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薛刚锁阳会亲人 必虎修书遣内侄_反唐演义全传(清)如莲居士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六回 薛刚锁阳会亲人 必虎修书遣内侄

 

  话说鸾英见吴奇、马赞盛称他两个英勇,当下也就谦逊了一回,然后就问丈夫消息。吴奇二人道:"当初武三思打破了卧龙山,三哥即往泗水关去投奔薛义,谁知那厮忘了昔日大恩,用酒灌醉三哥,将三哥拿下,解上长安。那时我二人蒙李靖师傅分付,在黄草山劫下囚车,拿了薛义,救三哥上山。后因庐陵王遗教师屈浮鲁在房州打擂台,我二人与三哥至房州打擂台,得见庐陵王,蒙赦三哥大罪,只要与庐陵王招集义兵,灭武兴唐,保他复位。三哥得了恩赦,要回黄草山,迷了路径,误入荒山,收了南北二将及乌氏五人,就屯扎九焰山。数年招有义兵五万。因兵马不足,三哥往锁阳城见平西侯,去借西凉人马。一回九焰山,即行起兵。故先差我二人来知会庐陵王,在面店中遇见二位老侄,赏了一顿肥拳,到了房州,两侄俱招为驸马,说及方知嫂嫂在此,特来一望。"鸾英大喜道:"如此说,我丈夫到西凉借兵,回山起义,我这里自然得知,即当前去相会。"送备酒款待吴奇二人。到了次日,二人辞别,回九焰山去不表。

  且说薛刚与南建、北齐,到了锁阳城,来至平西侯府,家将禀报,薛刚叫南北二人且在外边少待,自己入内拜见。薛金莲

  一见薛刚,不觉泪下道:"忤逆的畜生,你全不想父兄一门三百八十余口之仇,何是能报,今日到此,有何面目见我!"窦必虎道:"夫人,这些话也不用说了,只问他如今还在那里。"薛刚就把那房州打擂台,蒙庐陵王赦他大罪,叫他招军兴兵,中兴天下,以及收伏南北二将并乌氏五人,现在九焰山屯扎,至今招有五万人马,因此与南北二将前来,恳求借西凉人马,即回九焰山,迎驾起手,杀上长安,以拿武氏,开铁丘坟,保庐陵王复位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必虎道:"这就是了。我的人马一动,便露风声,却了不得。那新唐国王纳罗,乃西凉王马日哈之子,当初你母亲樊夫人来下西凉,准其归降,有恩于彼,我今修书一封与你,前去见他借兵,定然见允。等你九焰山起手,一入潼关,我即发兵来助你,以上长安。你二哥之子薛斗,今已十四岁了,颇有膂力,叫他来见你。"分付家人去唤两位公子来。

  原来薛金莲生一子,名窦希,年十六岁,二人正在花园玩耍,一闻呼唤,即忙出来。薛金莲道:"薛斗,这是你叔父薛刚,过来拜见。"薛刚把薛斗一看,见他生得黄脸黄眉,金睛巨口,真是将门之子。薛斗拜了四拜,薛刚想起他二哥无辜受戮,遗下此子,不觉伤心泪下。金莲又叫己子窦希拜见了表兄。窦必虎分付速备酒筵。叫家人请南建、北齐入内相见。二人进内,拜见已毕,大摆筵席款待。众人酒罢安歇。

  窦必虎连夜修书一封,次日交与薛刚。薛刚即拜辞起身,与南北二人出了帅府,奔新唐国而来。一路饥食渴饮,过了青龙关、寒江关、兴唐府、朱雀关、无武关,不觉到了白虎关,薛刚备下祭礼,上白虎山哭祭两辽忠武王薛仁贵墓。祭毕起身,过了接天关、九江关,不觉到了新唐国锅底城,投店住下来。未知次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66回 秦桧矫诏杀岳飞_大宋中兴通俗演义(明)熊大木编辑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66回 秦桧矫诏杀岳飞

 

  话说秦桧将岳飞父子并张宪拷问两个月,而飞竟无服辞。

  又见多人说他冤枉,会年除日,桧自都堂出,在于暖间中独坐,闷闷不悦。其妻王氏来与同坐,向火于东窗之下。偶有使女捧上柑子一盘,秦桧取一个在手中相视,心下忧疑不决,将柑子用指甲掐开,那柑子皮掐将尽,王氏问曰:"丞相只把柑子旋掐,莫非有事思忖否?"桧曰:"前者诈传圣旨,将岳飞父子拿送大理寺狱中,今着心腹人万俟l、元龟年用重刑法拷问,要其狱成。近将有两个月光景,他不肯招认反情,只怕朝廷知道。我今待要放出他来,又怕不好,以此心下忧疑不决。"王氏见说,心中大忧,就于火炉中将火筋于灰上画六个字:"捉虎易纵虎难。"秦贼喜而谓曰:"贤妻言者当也。我意已决。"一不做二不休,即写一小票封记了,交与一个老吏送去大理寺,递与万俟l。

  是夜,有一大流星如牛,带二小星落下,其声如雷。将到二更时分,万俟l令狱卒将岳飞拿在亭下。岳飞举头看见牌上是"风波亭",乃仰天叹曰:"皇天!皇天!我若早信道月长老言,必不遭此风波之难。"那一大狱卒不由分说,用一条麻索,将岳飞勒死在风波亭下。盖十二月二十九日也,年三十有九岁。次日,将岳云、张宪皆弃市,于鹏、孙革等从坐者六人。

  岳云死年二十三岁。是日,黑雾四塞,宇宙皆昏怠,午后雾卷云收,而起狂风,风声悲切,拔树拆屋。城中内外闻者无不流涕。有旧跟随岳飞部下官军在临安者,皆具素服而立神主牌位,在家祭奠。

  话说提牢狱卒将岳飞、岳云、张宪三个尸,皆拖出牢墙之外。有重义者,暗想岳太尉是个将帅,他父子多有功于世,天下人皆感戴。他今被奸贼所害,若弃了他尸首,久后倘或根寻,那时何处取讨?且抬在九曲偏巷中,多多搬取螺蛳壳,将三人尸首埋压着,休使人知。那岳飞腰间系一条紫绒绦,解下收着,以为日后照证。闻者流涕,见者悲哀。

  霞城闻益朋诗云:

  遗恨高宗不鉴忠,诚斯墓木撼天风。

  赤心为国遗谗没,青史徒修百战功。

  钱塘姚震有诗云:

  宋朝社稷类东周,南渡扶持赖岳侯。

  岂料竟遭奸佞计,忠魂千载恨悠悠。

  浦城张琳有诗云:

  金人铁骑混风尘,南渡安危系此身。

  二帝不归天地老,可怜泉下泣孤臣。

  金华洪兆作挽诗云:

  十二牌来马首东,偃城憔悴哭相从。

  千年宋社孤坟在,百战金兵寸铁空。

  径草有灵枝不北,江潮无恙水流东。

  堪嗟词客经年过,惆怅遥吟夕照中。

  浙之衢州徐应彳鹿有《祭岳王文》云:

  呜呼!维王生焉义烈,死矣忠良。恒天心以攘黠虏,每锐志以复封疆。奇勋未入乎凌烟之阁,奸计先成乎偃月之堂。含冤泉壤,地久天长。中原涂炭,故国荒凉。叹狐奔而兔逐,恨狼竟以鸱张。王如在也,必能保全乎社稷;王今没矣,伊谁力挽乎颓阳?鲰生才谫,事类参商。方徙薪乎曲突,奈祸起于萧墙。立身迥异于禽兽,含污忍入于犬羊。舍生取义,扶植纲常。来今往古,人谁不死?轰轰烈烈,万古流芳。呜呼!罄南山之竹,而书情无尽;决东海之波,而流恨难量。王之名,与天地同大;王之德,与日月争光。呜呼哀哉,敬奠一觞。从兹永决,于王是将。

  尚飨。

  却说秦桧既教杀了岳飞,自知己过,恐留万载骂名,乃使其子秦火喜领修国史,凡有诏书、章疏稍有干连桧者,并皆焚烧。桧又怕天下士大夫之清议,乃具奏曰:"访知天下有意之人,窥伺朝廷动作,而成私史,中间多有邪说,而乱国史。乞给榜禁绝之。"高宗准奏,给榜天下禁革。仍奏升逗俊为观察使副总管,谢其诉告岳飞父子也。升万俟l为枢密使,谢其故勘岳飞也。此时但从秦贼之意者,则有升用;但忤其意者,轻则贬黜,重则处斩。在前秦桧与枢密使张俊相谋,共杀岳飞父子,曾许他若得事成,以诸将兵权付之,因是二人交情甚密。

  桧见岳飞已死,俊无求退之心,仍旧贪掌大权,乃使台臣江邈等纠劾张俊之过。张俊惧得罪,即日上表求退。朝廷准其辞,削去官职兵权,充醴泉观使。张俊快快不悦,但悔无及矣。

 

 

第六十四回 吃闷气怒拚缠臂金 中暗脚猛踢窝心脚_海上花列传(清)韩邦庆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四回 吃闷气怒拚缠臂金 中暗脚猛踢窝心脚

 

  按:朱淑人、洪善卿在周双珠房间里用过午餐,善卿遂携淑人并往对过周双玉房间,与双玉当面说定。善卿自愿担保,带领淑人出门。双玉满面怒色,白瞪着眼瞅定淑人,良久良久,说道:"一万洋钱买耐一条性命,便宜耐!"淑人掩在善卿肘后,不敢作声。善卿搭讪说笑,一同出门。

