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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决定主动实行让步






  1952年12月25日斯大林曾向美国记者发表谈话表示,苏联愿意同美国合作,举行首脑级会谈,“因为苏联是关心结束朝鲜战争的”。如果以此断定斯大林有意主动促成实现朝鲜停战未免有些片面,应该说,这只是反映了莫斯科不希望战争继续扩大的一面,而另一方面,斯大林仍然积极支持毛泽东坚持强硬立场。

  斯大林并不担心美国会采取新的行动,此时他得到的情报分析是:“美国军事领导人并不相信在朝鲜使用原子弹的可行性。他们担心,如果使用原子弹而又不能确保美国取得真正的绝对优势,那么轰炸将损害美国的声望。此外,这样做将会使美国成堆的核武器失去其作为威慑力量的重要性。”就在与美国记者谈话发表以后不久,斯大林于1953年2月17日接见印度大使克里希南.梅农时明确表示,他对印度试探在朝鲜进行调停的努力不感兴趣。梅农还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看见斯大林在一张纸上胡乱涂画了一群狼,并喋喋不休地说农民应该杀死这些狼。2月28日,斯大林又将马林科夫、贝利亚、赫鲁晓夫和布尔加宁召到他的别墅。在布尔加宁说明了朝鲜的军事形势后,斯大林再次确信朝鲜问题已处于逼和的局面,决定第二天由莫洛托夫向中国人和朝鲜人建议:尽管最终还是要同意停止军事行动,但在谈判中要“争到底”。随后,维辛斯基在联大政治委员会3月2日会议上发表演说。他没有回应克拉克的建议,而是表示苏联仍坚持在1952年12月2日提案中所提出的建议,即朝鲜的交战双方应立即完全停火,联大设立一个由直接有关的各方以及其他国家参加的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委员会,并责成委员会立即采取解决朝鲜问题的措施,其中包括尽量协助双方遣返全部战俘的措施。可见,斯大林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并无意改变在朝鲜问题上的基本看法和立场。

  苏联政策的改变是在斯大林去世以后,而这一改变来得如此突然是有背景的。斯大林晚年的对内和对外政策使苏联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这不仅表现在国际关系方面和国内社会生活方面,而且发生在斯大林身边,甚至连莫洛托夫和贝利亚这样长期追随斯大林左右的核心人物也感到自己的地位和生命受到威胁,因此,一种不安和不满的情绪早已在苏联的权力中心酝酿成熟,人们迫不及待地企盼着可以自由呼吸的那一天。

  1953年3月1日斯大林再次中风,当克里姆林宫最高权力的觊觎者确认他已经不会再康复的时候,于3月5日晚紧急召开了一次苏共中央、苏联部长会议和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联席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确定苏联党和国家新的领导班子,调整党和国家的组织机构,并任命一些重要部门的领导人。值得注意的是,在决议重新任命的名单中斯大林仍然保留了苏共中央主席团成员的职务,而且排在第一位,但其他所有职务都已经被解除了。在斯大林弥留之际做出的这个决议,与其说是斯大林继承人之间的斗争,还不如说是莫斯科转而实行“新方针”的前奏。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苏联新领导人都在积极地甚至是争先恐后地推动一场对内和对外政策的全面转变。如同贝利亚在他管辖的内务部范围内实行改革一样,在国内政策的农业问题、乌克兰民族问题,以及对外政策中处理东欧和德国问题,与土耳其、希腊、以色列、南斯拉夫、芬兰和奥地利的关系等一系列方面,新方针正在悄然兴起。自然,在这一切变化当中,首当其冲和最引人注目的是对结束朝鲜战争的立场的转变。

  过去有著作认为,中国建议立即恢复停战谈判并导致朝鲜停战,是毛泽东估计到艾森豪威尔试图从杜鲁门造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并有意进行试探后,经与朝方商议主动做出的决定,或者是中国在莫斯科陷于争夺继承权的斗争而无暇他顾的情况下在外交上采取主动的结果。还有人坚持认为美国关于使用核武器的威慑作用是造成中国同意实行停战的主要因素。这些说法都因最近披露的档案材料而黯然失色。新的史料证明,莫斯科的新方针以及北京随后对这一方针的赞同,是导致朝鲜停战问题摆脱僵局的关键因素。

  没有人会想到,斯大林去世后重新提出朝鲜问题竟是以保守和顽固著称的莫洛托夫。据莫洛托夫回忆,当他被重新起用而回到外交部后,首先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起草结束朝鲜战争的建议,因为“形势的发展趋势是,我们已经不需要朝鲜人强加给我们的这场战争了”。此外,贝利亚在朝鲜问题上也“表现出积极的姿态”。

  莫斯科改变政策的原因是,与斯大林的乐观态度不同,苏联新领导人在大量情报评估的基础上,对美国可能采取的冷战措施“作了最坏的设想”。但是在做出决定之前,苏联并没有征求其主要盟友的意见。周恩来在启程赴苏“专诚吊唁”斯大林之前所起草的“代表团赴苏任务提纲”中的确列入了要同苏共领导人讨论朝鲜战争问题的内容,不过,从后来中苏领导人会谈的情况看,此时中国尚未考虑提出恢复停战谈判的问题。周恩来3月8日抵达莫斯科,在参加斯大林的葬礼活动后,3月11日与苏联领导人举行了会谈。但在这次一般性会谈中,双方没有就朝鲜问题深入交换意见。尽管当天马林科夫发表的讲话提到“没有不能用和平方式解决的问题”,但很可能当时苏联尚未确定采取新方针的具体步骤。或许可以说明这一点的是,直到3月14日拉祖瓦耶夫才将克拉克关于交换病伤战俘的信函发给莫斯科。显然,苏联领导人这时已经开始认真研究结束战争的具体途径了。第二天苏联便明确放出改变对外政策的信号,马林科夫在最高苏维埃第四次会议上说:“目前,一切有争议的或尚未解决的问题,都可以在有关国家共同协商的基础上和平地加以解决。这适用于我们同所有国家的关系,包括同美国的关系在内。对维护和平感兴趣的国家都可以在现在和将来对苏联坚定的和平政策放心。”3月18日,莫洛托夫向贝利亚和马林科夫提交了他起草的关于朝鲜战争新政策的方案。

