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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力与体力合行,无事不成(读谭嗣同《仁学》)






  夫心力最大者,无不可为。

  心力可见否?曰:人之所赖以办事者是也。吾无以状之,以为学家凹凸力之状状之。愈能办事者,其凹凸力愈力。无是力即不能办事。凹凸力一奋动,有挽强持满不能不发之势,虽千万人未能遏之而改其方向者也。

  天下皆善其心力也,治化之盛当至何等地步?

  ――摘自谭嗣同《仁学》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毛君云,西人物质文明极盛,遂为衣含住三者所拘,徒供肉欲之发达已耳。苦人生仅此衣食住三者而已足,是人生大无价值。又云,吾辈必想一最容易之方法,以解经济问题,而后求遂吾人理想之世界主义。又云,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余甚然其官。且人心能力说,余久信仰,故亲有以谭嗣同《仁学》可炼心力之说,友鼎承亦然之。

  ――摘自张昆弟日记(1917年9月16日)(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638页)

  大凡英雄豪杰之行其自己也,发其动力,奋发踔厉,摧陷(廓)清,一往无前,其强如大凤之发于长谷,如好色者之性欲发动而导其情人,决无有能阻回之者,亦决不可有阻回者。

  圣贤豪杰之所以称,乃其精神及身体之能力发达最高之谓。

  ――摘自毛泽东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219、237页)

  [解析]

  谭嗣同(1865―1898),字复生,号壮飞,湖南浏阳人。早年好今文经学,曾游历10余省,研求经世致用方案。甲午战后,投身维新变法运动,结识梁启超,自称为康有为的“私淑弟子”。1898年应召入京,参与新政,变法失败后被杀。其《仁学》撰成于1897年夏、秋间。共二卷,5万余言。以中国传统的儒、道、释、墨理论揉合西方自然科学及政治、经济学说,形成一套哲学体系。认为物质性的“以太”为万物存在的基础,“以太”不生不灭,不断变易散聚,形成世界万物的变化运动。“以上”的精神表现为“仁”,“仁”的内容为“通”,而“通之象为平等”,仁―通―平等是万物发展的法则,带有唯物主义的色彩。从哲学上为变法提供了理论,批判了天不变、道亦不变的顽固守旧思想。书中对封建纲常名教进行了激烈批判,认为名教是维护封建专制的工具,最为黑暗无理。书中认为,中国近代以来的劫运,是由人心造成的,所以可以用“心力”来解劫运,号召人们发挥心力,号召冲破一切桎梏人们的网罗。该书撰成后曾在部分维新派中传阔,1899年其一部分在《清议报》上发表。后正式刊行成书。

  毛泽东青年时代读《仁学》,是受扬昌济的影响。杨昌济特别看重谭嗣同的《仁学》,提倡人人要有独立奋斗,发动心力的精神。他时常给学生讲读《仁学》,一个时候,研读《仁学》成为学生中的一种风气,毛泽东等尤为用功,他们的日记和笔记中,常常有“谭创阳英灵充塞于宇宙之间,不复可以死灭”一类的议论。青年毛泽东读《仁学》所受的影响,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推崇“心力”的作用,一是冲决一切不平等的网罗。除前面引述的同张昆弟谈话中,论及《仁学》,并认为“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外,据张昆弟日记1917年9月23日载:他们又一道讨论,“冲决一切现象之网罗,发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书”的问题,并认为“前之谭嗣同,今之陈独秀,其人者,魄力颇雄大”。

  1936年同斯诺谈话时,毛泽东还回忆说:这时候,我“写了一篇题为《心之力》的文章。我当时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杨昌济老师从他的唯心主义观点出发,高度赞赏我那篇文章,给了我一百分。”毛泽东对“心力”发动时不可遏止的境象的描述,也与谭嗣同《仁学》里的描述类似,不过,毛泽东承袭“心力”之说,也有变化。一是把它同古代的圣贤豪杰的志向气概联系在一起;一是融进了西方伦理学的思想,把它看成是人的自然本性与精神思想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冲动”;一是强调“体力”与“心力”的结合。

  所谓“心力”,用今天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人的“主观意志”,毛泽东后来始终强调“意志”在人的实践活动(即《仁学》说的“办事”)中的能动性作用,这与他早年接受“心力”之说也是有一定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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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人处于不大同时代,而想望大同(康有为《大同书》)






  康子曰:吾既为人,吾将忍心而逃人,不共其忧患焉?

