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1月2日到21日,毛泽东率领中国代表团访问苏联,参加十月革命四十周年庆祝大会。
1957年11月14日至16日,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在莫斯科举行。会议一致通过了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宣言。11月16日至19日,64个共产党和工人党举行会议,通过了《和平宣言》。这次国际共运史上空前的盛会,加强了国际共运和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会议期间,虽然中苏两党在国际共运的战略方面还存在着一些分歧,但出于维护团结的共同愿望,两党在各自作了一些妥协、让步之后,最终促成了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宣言的通过。
毛泽东显然是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巨大成就和国际共运的空前团结所鼓舞。会议期间,他曾热情而又自信地指出:目前国际形势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其特点是东风压倒西风,也就是说,社会主义的力量对于帝国主义的力量占了压倒的优势。他热切地希望,在这样一种大好的国际形势下,在国内也取得了 1957年反右运动的伟大胜利之后,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应该也可能出现一个新的高潮。11月1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在莫斯科修改审定的社论《必须坚持多快好省的建设方针》。社论批评了“右倾保守思想”,要求“把1958年的各项计划指标订得尽可能先进些”,“在经济工作的各个方面都能够跟上全国规模的工农业生产高潮”。但是,毛泽东在莫斯科会议上的兴奋情绪,不久就又被赫鲁晓夫的无理举措所激起的愤怒所取代。
莫斯科会议的举行不仅表明国际共运经受注了反共浪潮的冲击,也表明了苏共领导已经渡过厂困难阶段。赫鲁晓夫在克服了内外危机、巩固厂自己的地位以后,踌躇满志,不可一世。那些曾经在斯大林身上发生过作用的规律,又开始在他身上发生作用了。他曾经严厉地批判过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但他却又开始欣赏甚至鼓励对自己的个人崇拜;他批判过斯大林的大国主义,但稍一站稳脚跟、便大国主义故态复萌。他不仅在国际共运内部压制不同意见,而已进一步把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上。而当时他的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要中国在外交军事上受制于苏联。
1958年4月,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致函中国国防部长彭德怀说,为了指挥苏联在太平洋地区活动的潜艇,迫切希望在1958年至1960年间,由中国和苏联在中国共同建设一座大功率长波发报无线电中心和一座远程通讯的特种收报无线电中心 (即长波电台)。情中还具体提出,建设这两座中心所需费用,苏联出大部分,中国出小部分,等等。在中国领土上合资共建军事通讯设施,资金、技术大部分来自苏联,这就很敏感地涉及到长波电台将归谁所有、由谁控制的问题。一向坚持独立自主的中国党和政府,对此不能不慎重考虑,严肃对待。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和中共中央的意见,彭德怀于6月12日复信马利诺夫斯基,表示:中国政府同意建设大功率长波电台,欢迎苏联在技术上给予帮助,但一切费用应由中国全部承担,建成后可由中苏两国共同使用。但是,苏方对中方要求拥有电台的全部所有权这一原则立场不予重视。苏方于7月11日向中方提出协议草案中,仍坚持由中苏双方共同建设和管理,实际上还是要求把电台作为中苏两国所共有。中方不能接受苏方的协议草案。在中方提出的修改意见中,明确建议电台由中方负责建设,主权是中国的,使技术协定的性质变为由中国建设和管理,苏联实际上只是提供某些援助的一项军事技术合作的协定。
就在中苏在共建“长波电台”问题上发生争执的过程中,苏联又向中国提出建立共同潜艇舰队的问题。1958年6月28日。根据苏方建议,周恩来写信给赫鲁晓夫,希望苏联在中国海军建设方面给予新的技术援助。尤金大使于7月21日求见毛泽东,以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名义提出,苏联的自然条件使它不可能充分发挥新型潜艇舰队的作用;中国的海岸线很长,条件很好,因此希望同中国商议建立一支共同的潜艇舰队。