  而这时中国方面对于是否答复、如何答复克拉克来函还没有拿定主意。毛泽东在3月19日给周恩来的电报中说:“关于克拉克于2月22日要求双方先交换重伤病而能行走的俘虏问题,我方尚未答复。乔冠华根据你的意见已拟好一个采取驳斥态度的谈话稿,在我处压下来未发,等你回来商量后再办。美方此次要求可能是杜勒斯上台后的一种试探做法。我方对策有二。一种是驳斥,一种是表示可以商谈,在商谈中看情形决定最后对策。你在和苏联同志谈话时请将此事提出询问他们的意见。”此时周恩来正在捷克斯洛伐克参加哥特瓦尔德的葬礼。

  同一天,在未与中方商议的情况下,苏联领导人已经确定了在朝鲜停战问题上的新方针和贯彻这一方针的具体办法,部长会议决定向中朝方面发出关于战俘遣返问题的指示。在给毛泽东和金日成的信中,苏联领导人开宗明义地说:“苏联政府注意到前一时期朝鲜事件发展全过程,全面研究了当前情况下朝鲜战争的问题。苏联政府由此得出结论,在这个问题上,如果继续执行迄今为止推行的路线,如果不对这一路线做一些符合当前政治特点和出自我们三国人民最深远利益的改变,那是不正确的。苏中朝三国人民关心世界和平的巩固,一直在寻找尽可能快地结束朝鲜战争的可行途径。”在批评了帝国主义的侵略性后,苏联政府强调指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在目前情况下,对朝鲜战争问题上仅仅机械地执行过去一贯推行的路线,而不试图表现出一种主动精神,或者说,不利用敌方的主动精神,不按照中国人民和朝鲜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按照所有其他爱好和平人民的利益,找到使中国和朝鲜脱离战争的出路。”接着,信中提出了苏联认为需要采取的措施和步骤:“1,需请金日成和彭德怀对克拉克将军2月22日就交换伤病战俘问题发出的呼吁给予肯定的回答;2,紧接金日成和彭德怀的答复发表之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权威代表(最好是周恩来同志)应在北京发表声明,着重表明对待交换伤病战俘建议的积极态度,同时指出积极解决整个战俘问题从而保证朝鲜停战和缔结和约的时刻已经来到;3,与北京发表上述声明的同时,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政府首相金日成在平壤发表政治声明,说明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的上述声明的正确性,并表示充分支持;4,我们认为这样做也是恰当的,即紧接上述北京声明和平壤声明之后,苏联外交部表态完全支持北京和平壤的立场;5,配合上述四项措施,苏联代表团在纽约联合国代表大会上应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以支持和推进以上新政策方针的实施。”

  在随后的说明中,苏联领导人再次明确:给克拉克的答复应指出:“交换伤病战俘对顺利解决全部战俘问题,从而对解决停战问题和缔结和约问题,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有鉴于此,建议恢复停战谈判主要双方代表在板门店的会谈。”而“在交换伤病战俘的谈判中,应该从这样的考虑出发,即任务不仅在于使上述问题获得积极的解决,而且还要使整个战俘问题得到积极的解决,从而消除达成停战协议和缔结和约的障碍。”

  在具体做法上苏联显然是考虑到了联合国此前通过的印度提案,因而指示中朝方面:“谈判中应建议所有坚决要求遣返的战俘立即被遣返,其余的战俘则交给中立国,从而保证公正地解决遣返战俘问题。”

  信件最后说:“当然,目前我们不能预见到苏联、中国和朝鲜政府以后将要采取的所有步骤和措施,然而,如果我们三国政府在推行此问题的总路线方面能达到我们衷心希望的完全一致,则其余的问题可以在事情进程中商量决定。”

  与此同时通过的发给联合国大会苏联代表团的指令更明确地表达了苏联主动做出让步的立场。指令责成维辛斯基坚定地支持中国和朝鲜将于最近发表的关于恢复朝鲜停战谈判建议和声明,并特别要求维辛斯基与波兰代表团商议,在波兰提案中谈到朝鲜问题的地方进行修改:删去原提案中关于全部遣返战俘的内容,而代之以“立即恢复双边停战谈判,既着眼于全力就交换伤病战俘问题达成协议,也着眼于全力就整个战俘问题达成协议,从而全面消除妨碍结束朝鲜战争的障碍”。决议规定,给毛泽东的信函交由周恩来带回北京。

  可以看出,这封信还多少还带有一些斯大林的大国主义、指手画脚的遗风。不过,在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交往中使用这种命令式的口气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因为莫斯科很快就感受到了北京的自主精神和压力。

