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端坐,但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坦然寂静,即是大道。迷即佛众生,司即众生佛。心险佛众生,平等众生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见闻读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无杂,且离法相,作无所得,是最上乘。――摘自慧能《六祖坛经》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毛泽东很欣赏禅宗六祖慧能,《六祖坛经》一书,他经常带在身边。他多次给我讲六祖慧能的身世和学说,更为赞赏他对佛教的改革和创新精神。我对慧能及禅宗的一点微薄知识,多是得自毛泽东的讲授。
毛泽东对我谈到慧能的身世。为我背育了这两首法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毛泽东跟我说,后一首是恝能所作,指出世间本无任何事务,故无尘埃可沾;佛性本来是清净的,怎么会染上尘埃?这与佛教大乘空宗一切皆空,万法皆空的宗旨最契合,胜神秀一筹。
毛泽东还谈了慧能学说在佛教史上的地位。他说,慧能主张佛性人人皆有,创顿悟成佛说,一方面使繁琐的佛教简易化;一方面使印度传人的佛教中国化。因此,他被视为禅宗的真正创始人,也是真正的中国佛教的始祖。在他的影响下,印度佛教在中国至高无上的地位动摇了,甚至可以“喝祖骂佛”。
――摘自林克《毛泽东身边的岁月片断》(见《缅怀毛泽
东》下册第559―560页,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解析]
在中国佛教几个宗派中,毛泽东比较熟悉的是禅宗;在佛教诸经典中,毛泽东比较注意的是禅宗六祖慧能的思想。
禅,梵语,意即坐禅或静虑,本是一种修行方式,凡僧徒都要坐禅,静静地坐在那里“止观”。自从鸠摩罗什译出《禅法要解》后,禅学便成了一种专业。而禅宗在中国的兴盛,却是与慧能的变革分不开的,他的变革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打破修行成佛的种种客观要求和束缚,完全走向主观,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把成佛的条件定得很宽松;再就是用大众化的语言来传播。
禅宗六祖慧能生于唐太宗时代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小时家境贫寒,皈依佛门后,一直是杂役僧,干些舂米的活儿。年老的禅宗五祖弘忍打算找接班人,一次要众僧作法偈,意在从中体去各僧的品性悟性。门人都推崇他的大弟子神秀,不敢作偈。神秀夜间在壁上作了一首,众僧都叫好,就是毛泽东对林克背诵的第一首。但弘忍似乎不大满意,说他只到门前,还未入得门来,让他重作。神秀苦想数日,作不出新偈。于是,不识字的慧能一反神秀之意,请人代写了一首,就是毛泽东给林克讲解的第二首。弘忍听后很赏识,就定慧能为传人,把衣钵授给了他,并让他速回广东新县老家。慧能遂为禅宗六祖。
《六祖坛经》,是慧能的弟子法海根据慧能的谈话集录的一部典藉,又称《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其中记述了禅宗六祖一生得法传宝的事迹和他启导门徒的言教。其宗旨,我们在前面引用的几段话大体能表现出来,不外“净心”、“自悟”四字。净心,即心绝妄念,不染尘芳;自悟,即一切皆空,无有烦恼。能净能悟,便可顿时成佛。于是,学界又常用“见性成佛”来概括《六祖坛经》的中心思想。“性”就是众生本来就有的成佛的可能性;“见”大体就是“自悟”,并且往往是“顿悟”,所以说,“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因为,“万法尽在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
毛泽东认为,慧能的思想动摇了印度佛教在中国的地位,主要是他使禅宗徒众,敢于说佛不在外,在我心中,甚至人人都可以自称为佛了。这样,原来天竺各宗派所虚构的高不可攀的佛,变成了举目可见可为的平常人,这对破坏原始意义上的佛教起了很大作用。《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一切相,即名诸佛”。慧能回南方传播的禅宗南宗,就是要尽力扫相,佛即诸相之一,扫相必然要扫佛。攻击南禅的宗派,说他们“喝祖骂佛”,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佛教一传入中国,就面临着如何让中国人接受的问题。要使他中国化,就必须溶进中国传统的思想。早在南朝梁武帝时期,鸠摩罗什的弟子竺道生,就开始用玄学来解释佛理,从而吸收了中国传统的道家思想。再后来,禅宗的一些僧徒所作的语录,除去一些必要的佛教门面话外,大量吸收了儒家的思想,特别是在宋代,佛教与儒家的一些思想,简直没有什么区别了。这就使佛教更加中国化了。
应该说,佛教特别是禅宗敢于否定经典偶像和成规,勇于创新,以及把外来的宗教中国化,使之符合中国国情的特点,与毛泽东追求变革,把马克思主义原理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并使之中国化、民族化的思想,似不无相通之处。对此,毛泽东在晚年曾有过直接的表述。1975年6月,在会见一国外共产党领导人时,毛泽东特别强调:各国革命要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不要照抄中国。接着,他便以佛教为例说,鸠摩罗什说,“学我者病”,他是外国人,会讲中国话,翻译了许多佛经。这就是要自己想一想,马克思说,他们的学说只是指南,而不是教条。中国有个学者叫严复,他引了鸠摩罗什的话,在他翻译的赫胥黎的《天演论》上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