  淑人在路,问起一万洋钱作何开消。善卿道:"五千末拨俚赎身;再有五千,搭俚办副嫁妆,让俚嫁仔人末好哉。"淑人问:"嫁个啥人?"善卿道:"就是嫁人个难。耐(要勿)管,耐去舒齐仔洋钱,我替耐办。"

  淑人欲挽善卿到家与乃兄朱蔼人商量。善卿不得已,随至中和里朱公馆见蔼人于外书房,淑人自己躲去。

  善卿从容说出双玉寻死之由,淑人买休之议,或可或否,请为一决。蔼人始而惊,继而酶,终则懊丧欲绝。事已至此,无可如何,慨然叹道:"豁脱仔洋钱,以后无拨瓜葛,故也无啥。不过一万末,好像忒大仔点。"善卿但唯唯而已。蔼人复道:"难是生来一概拜托老兄,其中倘有可以减省之处,悉凭老兄大才斟酌末哉。"善卿恿颜受命而行。蔼人送至门首,拱手分别。

  善卿独自踅出中和里口,意思要坐东洋车,左顾右盼,一时竟无空车往来,却有一个后生摇摇摆摆自北而南。善卿初不在意,及至相近看时,不是别人,即系嫡亲外甥赵朴斋,身上倒穿着半新不旧的羔皮宁绸袍褂,较诸往昔体面许多。朴斋止步,叫声"娘舅"。善卿点一点头。朴斋因而禀道:"无(女每)病仔好几日,昨日加重仔点,时常牵记娘舅。娘舅阿好去一埭,同无(女每)说说闲话?"善卿着实踌躇了半日,长叹一声,竟去不顾。

  朴斋以目相送,只索罢休,自归鼎丰里家中,复命于妹子赵二宝,说:"先生晚欧就来。"并述善卿道途相遇情状。二宝冷笑道:"俚末看勿起倪,倪倒也看勿起俚!俚个生意,比仔倪开堂子做倌人也差仿勿多。"

  说话之间,窦小山先生到了,诊过赵洪氏脉息,说道:"老年人体气大亏,须用二钱吉林参。"开方自去。二宝因要兑换人参,亲向洪氏床头摸出一只小小头面箱开视,不意箱内仅存两块洋钱,慌问朴斋,说是"早晨付仔房钱哉,陆里再有嗄!"

  二宝生恐洪氏知道着急,索性收起头面箱,回到楼上房中和阿虎计议,拟将珠皮、银鼠、灰鼠、紫毛、狐嵌五套帔裙典质应急。阿虎道:"耐自家物事拿去当也无啥,故歇绸缎店个帐一点也匆曾还,倒先拿衣裳去当光仔,勿是我说句邱话,好像勿对。"二宝道:"通共就剩仔一千多店帐,阿怕我无拨!"阿虎道:"二小姐,耐故歇末好像勿要紧,倘忙无拨仔,(要勿)说是一千多,要一块洋钱才难囗!"

  二宝不伏气,臂上脱下一只金钏臂,令朴斋速去典质。朴斋道:"吉林参末,就娘舅店里去拆仔点哉(口宛)。"被二宝劈面喷了一脸唾沫,道:"耐个人也好哉,再要说娘舅!"朴斋掩面急走。

  二宝随往楼下看望洪氏,见其神志昏沉,似睡非睡。二宝叫声"无(女每)",洪氏微微接应。问:"阿要吃口茶?"伺候多时,竟不搭嘴。二宝十分烦躁。

  忽听得阿虎且笑且唤道:"咦,少大人来哉!少大人几时到个嗄?楼浪去囗。"接着靴声橐橐,一齐上楼。

  二宝连忙退出,望见外面客堂里缨帽箭衣,成群围立,认定是史三公子,飞步赶上楼去;顶头遇著阿虎,撞个满怀。二宝即问:"房里啥人?"阿虎道:"是赖三公子,勿是史三。"二宝登时心灰足软,倚柱喘息。阿虎低声道:"赖三公子有名个癞头鼋,倒真真是好客人,勿比仔史三末就不过空场面。耐故歇一个多月无拨几花生意,难要巴结点。做着仔癞头鼋,故末年底下也好开消。"道犹未了,房间里一片声嚷道:"快点喊大老母来囗!让我看,阿像是个大老母!"阿虎赶紧撺掇二宝进房。二宝见上面坐着两位,认得一位是华铁眉,那一位大约是赖三公子了。

  原来,赖公子因前番串赌吃亏,所以此次到沪,那些流氓一概拒绝,单与几个正经朋友乘兴清游。闻得周双玉第三个大老母之说,特地挽了华铁眉引导,要见识这赵二宝是何等人物。

  二宝踅到跟前,赖公子顺势拉了过去,打量一番,呵呵笑道:"俚就是史三个大老母?好,好,好!"二宝虽不解所谓,也知道是奚落他,不去瞅睬,只问华铁眉道:"史公子阿有信?"铁眉目说:"无拨。"二宝约略诉说当初史公子白头之约,目下得新忘故,另娶扬州。铁眉道:"价末俚局帐阿曾开消?"二宝道:"俚去个辰光拨倪一千洋钱,倒是倪搭俚说:'耐就要来末,一淘开消也正好。'陆里晓得去仔人也匆来,信也无拨。"赖公子一听,直跳起来嚷道:"史三漂局钱,笑话哉(口宛)!"铁眉微笑道:"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一面之词如何可信?"二宝遂绝口不谈。

  阿虎存心巴结,帮着二宝殷勤款洽,二宝依然落落大方。偏偏赖公子属意二宝,不转睛的只顾看,看得二宝不耐烦,低着头,弄手帕子。赖公子暗地伸手揣住手帕子一角,猛力抢去,只听"哗喇"一响,把二宝左手养的两只二寸多长的指甲,齐根迸断。二宝又惊又痛,又怒又惜;本待发作两句,却为生意起见,没奈何忍住了。赖公子抢得手帕子,兀自得意。阿虎取把剪刀,授给二宝,剪下指甲,藏于身边。

  二宝正要抽身回避,恰好朴斋在帘子外探头探脑,二宝便远出中间。朴斋交明兑的参,当的洋钱,二宝就命朴斋下去煎参,自己点过洋钱,收放房中衣橱内。赖公子故意诧道:"陆里来个小伙子,标致得来!"二宝说:"是阿哥。"赖公子道:"我倒道是耐家主公。"阿虎道:"(要勿)瞎说。"回头指着阿巧道:"哪,是俚个家主公呀。"阿巧方给华铁眉装水烟,羞的别转脸去。

  二宝憎嫌已甚,竟丢下客人,避人楼下洪氏房间。华铁眉乖觉,起身振衣,作欲行之状。无如赖公子恋恋不舍,当经阿虎怂恿,径喊相帮摆个台面,铁眉不好拦阻。赖公子因问二宝何往,阿虎道:"来里下头张张俚娘。俚娘生仔个病。"随口装点些病势说给赖公子听。

  支吾许久,不见二宝回来,阿虎令阿巧去喊。二宝有心微示瑟歌之意,姗姗来迟。赖公子等的心焦,一见二宝,疾趋而前,张开两只臂膊,想要抱入怀中。二宝吃惊倒退,急的赖公子举手乱招。二宝远远站住,再也不肯近身。赖公子已生了三分气。华铁眉假作关切,问二宝道:"耐娘是啥个病?"二宝会意,假作忧愁,和铁眉刺刺不休,方打断了赖公子豪兴。

  随后相帮调排桌椅,安设杯箸,二宝复乘隙避开。赖公子并未请客,但叫了七八个局,又为华铁眉代叫三个,孙素兰不在其内。发下局票,不等起手巾,赖公子即拉华铁眉入席对坐。相帮慌的送上酒壶,二宝又不及敬酒。

  阿虎见不成样子,自己赶下洪氏房间。只见朴斋隅坐执烛,二宝手持药碗用小茶匙喂与洪氏。阿虎跺脚道:"二小姐去囗,台面坐仔歇哉呀!教耐巴结点,耐倒理也勿理哉!"二宝低喝道:"要耐去瞎巴结!讨人厌个客人,倪勿高兴做。"阿虎着紧问道:"赖三公子个客人耐勿做,耐做啥个生意嗄?"二宝红涨于面。阿虎道:"耐是小姐,倪是娘姨,生来做勿做随耐个便!店帐带挡才清爽仔,勿关倪事!"二宝暗暗叫苦,开不出口。阿虎亦自赌气,不顾台面,踅往灶下闲坐。台面上只剩阿巧一人夹七夹八说笑。

  赖公子含怒未伸,面色大变。华铁眉为之解道:"我问得二宝是孝女,果然勿差,想来故歇伏侍俚娘,离勿开。难得难得!"遂连声赞叹不置。赖公子不觉解颐。

  二宝喂药既毕,仍扶洪氏睡下;然后回房应酬台面。适值出局络绎而至,赖公子发话道:"倪勿曾去叫赵二宝个局(口宛),赵二宝啥自家来哉嗄?"二宝装做没有听见。华铁眉讨取鸡缸杯,引逗赖公子豁拳,混过这场口舌。

  赖公子大喜,一鼓作气,交手争锋。怎奈赖公子这拳输的多,赢的少,约摸输了十余拳。赖公子自饮三杯,其余倌人、娘姨争先代饮,阿虎也来代了一杯。赖公子不肯认输,豁个不了。豁到后来,输下一拳,赖公子周围审视,惟赵二宝不曾代过,将这杯酒指交二宝。二宝一气饮干。赖公子要取回那杯子,伸过手去,偶然搭著二宝手背。二宝嗔其轻薄,夺手敛缩。赖公子触动前情,放下杯子,扭住二宝衣领,喝令过来,二宝抵死望后挣脱。赖公子重重怒起,飞起一只毡底皂靴,兜心一脚,早把二宝踢倒在地。阿虎、阿巧奔救不及。