  在3月21日周恩来返回莫斯科的当晚,马林科夫、贝利亚、莫洛托夫、布尔加宁、赫鲁晓夫和新任驻华大使库兹涅佐夫等人与他进行了单独会谈,专门讨论朝鲜问题。周恩来首先发言表达了中国方面在朝鲜问题上的考虑,即利用美国单方面宣布停战谈判无限期休会的无理行为,在恢复谈判问题上再拖一段时间。周恩来解释说:“对我们来说,为遣返战俘而斗争是正义的,敌人故意刁难,并非我们节外生枝。”这样做,“可以锻炼我们,增强国防力量,增强国际和平运动”。周恩来还认为,拖延实现停战可以消耗美国的兵力和资金,尤其是使敌人在战略上处于不利地位,而增加西方阵营的内部矛盾。苏联领导人则明确指出:“过去拖的路线应改为停的路线,不改是不正确的。因为拖下去,不利于苏联和中朝人民;停下来,有利于苏联和中朝人民。目前是解决停战的有利时机。”苏联方面认为,朝鲜战争继续拖延,其结果是有利于美国扩军备战,推迟其经济危机的到来,并便于美国胁迫各国服从其侵略目的。当周恩来问到美国是否仍将推行拖的政策时,苏联领导人回答说:“不能说没有此可能,因为这是美国人的事情”,但是“如我方毫不让步,美国拖的可能性就更大。如我方有此让步,美国拖的政策就增加困难,有迫使其达成妥协的可能”。“这种让步,在政治上是有好处的”。至于“停战时机,可利用克拉克这封信”。收看了转交给毛泽东的信件后,周恩来又问:苏联信件中所说“必须刻不容缓地采取一切一系列办法”,是否指的是抓住联合国开会的时机。苏联领导人回答:“是指联合国开会期间,时间很有限。回去两三天至四五天内予以解决为好。”周恩来最后表态说:这个让步“是一个大的转变”,是“一个新的方针”。“过去一个时期,我们弓弦拉得很紧。毛泽东同志在政协讲话也强调了为遣返俘虏的正义性的斗争”。他坚持必须向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报告,经过讨论后才能做出答复。

  会谈结束后,周恩来立即将会谈情况向毛泽东作了报告,电报说:“苏方提议的中心思想,即是准备在战俘问题上求得妥协,以掌握和平的主动权。解决方案,是利用克拉克的文件,由金、彭出面答以同意根据日内瓦公约109条双方先行交换重伤病战俘,其不愿回者暂交中立国,并恢复板门店谈判解决具体问题。然后即由中朝双方当局分别发表声明,主张战俘按分类办法实行遣返,要求遣返者立即遣返,其余则交由指定的中立国(如印度或其他国,视情况再定),保证其得到公正解决。苏联外长跟着发表赞同声明,然后苏联在联合国代表即作同样活动。”第二天,毛泽东即复电表示同意苏方的提议。毛泽东没有进行过多的解释,只是说:“这实际上即是去年9月上旬我们向谢明诺夫同志所提三个方案中的一个方案”,“后来因美国在板门店采取横蛮态度,这个方案未能提出。现在提出这个方案是适合时机的。惟我方声明中应将俘虏分为达成协议者和未达成协议者,而不称为愿回家者和不愿回家者,以免和我们历来反对所谓‘自愿遣返’原则相冲突。具体步骤待你回来酌处。”

  以上关于中苏领导人在朝鲜停战问题上交换意见的情况主要是依据中方文献描述的,俄国有关档案提供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说法。1966年苏联外交部为处理越南战争问题曾向勃列日涅夫提交了一份关于朝鲜战争背景的报告,根据这一报告,在与苏联领导人的会谈中“周恩来以中国政府的名义,急切要求苏联帮助加快停战谈判进程和签订停火协定。中国人的这一立场同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为确保在复杂形势下各种有效措施得以实行,1953年3月,莫斯科派出一位特别代表,携带着关于加速和平谈判的建议前往平壤。到这时,朝鲜人也明确表示了他们以最快速度停止军事行动的愿望。”这份档案的出现曾迷惑了很多研究者,但显然,出于某种政治原因,当时苏联外交部向勃列日涅夫提供了虚假的情况,因此,在这一点上该文件提供的情况说明是不可取的。

  周恩来尚未回国中国已开始调整政策。正是依从了苏联新方针的精神,毛泽东在3月23日给丁国钰发出如下电报:“对方最近在板门店的行动带有明显的挑衅和威胁的性质,因此应该提高警惕,设想坏的情况,并作必要准备。但另一方面,对方这些行动的目的则显然是逼我谈有关停战的主题,实质上表示对方着急。艾森豪威尔上台后在亚洲采取一系列措施,企图从杜鲁门造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争取主动,其建议交换伤病战俘可能是对方有意在板门店转弯的一个试探行动。在分析对方具体行动时必须注意问题的这两个侧面。对于对方可能拒绝接受我方文件甚至拒绝召开联络官会议的情况,你们应就事论事,在会内外据理力争,予以痛斥,但不要逼对方正式表示是否要最后破裂,对方亦不会作此种表示。对于违反协议事件,过去我们采取不分轻重一事一抗的方针,本已有些被动。最近一星期内,如无重大事件,望不要向对方送抗议。”电报还通知说正在准备给克拉克的复函。3月26日,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了同苏共领导人商谈的情况,并一起确定了中国政府应采取的方针和行动。

  与此同时,苏联向西方做出了明显地表示和解的姿态。3月21日,莫斯科电台报道说,苏联同意积极帮助使战争爆发以来在北朝鲜被俘的9名英国外交官和传教士获释。几天以后,莫洛托夫又致电金日成,劝说朝鲜当局释放被扣押的法国公民14人,理由是“在目前情况下,对法国政府的上述要求给与积极回答在政治上是恰当的”。

  莫斯科的新方针对于朝鲜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据说金日成得悉这一新情况后“非常兴奋,激动得欢呼起来”。苏联特使报告说:“在3月29日的第二次会议中,金日成再一次宣布他完全同意苏联政府在朝鲜问题上的建议,认为这一建议必须尽快实现。”金日成认为“目前的形势进一步拖延下去对朝鲜和中国,或者对整个民主阵营都是不利的”,“苏联政府的建议是最明智和正确的”。他还抱怨说“朝鲜方面在前线和后方的损失(每天几乎300-400人)非常大,而与美国人进一步讨论关于遣返有争议的战俘的数字不是十分明智的”。这后一句话显然带有责怪中国人的意思。

  的确,虽然中国方面对于停战问题也有两手准备,但在此时此刻接受苏联的建议主动对美国做出让步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尽管北京按照莫斯科的计划进行了安排:通知金日成准备重开谈判;李克农、乔冠华即将动身前往开城;3月28日向克拉克递交了复函;3月30日周恩来发表了“关于朝鲜停战谈判问题的声明”,但毛泽东仍有自己的主张,在可能的条件下,中国还是要争取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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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力争最佳停战结果






