对于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混蛋!放开我!』杨娃娃尖叫着,凄厉的声音,划破静谧的黑夜,显得悲壮。

一个月以来,他不再侵犯她,今晚上他为什么如此反常?他终于忍受不了,还 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哦,对了,他知道呼衍揭儿来过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她震惊,而且极度地愤怒,一边闪避着他汹涌的热情,一边急速运转着脑袋瓜。 他妈的混蛋!不能再让他得逞了,她拚尽全身力量,剧烈地扭动着身躯,即使非常 艰难,她也要逃离魔爪。

突然,一阵眩晕涌上脑袋,澎湃的气势轰得她懵懵的,仿若茫茫的原野,空旷 辽阔;意识渐渐的、渐渐的模糊,眼睛很累,很疲倦,好想沉入梦乡,再也不要醒 来。

世界归于清明

突觉她的一动不动,和死寂的反应,他悚然一惊,怒火瞬时熄灭,激情急速地 消失、无影无踪。颤抖着手,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可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心慌极 了,非常无措地把她抱起来,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声音抖得厉害。

而她,就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软绵绵的,冷嗖嗖的,任凭别人的摆布。

他狂热地吼叫,狮子嚎叫一样,是盛怒,也是悲嚎;是惊慌,也是沉痛

只是虚惊一场,她怀孕了!

禺疆的心情,一夜之间大起大落,从地狱冲上云端;狂喜与激动冲击着他,让 他几乎发狂。那种将为人父的喜悦,三十年来,他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是那样的 感动和飘然,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拥有的渴望。

而且,是心爱的女人孕育的孩子,更加珍贵。

与此同时,杨娃娃却陷入了茫然的境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把她打蒙了, 好像被雷电劈中似的,她的身体和心脏,生生扯裂,一分为二:要,还是,不要?

她很想很想生养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可是,不是在这个时代、这片草原。

但是,宝宝是无辜的,从诞生的那个时刻开始,他就拥有生的权力;而如果把 宝宝生下来,她就有了牵挂,就不再义无反顾,她会舍不得的呵!

痛下杀手,她狠不下心;生下来,她不甘心。那么,该怎么办?

三天,她的内心撕扯、交战了整整三天,仍然毫无所获。

真儿看着她苦恼、心焦气躁的样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怀孕是喜事,姑娘为 什么这么不开心呢?还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真儿善解人意地说,『姑娘,现在离 天黑还早,要不要到外面走动走动呢?』

酋长给她下命令了,她必须照顾好姑娘,姑娘和肚子里的宝宝要好好的,如果 有什么差池,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杨娃娃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真儿将会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真儿的小命就会 因为自己而遭到牵连。只要是她身边的人,都是他要挟她的筹码,或许,真该一刀 捅死他,一了百了,自己也可以解脱了。

她歪头想了一下,眸光流转,『好吧!』

两人缓缓步行,走过一座座毡帐。部民们纷纷侧目,点头行礼,对于这个酋长 没有过门的美丽阏氏,他们充满了好奇与尊敬。

杨娃娃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自从回到寒漠部落就没有见到的美丽女子,舞娘霓 可。

她边走边说道,『真儿,霓可呢?她在哪里?』

『她--她--我也不太清楚!』真儿吞吞吐吐的,明显的是在敷衍和搪塞。

她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真儿,目光温柔而又严厉,抚慰着她的紧张情绪,『你 说吧,不会有人知道是你说的!』

真儿深吸一口气,坚定道,『自从姑娘来到我们部落以后,酋长就不再理会霓 可了。这次,酋长因为姑娘的离开而闹出很多事情,大伙儿就都知道,酋长不会再 要霓可了。姑娘不知道,很多人喜欢霓可呢,只是--霓可是酋长的女人,大伙儿 都不敢想,现在,酋长不要她了,大伙儿当然都我听说,这几天,霓可疯了, 只会傻傻地笑,看见男人就笑得很开心。我听人家说,她怀了一个孩子,不过,四 天前,一个老婆婆给她熬了一碗汤,孩子没有了,好像也挺可怜的!』

又是一个悲剧人物、悲惨下场!她听得心惊胆颤,心脏抽得厉害,因为自己的 存在,霓可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为什么跟她有过关联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么说,她不能待在禺疆身边,不能留在草原。继续留下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受 到牵连。

那么,怎么离开呢?

她看向远方,草原向远处延展,辽阔着迤逦而去,无边无际;孤单的大鸟,自 由地翱翔,分外壮阔。穷尽处,蓝到极致的长空,苍远莽莽--那是一片广阔的天 地。

美眸轻轻眯起,从乌黑的瞳仁深处,升起冷冷的笑意。怎么对付他,她已经有 了答案!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15章 为红颜


初秋的雷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最后一夜。黑暗中,毡床上,禺疆搂着她,像是一个寻求慰藉的小男孩。

已经是深夜了,他仍然毫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留下她。 他答应她,天亮以后,她可以走,可以带上任何想带走的东西,他不会阻拦。然而, 这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手。所以,天亮之前,他一定要 想出一个理由或者一个方法,把她留下来,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两个人一直都是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互相算计,千方百 计地让对方"心甘情愿",最后,谁会胜利?如此感情,岂不太劳心劳力?