  二宝一时爬不起,大哭大骂。赖公子愈怒,发狠上前索性乱踢一阵,踢得二宝满地打滚,没处躲闪,嘴里不住的哭骂。阿虎拦腰抱住赖公子,只是发喊。阿巧横身阻挡,也被赖公子踢了一跤。幸而华扶眉苦苦的代为讨饶,赖公子方住了脚。阿虎、阿巧搀起二宝,披头散发,粉黛模糊,好像鬼怪一般。

  二宝想起无限委屈,那里还顾性命!奋身一跳,直有二尺多高,哭着骂着,定要撞死。赖公子如何容得如此撒泼,火性一炽,按捺不下,猛可里喝声"来"!那时手下四个轿班、四个当差的,都挤到房门口垂手观望,一喝百应,屹立候示。赖公子袖子一挥,喝声"打"!就这喝里,四个轿班、四个当差的撩起衣襟,揎拳持臂一齐上,把房间里一应家伙什物,除保险灯之外,不论粗细软硬,大小贵贱,一顿乱打,打个粉碎。

  华铁眉知不可劝,捉空溜下,乘轿先行。所叫的局不复告辞,纷纷逃散。阿虎、阿巧保护二宝从人丛里抢得出来。二宝跌跌撞撞,脚不点地,倒把适间眼泪鼻涕吓得精干。

  这赖公子所最喜的是打房间,他的打法极其利害,如有一物不破损者,就要将手下人答责不贷。赵二宝前世不知有甚冤家,无端碰着这个"太岁"。满房间粗细软硬、大小贵贱一应家伙什物,风驰电掣,尽付东流。本家赵朴斋胆小没用,躲得无影无踪。虽有相帮,谁肯出头求告?赵洪氏病倒在床,闻得些微声息,还尽着问:"啥事体嗄?"

  赵二宝踉跄奔人对过书房,歪在烟榻上歇息。阿巧紧紧跟随,厮守不去。阿虎眼见事已大坏,独自踅到后面亭子间怔怔的转念头,任凭赖公子打到自己罢休,带领一班凶神,哄然散尽。相帮才去寻见朴斋,相与查检。房间里七横八坚,无路人脚。连床榻橱柜之类也打得东倒西歪,南穿北漏。只有两架保险灯晶莹如故,挂在中央。

  朴斋不知如何是好,要寻二宝,四顾不见,却闻对过书房阿巧声唤:"二小姐来里该搭。"朴斋赶去,又是黑的。相帮移进一盏壁灯,才见二宝直挺挺躺着不动。朴斋谎问:"打坏仔陆里搭?"阿巧道:"二小姐还算好,房间里那价哉嗄?"朴斋只摇摇头,对答不出。

  二宝蓦地起立,两手撑着阿巧肩头,一步一步忍痛蹭去,蹭到房门口,抬头一望,由不得一阵心痛,大放悲声。阿虎听得,才从亭子间出来。大家劝止二宝,搀回烟榻坐下,相聚议论。

  朴斋要去告状。阿虎道:"阿是告个癞头鼋?(要勿)说啥县里、道里,连搭仔外国人见仔个癞头鼋也怕个末,耐陆里去告嗄?"二宝道:"看俚个腔调,就匆像是好人!才是耐要去巴结俚!"阿虎摆手厉声道:"癞头鼋自家跑得来,咿勿是我做个媒人!耐去得罪仔俚吃个亏,倒说我匆好!明朝茶馆里去讲,我匆好末我来赔。"说毕,一扭身去睡了。

  二宝气上加气,苦上加苦,且令朴斋率同相帮收抬房间,仍令阿巧搀了自己,勉强蹭下楼梯。一见洪氏,两泪交流,叫声"无(女每)",并没有半句话。洪氏未知就里,犹说道:"耐楼浪去陪客人囗,我蛮好来里。"二宝益发不敢告诉其事,但叫阿巧温热了二和药,就被窝里喂与洪氏吃下。洪氏又催道:"难无啥哉,耐去囗。"二宝叮嘱"小心",放下帐子,留下阿巧在房看守,独自路上楼梯。

  房间里烟尘历乱,无地存身,只得仍到书房。朴斋随后捧上一只抽屉,内盛许多零星首饰,另有一包洋钱。朴斋道:"洋钱同当票才豁来哚地浪,勿晓得阿少。"二宝不忍阅视,均丢一边。朴斋去后,静悄悄地。二宝思来想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暗暗哭泣了半日,觉得胸口隐痛,两腿作酸,踅向烟榻,倒身僵卧。

  忽听得弄堂里人声嘈嘈,敲的大门震天价响。朴斋飞奔报道:"勿好哉,癞头鼋咿来哉!"二宝更不惊慌,挺身迈步而出。只见七八个管家拥到楼上,见了二宝,却打个千,陪笑禀道:"史三公子做仔扬州知府哉,请二小姐快点去。"二宝这一喜真乃喜到极处,连忙回房喊阿虎梳头,只见母亲洪氏头戴凤冠,身穿蟒服,笑嘻嘻叫声"二宝",说道:"我说三公子个人陆里会差,故歇阿是来请倪哉?"二宝道:"无(女每),倪到仔三公子屋里,先起头事体(要勿)去说起。"洪氏连连点头。阿巧又在楼下喊声"二小姐",报道:"秀英小姐来道喜哉。"二宝诧道:"啥人去拨个信,比仔电报再要快!"二室正要迎接,只见张秀英已在面前。二宝含笑让坐,秀英忽问道:"耐着好仔衣裳,阿是去坐马车?"二宝道:"勿是,史三公子请倪去呀。"秀英道:"阿要瞎说!史三公子死仔长远哉,耐啥勿曾晓得?"

  二宝一想,似乎史三公子真个已死。正要盘问管家,只见那七八个管家变作鬼怪,前来摆扑。吓得二宝极声一嚷,惊醒回来,冷汗通身,心跳不止。

  第六十四回终。

 

 

第六十四回 唱骊歌绘芳园饯别 催羯鼓留春馆猜花_红闺春梦(清)西泠野樵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四回 唱骊歌绘芳园饯别 催羯鼓留春馆猜花

 

  话说陈小儒闻说他叔侄已回,即命将行李等物,权且安置外书房,然后再细为检点,发入里面去。家丁答应退下。小儒起身,走到厅口,看他们一担一担的向内搬运。又见他叔侄一同走进,仁寿抬头见小儒立在阶上,忙抢步至面前,向兄长请安。宝徵上来叩见父亲。园中王兰等人亦得了信,皆赶过来相见,彼此各道契阔。

  仁寿又同了宝徵来至后堂,方夫人早在堂中等候。叔侄前后行了礼,仁寿站着说了几句,即先自出外。随后宝徵方请了众位夫人出来叩见。方夫人见宝徵较初入京时,白胖了好些,身材也觉得比先魁梧,心内十分欢喜。姑兰小姐此时也随着婆婆出来,立在背后,偷眼见丈夫穿戴着正四品冠带,气概沉肃,居然一位大员。自己回想,也是一位恭人了,虽不便喜形于色,心内却万般快乐。

  方夫人便问: "何日由京中起身,你妹婿可好?怎么他还不得外缺?"宝徵一一回答,又代甘露请了安道: "妹夫去冬就以道府记名外用了,因他记挂祖父年老不肯远选,要待相离江苏省分近的地方有了遗缺,他才肯来呢。若不因这个情由,别说一个缺,十个缺都选着了。大约至迟不过秋冬之间,都要得外缺的。"

  洛珠笑嘻嘻的,一旁插嘴道: "几年不见,大少爷格外的威仪好了,真合着一位司道大员。前日二少爷回来,也比从前稳重得多呢!全没有小孩儿家气了。什么话,而今你兄弟都做了一方万民父母,竟是人到什么地步,即是什么气象。"又转身扯扯姑兰道;"不说别的,连这一位簇新鲜的道台夫人,都分外端庄了。"姑兰小姐满脸绯红,洒脱了手道: "姨娘何苦拿住我们开心儿呢?"即回后去了。

  小黛笑道: "你这促狭鬼,是话到你口里,都要另生枝叶,专会打趣人。你打趣徵少爷也罢了,朱小姐也没有开口,你又将他拉上来说笑一番,嘲得人家站不住跑去了。你说他兄弟脱了小孩子气,你还不知道扳倒鲁家父子一节,据说你家王大人,拜服他兄弟什么儿似的呢!却不像你,见面即打趣他。"说得众位夫人,都笑将起来,宝徵也笑了笑退出。

  到了厅前,见仁寿早宽去公服,坐着闲话。小儒亦命宝徵换了大衣。王兰即扯了宝徵,到一旁坐下,细问奏参鲁道同的事。

  宝徵由头至尾,说一句,王兰点一点头,赞一声好。宝徵已说完了,王兰犹自点头叫好不绝。二郎忙送了一盏茶过去道: "者香,好可叫完了么?我看你听的,还比宝徵说话的吃力。头要不住的点,好又要不住口的喊,我特地送盏茶你润润喉咙,爽性多叫他几百几千声的好。何故呢?预备明儿宝徵到了任,若再做下一两件有功于民的德政,配得上你叫好,你不妨先行叫下了罢,省得日后累赘。"说得厅上众人,皆鼓掌火笑,宝徵也一笑走开。