  吾既生乱世,目击苦道,而恩有以救之,昧昧我想,其惟行大同太平之道哉!遍观世法,舍大同之道而欲救生人之苦,求其大乐,殆无由也。大同之道,至平也,至公也,至仁也,治之至也,虽有善道,无以加此矣。

  ――摘自康有为《大同书・甲部・绪言》“人有不忍之心”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小人累君子,君子当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君子已有高尚之智德,如世但有君子,则政治、法律、礼仪制度,及多余之农、工、商业,皆可废而不用。无如小人太多,世上经营,遂以多数为标准,而牺牲君子一部分以从之,此小人累君子也。然小人者,可悯者也,君子如但顾自己,则可离群索居,古之人有行之者,巢、许是也。惹以慈悲为心,则此小人者,吾同胞也,吾宇宙之一体也,吾等独去,则彼将益即于沉沦,自宜为一授手,开其智而蓄其德,与之共跻于圣域。彼时天下皆为圣贤,而无凡愚,可尽毁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波。孔子知此义,故立太平世为鸽,而不废据乱、升平二艺。大同者,吾人之鹄也。立德、立动、立言以局力于斯世者,吾人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也。

  ――摘自毛泽东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信(见《毛泽东旱期文稿》第2版,第88―89页)

  然则不平等,不自由、大战争亦当与天地终古,永不能绝,世岂有纯粹之平等自由博爱者乎?有之,其惟仙境。然则唱大同之说者,岂非谬误之理想乎?

  人现处于不太同时代,而渴望大同,亦犹人处于困难之时,而想望平安。是故老庄绝圣弃智、老死不相往来之社会,徒为理想之社会而已。陶渊明桃花源之境遇,徒为理想之境遇而已。即此又可证明人类理想之实在性少,而谬误性多也。

  ――摘自毛择东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184―185页)

  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让位给工作阶级领导的人民民主主义,资产阶级共和国让位给人民共和国。这样就造成了一种可能性:经过人民共和国到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到达阶级的消灭和世界的大同。康有为写了《大同书》,他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条到达大同的路。唯一的路是经过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共和国。

  由新民主主义社会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消灭阶级和实现大同。――摘自毛泽东1949年6月30日《论人民民

  主专政》(见《毛译东选集》第2版,第4卷,第1471、1476页)

  [解析]

  康有为(1858―1927),又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早年熟诵理学,心学,后留意西学。1888年以布衣上书,形成变法思想。招收弟子,致力维新理论建树。1895年入京会试,领导著名的“公车上书”,开始了维新变法的政治运动。1898年光绪皇帝采纳其主张,命其在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百日维新失败后,亡命海外。在资产阶级革命兴起后,仍坚持改良立场,日趋保守。康有为不但是清末维新运动的领袖,也是中国近代思想史上一位重要的思想家。他继承了并且深刻研究了以孔孟学说为代表的儒家思想体系,努力给予新的解释和新的发掘,使之服务于推动维新运动的目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大同书》便是其这方面的代表作。

  人类理想社会应该是怎样的?这曾经是康有为长时间思考的问题。他曾经写过一本《人类公理》,其中就已经表露了后来《大同书》中的基本思想。《大同书》全书分为10部:甲部入世界观众苦;乙部去国界合大地;丙部去级界平民族;丁部去种界同人类;戊部去形界保独立;已部去家界为天民;庚部去产界公生业;辛部去乱界治太平;王部去类界爱众生;癸部去苦界至极乐。