她也一样,紧闭双眼,数了上万只羊了,越数越清醒。背向着他,他温热的热 量渗透在背上,传至四肢百骸。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感觉,如此的舒适与安全。

愿望达成,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与放松。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要带着他的孩子 离开,老天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他把蓝色包包还给她了,一样东西都不少,连手枪也还给她了,惟独那串骷髅 链子不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顺手牵羊",不过,他有必要这么做吗?那么, 就意味着,她暂时无法回到21世纪了。

哎明天,应该往哪里走?向南?燕国?赵国?还是秦国?也许,一觉醒来, 就有答案了

猛地,从地心传来沉实的撞击声,有如沉闷的惊雷,一阵紧似一阵,排山倒海 而来;鼓点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耳畔,撼动人心。

只要在草原上居住过几天,都知道这是几千铁蹄的狂奔与怒吼。

禺疆悚然而起,翻身下床,急切道,『快起来,收拾好东西,马上走!』

杨娃娃弹起身子,看着他狂奔而出,心里惶惶然的不安。迅速穿好衣服,胡乱 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蓝色包包,来到帐外。真儿已经在帐外等候,咬着牙,脸色苍 白,沉默着伸手接过她的包。

铁蹄呼啸,迫近寒漠部落。

酋长营帐的前面,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静谧的黑夜。帐前站立着酋长的护卫 队,个个沉默不语,脸色凝重,却也气势迫人。

两个勇士跨上骏马,往南疾驰,奉命打探敌方虚实。

禺疆面色冷沉,怒睁黑眼,眸中精光闪耀,『大家分头行动,即刻召集兵马, 在大帐集合,不得有误。懈怠者,斩;贻误战机者,斩!明白没有?』

『明白!』声音宏亮,声势壮阔。

瞬间,十来个护卫迅速散去,消失于浓稠的夜色。

形势紧迫,生与死之间,严峻如山。他的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麦圣, 带上三个身手高强的勇士,护送阏氏往西走,不许回头,不许稍有差错,以死保护! 明白没有?马上走!』

麦圣已经复原的差不多,前两天才恢复原职。他惊愕地看着酋长,脱口道,『 酋长!这不妥!』

禺疆的眼中窜起两簇火苗,厉声叱喝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麦圣不敢!』麦圣无奈地低下头,咬牙叹气,随即走开,点选勇士,准备骏 马和粮秣。

禺疆转过身,看向杨娃娃和真儿,『真儿,好好照顾阏氏!』

真儿仰脸迎视着他,目光坚定,『酋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阏氏。』

杨娃娃有点慌乱,却不由得赞赏他的临危不乱和镇定自若,钦佩他的将领气度 与统帅才能。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服从他的安排,立 马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共度患难?

这是一场激烈、狂热的生死对决,成王败寇,谁主沉浮?惟有拼死对抗。

她担忧地问道,『铁蹄声好像是从南方传过来,知道是哪个部落吗?』

禺疆看着她,金红的火光辉射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蛋娇艳如花,粼粼的忧色 漫化开来,他的眸光倏的幽沉,黝黑发亮,『来了就知道了!麦圣一来,你马上走, 千万不要回头,知道吗?』

千万不要回头!因为突袭,她必须提前离开寒漠部落,他不让她出事呵!很有 可能,这是一次生离死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她感觉心脏上负荷着一块 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俊豪的脸庞漾满了忧伤,如水的目光绝烈无比;他抬起双手,抚摸着她的脸 颊,轻柔得微微颤抖,『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把孩子养大,不要让我担心!嗯-- 答应我!』

他根本就不想让她走,他无法放开她,没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可是,他不得不放手,因为,那迫近的危险,无比强大,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 不能让她陷身于危险当中

她感觉到他隐忍的悲伤与坚定,硬汉子的内心,也会有无助、无奈的时候。可 是,她说不出口:留下来,陪着他,不离开他思维高速运转,却又好像停摆不 动,这一次,她面临着痛苦的生死抉择。

他跨步上前,嘴唇轻点着她的额头,温烫的,颤栗的他把她拥入怀中,慢 慢地收紧双臂,逐渐加大力度好久好久,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愿意放开

在他紧密的拥抱中,即使快要窒息,她却丝毫不敢动弹,内心开始凝噎、揪结。 那飞奔的铁蹄声,愈加清晰;天地间滚动的轰响愈加雄重,局势刻不容缓。

麦圣和三名勇士站立一旁,安静地等待着。骏马、干粮、水等等所需物资准备 齐全。

他的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深情的,缱绻的,在她耳畔,他柔声呢喃着,以一 种眷恋的、悲痛的嗓音,『我爱你!』

杨娃娃浑身一震!虽然早就知道他的感情,此刻听来却完全不一样,而且是在 局势紧张的离别时刻。这三个字,蕴含了多少内心的焦灼、苍茫的心绪、沉重的悲 伤,隐藏着他怎样的离愁别绪?!