  小儒即命摆酒,代他叔侄洗尘。席间,无非议论些京中的各务。更残酒罢;各回房安歇。仁寿回至玉梅房内,奶娘抱过小姐来见父亲,仁寿抚弄了一会,仍命抱去;他夫妻此夕,谈不尽别后衷怀,直至四鼓,方吹灯睡下。宝徵回到朱小姐房中,少年夫妇久别初逢,分外恩爱。

  次日清晨起身,仁寿吩咐备轿,到总督衙门。宝徵却不便同去,因仁寿与从龙敌体,宝徵要分尊卑,只得备下手本,来日一人单去谒见。仁寿到了督署,投进名帖,顿时两边吹打,放炮开门,从龙直接到堂口,携手入内见礼,分宾就座,各叙别后寒温。仁寿即说到宝j在南昌, "例应回避,本该小弟做主,因屈在叔侄,此事惟有清单奏"。

  从龙道: "自闻你放了江西,我即思量到此处。相巧昨日接到安徽巡抚咨文,知安庆府属怀宁出缺。怀宁亦是皖省首邑,以首邑调首邑,于例甚合。只有引见一事,须与安徽抚台商量,会衔保奏。俟到任后,再行给咨送部引见。若调缺又要入京引见,岂不多出一层事来。倒是南昌百姓,平空的去了一位仁爱的父母;怀宁不意得这一位好父母,来抚治他们。可见是各处的造化不同。"

  仁寿道: "二舍侄诸承关颐,家兄及弟等迄今犹感不去心。一切多仗大力,悉凭尊见调赴何处何缺就是了。若将怀宁给他,更外好的了。将来大舍侄亦屈在下僚,尚望栽培。"从龙笑道:"我与令兄情同手足,即系分内之事,介臣何得出此套言,见外于我。"

  彼此又说了一回话。茶罢,陈仁寿便起身作辞。出了督署,又往祝府等处,走了一趟方回。将从龙代宝琨调缺怀宁的话,说知小儒,众人亦甚以为是。

  次早,宝徵来谒从龙,行过礼稍谈数句,即邀宝徵入内书房,宽去外服,各叙私见之情。从龙即说道: "宝j调缺怀宁,你父亲等人以为可否?好在皖省民情,较江西易治。再则你列上海的任,等你一月假满,我即给札你去。江苏省各司道的缺分,要推上海为首,俗说有金上海之称。既是美缺又是个升缺,你初任得此,倒不容易的。"

  宝徵答应了声是道: "小侄得上海道这个缺,乃上荷君恩深重,又托伯父的福庇。小侄倒不喜这美缺升缺,所喜在伯父管下。小侄是初任,恐有不到之处,可以得伯父指教。至于舍弟的事,昨日二叔回去说了,家父深为感激。命小侄先行叩谢,改日家父还要亲自过来。"从龙道: "此乃公事,何谢之有?你父亲也太觉多情了。"又问到参鲁道同的一节,及京中一班旧交,宝徵一一答过,方作辞回来。

  早有众家亲友闻得他叔侄已回,都来邀请他叔侄。仁寿一概辞谢,只有几家至戚,谊不容却,去走了一遭。又专差至扬州;将甘露的家书送去。

  连日里面程婉容,小凤等人,皆住下没有转去。小风因玉梅起身在即,不忍分离,恨不能日夜一处的行坐,还讲说不尽。所以婉容也不好先自回去,即计议到代玉梅,姑兰送行。一则他们远别,理当祖饯。二则今年春天过去了大半,为着,匕七八八的事情纠缠,都未曾赏玩园子,岂不有负春光。自琼珍同小怜去后,即冷清了许多。现今玉梅他们亦要远行,将来兮外人少,没了兴头,不若趁此热闹他两日。

  方夫人等听说,齐齐称好。即约定来日在夺艳楼,吃一日酒,带赏牡丹。再叫班小戏子来,在楼底下弹弹唱唱,并不用演扮,只要下地串着清唱,似觉雅趣些,比那锣鼓喧阗,吵得人慌慌的好多着呢!众夫人议定,便传话外面预备。外边王兰等人,也择定是日在绿野堂摆酒,代仁寿、宝徵饯行。惟有梅仙、五官不肯附分,他们要合着单请一天。仁寿推辞不脱,只得依了他们。

  次日,方夫人等梳洗已毕,早旁午时候。齐往园内,见夺艳楼上摆的齐齐整整,一班小戏子们早在楼下伺候。众夫人序齿就座,分着两席:东边是玉梅首席,方夫人,洪静仪,程婉容,蒋小凤,江素馨作陪;西边是姑兰小姐首席,姑兰本不敢坐,被洛珠强拖硬拽的推了上去。隔席方夫人见他们谦让不休,便叫姑兰向众人告个罪,权且坐一坐罢。朱小姐闻婆婆吩咐,方肯入座。陪客是聂洛珠,、林小黛,沈兰姑、 巴月娥等四人。

  楼口又安了一席,是巴老太,伍氏、穆氏,王氏,宋二娘,锦筝等人。方夫人又赏了一桌酒,与红雯等一干大丫头,叫他们在楼后退间里坐,轮班上来督率着小丫头们服侍席面。红雯渚人,也乐得借此代玉梅、姑兰房内的丫头送行。众夫人坐定,酒过三巡,下面即叮叮当当吹唱起来。

  此时绿野堂上,也摆了两桌:这边仁寿首座,小儒1(王兰,云从龙,祝伯青一席,那边众人亦硬行扯了宝徵首座,冯二郎,金梅仙,柳五官一席。他们也叫了说平词的,耍戏法的,来阶下伺候。少停,爱文文雅雅听说书的,热热闹闹变玩意儿的,各随其便。 

  园内是红飞绿舞,厅上是醉月飞觞。连内外的男女仆妇,都忙得如穿梭相似。酒席上无非海味山珍,说不尽繁华富贵。晚间,方夫人又叫在香城绮国前,高低远近点了无数五色玻璃羊角等灯,照耀得一簇牡丹花,分外鲜妍,大有临风欲舞之态。复又添杯洗盏,换酒增肴。将前面窗棂全行下落,酒席挪到栏前一顺儿摆开,人皆对花而坐。真乃花容人面,夺艳争妍。直畅饮到三鼓以后方散。来日乃梅仙,五官的东道,晓得方夫人等今日没有酒席,也摆到夺艳楼去,好赏花饮酒。

  过了这两日,仁寿、宝徵即打点动身,里边玉梅,姑兰也忙着收拾。假期将满,仁寿同了宝徵又往各家告辞。在码头上封了十数号官船,仁寿白坐一只,玉梅同奶娘贴身丫鬟另外一只,其余尽是幕友, 家丁们乘坐。宝徵也雇了几号大船,选定黄道良辰,一同开行。

  到了临期,仁寿,宝徵换了公服,先叩别家祠神龛,然后拜辞小儒,方夫人等。在堂口坐轿起身,除了小儒不送,王兰等人皆送到城外,合城大小官员及亲友等,都来走送,待他叔侄落了船,方才回城。玉梅,姑兰带着人众,亦纷纷各自下船,两边鸣锣张帆,分道而行。

  仁寿如今是一省封疆,好不威武,才出了境,即有江西大小印官,赶上来迎接。一路经过地方,纷纷迎送不绝。到了省城,择吉接篆,所有到任例行各事,以及专折谢恩,甄别在省人员等情,无须赘叙。从龙见仁寿起了身,即出奏宝j回避调任一节。俟奉到上谕,便札凋宝j赴怀宁新任。再说宝徵的船,抵了上海境界,早有各府州县前来远接。到任烦文,亦不须交代。

  蒋小凤自玉梅动身以后,时时悲感。方夫人也觉得媳妇远离,又因姑兰身怀六甲,未知一路平安,甚不放心。多亏程婉容等众位夫人,百般的从中调笑分忧。适值赛珍小姐从扬州回来,方夫人囚女儿许久不归,见了面才算欢喜。小凤也被众人劝说',始渐渐放下思念玉梅的一片心事。

  此时正交四月中旬天气,留春馆前芍药大开。婉容便鼓兴要赏芍药,自己先备下东道,请来日看花饮酒。众夫人难却他的美意,只得允了。便叫小丫头们,早一日去留春馆打扫。婉容清晨即抽身梳洗完毕,过来催着众位夫人收拾,叫人开了耳门,来到留春馆中。见一字摆了三席,因婉容也约下巴老太等同乐一天。今日是家常便宴,不用逊让,各挨次归座。使婢们斟上酒,饮过一巡。

  婉容道: "我们也得要热热闹闹,难不成他们去了几个,就振作不来了么?况且这哑酒亦漠然无趣,我想行令分题费人思索,拙拳猜枚又太嫌过俗。不若折枝芍药花来,打鼓传花,花到谁人手里,鼓止了即是谁人饮一杯酒。这令又公道,又爽快。

  只要人多,就好行的,我们今日的人也不为少了。你们看着可好不好?"方夫人道: "我们就行这传花令,好得很,叫我家红雯丫头到帘子外打鼓去。"又亲到花田里,折了一枝连蒂夹叶的顶大深红重台芍,药来,放在席上。小丫头子早将一面铜钉密布的花腔皮鼓取到,又在帘外安了一张小座头,让红雯好坐着打鼓。  