  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曾将《大同书》的内容概括如下:“一、无国家,全世界置一总政府,分若干区域。二、总政府区政府皆由民选。三、无家族,男女同栖不得逾一年,届期须易人。四、妇女有身者入胎教院,儿童出胎者入育婴院。五、儿童按年入蒙养院及各级学校。六、成年后由政府指派分任农工等生产事业。七、病则人养病院,老则人养老院。八、胎教、育婴、蒙养、养病、养老诸院,为各区之最高设备,入者得最高之享乐。九、成年男女,例须以若干年服役于此诸院,若今世之兵役然。十、设公共宿舍、公共食堂,有等差,各以其劳作所入自由享用。十一、警情为最严之刑罚。十二、学术上有新发明者及在胎教等五院有特别劳绩者,得殊奖。十三、死则火葬,火葬场比邻为肥料工厂。”

  此书写成,康有为在很长时期内秘之不肯以示人,只让他最亲近的学生梁启超等少数人看过。在作者生前,只发表过其中甲、乙两部,最初刊于1913年的《不忍杂志》,后来在1919年印成单行本。全书直到1935年才由中华书局出版,其时作者已去世8年了。康有为在这本书里,依据《春秋公羊传》说,把社会的发展分作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三世。太平世是理想社会的最高阶段。并且结合《礼记・礼运篇》中“小康”、“大同”说,指出“神明圣王孔子旱虑之,忧之,故立三统三世之法,据乱之后,易以升平,太平,小康之后,进以大同”。他还详细列表(共约百条)对照“大同始基之据乱世”,“大同渐行之升平世”,“大同成就之太平世”的情况,例如在太平世,“无国界而为世界”,“人民皆为世界公民”等等。

  康有为的大同思想及其《大同书》,在中国现代史上发生过重要影响。曾使许多人倾心于这种社会理想。青年毛泽东就是其中一个。

  毛泽东在东山小学堂念书时,就接触过康有为的著作,并表示崇拜。1917年8月23日,毛泽东致黎锦熙信中说:“孔子知此义,故立太平世为鹄,而不废据乱、升平二世。”也是将《春秋公羊传》的“三世”之说结合《礼运》“大同”说来谈,跟康有为在《大同书》中的说法相同。想来此时他已读过《大同书》了,当然只是1913年《不忍杂志》发表的甲、乙两部。

  同时,谭嗣同的《仁学》也大力宣传了大同理想,其下卷第46则说:“人人能自由,是必为无国之民。无国则畛域化,战争息,猜忌绝,权谋弃,彼我亡,平等出;且虽有天下,若无天下矣。君主废,则贵贱平;公理明,则贫富均。千里万里,一家一人。视其家,逆旅也;视其人,同胞也。父无所用其慈,子无所用其孝,兄弟忘其友恭,夫妇忘倡随。”“大同”之说,本出于儒家经典,《礼记・礼运篇》曾描绘:“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闲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礼记》、《仁学》都是毛泽东青年时熟读之韦。可见他对“大同”之说从来就不陌生。

  就当时情形而言,康有为对大同的描绘在社会上尤其是青年人中影响最大。一刚他是以资产阶级改良派领袖兼一代思想大家的身份来倡“大同”说的;一则他“托古改制”,在原有的“大同”思想里揉进了许多西方新学如空想社会主义的一些观点;一刚他对“大同”社会的描绘最为详细,洋洋20余万字,涉及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也是在1917年8月23日给黎锦熙的信中,毛泽东认为,在孙中山、袁世凯、康有为3人之间,“独康似略有本源矣”。他明确宣称:“大同者,吾人之鹄也”。更明显的是,他吸收了康有为慈悲救世才倡大同的思想,这在前面引述的那段毛泽东信中的话里即可知道。