  在斯大林的继承人中,无论是经验和阅历还是理论水平和实际能力,没有一个人可以同毛泽东相比。因此,在中苏双方都崇尚个人作用的政治体制中,斯大林去世对于中苏关系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一点首先反映在朝鲜停战的问题上。从中国公布的有关文献以及笔者收集的约500件关于朝鲜战争的俄国档案看,在战争过程中,斯大林在世时毛泽东几乎事事向莫斯科请示和报告――尽管多数电文是周恩来起草的,而在斯大林去世、苏联提出新方针以后,毛泽东处理停战问题时很少事先听取苏联领导人的意见,更没有亲自与他们联系。在实现停战的总方针上,毛泽东尊重了莫斯科的意见――主动提出让步,而在具体谈判和结束战争的实施过程中,中国完全是自作主张――继续实行边打边谈、打谈结合的策略。在这方面,反倒是苏联领导人依从了毛泽东的决定。

  在4月1日的公开声明中,莫洛托夫特别强调的是:不仅交换病伤战俘,而且双方恢复谈判,通盘解决遣返战俘的问题,以缔结停战协定和结束朝鲜战争。但中国领导人在考虑问题时仍然把继续在战场打击联合国军放在首位。周恩来4月3日在政务院作“关于朝鲜停战谈判问题”的报告时说:“恢复谈判是定了的,结束战争的可能性是大大增强了,但打的可能性还存在。我们还是两句话:争取和平,但是也不怕战争。”4月5日周恩来为毛泽东起草致乔冠华并告金、彭电:“在6日双方联络官会议中,可只谈双方在战争期间按日内瓦公约109、110两条交换病伤战俘问题,而暂不涉及我方新建议和复会时间问题。”4月8日又电告:在交换病伤俘虏达成协议时,应发表声明“保留我方提出要求将未被直接遣返的在对方收容下的我方病伤被俘员收容于中立国的权利”。这样部署的原因很简单――此时中国正在策划发动新的战役。

  到1953年4月,志愿军已经基本完成反登陆作战准备,拥有兵力19个军135万人(人民军尚有6个军团45万人),火力空前加强,阵地更为坚固,作战物资十分充足,并且解除了后顾之忧,在战略上更趋主动,可攻可守。1-4月,志愿军和人民军正面部队共进行大小战斗770余次,歼敌5万余人,志愿军空军在第一季度即出动战斗飞行399批4093架次,共击落美机50架,击伤16架。因此,全军上下士气高昂,积极求战。3月31日,志愿军第9兵团司令员王建安致电志司并报中央军委,建议在5月上旬发动一次战役反击。电报指出:在有充分组织准备和周密计划部署的条件下,我一个军攻歼敌人一个营的阵地是有条件、有把握的。我正面各军一齐动手发动一次战役反击,就能给敌人以沉重的歼灭性的打击,造成敌内部更大的恐慌。志愿军副司令员杨得志于4月1日复电:“建议发动一次战役反击甚好。”4月3日,彭德怀代军委拟电复杨得志、王建安,认为此时发动小规模的歼击战,对于志愿军取得新的战斗经验及促进停战谈判均有利。如确有把握,发动时间亦可提早,由杨得志根据实际情况决定。随后毛泽东又指示:争取和,准备拖,而军队方面则应作拖的打算,只管打,不管谈,不要松劲,一切按原计划进行。4月20日邓华来电说:“这次恢复谈判,停下的可能虽比过去大,但拖的可能不是不存在的。即使敌人迫于整个形势不能不停,但真正停下来还需要相当时间。且敌人狡猾,想采用军事压力来配合谈判中的讹诈,多得一点东西;也想争取一点时间,完成某些战略措施”,因此“必须采取针锋相对的方针,以积极行动来配合谈判”,“反击时间预定6月初开始到7月上旬结束,一切准备工作必须于5月底完成,而后视情况再定动作。”4月23日毛泽东批示:“此件似可批准,使他们好作攻击准备。至于停战得早,或不要打以利谈判,则可于5月间适当时机再行决定。”

  4月26日恢复的板门店谈判进展的确并不顺利。于是,中国一方面在是否把不愿遣返的战俘留在朝鲜、中立国遣返委员会进行解释的期限、如何处理经解释后仍不愿遣返的战俘等问题上提出了两个可供选择的方案,并通过印度渠道积极与美方谈判,一方面也在加紧发动新战役的准备。4月30日彭德怀指示:应“增加战术性的出击次数,在有利情况下相机扩大战果,一次消灭敌一至两个连,使新到部队轮番取得经验和促进谈判”。至于战役性进攻,如谈判无结果,在6月按计划举行。5月11日邓华等指示各部队:板门店谈判仍有一些问题未解决,6月以前停战签字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各作战部队一切准备工作务必于5月30日前完成,6月1日开始按照作战计划同时向预定目标发起进攻。但是,当5月13日美方提出了中方无法接受的反建议――将一切不直接遣返的朝鲜籍战俘“就地释放”――时,志愿军便在当天提前开始了夏季反击战役。5月16日,中央军委指示:“目前停战谈判仍在拖延,何时能停尚难判定,因此,我们在朝的作战方针仍然是坚持过去所提出的‘长期的稳扎稳打’的方针。”同一天,板门店谈判再次中断。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材料可以证明在此期间直到6月初谈判再次恢复并达成协议,中国曾就谈判方案和发动战役的计划与苏联进行过协商。

  关于6月4日恢复谈判和8日达成停战协议的原因,很多西方著作都认为是美国威胁要扩大战争并使用核武器,理由是新墨西哥州核试验场的科学家于1953年初试制出可以用于战术目标的原子弹,使美国军方感到有必要重新估计限制在远东使用核武器的政策。朝鲜停战再次陷入僵局后,5月20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批准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建议,指示克拉克准备一项在停战谈判破裂的情况下发动进攻和使用核武器的计划。5月21-22日杜勒斯访问印度时要尼赫鲁警告中国,如果不能达成停战协议,美国可能采取更加强硬的军事行动。5月25日美国驻苏大使波伦会见莫洛托夫,又向苏联施加了压力。

