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第七卷 青原派三(7)
六、青原下六世--雪峰存禅师法嗣(2)
【02、长庆慧棱禅师】
福州长庆慧棱禅师,杭州盐官人也。姓孙氏。禀性淳澹,年十三于苏州通玄寺出家登戒,历参禅苑。后参灵云,问:「如何是佛法大意?」云曰:「驴事未去,马事到来。」师如是往来雪峰、玄沙二十年。问:「坐破七个蒲团,不明此事。一日卷帘,忽然大悟。乃有颂曰:也大差,也大差,卷起帘来见天下。有人问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峰举谓玄沙曰:「此子彻去也!」沙曰:「未可,此是意识著述,更须勘过始得。」至晚,众僧上来问讯,峰谓师曰:「备头陀未肯汝在,汝实有正悟,对众举来。」师又有颂曰:「万象之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方亲。昔时谬向途中觅,今日看来火里冰。」峰乃顾沙曰:「不可,更是意识著述。」师问峰曰:「从上诸圣传受一路,请师垂示。」峰良久,师设礼而退。峰乃微笑。师入方丈参,峰曰:「是甚么?」
师曰:「今日天晴好普请。」自此酬问,未尝爽于玄旨。师在西院,问诜上座曰:「这里有象骨山,汝曾到么?」
曰:「不曾到。」
师曰:「为甚么不到?」
曰:「自有本分事在。」
师曰:「作么生是上座本分事?」诜乃提起衲衣角。师曰:「为当只这个,别更有?」
曰:「上座见个甚么?」
师曰:「何得龙头蛇尾?」保福辞归雪峰,谓师曰:「山头和尚或问上座信,作么生只对?」
师曰:「不避腥膻,亦有少许。」
曰:「信道甚么?」
师曰:「教我分付阿谁?」
曰:「从展虽有此语,未必有恁么事。」
师曰:「若然者,前程全自阇黎。」师与保福游山,福问:「古人道妙峰山顶,莫只这个便是也无?」
师曰:「是即是,可惜许。」
﹝僧问鼓山:「只如长庆恁么道,意作么生?」山云:「孙公君无此语,可谓髑髅遍野。」﹞
师来往雪峰二十九载,天祐三年泉州刺史王廷彬请住招庆。开堂日,公朝服趋隅曰:「请师说法。」
师曰:「还闻么?」公设拜,师曰:「虽然如此,恐有人不肯。」僧问:「如何是正法眼?」
师曰:「有愿不撒沙。」一日,王太傅入院,见方丈门闭,问演侍者曰:「有人敢道大师在否?」演曰:「有人敢道大师不在否?」
﹝法眼别云:「太傅识大师。」﹞
闽帅请居长庆,号超觉大师。上堂,良久曰:「还有人相悉么?若不相悉,欺谩兄弟去也。只今有甚么事?莫有窒塞也无?复是谁家屋里事,不肯担荷,更待何时?若是利根,参学不到这里,还会么?如今有一般行脚人,耳里总满也,假饶收拾得底,还当得行脚事么?」僧问:「行脚事如何学?」
师曰:「但知就人索取。」
曰:「如何是独脱一路。」
师曰:「何烦更问?」问:「名言妙义,教有所诠,不涉三科,请师直道。」
师曰:「珍重。」师乃曰:「明明歌咏汝尚不会,忽被暗里来底事,汝作么生?」僧问:「如何是暗来底事?」
师曰:「吃茶去。」
﹝中塔代云:「便请和尚相伴。」﹞
问:「如何是不隔毫端底事?」
师曰:「当不当。」问:「如何得不疑不惑去。」师乃展两手,僧不进语。师曰:「汝更问,我与汝道。」僧再问,师露膊而坐。僧礼拜。师曰:「汝作么生会?」
曰:「今日风起。」
师曰:「恁么道未定人见解,汝于古今中有甚么节要齐得长庆?若举得,许汝作话主。」其僧但立而已。师却问:「汝是甚处人?」
曰:「向北人。」
师曰:「南北三千里外,学妄语作么?」僧无对。