  《大同书》中的一些具体意见,对青年毛泽东也有影响。我们这里仅举三条。

  《大同书》说:“当太平之世,人性既善,寸明过人,惟相与鼓舞踊跃于仁智之事;新法日出,公施日多,仁心自厚,知识日莹,全世界人共至于仁寿极乐善慧无边之境而已,非乱世之人所能测已。”在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的信中,毛泽东说:君子、小人“共跻圣城”后,“彼时天下皆为圣贤,而无凡愚,可尽毁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气而吸清海之波。”

  《大同书》乙部《去国界合大地》,力言有国之害。“欲去国害必自弭兵破国界始”,然后“立(世界)公政府以统各国为大同之中。”毛泽东在《伦理学原理》批语中,论及个人有无上价值后,有这样的话:“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者,罪莫大焉。故吾国之三纲在所必去,而教会、资本家、君主、国家四者,同为天下之恶魔也。”把“国家”列为恶魔,自是当时受到《大同书》和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影响。

  《大同书》中对理想社会的政治、社会生活、工农业生产,乃至家庭与婚姻等等,都有十分具体的描写,毛泽东对这些极感兴趣。从1919年12月《湖南教育月刊》上发表的他所作的《学生之工作》一文中,虽是直接受日本新村主义的影响而写的,但其中的一些具体设计,可以明显看出所受于《大同书》的影响。

  如毛泽东在这篇文章中说:“合若干之新家庭,即可创造一种新社会,新社会之种类不可尽举,举其著者:公共育儿院,公共蒙养院,公共学校,公共图书馆,公共银行,公共农场,公共工作厂,公共消费社,公共剧院,公共病院,公园,博物馆,自治会。会此等之新学校,新社会,而为一‘新村’。吾以为岳麓山一带,乃湘城附近最适宜建设新村之地也。”

  青年毛泽东的思想是不稳定的,是多侧面的。在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的批语中,他又认为“大同”之说是“谬误之理想”。这与他立论的角度不同有关。在“批语”里,他是要力求论证世界差别的永恒性,论证人类思动、思斗的本性欲望来否定“大同”的,故他还说,“吾知一人大同之境,亦必生出许出(多)竞争抵抗之波澜来,而不能安处于大同之境矣。”但他并不否认,“人现处于不大同时代,而想望大同,亦犹人处于困难之时,而想望平安。”可见,作为人生哲学课题来探讨的“大同”,与作为社会政治理想来倡导的“大同”,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在青年毛泽东的思想中,“大同”之说作为社会理想和人们奋斗的目标,始终是有价值的。故在写“批语”之后,他又构想“新村计划”。

  值得注意的是,在成为共产主义者以后,毛泽东也常常借用“大同”来表述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前面引述的《论人民民主专政》中的那段话就是一个例子。1958年8月,在人民公社化运动中,毛泽东视察了河北徐水。第三天,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副部长陈正人来到徐水,传达中央的有关指示,要在徐水搞共产主义试点,同时,把康有为的《大同书》连同《共产党宣言》一道推荐给当地干部学习。这当然不是偶然的巧合。在《论人民民主专政》里,毛泽东对康有为的大同理想本身及其《大同书》的具体内容,并无一字评论,他所惋惜的,是康有为未能找到通向这个理想的道路,在这篇文章中,毛泽东谈到“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时候,还把康有为称作“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中的一个代表者。(本条目编写参考了李锐《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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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吾国先儒之说与康德同(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人类初无所谓普通之道德也,各民族所持以为普通之模范者,恒自有其特殊之道德。据昔贤之说,如康德辈,皆以为道德之本义,即在人类理性,必有其普通无异之实质。苟道德可以因地而异,则将男之与女,美术家之与商人,亦将因其体性及职业之不同而各异其道德耶?答之曰,道德之因人而异也,诚然,然不必以此而有妨于具足生活之理想也。

  ――摘自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以广义言之,人类无普通之道德。

  康德之意见。

  吾国先儒之说亦然。

  ――摘自毛泽东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序论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128页)

  [解析]

  毛泽东读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常以他接受的我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学说来进行对照、比较、发挥。泡尔生是康德派哲学家、伦理学家,故毛泽东的中西对比,有时便具体为儒家思想同康德思想的对比。