  然而,这种看法未必站得住脚。华盛顿的确在积极制定核计划,但问题首先在于美国是否有意明确传递这种信息以及中国是否收到了这样的信息。就上述材料看,杜勒斯和波伦都没有明确表示出美国有动用核武器的意思,尼赫鲁和莫洛托夫自然也不可能向中国传递这样的信息。至于期待莫斯科向北京施加压力,至今尚未发现此期双方有过接触的材料。而美国的档案文献表明,在4-6月华盛顿的指示和板门店谈判代表的报告中都没有表明美方曾直接向中国提出过任何警告,其中最强硬的说法也不过是:美国将不支持旷日持久、没有结果的谈判。

  实际情况表明,即使中国当时得到了美国的警告也完全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志愿军在5月25日美国提出修正方案后并没有停止在战场上的行动,而是从5月27日起发起了更大规模的夏季反击作战第二阶段攻势,只不过是调整了一下对进攻目标的部署。6月1日志愿军司令部指示:根据目前的形势和板门店的谈判,确定“目前反击作战打击对象主要是李伪军,应坚决打击,求得大量歼灭其有生力量,对英国等仆从军队暂不攻击,对美军亦不作大的攻击(只打一个连以下的)。但原定之作战准备仍应进行,以便必要时再打,不管任何敌人,凡是向我们进攻,应该坚决地彻底粉碎之”。于6月16日停止的这次进攻扩大阵地面积58平方公里,共毙伤俘敌41000余人。

  至于说到6月8日达成的停战协议,实际上是美国方面做出了让步,其5月25日提出的新方案在原则上同意了中方的意见。关于这一点,波伦在会见莫洛托夫时有如下表白:将联合国的新建议“与朝中方面5月7日的提案相比,明显看出联合国做了很大让步。第一,联合国代表放弃了以前的提案,该提案规定不愿遣返的朝鲜战俘应在停战协定生效之日予以释放。在联合国的新提案中规定,朝鲜战俘将同中国战俘一样,应移交中立国委员会。第二,联合国的新提案规定允许朝中方面有3个月时间向战俘作解释工作。联合国原先为此目的而规定的期限是2个月,而对方提出的期限是4个月”。此外,“在联合国的新提案中,采纳了对方关于将战俘问题移交政治委员会的提案。作为对这一提案的补充,联合国代表现在同意中立国委员会将以多数票的方式通过决议。因此,联合国代表放弃了他们原先关于这一问题的提案,该提案规定了这个委员会的5个成员应一致同意的原则。”中国的档案文献也表明,中方接受美国的新提案是因为“对方新方案和我方5月7日方案基本方针是相符合的”。

  总之,当时中朝方面掌握着战场和谈判的主动权,至少中国领导人自己是这样看的。6月5日周恩来对此总结说:“艾森豪威尔一上台就放空炮吓人,提出五条办法:(一)侧面进攻;(二)轰炸东北;(三)沿海骚扰;(四)原子弹恐吓;(五)进攻中国大陆。这五条都已经被我攻破。……前三条我们有准备,后两条美帝的同盟国也不会同意,怕引起大战。”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可能,中国自然还要争取更好的停战结果。而李承晚在6月17日“释放战俘”的行动不过是为中国提供了一个进一步扩大收获的机会。事件发生后,中国一方面给克拉克发出一封措词强硬的信函,一方面停止了谈判,准备再次采取军事行动。6月19日彭德怀在准备赴朝签字前就有意再给南朝鲜以军事打击,6月20日又致电毛泽东建议将停战签字推迟至月底,拟再消灭李承晚军15000人。毛泽东第二天回电:“停战签字必须推迟,推迟至何时为适宜,要看情况发展方能作决定。再歼灭伪军万余人,极为必要。”6月25日邓华等下令一线各部队加速准备,周密组织,狠狠打击南朝鲜军,并指示第20兵团在战役任务达成后以2-3个军向纵深有限度扩张作战。李克农6月28日给毛泽东的电报分析说:“朝鲜停战的前途是肯定的。谈判虽然目前会拖一下,但准备停战的实际工作不应受影响。我们要利用有利形势,争取一个比较稳定的停战。”正是出于这种政治考虑,尽管克拉克6月29日来函承认“释放战俘”是一个严重的事件,联合国军将继续努力帮助追回战俘,并建议双方代表团恢复谈判以便确定停战生效日期,中国仍然按原计划积极准备发动新的攻势。7月6日志愿军第20兵团确定了7月13日晚发起攻击,战役时间为5-10天的作战方案。翌日16时该方案得到中央军委批准。