苏方的这两个建议,使毛泽东感到突然和愤怒。赫鲁晓夫不能理解,对于一个饱受帝国主义列强侵略蹂躏、经过长期流血斗争才争得民族独立的国家和人民来说,对于一个把国家独立、民族尊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民族来说,对于一个有着长期独立自主、艰苦奋斗传统,并曾与大国沙文主义进行过坚决斗争的无产阶级政党及其领袖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敏感并必然导致强烈反应的问题。
就在7月21日尤金大使向毛泽东转达了赫鲁晓夫的建议三9厅后,毛泽东当即表示:首先要明确方针,是我们办,你们帮助,还是只能合办,不合办,你们就不给帮助。
毛泽东从苏方建议中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斯大林大国主义的影子,而这却是来自刚刚倚重中国党的支持渡过危机、靠大批斯大林起家的赫鲁晓夫那里。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第二天,7月22日,毛泽东和中央其他一些领导人继续同尤金谈话。谈话中,他明确地告诉苏方:中国决定撤销关于苏联为中国建造新型海军舰艇提供技术援助的要求。他气愤他说:
打起仗来,苏联军队可以过来,中国军队也可以到苏联去,我们是同盟国。可是搞共同舰队,就是要控制,要租界权。提出所有权各半,是政治问题。要讲政治条件,半个指头也不行。你们可以说我们是民族主义,又出现了第二个铁托。如果你们这样讲,我也可以讲,你们要把俄国的民族主义扩大到中国海岸。
最后,毛泽东要求尤金把他的话如实地向赫鲁晓夫汇报,不要粉饰。
尤金的报告使赫鲁晓夫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个粗鲁、轻率的政治家开始领悟到国家主权在毛泽东这样的中国领导人心目中的地位。7月31日,赫鲁晓夫匆匆赶到北京,就上述两项建议向毛泽东等中国领导人进行解释。他推托说苏共中央没有讨论过共同投资建设长波电台的问题,这是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自己提出的。至于建立共同潜艇舰队一事,赫鲁晓夫把它说成是因为尤金大使传达错了而造成的误会。
会议中,毛泽东很清楚地把问题的性质提到赫鲁晓夫面前:
我跟你们谈了3次,我得出一个结论:你们不信任中国,搞舰队要搞“合作社”,这是政治问题,这叫政治条件。这样,我提出几个方案:第一,你们帮助我们搞,给我们技术资料,派专家帮助我们搞。第二,搞共同舰队,不搞。你们要坚持第二方案,我们不干。不干没有原子潜艇,没有关系。第三个方案,撤回我们的请求,不搞了,你们又不同意。第四个方案,所有的海岸线都给你们,我们不要海军,我们打游击。第五个方案,
毛泽东的谈话,使赫鲁晓夫看到了中国领导人在主权问题上的坚决态度。他一改初衷,同意由中国自己搞,苏联可以贷款帮助建设,所有权是中国的。8月3日,两国国防部长签署了协定和有关订购设备及聘请专家的合同。后因苏联撤退专家,撕毁合同,由中国自己完成了长波电台的建设。
在这次中苏最高级会谈中,苏联领导人放弃了他们原先的建议,但却无法弥补这次争执在两党之间所造成的裂痕。毛泽东加深了他对赫鲁晓夫的不信任感。六十年代初,毛泽东在回顾这段历史时曾说:事实上,同苏联闹翻是1958年,他们要在军事上控制中国,我们不干。
由“长波电台”、“共同舰队”引起的涉及国家主权的冲突刚刚过去,1959年,中苏关系又因苏联领导要求中国服从苏联的国际战略和外交政策而风波再起。
1959年9月,赫鲁晓夫访问美国。访问期间,赫鲁晓夫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戴维营会谈井发表了会议公报。这个后来被赫鲁晓夫和苏联舆论界吹捧为“历史的转折点”,开创了“国际关系的新纪元”的“戴维营精神”,反映了苏联领导人热衷于与美国合作主宰世界的企图。
50年代中后期,中苏两国在如何对待美国的问题上存在着分歧。由于美国继续采取敌视中国的政策,继续对中国采取封锁的亚洲冷战体制,反对美国的战争威胁,维护中国的国家安全,仍然是中国外交的一项主要任务。而苏联领导人为推行其美苏合作主宰世界的路线,不顾美国到处干涉与镇压民族解放运动的事实,也不顾其他国家对美关系的不同具体情况,硬要其他国家共产党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模式来处理对美关系,服从苏联的外交政策,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中苏两党之间的裂痕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扩大、加深了。