  上面的引文,说的是据康德观点,人类所谓道德的本义,在于人类理性,这是共性。但这种道德本性又因人困地以及因职业不同,又有不同的特点。毛泽东说这与中国儒家之说相同,是指孔子说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即认为人初生时,本性上并无多大差别。孟子认为人初生就具有“仁义之心”,毛泽东当时认为,孔孟的这种人性论与“康德之意见”是一样的。

  毛泽东认为《伦理学原理》一书中所阐述的一些观点,与儒家之说相同,还有好几处。

  “序论”里谈到:“持直觉论者,以伦理学为无关于经验之知识,以为设道德之条目者,不可以恃经验,且亦无待乎经验焉。伦理学中之命令,出于人类之良心,是即天命之性,本具有立法决事之能力者也。且为之说曰,凡人屏除一切经验,而尚有善恶之观念者,事实也。”读至此,毛泽东批道:“此举直觉论者之说”;“孟轲之义内,王守仁之心即理,似均为直觉论”。直觉论是西方伦理学中的一派观点,认为对于原始的道德范畴(如善、价值、义务等),无法用理性或经验观察证明它的存在,而只能通过心理体验、直觉意识到它。《孟子・告子》篇记载,孟子反对告子关于“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的观点,认为仁义礼智“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王守仁则认为“心即理”,“理也者,心之条理也”(《书渚阳卷》)。毛泽东认为,这些看法也属直觉论。

  第五章“义务及良心”说:“康德之视义务意识也过重,而其徒非希的(Fichte)尤甚。”读至此,毛泽东批道:“吾国宋儒之说与康德同。”我国宋代理学家主张“存天理灭人欲”,所谓“天理”,不过是人心中的一种国有的先验的理性。康德认为道德原则是先验的,它来自人的意,乞自身,与社会生活和外部事物毫无关系,人必然会遵守这些道德律令,而遵守道德律令就是尽义务,并提出“为义务而尽义务”的公式。宋儒的“天理”,廉德的“先验理性”,在支配人们道德义务方面,确有相似之处。非希的,今译费希特(1762―1814),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批判康德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因素,否定“自在之物”的存在,认为唯一的实在是“自我”。在唯心主义方面发展了康德的思想。

  第六章“利己主义及利他主义”说:“余之义务,以余职务地位之所属者为第一,由余与他人特别之关系而生者又次之,由余与他人因偶然之关系而生者又次之。若后者之利害,视前二者为重大,则余当自离于重心之己,而特别为之尽力。此吾人于事实界所易决者也。”读至此,毛泽东批道:“此即儒家之义”。泡尔生的观点是,尽义务的轻重缓急,依人与我的关系轻重缓急而定。泡尔生还打了个比方,说其他人就好像环列于“我”的四周,“我”对他们的义务,“则视其去我中心点之距离,而定其动所及之率。”毛泽东说这与儒家之义相同,大致是指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一些逻辑推论。

  第七章“道德及幸福”说:“善者得福,恶者受祸,是一切国民所据为第一原理。斯弥得(L・schmidt)所著《希腊伦理学》第一章,凡希腊人之俚谚及文词,关于此义者,网罗无遗。且为之序曰:人类之运命,至公至正,善人受赏,恶人受罚,此希腊人最确实之信仰也。”读至此,毛泽东批道:“吾国人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斯弥得,今译施密特,19世纪德国哲学家,泡尔生引用了他的《希腊伦理学》第一章所收希腊的有关善人受赏、恶人受罚的论述。毛泽东则引用我国《尚书・伊训》中同样论述,来加以对照。

  以上几例,表明毛泽东青年时代,是以传统儒家伦理思想作为基础,来接受西方近代伦理学思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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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越读越觉得有趣味(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这本书的道理也不那么正确,它不是纯粹的唯物论,而是心物二元论。只因那时我们学的都是唯心论一派的学说,一旦接触一点唯物论的东西,就觉得很新颖,很有道理,越读越觉得有趣味。它使我对于批判读过的书,分析所接触的问题,得到了启发和帮助。