  洪静仪道: "大姐姐单单要他家红雯司鼓,其中难保无关顾。而且红雯这小蹄子,很会弄鬼。别要我们着了他主仆的道儿,吃了酒,还要惹他们笑话呢。"方夫人笑道: "可不是你瞎子见了鬼么?这个有什么关顾,你相信那个,即叫那个去打鼓,并不一定非红雯不可。别要少停你多吃了酒,说着了我家主仆捉弄。"洪静仪道: "换倒不用换他,只不许他看着我们,要远远的坐了去打,我才放心。"红雯听说,笑了笑,将座头挪到花田边,墙脚下去了。

  婉容道: "你们不要闹旁支儿了,听我交代行令规矩。就从我行起,做令官的,要吃一大门面杯。再传花到何人手内,鼓声住了,此人吃一杯酒,随口念一句古诗,要中间有一花字。数去花字临着谁人,即是谁为令官,由他传起,若花到令官手内鼓止,令官只念一句诗,免吃罚酒。不是偏护令官,他既吃过门面杯,不能再吃罚酒。不然做令官的毫无好处,还要多吃一杯,未免有苦乐不匀。"

  众夫人皆点首道: "此令倒还公道有味,我们好行了。"便吩咐红雯起鼓。红雯将鼓架在面前安好,高高揎起衣袖,又用手镯压紧,露出两弯雪白膀臂,拿着一对鼓槌,先在木边上打了两下,随后紧慢自如,次第敲去。那鼓声打到紧时,如滚珠撒豆一般,甚为可听。

  婉容闻鼓声已起,便吃了一大杯酒,干杯照了席,将芍药花递在肩下的人手内,一个个挨次传递,恰恰一转过来,花到方夫人手中,忽然鼓声停住不打。洪静仪火笑道: "有趣,有趣。古语作法自毙,真正不错。偏生头一次即轮到你停鼓,若有暗使之者。"方夫人亦笑道: "你以为笑我受罚,不知我巴不得罚这一遭儿呢,足见叫红雯打鼓,并非有意,亦可见我之心迹,至公无私。"

  洛珠笑着摇头道: "罢哟,快说花字流觞过令罢。这件小玩意儿,还说什么公呢私呢,别要笑坏我的肚肠。"方夫人把门面杯吃完,即念道: "日高花影重。"顺着数去,该小黛行令。小黛接过花,也干了一大杯。那阶下鼓声复作,众人又传了半晌,花到静仪手内,鼓住了。方夫人笑念句佛道: "幸而此刻轮着了你,没有话说。若头一遭儿轮着,又说吃了我主仆的捉弄。纵生出一百张嘴,也分剖不清。"

  静仪并不回答,举起酒锤一口吸尽,念了一句: "行到中庭数花朵。"众夫人称赞道: "这句诗倒甚贴切,不比随口过令只要中有花字。真难为你想得到。"数去该洛珠的令官,亦照样而行。传了半日,有轮着一次的,有两次的,尚有轮不着的。婉容即命停了此令,又取了个两截细雕水磨大方竹筒来,下一层叫小丫头们在园内,采了数十种花来放下。 "行此令者,随手在下层花朵中,拣一枝放在上层盖好,使同席众人去猜,猜着的令官吃一杯,猜不着的本人吃两杯。每人挨行一次,交了头止令。所以行传花的令,总名曰传花猜朵,必须此令收场"。

  众夫人见天色不早,随意进了点饮食,,散坐盘桓。那边席上,巴老太等人散了席,即大家到园里闲逛去了。小凤又说到玉梅, "现在江西只剩得一人,较之我们犹觉冷清。遇着花朝月夕,也不过他夫妻对酌,以应故事而已。大约我们在这里念他,他亦在江西念着我们呢,好说: '我起身的时候,赏的牡丹,而今又该赏芍药了,不知恁的热闹呢!"说着,小凤的眼眶儿,不禁红了起来。

  素馨见小凤又感动了思念玉梅之意,忙用话岔开道: "大凡人的生命,是最难料的。即以玉梅妹子而论,当日跟随小凤妹妹,乃一侍儿,纵然日后收场大好,也不过配一经纪买卖人家,即算是出淤泥而登霄汉。不意云大人存此一番美意,提拔于他,又有个陈大人附会,玉成其事。真正玉梅万想不到,今日为八座夫人。固然是他的造化,亦是云陈二位的好事。俗说,女子命如柳絮,随风飘扬,能高能下。现今他这柳絮,真乃高接青天了。还有秋霞,锦筝两个丫头,虽不比玉梅妹子富贵极顶,亦可为青衣中之特出。秋霞嫁了王喜,官职虽小,也是一位太太。锦筝配与五官,均是郎才女貌,且而五官本系好人家子弟,如今又捐纳了前程,不为辱没了锦筝。不知现在这一班丫头中,可有几个像他们的了。我看惟有大姐姐房内红雯丫头,品貌又好,人又伶俐,将来可以有点福气。依我的愚见,不如大姐姐代陈大人收在房内,免得发出去配人,未知是好是歹。况且大姐姐身边,实在少不了他。因主人还没有开口,他即先意承志的做去,也怪不得大姐姐疼爱他。果然收了房,仍旧如贴身一般,照常伺候做事。不则至迟二年,万不能再留住他不配绐人了。今年红雯可是十九岁了么?"

  洛珠一旁插嘴道: "可不是呢!真个你我两人,一样的心思。日前我们闲话,也说过的。陈太太说好是好极了,无如红,雯过于尖刁,又生得有几分姿色,凡事心高志大,喜事争先,怕的日后房帏不和,由此多了是非。我听他说到此处,就不便再说了,其实与我们毫无干涉。我因红雯这丫头,若配个小于及平等户人家,不免可惜。譬如一朵姣花,落在粪土里去了。"

  方夫人笑道: "你们不过为红雯生得好,劝我替我家老爷收房。我也知去了红雯,好似少了一条膀臂。若收在房内,明虽作妾,即如在我身边伺候一样。殊不知我的心事,却另有想头。因为红雯生得嘴强舌快,凡事不肯让人,在我跟前料想他也不敢十分放肆。怕的沈姨娘为人忠厚温和,背了我受他牵制。还有我家老爷生性拘谨,连日前沈姨娘来此,他尚执意不行,恐人议论。日下又有了这等年纪,若再叫他收纳红雯,不言可知,他定见是不依的。如没有这两层关碍,还待到今日你们来劝我,我久经做下了。"

  洛珠听了,对着素馨点头道: "这句话倒有点意思,陈大人是最古板的。"婉容正在里间看壁上字画,忙走至外间,笑嘻嘻向素馨。洛珠道: "你们快别要信他鬼话,还亏你们说他说的不错。其实他是吃杨梅的心重,怎好对你们直说,只得借这一篇大道理,掩人耳目。你们想一想,就是红雯收了房要欺沈姨娘,有他这位正室夫人压住了头,当真红雯是三头六臂么?"

  方夫人正要回答,抬头见巴氏等人都走了进来道: "太太们今日这般高兴,还在这里说话,天好将晚了。"说着,丫头们早点了手灯,上来伺候。方夫人等即起身,仍由耳门回转上房。众使婢将留春馆内收拾清楚,关锁了耳门,各回后进,预备众位夫人晚饭。

  少顷,小儒回后与方夫人说了一回闲话,即往兰姑房中安歇。兰姑俟小儒睡下,吩咐媚奴在房内, "伺候老爷叫唤,我到太太那边去去即来"。便悄悄的走过,见方夫人独坐在灯下出神,忙送了一盏茶,笑盈盈的低声说道: "日间祝太太与聂姨奶奶说的话,太太以为何如?"方夫人笑道: "我已经说明不能的情节,你此时来问做什么?"兰姑道: "太太的意见我也仰体得出。既恐老爷不行,又恐红雯背地里欺负我,这是太太恩典,顾惜我的处在。不然即是云太太所说,有太太压服住他,还怕红雯做什么?太太所虑的是他暗中挑拨,不及防闲,生出是非来。"

  方夫人笑着点点头道: "你既能领略这情理,还来问什么呢?"兰姑又走近一步,笑说道: "非是我琐碎来问太太,我看红雯不是个心地不明白的人。太太既抬举他,给老爷收房,是何等体面,他也知道感激的。而且太太又这般圣明,他敢使心眼儿么?不过想欺负着我,一来有太太压制住地,二来老爷也不是那样听背后言语的人。我因为太太各事,红雯倒分去了一半,我虽来了多年,万不及他。明儿红雯开发出去,难道仍要太太自己操心么?我们看着也不安,若要学他,实在又学不上。还有一件事,只是太太的明见我方敢斗胆说一声儿。自从添了森儿,不无多出些针线,如把红雯收房,他即可伺候老爷太太身上的事,我即一心一意的照顾森儿,岂不一举两便。若恐老爷执性不允,有太太硬做了主,老爷也没有说的话。"

  方夫人听说,沉吟了半晌道: "你可是真愿意的么,还是假话?不要收了红雯,日后你追悔不及,再到我面前诉苦,我那时可不管的呢!你倒仔细的心里思量思量,不要图1比时说得爽利大方。"兰姑笑道: "太太谈的什么话?我怎敢用假话来骗太太。这件事,我久已有心,不是祝太太们今儿说起,我也不好说及。日后就是红雯真个欺了我,我也没得怨的,太太只管放心。"方夫人道: "夜已深了,你去睡罢。且待明日,我自有处置。"兰姑应了声出来,仍回自己虏内。小儒尚未睡熟,便问道:"你在太太那边好半会,做什么?想又议论到什么好事儿了。"兰姑也不答言,即叫媚奴与小丫头们退出。推上房门,走到镜台前卸了残妆。转身坐在床沿上,一面换着睡鞋,一面即将方夫人所说的话,细讲了一遍。  

  小儒听了,双手齐摇道: "罢了,罢了,我只当你们说的什么好话,原来议论的这些没要紧的事件。也亏你们好意思说得出口,倘被人家听得,岂不是人笑话么!太太断不会说这句话,他深知我的心性。这都是你的主见,多分你服侍我的厌烦了,要个人米替替你的手儿,可是不是呢?"