炙热的气息尚在耳旁,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三个字的份量,她就被他抱上骏 马。她凝眸看着他,好像一个布娃娃,眼睛空洞得一眨不眨。

『麦圣,记住我的话!』他猛地一拍马臀,"烈火"长嘶一声,飞射出去,如 风如电地呼啸着。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而让她陷于危险之境,因此,他必须以最快 的速度让她离开。如果,如果,他侥幸地躲过这次劫难,麦圣听闻了,就会回来的, 带着她回来--这是他仅剩的一点希翼。

她回头,想要说些什么话,离别的话,却始终呆滞得说不出来。

麦圣和真儿等五个人,紧紧追上,策马狂奔

望着消失于黑暗中的背影,他抽紧下颌,却没能忍住--一行清水,从眼眶滚 落,滑过脸庞,洒落在衣服上。他清晰的听到内心的哭泣声与疼痛的尖叫声,感觉 到身体的崩塌与轰陷,感觉到生命力量的终结

寒漠部落沸腾了。骑士们快马加鞭从四面八方涌向议事大帐;部民们惊慌失措, 涌出毡帐、聚集在夜幕下的草地上,小孩惊恐的哭叫声,大人慌张的议论声,牛羊 的轰叫声,马匹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一阵阵叫嚣声,流窜于各个营帐之 间

兵马尚未整顿,敌人已经猛扑过来,疯狗一样。

烧杀抢掠

铁骑轰响,如狂风暴雨,气势汹涌,源源不绝地冲杀过来。无数铁箭有如密密 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地飞过来,射向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纷纷倒下的部民,还 未看清敌人的面目,已经成为蹄下冤魂。

风驰电掣的死亡之雨。

寒漠部落的部民们惊恐地四处逃窜,无头苍蝇一样,惨烈的尖叫声撕裂了夜幕, 回荡在深夜的阴风中,惨绝人寰。

火光烧天,浓烟滚滚,骑士们狞笑着烧毁一座座营帐,惨白的战刀砍下脆弱的 头颅,沉重的铁蹄踏碎柔软的肉身,毫无知觉的尸体,血肉飞溅,粉身碎骨。他们 驰骋在毫无抵抗力的部落草地上,一往无前,如入无人之境,杀得痛快淋漓。

敌方骑兵的一杆黑色大旗,绣着金色的豹形图腾,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幡 下面,昂然跨立的,是一个粗眉小眼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威风八面。

此刻,他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并不见抵抗和反击,不见一兵一马?寒漠部落 的骑兵呢?难道他们预先得到消息、跑掉了?不可能的,禺疆绝不可能知道。

他挥手,示意骑士们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议事大帐,黑灯瞎火,死气沉沉, 在浓重的夜幕下如同一座坟墓。

猛地,毫无预警的,箭雨从四面八方涌现,呼啸着狂射过来,接连不断地扎进 骑士们的身躯,穿膛而过,扎进手臂、头颅、大腿和战马。立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骑士纷纷倒地;马嘶声高亢不绝,战马前仰后跳、狂乱奔冲。

与此同时,号角声尖锐飚响,以灭顶之势响彻夜幕,直贯耳膜,摧毁敌人的意 志。

黑色大旗领导下的骑兵,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个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不知道隐藏在夜色中的寒漠骑兵到底有多少。战马上粗眉小眼的中年首领、怒光大 放,知道禺疆善于用兵、诡计多端,依这情况看来,定然做好反击准备。

中年首领扯高旗幡,大声呼喊着,率领一众骑兵且战且退,拼命突围出去。

他掉转马头,往来路狂奔--冷不防,一支铁箭呼啸着破风而来,劲力汹涌不 绝,直奔胸口。

他眯起阴鹜小眼,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枚箭头呈三棱状的铁箭,长度约60厘 米;扯满硬弓,松开、放箭,咻的一声尖叫,铁箭迎浪而去。

只听见铮的一声鸣响,两枚穿透力一样大得惊人的铁箭、在夜幕中碰撞在一起, 火花喷溅,最后应声掉落。

紧接着,两枚铁箭一前一后追随而至。他大吃一惊,急速侧身,箭羽从耳根飞 掠而过,拉出一道血痕。另一枚铁箭、追风逐电一般地凶猛而至,力贯流风,当胸 罩来。他斜侧魁梧的身躯,却没能躲过,镞尖尖锐地没入左手臂。

中年首领皱紧眉头,咬着牙、握着箭杆,猛劲一拔,霎时,锥心的疼痛弥漫全 身,让他精神一震他明了,一定是禺疆射出的铁箭;他那张三百石雕花硬弓, 闻名草原南北,不是普通的草原勇士能扛得起、拉得开的。他一定隐匿在黑暗中, 这个孬种!

箭矢飞天掠地地飞射而来,号角声铺天盖地的滚滚轰响,一批批骑士中箭落马

中年首领扯高喉咙,面向虚无处猛吼,『禺疆,我知道是你!是好汉的,给我 滚出来!』

一片死寂。

倏然,鞞鼓声、号角声、冲杀声有如风雷大作,惊爆夜天。几千铁骑奔涌而出, 狂猛地杀向敌人,战刀的白光在红耀的火光中簌簌抖动,杀气霍霍。

顿时,两方骑士混战在一起,血肉横飞,血光横扫。

火光辣辣,耀如白昼。

中年首领一眼瞥见威猛的高大人影,狠抽战马,大吼一声,提起宝刀,策马冲 进敌方主将阵营。部下骑兵眼见首领勇猛地狂冲而去,立马紧紧跟上。

禺疆的唇角冷冷扯住,紧握宝刀,双腿一蹬,鞭马迎上。

主将业已开战、厮杀,骑士们丝毫不敢懈怠,纷纷拥上,与敌人拼斗、纠缠在 一起。

横刀立马,宝刀纵横、虎虎生风,银光闪耀,如千军横扫。铛铛铛、铮铮铮, 金属的碰撞声激烈叫嚣高手对决,血气翻涌,一会儿工夫,已然交手数十招。

中年首领横刀砍来,劲风扑面;禺疆仰天横躺马背,凶险避过,立马弹起身子, 瞬时斜砍一刀,撕开中年首领的右臂肌肉左右手臂已经受伤,好像折翅的飞鹰, 再也英雄不起来了。