  ――毛译东1950年同周世刽的谈话(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276页注[1]

  [解析]

  1950年9月下旬,周世钊应毛泽东邀请去北京之前,第一师范同学杨韶华将20年代初在清水塘借阅的一本《伦理学原理》,托他归还毛泽东。杨在扉页上写了一段话,说:“此书系若干(?)年前,毛主席润之兄在小吴门外清水塘住所借阅者,嗣后各自东西,不复谋面,珍藏至今,深恐或失!兹趁周敦元学兄北上之便,托其奉还故主,借镜当时思想之一斑,亦人生趣事也。一九五○年九月十五日杨韶华识。”据周敦元(即周世钊)回忆,当他将此书交给毛泽东时,毛泽东曾对他说了我们在上面引述的那段话。

  在这本《伦理学原理》上面,留下了研究毛泽东早年思想的珍贵资料,其读书生活及方法也可从中窥知一斑。

  《伦理学原理》,为德国哲学家、伦理学家泡尔生(1846―1908)的主要代表作《伦理学体系》的一部分。泡尔生出生于施勒斯维兰振荷恩,1871年毕业于柏林大学,4年后任柏林大学教授。其哲学观点是二元论,伦理思想的特点是调和直觉与经验、动机与效果、义务与欲望。1900年,日本学者蟹江义丸将《伦理学体系》的“序论”和第二篇“伦理学原理”译成日文,冠以《伦理学原理》之名出版,“序论”仍用原名,“伦理学原理”改称“本论”。蟹江氏在日译本序言中曾明确指出,他所以翻译此书就是取其在伦理学观点上的调和折衷。蔡元培将日译本译成中文,1909年10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此后多次重印。蔡元培在序言中指出,“蟹江氏之译此书也,曰取其能调和动机论功利论两派之学说,而论议平实不滋流弊也。今之重译犹是意也。”其旨也是重在调和。所以,毛泽系说它“是心物二元论”。

  蔡译《伦理学原理》,分“序论”、”本论”。“本论”包括:导言“关乎纯理学及心理学者”,第一章“善恶正鹄论与形式论之见解”,第二章“至善快乐论与势力论之见解”,第三章“厌世主义”,第四章“害及恶”,第五章“义务及良心”,第六章“利己主义及利他主义”,第七章“道德及幸福”,第八章“道德与宗教之关系”,第九章“意志之自由”。全书共约10万字。

  杨昌济在湖南第一师范教授伦理学,采用的课本便是这本《伦理学原理》。当时多数同学对于哲学不感兴趣,听裸甚不专注;唯有毛泽东等少数人,用心听讲勤作笔记。他极爱读这本书,曾根据其中一些论点加以批判和发挥,写过一篇《心之力》的文章、被杨先生大加称赞,打了100分。

  杨昌济将此书作为教材,只教了原文的一部分。毛泽东仔细通读,在上面一共写了12100余字的批语。全书还逐句用墨笔加以圈、点,打上单杠、双杠、三角、叉等符号。批评是用工整的行楷写在天地头空白处及行距间,小者如小七号铅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楚。批语最多的是第四章“害及恶”、第五章“义务及良心”,共5900余字;次为第六章“利己主义及利他主义”,约1500余字;再次为第一章“善恶正鹄论与形式论之见解”,约为1100余字。批语的内容,绝大部分是毛泽东抒发自己的伦理观、人生观、历史观和宇宙观,以及对原著的各种批判与引申;小部分是对原著的简要的赞同语和章段的提要。凡原著中合乎自己观点的地方,不论唯物或唯心,必浓圈密点,眉批则往往有“切论”、“此语甚精”、“此语甚切”、“此说与吾大合”等语。对原著的否定与怀疑之处很多,常见这类批语:“诚不然”,“此不然”,“此节不甚当”,“此处又使余怀疑”,“吾意不应以此立说”,“此说终觉不充满”,等等。其中许多地方联系到中国的历史,墨子、孔子、孟子、宋明理学、王船山、颜习斋、谭嗣同、梁启超诸家思想,以及“五四”运动前夜的国事与思潮。总之,处处充满着追求真理、真知和改革国家社会、重塑人心道德的精神。