当时,对于苏联提出的一些有益于缓和国际局势的主张,中国是支持的,赫鲁晓夫访美之前,毛泽东还写信祝他此行“在争取和缓国际紧张局势的斗争中获得新的、更大的成就。”在赫鲁晓夫访美之后,1960年初,毛泽东在批评他访美时为美帝国主义擦粉的同时,也曾指出,赫鲁晓夫访美,开高级会议是做了很好的事情。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所不能同意的,是苏联领导人粉饰美帝国主义种种倒行逆施,以及鼓吹美苏合作主宰世界的主张。
问题还在于,赫鲁晓夫访美前后,对中国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力图使中国的外交服从于苏联的全球战略。
1958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炮轰金门、马祖,严惩蒋介石集团的挑衅行为,打破了美国把台湾问题国际化的企图。事先,中国曾把即将采取的行动向苏联作了通报。赫鲁晓夫虽然声明支持中国在台湾海峡同美国和蒋介石集团进行斗争,但又深恐此举会影响美苏合作的气氛,甚至可能导致美苏冲突。9月初,苏联外长葛罗米柯秘密访华。会谈中,毛泽东和周恩来告诉他:中国炮击金门、马祖,并不是就要用武力解放台湾,只是要惩罚国民党部队,阻止美国搞“两个中国”;如果打出乱子,中国自己承担后果,不拖苏联下水。在得到了这样的保证之后,赫鲁晓夫写信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警告说,对中国的侵犯就是对苏联的侵犯。而事实上,赫鲁晓夫一直对炮击金门、马祖妨碍了美苏合作的气氛而耿耿于怀。
1959年6月20日,苏共中央致函中共中央,以当时苏联正在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在日内瓦谈判关于禁止试验核武器的协议,担心西方国家因苏联正在新技术方面援助中国,“有可能严重地破坏社会主义国家为争取和平,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努力”为由,提出中断向中方提供原子弹样品和生产原子弹的技术资料,从而单方面地撕毁了1957年10月双方签定的国防新技术协定。
1959年8月25日,中印边境发生了印度挑起的第一次武装冲突。赫鲁晓夫担心这一事件会给他的访美之行带来不利影响,因而不顾中方的多次解释和劝阻,迫不急待地就中印边境冲突问题发表了一个偏袒印度的塔斯社声明,把中苏分歧公开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撕毁中苏国防新技术协定和偏袒印度、公开暴露中苏分歧的塔斯社声明,是赫鲁晓夫追求实现美苏合作,为即将举行的美苏会谈向美国献上的两份见面礼,是他以突出中苏分歧来取信、取悦于美国的拙劣之举。
1959年9月,赫鲁晓夫访美后,又赶到中国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的庆祝活动。在9月30日的国庆宴会上,赫鲁晓夫在讲话中吹棒“戴维营精神”,宣传东西方关系的缓和,并用教师爷的日吻,教训中国不要希望“用武力去试试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固性。”
10月2日,赫鲁晚夫等同毛泽东等中国领导人进行了长达7小时的会谈。会谈中,他的不满情绪溢于言表。他不但埋怨中国1958年炮击金、马给苏联“造成了困难”,而且对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政策表示不满。他提出,“美国宣布支持蒋介石,我们宣布支持你们,这样就造成了大战前夕的气氛”。他希望中国放弃对台湾使用武力等等。在谈及中印边境冲突时,他继续采取偏袒印度的立场。
赫鲁晓夫显然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戴维营会谈给他带来的巨大兴奋和优越感之中,他喋喋不休地谈论着美苏合作的意义,以此为出发点对中国党的内外方针指手划脚、评头品足,要求或者暗示中国牺牲自己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去实现苏联的外交利益,甚至发泄以往中国领导人对他们批评的不满。