  因停战协定已经达成,只等双方代表签字了,此时发动新的战役势必引起苏方的疑虑,所以这次中国领导人事先将自己的政治考虑和对策通知了莫斯科。据苏联使馆报告,7月3日凌晨3点30分,根据周恩来的委托,外交部副部长伍修权转交了对克拉克6月29日来信的复函和中国政府关于“目前停战谈判情况及关于克拉克来信的对策”的报告。中国政府认为,克拉克来函的目的首先是向李承晚表明美国人将撇开李承晚而签署停战协定,其次是希望通过签署停战协定来加强对李承晚的控制,并摆脱“释放战俘”问题的困扰,第三是想向全世界表明美国是愿意结束战争的。因此,尽管美国与李承晚之间在停战问题上有很大的分歧,但在朝鲜达成停战的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报告说明了中国将采取的对策和步骤:一、准备于7月5日给克拉克复信,同意恢复谈判。二、准备在协定签字以前打击李承晚军,向南推进战线,并根据其结果建议对分界线再行修正。如果对方不作让步,则仍按1953年6月17日达成的协议来划定分界线。三、准备在7月5日以后恢复协商会议,并提出关于停战协定实施的有关问题。四、在会谈工作开始的同时,参谋和翻译人员应该进行签署停战协定的准备工作,并为停战协定签字准备场所。五、预计停战协定的签字可于7月15日左右进行。在转交这份文件时,显然是为了让苏联对中国的军事行动放心,伍修权又口头通报说,李承晚所说如果美国人不在签订共同防御条约问题上让步他将命令南朝鲜军队战斗到底,这是虚张声势。美国只能有限地增加对李承晚的援助,因为美国人担心如果向李承晚提供大规模的援助他就会采取严重的冒险行动,并且把美国也卷入其中。而对于美国人来说,他们不想在远东卷入大规模的冒险行动。中国方面估计,李承晚有可能组织一些小的挑衅和破坏活动,但他不可能采取任何重大行动。虽然伍修权最后表示中方要听取苏联领导人的意见,但实际上中国并无意等待莫斯科的答复,尽管这一答复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苏共中央主席团便做出决定:同意中国“对朝鲜停战谈判问题的看法和拟订的措施”。但莫洛托夫在复电中并没有提到采取军事行动的问题,却在分析美国的状况和意图时提出了与中国领导人不同的看法。电报说:“至于李承晚及其近期的意在使停战谈判复杂化和拖延战争的挑拨行径,我们认为这不是什么他自己的政策。十分明显,李承晚集团近来围绕这一问题所进行的挑拨和叫嚣是执行美国统治集团的既定任务”。苏联认为,美国的目的不是如中国所说急于签署停战协定,而是要“维持不安定的半战争状态的政治形势,并想方设法地拖延缔结停战协议”,尽管美国未必能够长期拖延在朝鲜停战,但“这并不排除李承晚集团将采取各种手段继续鼓噪,而且也可能为拖延朝鲜停战协议的缔结而做某些新的尝试”。这种分析表明苏联担心中国的军事行动会影响朝鲜停战,只是没有明说罢了。中国领导人没有再向莫斯科做任何解释,而是继续准备军事进攻。这里的分歧是明显的:如果说苏联强调以政治让步求得尽快停战,那么中国则坚持以军事打击收取最佳结果。事态的发展证明毛泽东再次掌握了主动,并进一步争得了有利于己的停战条件。

  7月8日深夜,周恩来接见印度驻华大使赖嘉文说,克拉克来信所做的保证是不完全的,也是不够明确的,必须要有完全的保证使停战协定的文字和精神都充分得到实施,而不是尽力为之。中国同意停战谈判复会,但首先要弄清楚:美国代表所称代表其签订停战的联合国军是否包含李承晚军在内,现在必须让美国给一个毫不含糊的答复,否则就无法停战或停战后还会遭到破坏。同一天毛泽东致电志愿军谈判代表团,要求复会后暂不向对方提修正军事分界线问题,而是推迟到18日左右,视军事进展情况再定;尽可能地取得对方对实施停战协定的具体问题做出肯定的回答;停战签字日期须推迟到7月20日以后。在毛泽东看来,此时停战协定是否签字只是继续打击敌人的手段:“我们的方针仍然是掌握主动,争取停战。如果能争取停战签字,则不论李承晚参加停战与否或参加了而在停战后还是破坏,我们均可以停战协定的签字来瓦解联合国军阵营和美、李军队的士气。如果不能签字,则主动权仍在我们手中,可以继续在政治上、军事上打击敌人。”

  7月13日,即再次恢复谈判3天后,志愿军发动了第三阶段进攻――金城战役。直至7月27日,即朝鲜停战协定签字的当天,战役才告结束。中朝军队在这次战役中共毙伤俘敌7.8万余人,收复土地192.6平方公里。毛泽东对此结果十分满意,他后来兴奋地谈到:“今年夏天,我们已经能够在1小时内打破敌人正面21公里的阵地,能够集中发射几十万发炮弹,能够打进去18公里。如果照这样打下去,再打它两次、三次、四次,敌人的整个战线就会被打破。”也正是在这种心态下,毛泽东后来不无遗憾地对苏联大使说:“从纯粹的军事观点来看,大致用一年的时间继续打击美国人,以占领沿汉江更为有利的边界,是可以的。”

  中国在朝鲜停战最后阶段的努力的确取得了相当的成功,毛泽东也有理由为此感到振奋和骄傲,尽管这些做法曾使莫斯科担惊受怕。不过,毛泽东当时肯定不知道最近一位西方学者披露的情况,也未曾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导致的结果:由于中国军队在谈判进程中一再发动攻势,“7月23日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会议上,艾森豪威尔表示了这样一种看法:‘停战可能是一次危险的骗局’,并要克拉克保证即使在停战协定签字后也必须保持强大的军事部署。与会者一致同意‘如果停战协定遭到破坏,我们必须对中国共产党人使用原子弹’。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艾森豪威尔关于美国解除了对使用核武器限制的警告什么时候传递给苏联和中国的领导人,而他本人在7月23日国家安全委员会上的讲话暗示,他并不认为共产党同意签订协定是这些威胁的结果。然而有大量明显的迹象表明,美国的忍耐正在逐渐消失,如果战争继续下去则势必升级。”

  这个分析是值得注意的。的确,莫斯科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美国的猜疑和报复心态为朝鲜实现停战而统一问题久拖不决埋下了伏笔。

  (原载《世界史》2001年第2期,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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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体字本出版后记






  今年2-8月,我和丹慧同时应邀在香港大学历史系作学术访问。刚刚回到北京,便接到我在广州的朋友杨茂东来电,说我的一本学术专著《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已经国家新闻出版署审查通过,作为国家重点图书将在11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茂东要我立即抓紧时间修订,期限只有20天。