他恼怒地瞪着禺疆,眼睛充血,虽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越战越挫折,越败 越丧气;身上已中数刀,全身的力气似乎不受控制,怎么也使不出来。

最后,落为寒漠部落的俘虏。

三四名勇士押解中年首领来到议事大帐前面,他部下的骑兵,剩下四千骑,损 失一半。

金灿灿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领的脸上,乖戾得似要喷出血柱。辉映在禺疆俊 豪的脸上,孤冷得接近灭绝。

冷风荡开禺疆的黑发,他阴笃的双眸聚拢起来、即又睁大,『须卜也刚,在死 之前,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

须卜也刚呸的一声,愤愤道,『哼,我是来替老单于收拾你这个兔崽子的!』

『哦?是立脱哥哥让你来的?』他平静的语气中,涌动着颤抖的暗流。

须卜也刚不驯地叫道,『我要收拾谁,还用不着他命令!』

须卜氏部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十几年来,在酋长须卜也刚的带领下,发展迅 速,部民众多,牛羊成群,马匹肥膘;拥有铁骑一万,与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虽 听命于联盟单于的军事号令,但绝对拥有部属骑兵的统治权。

『很好!把他押下,立刻斩了!』禺疆面向四千敌兵,霸气的脸容展露出凛凛 的气势,『给你们两个选择,降者,编入我部骑兵;不降者,立刻斩杀!』

他坚狠的话音,流荡在冷涩的夜幕下、恣意的火光中,四千骑兵,沉默、冷肃。

禺疆微眯双眼,转身--恍惚看见阴白的刀光骤然闪过,心道不妙,反应过来 时,背部已被斜砍一刀,从右肩到左腋,辣辣的生疼,身体似乎被一分为二。

蚀骨的疼痛,充斥了全部意识,灌满全身每一根神经末稍。

『酋长!』抽气声、嘶吼声冲天而上。

禺疆转过身,看见一个握刀冷笑的清奇男子,呼衍揭儿。

他登时明白,这次夜半突袭的主谋,是他。好个呼衍揭儿,隐藏到现在,为的 就是这一刀,为的就是致他于死地。

嗜血的宝刀横在他的脖颈处,呼衍揭儿沉声问道,『她呢?她在哪里?你把她 怎么样了?』

禺疆神色自若地盯着他,眸光不屑,铿然道,『你趁早死心,她永远都不可能 嫁给你!』

呼衍揭儿心里抽紧,不明白他所说何指,清俊的眼神霎时阴暗下来,神秘莫测, 『只要你死了,她自然会嫁给我!』

禺疆仰天狂啸,旁若无人的狂傲。笑毕,怒目一瞪,脸上飞扬起笃定的笑容, 『我死了,她更加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那就试试看!即使她恨我,我也心甘情愿!』呼衍揭儿阴暗的眸子,因为某 种期待而熠熠闪光,迸出灼热的神采。

『住手,呼衍揭儿!』黑压压的骑兵中,突兀地冒出一句娇喝。

应声走出来的,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娇媚女子,霓可,步伐刚正,脸容冷艳,愤 然地瞪着呼衍揭儿,『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什么?』

禺疆兴趣盎然地聚敛浓黑的眉峰,锐利地看着霓可--这个午夜,可真是热闹! 这次突袭,原来是霓可和呼衍揭儿的合谋!

呼衍揭儿握紧刀把,咬牙道,『他必须死!』

『你敢!』霓可大惊,杏眼睁大,仓惶地闪烁着;挡在禺疆身前,流露出硬朗 的骨气,冷静道,『你要杀,连我一起杀了!』

呼衍揭儿气急败坏地大喝道,『别以为我不敢!再不走开,别怪我--』

『我知道你会!』霓可的唇角流溢出一抹虚飘的笑意,美丽的杏眼聚集起一股 刚烈的意绪她猝不及防地靠向晃白的刀锋白皙的脖颈接触嗜血刀锋的那一 刹那,顿时涌现一股血腥之气,斯拉出一声生命的呜咽。

呼衍揭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禺疆亦是惊讶地看着霓可颤悠着身子、缓慢 地翻转过来,杏眼斜斜地向上睁着,眼珠子颤巍巍地抖动

禺疆及时地伸手、搂住她缓缓下坠的身子,而呼衍揭儿的刀锋,仍然架在他的 脖子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霓可沉静地望着酋长,虚弱的目光轻微地飘浮在夜色中,却是蕴涵了丝丝的深 情,流白的两片嘴唇飘出轻淡的声音,『对不起』

『霓可,你不需要这样!』禺疆的语气是平静的,也是冷淡的。

『能够--死在你怀里,呃我--很满足呃』霓可断断续续地说 着,眼白一翻,慢慢的,缓缓的,闭上那双美丽的杏眼,永远地闭上

禺疆把她平放在地上,冷凝地看了一会儿霓可满足、宁静的容颜,随即挺直了 身躯,静静地瞪着呼衍揭儿,眼神空空荡荡,看不出半点情绪。而脖子处的刀锋, 亦是紧紧地跟随着。

禺疆僵硬道,『你还等什么?』

呼衍揭儿敛聚起锐眼中的锋芒,加重手腕的力道,刚要抖动刀锋--不期然的, 一声诡异的炸响破空爆出,迫近耳膜,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紧接着,一颗石头大 的金属、精准无误地击中刀身,撞击声清脆悦耳,尖利,森冷。