毛泽东抽着烟,静静地听着。他望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回想着自苏共20大以来两党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不愉快事件:在斯大林问题上的分歧,在和平过渡问题上的争论,赫鲁晓夫对我党“双百方针”的批评,对“大跃进”的嘲讽,在台湾问题上的出尔反尔,在中印边境冲突中的下公正立场,在长波电台、共同舰队上的无埋要求,撕毁中苏新技术协定,以及庄戴维营会谈后要求中国的外交政策服务于苏联的全球战略……。毛泽东感到,中苏两党之间的分歧正在迅速扩大。他已经预感到今后国际共运中将会出现更多的曲折和风浪。毛泽东讲话了。他严厉地批评了赫鲁晓夫的错误立场,断然拒绝了苏方存台湾问题上的建议,拒绝了苏方为取悦美国而希望中国立即释放5名美国特务的要求。他表示,将来可以放,现在不行。会谈在激烈的争论中不欢而散。
会后,赫鲁晓夫一方面是出于和解的愿望,一方面也是有感于苏方在一些问题上的鲁莽,曾提议将10月2日中苏会谈记录烧毁。这个兽莽的政治家有时又幼稚得惊人:如果不放弃自己大国沙文主义的错误立场,烧毁一纸记录又有什么用处?!1960年上半年,毛泽东在回顾这次争论时,曾说:去年10月,赫鲁晓夫在中国放了一炮,说我们不该拿武装去试验资产阶级政权是否稳固,在中印边境冲突中他采取中立,在国际共运史上,第一次共产党人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反对自己兄弟。他还给我戴了两顶帽子,说我是冒险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我们也还了他一顶帽子――迁就主义,半修正主义。他不骂修正主义,骂教条主义,所以跟他的指挥捧走很难。另一方面,在这段时间里,毛泽东也指出,赫鲁晓夫是善变的,对他要再看几年,对苏共要照顾,估计他会变的。总的来说,应当估计联共党是马列主义的党,他伯我们戴他机会主义、修正主义的帽子。
自1960年起,中苏两党之间的关系缓和的不多,冲突却一直在发展。较之50年代,双方分歧和争论的内容涉及到国际共运中一些更为广泛。深入的问题。1956年至1957年间,中苏两党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反对个人崇拜和和平过渡两个问题上。1958年至1959年间,斗争主要涉及到维护中国主权和反对把中国内外政策纳入苏联的国际战略轨道。进入60年代后,双方的争论扩展到当代国际共运中的了些基本理论与战略策略问题上。更为严重的是,赫鲁晓夫凭借其大国大党地位,把两党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上来,进一步对中国施加压力。
1960年4月,在纪念列宁诞辰90周年之际,中国《红旗》杂志、《人民日报》等先后发表了《列宁主义万岁》、《沿着伟大列宁的道路前进》等文章。这些文章针对赫鲁晓夫违背1957年《莫斯科宣言》、散布对美帝国主义的幻想,鼓吹两大国主宰世界的言行,引证列宁的论断和1957年莫斯科宣言,一一进行了批判。文章就帝国主义本性是否改变、马列主义学说是否过时、现在究竟是什么时代、战争与和平、和平共处等重大问题,阐述了中国党的立场和观点,批评了国际共运中其他一些“不正确的思想”。由于历史的局限,这些文章在批判苏共大国沙文主义和对美帝国主义的种种幻想的同时,也表露出我党当时一些“左”的思想倾向。
在毛泽东看来,在与苏共的分歧中,除了对个人崇拜、大国沙文主义等老问题外,当时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和平过渡”这个根本问题上。而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如何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列宁主义还灵不灵?
经过几年的观察和思考,60年代初,毛泽东发展了八大前后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他认为,虽然还不能说赫鲁晓夫的和平过渡已经形成体系,但这一观点肯定是机会主义的。这是因为:
所谓社会主义革命不用暴力就可以由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如果这样,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基础何处去了?只有“同一”,没有“对立”,“斗争”也不讲了。有些国家在一个时期内思想相当混乱,《莫斯科宣言》丢到脑后去了。人们反对教条主义,把列宁主义的对立斗争和对立统一说成是教条。说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创立的主义,在他们那个时代是灵的,现代是不灵了。现时代不灵了,阶级消灭了没有?世界上有没有资产阶级?有没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区别?还是资产阶级在一个晚上就变成无产阶级了?因此就可以和平过渡了?固此战争的可能性可以连根铲除了?