上堂,良久曰:「莫道今夜较些子。」便下座。僧问:「众手淘金,谁是得者?」
师曰:「有伎俩者得。」
曰:「学人还得也无?」
师曰:「大远在!」上堂:「撞著道伴交肩过,一生参学事毕。」上堂:「净洁打叠了也,却近前问我觅我,劈脊与你一棒。有一棒到你,你须生惭愧。无一棒到你,你又向甚么处会?」问:「羚羊挂角时如何?」
师曰:「草里汉。」
曰:「挂角后如何?」
师曰:「乱叫唤。」
曰:「毕竟如何?」
师曰:「驴事未去,马事到来。」问:「如何是合圣之言?」
师曰:「大小长庆被汝一问,口似匾担。」
曰:「何故如此?」
师曰:「适来问甚么?」上堂:「我若纯举唱宗乘,须闭却法堂门。所以道,尽法无民。」僧问:「不怕无民,请师尽法。」
师曰:「还委落处么?」问:「如何是西来意?」
师曰:「香严道底,一时坐却。」上堂:「总似今日,老胡有望。」保福曰:「总似今日,老胡绝望。」
﹝玄觉云:「恁么道是相见语,不是相见语?」﹞
安国瑫和尚得师号,师去作贺。国出接。师曰:「师号来邪?」
曰:「来也。」
师曰:「是甚么号?」
曰:「明真。」师乃展手,国曰:「甚么处去来?」
师曰:「几不问过。」问僧:「甚处来?」
曰:「鼓山来。」
师曰:「鼓山有不跨石门底句,有人借问,汝作么生道?」
曰:「昨夜报慈宿。」
师曰:「劈脊棒汝,又作么生?」
曰:「和尚若行此棒,不虚受人天供养。」
师曰:「几合放过!」问:「古人有言,相逢不拈出,举意便知有时如何?」
师曰:「知有也未?」
﹝僧又问保福,福云:「此是谁语?」云:「丹霞语。」福云:「去,莫妨我打睡。」﹞
师入僧堂,举起疏头曰:「见即不见,还见么?」众无对。
﹝法眼代云:「纵受得,到别处亦不敢呈人。」﹞
师到罗山,见制龛子,以杖敲龛曰:「太煞预备。」山曰:「拙布置。」
师曰:「还肯入也无?」山乃「吽!吽!」上堂,大众集定,师乃拽出一僧曰:「大众礼拜此僧。」又曰:「此僧有甚么长处,便教大众礼拜?」众无对。僧问:「如何是文彩未生时事?」
师曰:「汝先举,我后举。」其僧但立而已。
﹝法眼别云:「请和尚举。」﹞
师曰:「汝作么生举。」
曰:「某甲截舌有分。」保福迁化,僧问:「保福抛却壳漏子,向甚么处去也?」
师曰:「且道保福在那个壳漏子里?」
﹝法眼别云:「那个是保福壳漏子?」﹞
闽帅夫人崔氏,奉道自称漏子,﹝练师。﹞遣使送衣物至。曰:「练师令就大师请回信。」
师曰:「传语练师:领取回信。」须臾,使却来师前唱喏便回。师明日入府,练师曰:「昨日谢大师回信。」
师曰:「却请昨日回信看。」练师展两手,帅问师曰:「练师适来呈信,还惬大师意否?」
师曰:「犹较些子。」
﹝法眼别云:「这一转语大王自道取。」﹞
曰:「未审大师意旨如何?」师良久。帅曰:「不可思议。大师佛法深远。」后唐长兴三年归寂,王氏建塔。
【03、保福从展禅师】
漳州保福院从展禅师,福州陈氏子。年十五,礼雪峰为受业师,游吴楚间,后归执侍。峰一日忽召曰:「还会么?」师欲近前,峰以杖拄之,师当下知归。尝以古今方便询于长庆。一日庆谓师曰:「宁说阿罗汉有三毒,不可说如来有二种语。不道如来无语,只是无二种语。」
师曰:「作么生是如来语?」庆曰:「聋人争得闻!」
师曰:「情知和尚向第二头道。」庆曰:「汝又作么生?」
师曰:「吃茶去。」
﹝云居锡云:「甚么处是长庆向第二头道处。」﹞
因举:「盘山道:光境俱亡,复是何物?洞山道:光境未亡,复是何物?」
师曰:「据此二尊宿商量,犹未得剿绝。」乃问长庆:「如今作么生道得剿绝?」庆良久。师曰:「情知和尚向鬼窟里作活计。」庆却问:「作么生?」