  说来真是起个大早,却赶了晚集。记得还是2000年朝鲜战争爆发50周年的时候,中山大学请我去作学术讲演,题目就是“朝鲜战争的历史真相”。茂东当时也是听众之一。连续5个小时的讲演结束后,他激动地找到我,希望我将讲演的内容写成专著,由他联系出版。茂东的热情令人感动,但经验告诉我,在中国大陆出版朝鲜战争的书绝非易事。1993年东北一家出版社就约我写一本有关朝鲜战争的学术专著,我欣然应承下来。花费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我完成了出版社所交付的任务,书名为《三八线困扰世界――对朝鲜战争历史的重新思考》。想不到出版社审稿时提出,书中的看法与当时的官方观点相差太大,如不做重大修改无法出版。学术观点岂是能够随便更改的?折腾了半年,没有一家出版社敢接,我只好把书稿交给了一家香港出版公司。出版商为了占有市场,将书名改为《朝鲜战争揭秘》,但好在对内容未做任何更改。1994年以后,随着俄国总统叶利钦向韩国赠送了一批有关朝鲜战争的档案文件,俄国档案馆一度向学者敞开了大门,相关的历史文件被大量公布或披露出来。利用这个机会,我在收集和整理俄国历史档案的同时特别留意了有关朝鲜战争的资料,并在此基础上于1997年完成了另一部专著,取名为《中苏同盟与朝鲜战争研究》。这次写作的目标就是要在大陆出版,因此我十分注意在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上谨言慎行。这一次,出版社的审查关总算过去了,编辑部对书稿十分满意,准备开机就印40000册。哪知送到外交部审稿,答复还是“目前不宜出版”。出于无奈,书稿又送到了香港,并很快出版了,书名改为《毛泽东、斯大林与韩战》。有了这些经历,我对茂东的提议没有动心,并劝他也冷静下来。

  今年赶上朝鲜战争停战签字50周年,茂东旧事重提,年初又找我,希望在近几年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再写一部有关朝鲜战争的书。我确实也有此意,但鉴于出版界目前的状况,这件事恐怕要过若干年再考虑。在茂东的一再鼓动下,我答应让他先拿1998年在香港出版的这部书稿及几篇已经发表的近作去送审,如能通过再考虑修订或重写。未曾想,这一次竟然通过出版审查。遗憾的是时间太紧,重写或修订都不可能了。经与出版社商议,在原香港繁体字本的基础上作如下改动:

  一、书名改为《毛泽东、斯大林与朝鲜战争――兼论冷战在亚洲的起源》。

  二、除个别文字和技术性改动外,正文基本保留原貌。好在经过几年的研究,我发现自己以前的看法基本没有改变,现在掌握的更多、更新的材料只是进一步充实和加深了对问题的理解。比较重要的改动或需要说明的地方,以“再版注”表示。

  三、原书的注释方式欠规范,现按照国际学术惯例加以全面调整。

  四、鉴于有关朝鲜战争的俄国档案文件(450余件)中文本已经在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正式出版,故删去作为原书附录的十余件俄国档案译文。

  五、选择几篇本人近年关于朝鲜战争研究的论文附于书后,以便读者了解一下有关朝鲜战争历史的最新研究成果。

  朝鲜半岛的问题确实牵动人心。到今年7月27日,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签字整整半个世纪了。50年后,世事沧桑,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却依然如旧。最近吵闹翻天的朝核危机不禁使人想到,当年在板门店签订的只是停战协定而不是和平条约,因此,从国际法的角度讲朝鲜半岛仍处于战争状态。不过,在冷战结束后的世界格局中,爱好和平的人们有理由期待:朝核危机将不会引发一轮新的战争,而中美朝50年后的再次会谈则有可能彻底消除朝鲜半岛的战争状态。

  最后,我对广东人民出版社同仁和杨茂东先生为本书出版所作的努力表示衷心的感谢。

  沈志华

  2003年8月28日于北京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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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一部严肃认真的书稿的产生,往往并非作者以一己之功力铢积寸累而成,它还得益于诸多学者友人的倾心施教,或助其去芜存菁,或为之锦上添花,成就出一番模样。而学问也正是在此教学相长之中升堂入室,钩深致远。本书的完成即是如此。

  这里,我首先要衷心感谢那些向我讲述其亲身经历并提供珍贵史料的历史见证人,他们或者直接参与了本书所述的历史事件,或者与本书所涉及的重要历史人物有着密切关系。他们是:本书所述历史时期之中毛泽东的俄语翻译师哲、中国驻朝武官及政务参赞柴成文、中央军委作战部参谋张希和王亚志、中国第一批驻苏大使馆官员荣植,以及苏联驻沈阳总领事列多夫斯基(А.Ледовский)、苏联驻华使馆参赞齐赫文斯基(С.Тихвинский)。

  其次,我应该感谢俄罗斯科学院俄国历史研究所和远东研究所,美国国家安全档案馆,美国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冷战国际关系史项目,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图书馆。在我对俄国和美国进行学术访问期间,这些机构给予了热情的接待,并为我查找原始档案和有关资料提供了方便和帮助。

  我在研究和写作的过程中曾与国内许多学术界同行和朋友交换看法和资料,进行磋商和讨论,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对我都有很大帮助。在此,我对丁明、马沈、牛军、皮声浩、华庆昭、曲爱国、朱元石、齐德学、李丹慧、李向前、李海文、李捷、李樵、杨奎松、陈东林、金冲及、闻一、徐焰、陶文钊、章百家、程中原、熊华源、薛衔天表示诚挚的谢意。

  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在国外的许多学术界朋友: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讲座教授陈兼(ChenJian)、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张曙光(ZhangShuguang)、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教授卿斯美(SimeiQing)、美国独立学者威瑟斯比(KathrynWeathersby)、俄国学者兼外交家冈察洛夫(СергейГончаров)、俄罗斯科学院俄国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索科洛夫(АндрейСоколов)、挪威诺贝尔研究所研究员韦斯塔(OddArneWestad)、联邦德国东欧与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海因茨希(DieterHeinzig)、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研究员麦克法夸尔(RoderickMacFarquhar)、英国著名记者哈利迪(JonHalliday)、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张少书(GordonChang)和薛理泰(XueLitai)等。他们或无偿地为我提供档案文献和有关资料,或认真地同我讨论学术问题,这些都使我在写作本书时受益匪浅。