  兰姑闻说便站起身,撂下脸来道: "好扯淡,这是太太的一个人的意见,与祝太太们商量的,与我什么相干?将才太太说与我听。你问我,我好意告诉你,反说我厌烦服侍你。我若怕服侍人,当初也不到你家来了。难不成过了几年,又懊悔了么,真正是笑话。"小儒见兰姑认真,自知失言,忙陪笑道: "我不过同你说笑罢了,看你怎么样的,你倒发急当起真来。你听听,好交三鼓了,今夜睡迟,明早又要嚷眼睛痛。"说罢,便翻身朝里睡去。兰姑唧哝着道: "不说他的话怄人,还说我好认真发急。"也宽衣睡下。  

  次日,小儒起来洗了面,正欲出外,见小丫头进来道: "太太请老爷说话呢。"小儒听了,即往方夫人房中走过。未知方夫人来请小儒,他夫妻有何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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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白云僧踏波救难 珍珠女舞剑联欢

 

  话说梦玉同茗烟正在说话,走过两个家人来说道:"大太太已经安寝,各船也都上了舱门。请大爷去安歇。"梦玉点头,同他们走过几号大船,来到汝湘的船上,看见舱门口尚然热闹,听说还有奶奶们在此未散。梦玉道:"我就在这船住下。你们去知会座船不用等候。"家人们答应,各去照应。茗烟就在这船伺候。这是汝湘、芳芸、紫箫三人座船。此时还有几位亲戚家的奶奶们坐谈未散,见梦玉下来,都赶着起身要去。芳芸笑道:"并不是大爷来撵客,实夜已深了,让他们歇歇,明日渡江到家再谈。"各位奶奶们笑道:"我们要知趣,别搅掉人家的好梦。"彼此大笑,各回船去。紫箫吩咐关上舱门,众人安歇。夫妻四个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安寝。

  次日一早,候着各官来送已毕,各船首尾相连,大小不一。

  是日阴云布合,蒸闷非常。赶午牌时候,头几号船连着祝尚书灵柩船已出江口,帮上红船纷纷渡江而去。柏夫人同桂夫人、梦玉们船在尽后,先让各船渡江。正到座船渡江时候,浓云如墨,江面上陡起大风,耳内只听见一片叫喊之声,不知方向。

  登时间,洪浪接天,乌云拔木。那江面上看不出东西南北。后人有篇《江涛赋》,单讲这风波的利害。赋曰:稽禹迹于千年,得长江之万里。溯岷沱以发源,历荆扬而未已。礼隆望祀,河作配于北条;诗咏朝宗,汉共维夫南纪。

  九江三,流或合而或分;北汇东陆,势忽潜而忽起。逝渺渺以何穷?沔汤汤其未止。隔江喜闻歌吹,回鹤驾于扬州;渡江愁向潇湘,认笛声于扬子。水连天以纡青,澜回海而漾紫。集阴晴之万端,匪言词之可拟。若夫秋澄天宇,风扫云阴,轻霏乍豁,风雾无侵。托沿洄于桂楫,恣潇洒于兰襟。素月圆灵,疑夜光之沉璧;落霞照耀,恍丽水之生金。两点金焦,耸鳌峰于水底;七层宝塔,骞鹏B于江心。青舶峨峨,拥揖进越人之曲;红船叶叶,扣舷和吴榜之音。莫不抚晴光之不偶,临流水以沉吟。至于阴飚夜回,飞尘昼R,时匪怀襄,人忧苟础N捋笪夼希缘刂嵊胩焓啵挥邢笥行危仍普舳濉5撒奶林嗽拢洗贝桓倚校灰扇跛В馍匠轿K故币玻牖牒坪疲殂樘咸稀Q噶鞯缂ぃ习斗绺摺R纱罂橹嫫永资σ耘!F裆聆镏厢悖至橄印<纫宰魇疲銎郾∑湎嘣狻F涫家玻绨尊厍а把镅┦儆稹F涫⒁玻羲仄焱蚱锪红浮F渖虿也乙跃模奘┏当黄渖蜓笱蠖卫聪嫔骗H?有客为予告曰:此枚叔《七发》所谓广陵之涛也。尔其呼吸百川,吞吐万壑;重渊沸腾,怒潮回薄。乌钦汩没,如闻水仙之操琴;丝竹云英,岂梦洞庭之张乐。萃观听之奇离,状情形之险恶。固神灵之所栖,亦怪异之爰托。射蛟台远,汉武帝以何年?燃犀渚深,温太真胡不作?但见夫鼍鼓相闻,帆交错。黄鲎奋而上腾,赤倏而旁跃。

  宁水豹之可有龙,岂长鲸之易缚!前冰夷以驱驰,后江妃之绰约。慑伍相之余威,挟阳侯而肆虐。极其渺茫,不可测度。斯幻象之纷纭,与冲波而起落。其间一纵一横,满谷满坑。云海旁溢,银山倒倾。以切齿夫瓜步,而憾夫石城。贾其余勇,鸣其不平。于是乎,临万顷之浩荡,想千载之精英。其铁锁回环,则王龙骧之取吴京也;旌旗亏蔽,则韩擒虎之度金陵也。杀气隐现,则孙刘之伏兵也;钲鼓不绝,则韩梁之军声也。神光离合,倏忽变更,则郑交甫之解佩投琼,郭景纯之出幽入明也。

  盖斯江水之长,实分天下之半。固荡南山,亦夷西畔。注五湖于曾潭;灌三江夫赤岸。刺船而去,若成连渡海以移情;顺流而东,比河伯望洋而兴叹。旋雨止而风收,仍星辉以云烂。知造化之晦明,随舒卷而聚散。

  此时各船水手、舵工都慌了手脚,抢着要收入瓜州口去。

  无如风大浪急,难以着力。祝府的大小家人急的要死,彼此不能相顾。遥望着太太们各船,在那大浪之中忽隐忽现,正是有法也无处使。幸亏尚书灵船及各家亲友船只大半已收入镇江。

  祝筠此时在江口赶着吩咐:"多放红船及浪里飞的小艇,各给重赏。往江心去,不管是谁,见人就救。"连金山寺的救生船,尽行开去。何止数百号,四围迎去。有些奋不顾命的家人,坐着红船前去照应。无如遇着这样净江风,就是救生艇亦难施展。

  此乃江中劫数,无计可施。其中河神甘将军,奉孙夫人之命,见水中男女稍有灵光,就全他性命。此刻又兼着大雨如注,小船上人皆站不住脚。江中各路河神率领神兵水怪,鼓浪吹波,上连霄汉,内有灵佑。孙夫人领着兵将,暗中默佑,将柏夫人座船送到一个地方去了。

  谁知贾府的王夫人船只也正在黄天荡遇着风暴,危险异常,顷刻之间性命不保。合船正是悲苦,忽然那雪浪之中跳进一人,大叫道:"我来了,太太休要着急!"王夫人抬头一看,见是贾琏,披着那件鹤氅,手中拿着蕉扇,俨然似一个头陀打扮。

  宝钗瞧见十分欢喜,叫道:"琏二哥来了!太太可以放心。"

  贾琏过来给王夫人稽首,又同宝钗见礼。巧姑娘过来拉着父亲放声大哭。贾琏笑道:"休要如此,亏你继母一番苦志,聘了桂郎,我心中十分欣慰。我常在人间,自能相见。继母之恩,不可忘也。"对王夫人道:"家中之事,侄儿件件皆知。总是太太仁慈所至,厚福无穷,儿孙俱有佳境,极妙晚景。太太自此随处而安,尽着放心欢乐,不必为将来计也。宝妹妹正要享人间富贵,奉亲教子,甚有好处,将来别有一番际遇。平儿因居心良善,又增了多少福禄。太太嘱其放心,不必记念,总有相见之日。"贾琏说毕,将蕉扇一挥,那船在大浪之中直涌入云端,顷刻而定,已经傍住堤边。

  王夫人们心中大喜,正要拉着他细谈一切事务。贾琏道:"我不及多说,宝兄弟在江心危急,要救了他来。以后倘有急难,总叫白云和尚,侄儿无不立至。"王夫人同宝钗道:"既是这样,快去相救。若遇祝府及一切船只,务要照应。"贾琏含笑点头,纵身往窗口跳入江心,寂然不见。巧姑娘望着江心不胜悲苦。王夫人劝道:"你父亲出家得道,乃至乐之事,时常还可见面。回家去说与母亲,叫他也可放心,以后不必牵肠挂肚。"宝钗笑道:"方才危急之际,我想太太这样盛德,何至遭此劫数?我自问生平立心无愧,听其自然,在那波险之中,视如平地。今日遇过这番风流,以后处着险境,也很可放心。"

  王夫人笑道:"我方才心不由己,眼前任什么也瞧不见,直等琏哥儿叫我,定了一定神,才瞧见是他。我生平那里瞧见这样好险的风浪,遭过这磨儿,下回胆子又该好些。"站着的姑娘、媳妇们笑道:"奴才们尽剩了哭,魂儿也没有一个在身上。