师曰:「两手扶犁水过膝。」长庆问:「见色便见心。还见船子么?」
师曰:「见。」
曰:「船子且置,作么生是心?」师却指船子。
﹝归宗柔别云:「和尚只解问人。」﹞
雪峰上堂曰:「诸上座,望州亭与汝相见了也。乌石岭与汝相见了也。僧堂前与汝相见了也。」师举问鹅湖:「僧堂前相见即且置,只如望州亭、乌石岭甚么处相见?」鹅湖骤步归方丈,师低头入僧堂。
梁贞明四年,漳州刺史王公创保福禅苑,迎请居之。开堂日,王公礼跪三请,躬自扶掖升座。师乃曰:「须起个笑端作么?然虽如此,再三不容推免。诸仁者还识么?若识得,便与古佛齐肩。」时有僧出,方礼拜,师曰:「晴干不肯去,直待雨淋头。」问:「郡守崇建精舍,大阐真风,便请和尚举扬宗教。」
师曰:「还会么?」
曰:「恁么则群生有赖也。」
师曰:「莫涂污人好!」又僧出礼拜,师曰:「大德好与,莫覆却船子。」僧问:「泯默之时,将何为则?」
师曰:「落在甚么处?」
曰:「不会。」
师曰:「瞌睡汉出去!」上堂:「此事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构得构不得,未免丧身失命。」僧问:「未审构得底人还免丧身失命也无?」
师曰:「适来且置,阇黎还构得么?」
曰:「若构不得,未免大众怪笑。」
师曰:「作家!作家!」
曰:「是甚么心行?」
师曰:「一杓屎拦面泼,也不知臭。」师见僧,以杖打露柱,又打其僧头。僧作忍痛声。师曰:「那个为甚么不痛?」僧无对。
﹝玄觉代云:「贪行拄杖。」﹞
问:「摩腾入汉,一藏分明,达磨西来,将何指示?」
师曰:「上座行脚事作么生?」
曰:「不会。」
师曰:「不会会取,莫傍家取人处分。若是久在丛林,粗委些子,远近可以随处任真。其有初心后学,未知次序,山僧所以不惜口业,向汝道尘劫来事。只在如今,还会么?然佛法付嘱,国王、大臣、郡守昔同佛会,今方如是。若是福禄荣贵,则且不论,只如当时受佛付嘱底事,还记得么?若识得,便与千圣齐肩。傥未识得,直须谛信此事不从人得,自己亦非,言多去道转远,直道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犹未是在。久立,珍重。」
上堂:「有人从佛殿后过,见是张三李四,从佛殿前过,为甚么不见?且道佛法利害在甚么处?」僧曰:「为有一分粗境,所以不见。」师乃叱之,自代曰:「若是佛殿即不见。」
曰:「不是佛殿,还可见否?」
师曰:「不是佛殿,见个甚么?」问:「十二时中如何据验?」
师曰:「恰好据验。」
曰:「学人为甚么不见?」
师曰:「不可更捏目去也。」问:「主伴重重,极十方而齐唱。如何是极十方而齐唱?」
师曰:「汝何不教别人问。」问:「因言辨意时如何?」
师曰:「因甚么言?」僧低头。良久,师曰:「掣电之机,徒劳伫思。」师因僧侍立,问曰:「汝得恁么粗心!」僧曰甚么处是某甲粗心处?」师拈一块土,度与僧曰:「抛向门前著。」僧抛了却来,曰:「甚么处是某甲粗心处?」
师曰:「我见筑著磕著,所以道汝粗心。」师问罗山:「僧问岩头:『浩浩尘中如何辨主?』头曰:『铜沙锣里满盛油,意作么生?』山召师,师应诺。山曰:「猕猴入道场。」山却问明招:「忽有人问你,又作么生?」招曰:「箭穿红日影。」师问罗山:「岩头道与么与么,不与么不与么,意作么生?」山召师,师应诺。山曰:「双明亦双暗。」师礼谢。三日后却问:「前日蒙和尚垂慈,只为看不破。」山曰:「尽情向汝道了也!」
师曰:「和尚是把火行山。」
曰:「若与么,据汝疑处问将来。」
师曰:「如何是双明亦双暗?」山曰:「同生亦同死。」师又礼谢而退。别有僧问师:「同生亦同死时如何?」