  本书初稿完成后,又承蒙牛军、陈东林、陈兼、李丹慧、李捷、杨奎松、章百家等人仔细阅读并提出了重要而有益的修改意见。对此,我亦心存深深的感激之情。

  本书正文部分完稿于1998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未能及时与广大读者见面。现仅作少量文字和技术性修改付梓,一则因出版时间紧迫,二则是笔者书中的思路和观点至今基本没有改变。至于近年来发现的新材料及产生的新看法,作为余论附后,以飨读者。

  文以载道,而文责自负。囿于笔者疏才浅学,书中舛误必多,仅以拙著就教于学界同仁和朋友。

  沈志华

  2003年9月于北京南郊半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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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自序






  将近五十年前,美国记者斯诺通过他的优秀作品《红星照耀中国》首次向世界介绍了中国红军的长征。

  《红星照耀中国》于一九三八年在美国出版。当时,几十万美国人,包括我自己,读了这本书,从中得到了对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的初步印象,同时对他们的目标和救国抱负,对他们的艰辛和牺牲精神,也有了了解。《红星照耀中国》后来被译成中文即《西行漫记》,使整整一代中国人首次读到长征的英雄事迹。我见到斯诺是在二次大战期间。这时我俩都是战地记者,恰巧都在苏联采访苏联红军作战的消息。我们一起上前线,报道苏联红军如何击退希特勒的部队,如何把他们从苏联领土上清除出去。斯诺和我自然常常谈到中国。那时报社的编辑本来要我在莫斯科的报道任务结束后即动身去重庆。可是后来计划变了。尽管二次大战期间我未能去中国,但是我同斯诺的多次交谈,加深了我对长征的兴趣。关于长征,斯诺在《西行漫记》一书中这样写到:

  “总有一天会有人写出一部这一惊心动魄的远征的全部史诗。”

  斯诺本人就想写这样一部史诗。

  岁月流逝,到了七十年代初,中美之间长期的敌对情绪开始消融,美国人又可以前往中国旅行,接触开始增加了。这时我下了决心:如有可能,一定要实现斯诺的遗愿,争取写出长征的全过程。当然,令人遗憾的是,斯诺本人没有写一部长征的历史,否则他可以趁几乎所有长征干部都还健在,趁他们可以提供第一手材料的时候,把这部历史写出来。然而,斯诺未及如愿便与世长辞了。

  因此,本书是我热望实现斯诺未完成目标的产物。我能如愿以偿,多亏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与合作。

  一九七二年,我向以故总理周恩来首次提出要写这本书,请他批准。然而,此事直到他和毛泽东相继逝世和“四人帮”垮台后,才有了进展。事实上,“四人帮”如不垮台,我写长征的事情,那是不可想象的。

  一九八三年八月,终于获得了官方的批准。一九八四年三月,在我的妻子夏洛特的陪同下,随后在中国人的好朋友,中国社会及历史问题专家谢伟思的协助下,我在北京开始了研究和收集资料的工作。

  一九八四年四月,五月和六月,我们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馆长秦兴汉将军和外交部译员张援远的陪同下,进行了七千四百英里的旅行,几乎完全沿着第一方面军的长征路线行进,途中也涉足了第二,第六军团和第四方面军战斗过的部分地区。在那边远地区漫长的旅程中,我们主要乘坐吉普车,小型客车和指挥车,行进在当年红军男女战士们完全徒步走过的地方。这在一九三四年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今天仍然如此。只有亲身走过这段路程的人才能以现实主义的方式描绘出长征中的战斗和艰难困苦──-特别是过雪山和草地。

  在中央,省和地方当局的配合下,我对许许多多长征的幸存者进行了个人采访。他们中的一些人曾担任过或仍担任着要职。我还向中央和地方的历史学家征求了意见。档案工作者还特别为我提供了新的材料和历史细节。

  这本长征的纪实就是在这种合作和协助的基础上脱稿的。它完全是中美人民合作,共同努力的成果。我并不认为它已经探讨并揭示了这部史诗的一切方面;也不认为每项细节都以批露于世。事实上,尽管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中国专家们也进行了细致深入的工作,仍有许多问题有待作更充分的研究。正如我的一位中国同事曾明智的说过:“这并非盖棺论定了。”在某些问题上,幸存者们的回忆是互相矛盾的。还有一些问题的档案材料已在殊死的战斗的混乱中散失了。

  我必须强调,关于长征的结论和解释是我本人所作。我曾征询过中国当局的意见和看法,但是书中的观念和结论由笔者自负责任。

  这本关于长征的书自一九八五年十月在美国出版以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拥有为数众多的读者,该书还在欧洲和亚洲的主要国家以及许多小国翻印出版。那些从未阅读过红军壮丽史诗的人们,现在可以从某种意义上开始了解那些为了中国革命事业而不惜牺牲的男男女女的品质。他们将从这里开始知道人类有文字记载以来最令人振奋的大无畏事迹。他们仅仅从统计数值中就开始明白红军所作出的牺牲有多么重大──-一九三四年十月,八万六千名男女从江西出发,到一九三五年十月,毛泽东率领的这支第一方面军抵达陕北时只剩下大约六千人。

  现在,在美国,欧洲和世界各地,人们对于几十年前由一支规模不大,不引人注目的中国男女组成的队伍所进行的一次军事行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如果中国读者对此感到费解,我只能重复埃德加・斯诺就这场“激动人心的远征”说过的话──-它过去是激动人心的,现在它仍会引起世界各国人民的钦佩和激情。我想它将成为人类坚定无畏的丰碑,永远流传于世。阅读长征的故事将使人们再次认识到,人类的精神一旦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

  一九八六年三月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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