  毛泽东读这本书是在1917年下半年到1918年上半年。这时他还不曾接触马克思主义,所以他的有些批语“也不那么正确”。他这时的思想,还没有脱离唯心主义的范畴。因此他很注重从改造人心入手寻求救国之道,习惯于用抽象思辨的方法来思考问题。但他这时思想毕竟处于新时代来临前夕的转型期,因此,正像他后来说的那样:“一旦接触一点唯物论的东西,就觉得很新颖,很有道理,越读越觉得有趣味。”《伦理学原理》心物二元论的调和基调,恰恰吻合了毛泽东这个时候的思想特征。这就是他当时如此下功夫阅读这本书的思想基础。

  值得人们重视的是,除开批语的内容外,还可以从中来了解他的读书方法。人们从这些批注中得到第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不是被动地接受书中的观点,而是一面读一面想。遇到他以为能够同意的观点,就表示接受,有时还加以发挥或大做文章;遇到他不能同意的观点,就提出自己的意见来。《伦理学原理》上的全部批语无不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下面的条目,便着重介绍批语中一些值得注意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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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道德实践先于道德哲学(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直觉论者之说如此,然核之于实际,则人类非以判别善恶之故,而有待于道德哲学。所谓道德者,夙已先道德哲学而发见。苟其初无所谓道德,则决不能有道德哲学。以道德哲学,必以现在之积极道德管理吾人之生涯及意志者,为其思考之对象而后能建设也。吾人内有其心,诚若有何事当行何事不当行之命令,于是命之曰良心。良心之起原,及其与人生正鹄之关系。

  ――摘自泡尔生《伦理学原理》序论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此言道德起于道德哲学之先,故道德哲学之成,成于经验,下更畅发之。

  善恶生于利害,利害生于快苦,快苦生于生死,生死生于成毁,成毁生于吸拒,吸拒生于小大,小大生于有无,有无生于心理。

  ――摘自毛泽东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序论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119―120页)

  [解析]

  化理学(即道德哲学)与人们的道德实践的关系,是伦理学研究首先要碰到的问题。泡尔生的观点是,道德先子道德哲学而存在,道德哲学可以反过来规范“吾人之生涯”。对此,毛泽东是肯定的,但在道德哲学产生的基础问题上,他强调的侧重点,与泡尔生有所不同。

  譬如,善恶,是道德哲学两个最基本的范畴。原书中说:“何者为利,何者为害,诚待经验而后知。而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则子未经验之前,固已知之。”泡尔生这是说,利害属于现实的范畴,是客观的,而善恶属于道德的范畴,是先验的,分明显出唯心论的色彩。毛泽东批道:“殊未必然。”为什么,他认为“善恶生于利害”,即是说,善恶与现实中的利害关系是不能分割的。

  对于道德实践及准则,毛泽东也强调其受社会时代实践特点制约的一面。原书说,“道德何以必随时代而不同,既已随时代而不同,而又何以仍无失其为道德,此则虽圣哲犹难言之。”毛泽东批道:“此并不难言”,“道德因社会而异,因人而异。”

  泡尔生书中有儿处谈到伦理学是“实践科学”,毛泽东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批道:“伦理学之正鹄在实践,非在讲求。”伦理学示人生正鹄之所在,有裨于躬行。”

  毛泽东当时的思想是很复杂的。有唯物论色彩,也有唯心论色彩。因此,最易受泡尔生二无论思想的影响。在善恶生成等问题上,他虽然肯定了其实践性,强调了“成于经验”,但是,正像前面引述的批语所说的,善恶生于利害,利害生于快苦,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生于心理”。仍属于唯心论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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