师曰:「彼此合取狗口。」
曰:「和尚收取口吃饭。」其僧却问罗山:「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山曰:「如牛无角。」
曰:「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曰:「如虎戴角。」师见僧吃饭,乃拓钵曰:「家常。」僧曰:「和尚是甚么心行?」有尼到参,师问:「阿谁?」侍者报曰:「觉师姑。」
师曰:「既是觉师姑,用来作么?」尼曰:「仁义道中即不无。师别云:「和尚是甚么心行?」师闻长生卓庵,乃往相访,茶话次,生曰:「曾有僧问祖师西来意,某甲举拂子示之,不知得不得?」
师曰:「某甲争敢道得不得!有个问,有人赞叹此事如虎戴角,有人轻毁此事分文不直。一等是恁么事,因甚么毁赞不同?」生曰:「适来出自偶尔。」
﹝老宿云:「毁又争得。」又老宿云:「惜取眉毛好。」太原孚云:「若无智眼,难辨得失。」﹞
师问僧:「殿里底是甚么?」
曰:「和尚定当看。」
师曰:「释迦佛。」
曰:「和尚莫谩人好!」
师曰:「却是汝谩我。」闽帅遣使送朱记到,师上堂提起印曰:「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僧曰:「不去不住,用印奚为?」师便打,僧曰:「恁么则鬼窟里全因今日也。」师持印归方丈。问僧:「甚处来?」
曰:「江西。」
师曰:「学得底那?」
曰:「拈不出。」
师曰:「作么生?」
﹝法眼别云:「谩语。」﹞
僧无对。师举洞山真赞云:「徒观纸与墨,不是山中人。」僧问:「如何是山中人?」
师曰:「汝试邈掠看。」
曰:「若不黠儿,几成邈掠。」师问:「汝是黠儿?」
曰:「和尚是甚么心行?」
师曰:「来言不丰。」僧数钱次,师乃展手曰:「乞我一钱。」
曰:「和尚因何到恁么地?」
师曰:「我到恁么地。」
曰:「若到恁么地,将取一文去。」
师曰:「汝因甚到恁么地?」问僧:「甚处来?」
曰:「观音。」
师曰:「还见观音么?」
曰:「见。」
师曰:「左边见,右边见?」
曰:「见时不历左右。」
﹝法眼别云:「如和尚见。」﹞
问:「如何是入火不烧,入水不溺?」
师曰:「若是水火,即被烧溺。」师问饭头:「镬阔多少?」
曰:「和尚试量看。」师以手作量势。曰:「和尚莫谩某甲。」
师曰:「却是汝谩我。」问:「欲达无生路,应须识本源。如何是本源?」师良久,却问侍者:「这僧问甚么?」其僧再举,师乃喝出。曰:「我不患聋。」问:「学人近入丛林,乞师全示入路。」
师曰:「若教全示,我却礼拜汝。」师问僧:「汝作甚么业来,得恁么长大?」
曰:「和尚短多少?」师却蹲身作短势。僧曰:「和尚莫谩人好!」
师曰:「却是汝谩我。」师令侍者屈隆寿长老云:「但独自来,莫将侍者来。」寿曰:「不许将来,争解离得?」
师曰:「太煞恩爱。」寿无对。师代曰:「更谢和尚上足传示。」闽帅奏命服,一日示微疾,僧入丈室问讯。师曰:「吾与汝相识年深,有何方术相救?」
曰:「方术甚有,闻说和尚不解忌口。」
﹝法灯别云:「和尚解忌口么?」﹞
又谓众曰:「吾旬日来气力困劣,别无他,只是时至也。」僧问:「时既至矣,师去即是,住即是?」
师曰:「道!道!」
曰:「恁么则某甲不敢造次。」
师曰:「失钱遭罪。」言讫而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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