  方才琏二爷走进舱来,瞧着个和尚,也认不出是谁,这会儿听太太们说话,知道是琏二爷。"宝钗笑道:"你们瞧得见和尚,还算胆量好些儿的。"王夫人亦觉好笑。

  不言贾府船中之事。且说梦玉、汝湘、芳芸、紫箫这号船在江心被风将大桅吹折,船无倚赖,在那巨浪之中任其簸荡。

  举船失色,不知所措。芳芸叹道:"再想不到咱们这几个要到水晶宫去逛逛。"汝湘道:"同在一堆倒也罢了,就是顷刻之间东离西散,彼此不知去向,做了鬼也找不在一堆儿。"梦玉点头道:"汝湘所说甚是。我也想到这些,咱们一个也不可分散。瞧着这神气,是断无生理,倒不如各将身上汗巾联在一处,拴个结实,连碧霄们都拴在一堆,下水之后,咱们一齐去见龙王。"梦玉正说着话,只听见一声响亮,打进一个大浪来,洪水往船中直灌。紫箫道:"事已如此,顷刻就要分手,快些拴起来罢!"芳芸、紫箫、汝湘三人将梦玉围在中间,各将带子彼此联住,又用汗巾左拴右结,联的十分结实。碧霄们几个姑娘都舍不得大爷、奶奶,情愿死在一堆,也赶忙拴在一处。又恐带子汗巾不结实,被浪打散,再将捆铺盖的绳子找出几条,将十来个人捆了一个结实。汝湘笑道:"这有边儿,少刻叫龙王瞧见要吓一大跳。必说;'这来的新样,倒像端午的一堆粽子。'"梦玉听见不觉哈哈大笑。芳芸道:"你们也实在是不怕死的强盗,顷刻就要咽气,还有心说笑话开心。"紫箫道:"人要望生,自然心魂惊恐,别说是笑,就连说话也难出声。咱们这会儿只等着一死,并不想生,所以倒觉心定。"

  梦玉正要答话,只见一阵乌风涌着波浪,在船帮上一击,来得猛勇。那船因桅断,就势歪斜过去,船上的水手们一齐大叫救命。家人、媳妇们哭声盈耳。汝湘道:"咱们闭上眼,任去罢。"众人闭目等死,听风涛振耳,身如悬旌。忽然茗烟跑进舱来叫道:"大爷、奶奶们放心,我家琏二爷特来搭救。"

  梦玉们听见睁开眼来,见茗烟背后站着一个俊秀头陀,披着鹤氅,用手中蕉扇指着笑道:"兄弟同诸位妹子放心,你家俱各无恙,那边就是太太的座船。我还去江心照应,等着将来再见。"

  梦玉不及说话,见那头陀跳上一只小船,如飞而去。茗烟跟着跑上船头,大叫:"二爷看着!"贾琏将扇一挥,这只大船由浪中直撺到堤边。船上的一齐念佛,说道:"好了,这才有了性命。咱们赶着帮住那只大船去罢。"众水手连忙将船帮拢。

  茗烟看见喜出非凡,原来是贾府太太的座船,飞奔跳过船来。

  贾府的爷们倒吓了一跳,问其原故,赶着同茗烟来见太太。

  王夫人听见又惊又喜,对宝钗叹道:"原来梦玉果然是我的儿子,他们在江心里受惊非小,你带着巧儿过去瞧瞧,叫他们定定神再过船来。"宝钗答应,同巧姑娘带着抱琴、荣贵几个姑娘走出舱门。茗烟同着贾府的家人、媳妇伺候过船。宝钗们跨过这边船来,不等通报,往舱里就走。祝府的众人惊魂未定,茗烟在前叫道:"宝二奶奶同巧姑娘过来了。"梦玉们不知是悲是喜,忽问道:"那个宝二奶奶?"宝钗应道:"古今来有几个宝二奶奶?"说着,已走进舱来,看见他们这一大堆,不觉放声大笑道:"这倒是个新样儿。"梦玉笑道:"宝姐姐,你快给咱们解开,我挤在中间气闷的慌。"宝钗同巧姑娘一面笑着替他们身上解结,谁知拴的结实,越性急倒难分解。王夫人在隔壁船上听着他们笑声,不住问两边的媳妇们,才知这个缘故,说道:"此刻雨止风定,我也过去瞧瞧。"领着些丫头、媳妇也到梦玉船上。芳芸们瞧见,急的要死,越挣不开。王夫人对梦玉们说道:"今日娘儿们是两世相逢,真该大喜。"叫媳妇、丫头帮着快解。

  此时,风定云开,贾、祝两府的爷们都站在船头上,诉说刚才的惊险。只听见江面上有人招呼:"这两号座船是那一处的?"众爷们见是金山寺的几号救生的船,赶忙叫他拢来,对他们说道:"这是祝大爷同金陵贾太太的船,你们瞧见咱们宅里的船,都照会放心。"那些救生船听见,都大喜,叫道:"找着了!"一齐说道:"宅里各船都平安无事,在四处港里湾住。就是找不着大爷同太太的船,江面上几百号小船分头去找。这会儿有了大爷的船,咱们还要去找大太太的船,带着各处送信。二太太的船就在前面不远儿,我们就去知会。"说毕,都赶着开去。

  茗烟进来回了大爷。这会梦玉们俱已解开。听见小船上人说话,王夫人们都一齐放心欢喜。梦玉道:"不知母亲的船是怎么下落,还不能够放心。"宝钗道:"有琏二哥暗中照应,万无一失,尽可放心。"梦玉点头道:"不错。方才对我说过,俱各无恙。我同琏二哥未曾见过,时常想他。刚才捆着,没有拉住他问问宝二哥的下落,怎么不同着琏二哥来瞧瞧太太同宝姐姐。宝二哥这么一个好人,这件事我很有些不服。"宝钗叹道:"宝二哥业已改头换面,常在人间。所谓咫只河山,其理难说。只要玉兄弟你心中不服,常远惦记着咱们太太,也就同宝二哥在太太膝下一样,这就是了。"梦玉点头道:"宝姐姐说的甚是。"茗烟进来,回道:"船上的要修桅柁,收拾舱口,请大爷示下。"紫箫道:"满舱是水,太太过来这会连坐也没有处坐。咱们都搬到太太那边去,让他们收拾。"梦玉说道:"是极。咱们同了太太去罢。"

  王夫人甚喜,领着众人都走出船头。汝湘指道:"那边来的几号船,倒像是咱们家的。"王夫人们远远望去,看不真切。宝钗道:"一定是的。头一只船中,船窗口站着几个堂客,歪着身子瞅着咱们,就看不出是谁。"梦玉道:"第三只船上,窗口也有人望着,很像是二婶子。"芳芸笑道:"水光照着,那里看得真切,随口混猜。"王夫人道:"刚才那样风浪,真是死生呼吸,不亏琏哥儿,我们这会儿都在鱼肚子里作馅儿呢。此刻风静浪平,波光如镜,又是一番境象。想起来,江湖上祸福死生悬之毫发,令人可怕。"宝钗道:"人生在世,时刻履坦如危,自能守身如玉。若再有颠覆,乃归之数命,听其自然。方才玉兄弟们捆作一堆,颇有道理。琏二哥特然相救,事出意外,并非理之所当然也。"汝湘道:"刚才琏二哥相救之事,姨妈同姐姐怎么知道?"芳芸道:"茗烟过去,自然先回太太。"王夫人道:"茗烟固然来说,但是你琏二哥先救我船送到这里,说是玉兄弟江心危急,我去救他,所以我知道他上你们船去。"紫箫道:"我们正闭着眼等死,只听见叫道:'兄弟、妹子放心,你家各船无恙。那边就是太太的船,我还要各处去照应。'说着就在窗口跳入江心去。赶我们要问问说话,早已不见了影儿。做神仙的这样有趣,怨不得宝二哥立志出家,想来也是这样逍遥自在。"梦玉道:"我将来也要同琏二哥、宝二哥去出家。"宝钗道:"你若想要出家,再也别要同咱们好,从这会儿就拉倒,你别叫我宝姐姐了。"说着,流下泪来。芳芸们报怨道:"都是你混说,惹的宝姐姐动气。"

  梦玉拉着宝钗道:"我说着玩笑,并不真要出家,以后再提'出家'二字.."尚未说完,宝钗忙指道:"真个二婶子同梅大姑姑们来了。"众人回头一看,果然四五号大船已到面前。

  那边各船太太、奶奶们瞧见王夫人同梦玉这一堆站在船头上,都喜从天降,远远招呼。转眼之间,各船相近,家人、水手赶着将船帮住。王夫人领着梦玉们到桂夫人舱里来。老姐妹们见面,说不出那一番的亲热,彼此道惊问好。接着秋琴带着掌珠、九如们过来。此刻姐妹、夫妻、儿女都是再世重生,一个个悲喜交集,一会儿说不尽的衷曲。祝府各船都看见一个披鹤氅的头陀站着一只小船,在那狂风猛浪之中往来照应。此刻方知是白云和尚琏二亲家。桂夫人们拉着巧姑娘的手,再三称谢。连各船的家人男女都感激不已。