呼衍揭儿感觉一股强劲的莫名力道,虎口生疼,竟然握不住宝刀,宝刀脱手掉 落。

所有骑士无不惊骇于这闻所未闻的炸响,好像巍峨高山的山洪爆发。

禺疆的背部裂开一道血痕,赤红色的鲜血渗透衣服,殷红的血点逐渐扩大,让 人心惊肉跳这声炸响,让他心里一阵翻腾,大感不妙,却又一阵狂喜,唇角泛 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竟是噙满了甜蜜一般的激动。

宝刀脱手,呼衍揭儿惊愕得四处张望,寻找声响的来处。众等骑士,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夜幕下,黑暗中,哪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人儿?他睁圆清眸,阴狠的神色 一闪即逝,力贯双臂,猛然拍向他的右胸。

禺疆快速地向左侧开,闪过他强猛的攻击,扯动了后背的伤痕,撕裂般的疼痛 灌满全身不期然的,一声怒喝踏空而来--

『住手!』娇柔、熟悉的嗓音,却浸满了威怒。

所有骑士无不疑惑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两人顿手,转头看去--凝眸处,一个玉肌霜骨的长发女子、娉婷地走过来, 绝美得宛如天外神女,清素得仿若秋水蓝天。

她回来了!是因为不舍得、不放心自己才回来的吗?禺疆的脸上,弥漫着清清 浅浅的笑意,可是,当看见她走向呼衍揭儿的时候,阳刚的脸孔顿时凝住,冷意潸 潸。

杨娃娃凝睇着呼衍揭儿,语气轻柔,『为什么要这么做?』

呼衍揭儿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红艳容色,不晓得她怎么想,不过,既然已经做了, 就无法回头了。他低声道,『我都是为了你!』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人身上,须卜氏部落的骑士们都惊异于清淡女子的绝美 与气度。须卜也刚被三四个勇士扣押着,却也愣愣地瞪着眼前神仙般的女子--这 等绝世女子,嫁给儿子最好不过。

杨娃娃轻蔑的眨动着眼眸,『是吗?谢谢你的好意!』

禺疆笑了,在心里开心地大笑。瞥眼看见麦圣和真儿等人站在不远处--两人 看见酋长探来的责备目光,赶紧低下头,惭愧不已。

呼衍揭儿心里抽过一丝冷气,焦急问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她的声音冷冽如冰,『吩咐下去,马上撤兵!』

坚决的语调,强硬的态度,好像,她才是骑兵的首领!

强忍着背部的撕裂伤痛,禺疆朝部下使使眼色,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扯过她的胳膊,以全身之力,把她拽向自己的胸怀,稳稳地抱住。

呼衍揭儿心神俱乱,奋力向前,探手抓住她--五六个勇士纷拥上来,纠缠着 他,咬住不放。

只要她回来了,背上的疼痛毫无紧要。她在想什么、想干什么,禺疆再清楚不 过!放他们走?哼,没那么容易!无辜冤死的部落民众,惨死的牛羊马匹,烧毁的 毡帐,谁来偿还?

又是这一招,他怎么总是屡试不爽!她不住地扭动身体,竭力挣脱他的拥抱; 听见他隐忍地闷哼一声,意识到他的背上伤势严重,扭动的身体骤然僵硬下来,一 动也不敢动。

更多的勇士涌上来。呼衍揭儿单打独斗,赤手空拳对付十来个勇士,身手再高 强,却也力不从心,逃脱不了被制服的下场。在几个勇士的钳制下,他愤恨地瞪向 禺疆,双眼充血,桀骜不驯。

以她所了解的,禺疆绝对不会一个善罢甘休的,她不着意地问道,『你要怎么 处理他们?』

禺疆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但思及她对呼衍揭儿的维护,心中怒不可 揭得难以抑制,切齿道,『放他走,绝对不可能!』

她的身子,如风中长草,猛烈地摇晃了两下;眯起双眼,眸光迷离得让人眩目, 娇声道,『你不要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随即,她的身子一软,缓缓地倒在他怀中。

他展开强壮的胳膊,紧张地接住她软绵绵的娇躯,打横抱着,迈开双腿,大步 流星地奔向营帐,也不回的吼叫道,『全部押下,听候发落!』

她的小脸缩在他怀中,得意的窃笑。逼不得已,只好使诈了!

躺在毡床上,放松全身,轻闭双眼。她知道,绝对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他会 抓狂,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救人,更加不可能了!

真儿站在旁边,听候差遣,单纯的眼睛流露出着急之色。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 观察着床上人儿的面相和身体,小心翼翼,丝毫不敢马虎。

禺疆坐在床沿,握着她的小手,焦急地问道,『伊科,她怎么样?』

名叫伊科的巫医微微一笑,眼中神采闪烁,『酋长放心,深雪阏氏已有一个月 的身孕,身子容易疲劳,一夜未睡,有些疲累而已,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就没事 了。』

她心想,这个巫医,看来还有两手。

禺疆点点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伊科沉思了一小会儿,『可能明天早上才会醒来,也可能待会儿就醒来!』

禺疆挥手示意他出去,也让真儿在外帐等候。他抬手拨开覆在她青娥上的几绺 发丝,指腹滑过凝白的脸颊,清淡无声。揉搓着滑腻的小手,接着,温热的唇瓣, 轻触着手背,柔软得有如春天的柳絮,飘落在肌肤上。

湿热的气息,细腻的触感,震得她内心颤抖不止。

『雪,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是担心我吗?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开心!』他拿 着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孔,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柔情脉脉,『不要离开我,雪! 我不要失去你,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恨我;我伤害了你,你 还会原谅我吗?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嫁给我,永远陪在我身边!你告诉我 』

她听到他轻微的叹息,以及拼命忍住的无奈和哽咽。哎她对于他,就这么 重要吗?他真的无法放开吗?他如此沉重、残酷、惨烈的爱情,她应该接受吗?

