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理想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只要你把持任何理想、信仰或原则不放,你就根本不可能直接看清自己了。
——克里希那穆提
我是一个懒散的人,最大的毛病是:该做什么的时候偏不想做什么。比如该备课的时候,就特别不想备,很想看书。但等到上完课,可以看书的时候,却不想看了,又开始想上课的事了。按说这样一个毛病也不算什么大毛病,比吃喝嫖赌好多了,但我总是在心中谴责自己。
也许,我最大的毛病不是懒散,而是这种自我谴责,使我事情没干成,心也不安。懒散就懒散嘛,有什么不好的?何必在自己懒散的生活方式之上,加一套不融于这种生活方式的评价标准?
有些人,只有单纯的生活方式,而没有那一套多余的评价标准。比如有一位女生,她并没有更多的想法,像是个没脑的傻丫头。老师布置作业了,她就做,并没有“我特别喜欢画或特别不喜欢画”的多余的想法,反正是老师布置的,就是应该完成的。作业完成了,就上网和一帮男友聊Q,一聊几个小时,上网时喜欢把音乐开得大大的,也没想到会吵到别人。想用别人的东西顺手就拿,不会去问“我能用一下你的什么吗”。当然别人要顺手拿了她的东西用她也不会计较。很没心眼的一个家伙。她这种随遇而安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吗?也许以后成不了什么大器吧,但人家对成什么大器并不感兴趣。至于毕业后的生活如何,这倒是她担心的一件事情,她不想毕业,但又必须毕业,于是想一毕业就嫁人,继续过她现在这种没心没肺的生活。
她过的就是一种纯然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之上,没有更多的评价标准,所以她能过得很安心。她这样过有什么不好吗?如果她毕业后真的就嫁人了,而且嫁了个好老公,就能继续她的无忧无虑。但如果嫁的老公不好呢?老公在外面乱搞呢?也许她就会变成怨妇,在埋怨中过一生。当然,以她的无所谓性格,也许她很快会适应这一切,认为没什么不正常的,那就又能过她坦然的生活了。
这,有什么不好吗?这不正是佛教的放下执着的心态吗?
我一直过着懒散的生活,但也一直没有放弃对自己懒散生活的谴责。想一想,似乎我的懒散是改不了的啦,那今后,我是要继续在谴责中懒散,还是放弃谴责,随性而去?总说要随性生活,但如果自己的本性是懒散之类的不好的本性,还能够随性吗?问题是,不随性又能如何呢?本性若能改,还叫本性吗?
懒散似乎是很多人都有的毛病。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能不懒散,是因为他的本性不懒散,还是因为环境的压力无法懒散?
唉,如果我生就一付不懒散的性格多好啊!那样我就能做出一番事业了。
可什么叫做出一番事业?为什么我老想做出一番事业?懒散为什么被认为不好?
这是从小的教育种下的纠结,一生都挥之不去的纠结!
拿破仑说了,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对吗?一个军队中士兵有成千上万,可将军只有一个。于是注定只有一个人能自豪,其他的人都得自责、自卑。这种把一个人的满足建立在无数人痛苦之上的文化是好的文化吗?
但我们就是在这种文化的教育下长大的,学画画就要成为齐白石、凡高一样的大画家,学物理就要成为爱因斯坦一样的大科学家,李白、杜甫、牛顿、爱迪生等等一堆的大师、大榜样摆在面前。小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名垂青史。等长大了才知道,历史留名的人,古今中外加一起也不过万人,不留名的人有几十亿,凭什么自己会属于那一万人而不属于那几十亿人?后者的概率可大得多啊。大学毕业了才逐渐屈服于概率的作用远远大于努力的现实,承认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还是留下个自我谴责的后遗症。
有人会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小时候给你一个大师的标准,只为了长大时你能学得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而已。但是,在现代社会,混口饭吃真那么难吗?为了在公司单位里当个小白领,买房买车养孩子,真需要从小树立一个不可达到的标准,一辈子生活在这个标准的阴影之下,付出一生的心安理得吗?
小时候要当大师,等长大了再重新学习当普通人,这是不是一条弯路?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全体国民都要走上这条弯路?
谈理想?是会上瘾的,上了瘾是很难戒掉的!
做人就要做第一,这道理骗小孩子还可以,骗大人就不灵了。可是,等小孩长大成人了,却已经上瘾了,已经不可能醒悟这是人间最没有道理的道理了!然后,大人就把自己没得到的第一变成对孩子的要求,继续着这人间最没必要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