  且不言贾、祝两府太太们在船中相叙悲喜交集之事。且说柏夫人同秋瑞、芙蓉们正在银涛碧浪中随风颠荡。只觉着两边水涌如山,将船夹在当中,飞流如驶,顷刻间不知多少远近。

  忽然船身一折,打入港里,巨浪因风回溜,船往下落,其势甚重。水手们竹篙抢立不住,只听见"喀咤"一响,船头碰在堤上,裂了个大缝。幸而在内港里,又傍着堤边,水手们赶着将船湾住。柏夫人在江心受了惊恐,又听见船头打破,一急登时头晕心跳,只是要吐,那船又被波浪颠揉不定,秋瑞、芙蓉十分着急。松府的吴嫂子说道:"此地叫平安港,上面有个女道士观,我有个嫡亲姐姐在此出家。我前日在此路过,在观里住了一天,里面很幽雅干净。方才我在舱门口,望着那一林树木,认得这里。太太这会儿心中不自在,倒不如请到观里去坐会子,定定神。让他们收拾了船再下来。那观主长的很俊,陪太太们说个话,倒还不俗。"柏夫人点头道:"很使得。我在船里再颠会子,实在连心肝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叫他们伺候,我要上去歇歇。"芙蓉听见,赶忙吩咐家人们搭跳伺候,派几个嫂子们扶着太太,自家同秋瑞拉着手儿,带领些姑娘、媳妇一同走上堤来。

  幸而雨收风定,沙地上甚觉好走。柏夫人走了几步倒觉心定,抬头四望,对着芙蓉问道:"这个景致咱们在那里逛过,觉着很熟。"芙蓉道:"像铁槛寺山门口的样儿,就是没有这小桥。"柏夫人摇头道:"不像。"正说着过了桥。那山门口有几个道姑站着迎接,柏夫人们走到面前,一齐稽首说道:"奉观主之命,在此迎接太太。"吴家的在旁边指道:"这就是我姐姐。"对着李行云道:"这位是祝大人的太太,这是大奶奶,这位是蓉姑娘。"李行云们都赶着施礼。伺候太太到殿上拈过香,柏夫人问道:"观主在那里?"李行云答道:"观主从来不出院门,请太太云房相见。"

  柏夫人听了十分钦仰,命道姑领路,一直来到后边院子门口。袁可石将铜环扣了几下,有人答应来开院门,让太太们进去。只听见董家的问道:"你不是入画吗?怎么又在这里?"

  入画定晴细看,叫道:"哎呀,你不是董嫂子?怎么不在府里,又跟了这位太太?咱们姑娘做了这里观主,是我的师父。"董嫂子乐极了,对柏夫人道:"原来这观主是咱们的惜春姑娘。"

  吴家的道:"还有一位姐姐呢?"董家的问入画道:"姑娘还有什么姐姐?"入画道:"就是珍珠四姑娘。"柏夫人们一齐大惊,问道:"怎么四姑娘也在这里?是几时来的?"入画道:"其中有个缘故,太太进去见面自然知道。"柏夫人对董嫂子道:"你快去对四姑娘说我来了。"董家的答应,叫入画领着,飞跑先去通知。

  此时,柏夫人想起梦中之事,不觉喜极。也不用人扶,走的甚快,转过一带竹林山子,刚到云房门口,听见有人叫道:"妈妈今日受惊了。"柏夫人听见是珠珠的声音,忙应道:"孩子,我来了。"只见竹帘掀起,出来一人,后面跟着珍珠。

  柏夫人知道是惜春姑娘,一手拉着一个,走到屋里。先让惜春拜见,又同秋瑞们施礼,这才珍珠跪下,抱着柏夫人的两腿,放声大哭。柏夫人也哭了一会。拜完起来,柏夫人指道:"这是你秋瑞妹妹。"秋瑞道:"虽同姐姐今日见面,但早已心交。"

  同着芙蓉三人对拜。

  柏夫人悲喜异常,看着珍珠不知要从那一句话说起。吴家的忙问道:"这两个姑娘是太太的亲戚吗?"柏夫人点头指道:"都是金陵贾太太的姑娘。他是我的甥女,他是我的女儿。"

  吴家的道:"怨不得那天瞧见都是大家气概,又知道咱们家事。"祝府的姑娘、嫂子们拉着珍珠十分亲热。惜春让柏夫人们坐下。入画磕了头,倒上茶来,珍珠亲自送茶。惜春候柏夫人用过茶,开口笑道:"今日还了姨妈的珍珠。"柏夫人点头道:"数皆前定,我早已知有今日。"

  秋瑞问道:"四姐姐,你怎么不小心掉下江去?"柏夫人急问道:"你掉下了江吗?"珍珠未曾答应,秋瑞道:"四姐姐在金山寺掉下江去,将大姨妈急的要死,同着宝姐姐们几乎将眼睛哭瞎了。多少水鬼子下去打捞,并无影响。第二天同着二婶子们到金山去接大姨妈,才知道这信儿。咱们都大哭了一场,梦玉哭的晕了过去。还在妙高台设祭,两处差了好些人沿江打捞,不知是谁家的一个娘儿尸首叫人捞住,杨华瞧见忙来通信,咱们陪着大姨妈到大王庙。梦玉先去拉着好哭叫,宝姐姐瞧见说,穿着红鞋,不是四姐姐。白出了多少眼泪。众人好笑道:'看那姑娘虽在水中淹死,倒还面目端正,不是穷家妇女。'梦玉说道:'这姑娘与咱们有一面之缘,也是他的福气,就给他好好的棺殓,埋在庙的旁边。'谁知那姑娘倒沾了四姑娘的光,真是数由前定。"

  惜春笑道:"那姑娘同四姑娘彼此得了便宜,两下沾光。"

  柏夫人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你说珍珠得他的什么好处?"

  惜春道:"四姐姐大得那姑娘的好处。"随将借体还魂之事说了一遍。柏夫人道:"怎么脸嘴一点不错呢?"惜春又将留面换身,详为细说;叫珍珠走到柏夫人面前,解开领扣,验看上下肉色,周围红线,宛然分判。柏夫人们不胜惊异。芙蓉道:"姐姐胸前朱记不知尚在否?"珍珠开怀指道:"已无此物。"

  芙蓉同柏夫人此时惊喜非凡。柏夫人道:"相离未几,谁知你遭此一番颠险,再世重生,真是古今奇事。怨不得昨日我问起,你们二婶子含糊答应,扯了别的话遮掩开去。谁知有这缘故。"

  柏夫人正说着,媳妇们来回:"二太太们的船都在对江不远,红船来了好些,打听太太的住处,说咱们家的船都平安无事。"柏夫人听说甚喜,吩咐差几个人四处报信,"说我遇着了贾府四姑娘、五姑娘,因修船耽搁,明日一同家去。并赶着去回老太太知道"。媳妇们答应,出去吩咐。秋瑞道:"老太太为了四姐姐,将二婶子们都得有不是。今日知道这信儿,不知要怎么样的喜欢。"

  柏夫人对珍珠道:"我今日就在这里耽搁一夜,明日一早上船,领着你姐妹家去。"惜春笑道:"四姐姐是偶尔停云,自然家去。甥女久已隔断红尘,与花月为伍,几篇贝叶,了此余生。自从栖息此间,足迹未尝出此院门,错蒙慈爱,不敢从命。"柏夫人道:"名门闺秀,岂可寄迹荒林。我家颇有静室,很可羁栖自适。"秋瑞、芙蓉亦再三苦劝,惜春总不应允。珍珠笑道:"五妹妹向来性执,且过一夜再慢慢商量。"

  惜春对入画道:"叫他们好好收拾素斋,伺候太太吃饭。"

  芙蓉、秋瑞同祝府的姑娘、嫂子围着珍珠问不尽的说话。那董升的家里见了两个姑娘异常的欢喜。柏夫人们又叙谈一会,天已将晚,在云房里摆了晚饭,座船上又将太太的晚饭送来。

  柏夫人领着珍珠、惜春、秋瑞、芙蓉正在吃饭,家人们进来报道:"二太太们船只都放过江来了,离港不远。"柏夫人听说大喜,吩咐:"二太太们湾住船,都请到这里来。"众人答应,出去伺候。

  柏夫人们吃了饭,赶着叫人收拾。不一会,桂夫人的船只到齐,邀着王夫人一同上岸。梦玉等不得叫人领着,先往清凉观来。到院里,那些姑娘们瞧见笑道:"大爷来了。"梦玉不及说话,掀开门帘叫道:"太太刚才骇着没有?"走到面前请安。柏夫人喜极,拉起他来说道:"大亏这风报,遇着你四姐姐、五姐姐。"梦玉急忙问道:"那一个是四姐姐?"芙蓉笑道:"你看谁是四姐姐?"梦玉两边一瞧,指道:"这不出家的是他。"说着,赶着面前连忙下拜,说道:"姐姐,你叫我白丢掉好些眼泪。"珍珠才见梦玉进来,俨似宝玉,心中悲喜交加,不知所向。见梦玉走到面前,拜了下去,竟止不住无限伤心,纷纷落泪。两人拜哭一回,转身又同惜春拜见,说道:"这五姐姐,怎么我与认得?"秋瑞笑道:"这就是给林姑娘画'行乐图'的惜春姐姐。"梦玉道:"怎么这就是惜春姐姐?哎呀!还得再拜几拜。"赶着又跪下去,惹的柏夫人们好笑。

  惜春问道:"兄弟怎么知道我给林姐姐画'行乐图'?"梦玉笑道:"不但知道,连姐姐的大笔,林姐姐都交给了我收着呢。"

  惜春正要再问,媳妇们通报二太太们来了。柏夫人命秋瑞、芙蓉同着惜春、珍珠去接。四个姐妹离了云房,刚转过竹林山子,只听见有人叫道:"哎哟!这是那里说起!"不知那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