而她选择了回头,就意味着:她无法再离开了!

"烈火"狂奔了几十里,而她的脑中,始终回荡着他忧伤的脸庞和绝烈的目光, 以及那深情的三个字:我爱你;始终回荡着,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 多么悲痛,他的嗓音多么凄苦,他的不舍与眷恋,他的矛盾与挣扎

她说服自己:骷髅链子不见了,无法回到21世纪,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况且,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后要交给谁呢?让宝宝的父亲抚养,不是最好的吗? 于是,她调转马头,驰回寒漠部落。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根本不是这样想的,而是:她只想着要回来,她不想就 这样离开,她不放心这次突袭将会带来的后果,说到底,她担心他的安危,她对于 他的深情,竟然有点--恋恋不舍!

以后能不能顺利地离开,她没有去想,她义无反顾地回头了!而他的深情告白, 让她觉得,他曾经的杀戮是不能原谅的,他未来的杀戮是可以阻止的。他对她的爱, 是不是可以让他少一点杀戮,再少一些残暴?

她假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朦胧的眼眸慢慢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潮湿 的黑眸,一张忧愁的脸孔。

『你醒了!』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捞起她的上身,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 她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

他依言放开她,疼惜地看着她。青铜油灯微弱的火光映射在她的眸子里,闪现 出些许的生机。

她面露关切地问道,『你背上的伤口,那么长,处理过了吗?还有,你手上的 伤口,还疼吗?』

禺疆不在意地说,『没事,伊科已经帮我处理过了,这点小伤,我根本就不放 在心上!我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地方;当它受伤的时候,我会痛得没有任何感觉! 』

他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渴求而又悲沉地看着她,灼热的目光是无限的 希翼。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 受得了,你明白吗?』她淡定道,力求无波无澜。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如果她为 呼衍揭儿求情,只会适得其反,『你不要再杀人了,好么?』

精明如他,也怎会不知她如此说的用意--她是为呼衍揭儿求情。他神色一变, 脸上狡狞起来,『呼衍揭儿不一样!你知道我部落损失多少吗?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

而且,呼衍揭儿对他的威胁太大了,他必须除之而后快!

杨娃娃看见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冷颜清骨,一副狡诈的模样,虚弱地一笑, 『是吗?那随便你了。对不起,我很累,我想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禺疆心里止不住地痉挛,为什么她要帮他求情?为什么她要救他?难道他对她 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呼衍揭儿?思及此,他的黑眼像是 针尖划过,顿时灼热起来,『告诉我,你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

『你什么意思?』她的眼眸凝结出一层白霜,冷冽地盯着他,『我根本就不知 道突袭的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谁,我还会走吗?』

他惊疑地望着她,是的,他竟然没有想到,她是因为自己而回来的,那么,她 对于自己,多多少少还是牵挂的,他怎会不高兴、狂喜呢?然而,他游疑地问道, 『是真的吗?』

她白了他一眼,生气地转向另一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中说出的话, 让他确定了某些事情。

『我可以放他走,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的嘴角凝起一抹自信而神秘的 笑意,揉捏着她的小手,『如果你嫁给我,我可以放他走!』

他相信,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这是第几次交易了?他就这么衷情于胁迫她吗?为了留下她,他的确是不择手 段。她咬咬牙,婉然道,『我可以留下来,我会生下孩子,但是我不会嫁给你!』

她的唇角亦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神秘微笑,清傲地微抬下巴,『我的夫君,哦, 或者说,我要嫁的人,必须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 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想起紫霞仙子的爱情憧憬,何不借用一下、刺激刺激他,或者,让他知难而退?

他两眼放光,神采奕奕,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她狠下猛药,『不仅如此,他拥有无上的权力,高居万人之上,就像南方的邦 国,或者林胡、楼烦那样,他必须是一国君王,睿智英明,深谋远虑,胸怀宽广; 如果他是匈奴人,他必须能够建立起庞大的草原帝国,能够治国平天下,爱民如子, 带领匈奴民众过上富足的生活;他必须能够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推动匈奴族的进 步,统领匈奴族走向强盛、走向辉煌!』

初秋的草原,芳草萋萋;秋风裹挟着孤瑟的冷意,充斥着广袤的草地,肆无忌 惮地来回扫荡。半边长空,滚滚彤云高高悬起,千里望不到边涯。

杨娃娃幽幽地吐气道,『天色已经不早,你赶快走吧!』

冷风掠起她的黑发,柔顺的长发在背后肆意翻飞,龙飞凤舞的样子,有如女神 降临,不可方物。

呼衍揭儿讷讷地看着她,俊奇的脸上沉沉地揪着,却又冷冷地寒凝着,『谢谢 你!』

『你不用谢我!』

听闻她冷淡的语气,呼衍揭儿心里发急,脸上的冷意纷纷卸下,『告诉我,你 是不是怪我?』

『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她定睛看他,眸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不过, 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谦和而深情、孤单而阴狠的草原男子,始终让她觉得很亲切、很温暖,就 像一个老朋友,相处的时候,无拘无束,随意自然。可是,他和霓可策动须卜氏部 落突袭的"阴谋",让她胆战心惊,既而心生无奈。这样乖戾、阴险的呼衍揭儿, 让她很陌生,很排斥。

他用劲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我要带你走,我要娶你做我的阏氏!』

草原男子都这么直率、豪爽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娶她?长痛不如短痛,她 必须清清楚楚地拒绝他了,希望他能明白,『谢谢你!但是,我不喜欢你,请你以 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么?』

想起昨天午夜禺疆笃定的话,呼衍揭儿感觉浑身上下泛起丝丝颤栗。他惨淡地 咧开笑容,俊逸的眼眸无力地下垂,『你不喜欢我?那么,你真的喜欢他?你要嫁 给他?』

『我目前,我不喜欢任何人,也不会嫁给他!』

触及这个敏感的话题,她的心绪就像秋天的草地、乱草随风而起、狂卷乱飞, 诡异似的杂乱。21世纪的初恋感情,让她心神俱伤,;到现在尚不知道阿城意欲何 为,恐怕再难以接受另一个男子的感情,至少,短时间内难以接受。

她无法免俗,被爱情伤害,理所当然地对其产生恐惧、排斥。即使,她似乎不 再那么排斥禺疆。

想到此,她想起禺疆瞬息万变的表情。听闻她对"未来夫君"的描述,他的脸 上--红亮的憧憬,明黄的惊愕,灰暗的沉思,蓝魅的坚决风云变幻,诡异深 邃。

『真的吗?』呼衍揭儿激动得更加用劲的扣住她的胳膊,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目光热烈得足以席卷她刻意的冷淡。

杨娃娃挣脱他的禁锢,蹙起眉,着恼道,『你不要这样!我很珍视你的这份友 情,我把你当成亲切的大哥,当作可以说些心里话的朋友,真心真意地对待你,不 会欺骗你,也不会唬弄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只能放弃这份友情了!』

他的脸色骤然阴暗下来,双臂无力地在风中晃荡,『是吗?你只是这样想?只 把我当作大哥哥?』见她坚定的点头,他低声吼叫,『可是,我不想当你的大哥! 』

『那么请原谅,我只能放弃你这个朋友了!』她冷淡的话语,犹显得残忍。

他忽觉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从胸口穿膛而过,内心空旷得荒凉--即使只是朋 友,也有些许的希望;他从不轻言放弃,只要是认定的事,他一定会进行到底。至 少,她不讨厌他,愿意跟他说心里话,更加可贵的是,她真心对待,没有欺骗他的 感情,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如此与众不同的清傲女子,怎能轻言放弃?

无奈的,他按耐下焦躁的情绪,哑声问道,『那你要一直待在寒漠部落吗?』

她点点头,转开视线,『至少要到明年五月份以后,才会离开的吧!』

彤云散尽,黑蓝的长空不见一丝云彩,远处的大雕呼啸着直冲而上、冲向更加 广阔的天地。薄雾萧萧,烟锁叠叠,她是一只小小鸟,一只渴望飞回另一个历史时 空的鸟儿。

『明年五月?为什么?』

她细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腹,『因为,我有孩子了!』

呼衍揭儿浑身抽气,手掌慢慢地握紧,震怒和疼惜让他克制不住的颤抖,血液 蓦然沸腾,奔啸不息,『我早该一刀砍了他!王八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想干什么?我禁止你所有针对他、针对寒漠部落的行动,我说过,你再这 样,我一辈子都不理你,甚至会恨死你!』

我死了,她更加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禺疆说对了,杀了那个王八蛋,她真的会恨他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她就 这么在乎他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纷乱的思绪困扰着他,仿佛置身密集的箭羽中,他怎么拼命突围,也无法冲出 生命的危险境地。

踉踉跄跄的,他慌乱地爬上骏马,蜿蜒着远去。他孤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 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动身回营。

七八天了,须卜氏部落的酋长和四千骑兵,一直扣押在寒漠部落。杨娃娃使尽 各种方法旁敲侧击,禺疆总是巧妙地避过不答,要么干脆说,几天之后,你就知道 了。

这天下午,闲得发慌,她抱着制作精良的琵琶,坐在矮凳上又弹又唱。

他让她乖乖地待在营帐,他说,肚子里的宝宝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走 来走去,宝宝会怎么怎么的。她气笑着反驳,怀孕的女子需要经常走动,宝宝也需 要舒展筋骨,这样才有利于宝宝的健康成长。他丝毫不听,坚持让她待在帐内,帐 内也可以走动的嘛!

她想起了奉旨出塞和亲的王昭君。不知道这个汉人女子怎么熬过漠北草原的漫 长岁月。她幸福吗?快乐吗?两代单于,两个男子,两个丈夫,她爱吗?身在漠北, 心在哪里?在汉朝,还是融入草原的春秋荣枯?滚滚历史洪流,王昭君的个人心念, 或许早已湮没,最后独留青冢。

飒飒西风卷落黄沙,茫茫到天涯;今惜别,故乡路,何时回我家

你看你看那西天的晚霞,它诉说着女儿的牵挂

你看你看那阳关路漫漫,割不断月的泪飘飘洒

朝听雁鸣,暮弹琵琶,身在漠北,心在华夏

春夏秋冬冰封了美丽年华,望穿了秋水催长了白发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为的是国泰民安永开万年花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纵然一生孤寂红颜老也潇洒

21世纪的歌手,晏菲,或许唱出了昭君的某些心之所系,也或许只是一个现代 人的无端臆想罢了。不过,这首歌,倒是勾起她学习弹奏琵琶的兴趣。

于是,找来一位乐师,教了几天,学了几天,总算可以边弹边唱了。原本,她 的音乐天赋就不错,学过钢琴和古筝,不过,功力不深,因为她对武术更感兴趣。

孤涩的琵琶乐声,悠柔的嗓音,紧致融合,幻化出悲凉的思家之情、凄芜苍壮 的情境

站在帐外,禺疆一动不动地僵硬着,心里却仿佛有一簇火舌时不时地舔吻着, 撩拨着,温温的、偶尔又炙烫得禁受不住。听到她唱的这首歌,他完全明白她的心 情,只是个别词句完全不知所云,情不自禁地,心间弥漫开柔软的情愫。他掀开毡 帘,跨步进帐。

金灿的亮光一闪,高大的人影笼罩下来,杨娃娃顿然停住,看向来人--这两 天,他都是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酋长!』真儿恭敬地颔首。

他挥手示意真儿退到帐外,昂首阔步走进来,双手隐在背后,赞道,『很美的 歌!』

真儿放好琵琶,朝着杨娃娃神秘地一笑,眨眨眼睛,轻声退出帐外。

看见真儿的微笑,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站起身,细致若绢丝的脸容,无波 无澜;内心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是的,自从他说出那句深情而无奈而悲痛的 "我爱你",自从他为了她的安全而让她离开--天知道,他是动员全部骑兵"扫 荡"草原才找回她的,自从她回头、决定留下来生下孩子特别是这几天,只要 他在,她的身心就会克制不住的颤栗。

那是一种情若丝弦的抖动,因为他似是而非的神秘微笑,因为他强悍而又温柔 的邪魅眼神,因为他炙热的无意碰触、豪壮的英雄气势、孤傲的将帅气度他身 上的一切,以及所做的一切,无时无刻地蛊惑着她、吸引着她。

他俊豪的脸孔,突然荡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斑斓得有如阳光斜射。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开怀的灿笑,是那样的颠倒众女!草原男人独有的诡魅。 她不自在地吞下唾沫,尽量不发出声响,清清嗓子,『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如果我送一样东西给你,你会开心吗?』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要她喜欢。

哪有人这样送东西的?开心与否,跟物无关,跟人有关,『你送东西给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蓦然一亮:雪白的毛皮,纯净的白色,毫无瑕疵;耀眼 的白光,刺得眼睛轻轻眯起。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光滑的白毛,柔软的触感,细腻 得无以复加;娇小的手掌滑过,白毛平滑得有如丝绸,又如平静的湖面。

这是非常珍贵的动物毛皮。她仰起笑脸,惊讶的神色显露无疑,『这是什么动 物?好美哦!』

『白狐!』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这张狐皮已经处理 过了,冬天就快到了,我尽快让人做成裘衣或者大氅。哦对了,还有一张鹿皮,可 以做成坎肩。』

他还会继续打猎,各种各样的动物毛皮,让她穿上最漂亮、最尊贵的衣服。

杨娃娃尴尬地轻笑着,『冬天会很冷吗?』

他点点头,黑亮的眼眸流露出担忧,『你身子这么弱,一定要多吃点东西。今 天晚上开始,每天三顿我陪你一起吃饭。』

啊?又是过冬的衣服,又是吃饭的,他的策略是温柔攻势?她那颗已经颤栗不 止的心,更加摇摆不定,风中火烛一般。

惊觉他的逼近,抬起小脸,入目的,是一双潮水涌动的黑眸--他粗糙的大手, 搭上她瘦弱的双肩,温润的双唇,勾住她娇嫩的唇瓣,轻轻地点染着却没料到, 一碰她,他的理智立即瓦解。他听到胸腔内隆隆的跳动声,血液啸动的奔流声,呼 吸急促的喘息声。他拥紧她,吻得缠绵悱恻,温柔而暴烈。

而她,竟然忘记了反抗。或许,是不想反抗吧。她绵柔地、情愿地沦陷在他如 潮的热情当中,熟悉的情味,真切的情致,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那般的自然而然。

好久好久,终于结束了这个纯粹、忘情的热吻。

看见他眸中跳跃的火花,看见他眸中倒映着的痴迷人儿,她已然羞红的脸蛋、 更加嫣红、娇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手在白狐皮上滑来滑去,『那只白狐,是 你亲自打的吗?』

『是的!我们匈奴有一个风俗,男人第一次打的猎物,要把毛皮送给他的女人。 』他欣赏着她的娇羞,对于刚才的亲热,意犹未尽,捉起她的小手,『你知道,霓 可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匈奴的弓箭被称为"反背弓",由弹性优良的木头和金属复合制成,弓的两端 和中部另外用兽骨或毛皮加固,弓长接近1.3 米,有效射程超过200 米。匈奴的箭, 种类繁多,有用来猎杀鹿、羊的骨箭,有专门用来传令的响箭,更有射杀大型猎物 的铁箭。至于专门用来作战的铁箭更是可怕:箭头呈三棱状,长度大约 60 厘米, 穿透力大得惊人。匈奴骑兵一般随身带上30多支箭,足够一次大战使用。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