在此之前,尽管存在着分歧,毛泽东和中国党仍然希望在两党内部,通过平等协商来解决这些分歧,而不主张把这些分歧公之于众,特别是暴露在帝国主义面前,造成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但是,在苏共在中印边境冲突时用发表声明的办法把两党分歧公诸于众之后,中国党开始在报刊上批评苏共的一些做法。即便如此,中国党仍然主张,各国共产党之间的意见分歧,应该通过内部的平等协商和同志式的讨论与争论,求得认识上的接近和一致。一时解决不了的,可以耐心等待,让实践来证明谁是谁非。
但是,中共的这些良好愿望并没有使赫鲁晓夫等稍有收敛。苏共在分裂、甚至在反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1960年6月,在有51国共产党和工人党参加的罗马尼亚工人党第三次代表大会上,苏共策划了对中共代表团的围攻,搞突然袭击。当中国共产党表示它“宁可被碾得粉碎也决不屈服”之后,苏联又进一步在国家关系方面施加更大压力,采取了一系列恶化国家关系的步骤。
1960年7月6日,即布加勒斯特会后第10天,苏联单方面决定停止中苏两国互惠发行《友好》周刊和《苏中友好》杂志。
7月16日,苏方宣布召回在华工作的全部专家,并撕毁有关两国经济技术合作协议。这是苏联领导人把两党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上的一个十分严重的步骤。
7、8月间,苏方在新疆博孜艾格尔山口附近地区挑起边境纠纷,如此等等。
苏共领导的一系列背信弃义行为,给当时正处于严重困难中的中国人民又增加了巨大压力,但它却不可能使中国党和户国人民屈服。1960年9月中苏两党高级会谈中,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严正指出:“中国共产党决不会接受父子党父子国的关系。你们撤退专家使我们受到了损失,给我们造成了困难,影响了我们国家经济建设的整个计划和外贸计划,这些计划都要重新进行安排。中国人民准备吞下这个损失,决心用自己双手的劳动来弥补这个损失,建设自己的国家。”
赫鲁晓夫又一次低估了中国党,低估了毛泽东。面对着苏方的施压、挑衅和刁难,中国党和毛泽东处变不惊,从容坚定,又做了一篇把坏事变成好事的大文章。早在1960年初,毛泽东在谈及当时世界上出现的一股反华逆流时曾说:他们反华,可以激发我们全党全民团结起来,树立雄心壮志,一定要在经济上和文化上赶上并超过最发达的西方国家,所以他们反华,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1960年初,苏方撕毁经济技术协议后,他们不会想到,毛泽东对这一背信弃义行为的回答是:要下决心,搞尖端技术,赫鲁晓夫不给我们尖端技术,极好!如果给了,这个账是很难还的。几年后,当中国已经战胜经济困难,突破了一些尖端技术时,毛泽东又以幽默的口吻说及此事:应该给赫鲁晓夫发一个一吨重的大勋章。
毛泽东的坚定、从容、自信,来自他对历史的深刻理解,对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信仰。和他对唯物辩证法的运用自如。1961年底,他有一段话:
我常说天是垮不下来的。马克思领导过巴黎公杜,后来失败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第一国际,后来分裂了。恩格斯又建立起第二国际,这是一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党,但第二国际后来也变了质,变成修正主义伯恩斯但主义的政党,那时,天好像要垮下来,但是,列宁同伯恩斯但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打败了伯恩斯但主义,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列宁建立了第三国际代替第二国际,并且在俄国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在列宁的故乡苏联,出现了新的伯恩斯但主义,苏共变为修正主义,这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是否因此天就会垮下来呢?不会的!过去天就没有垮过嘛!今后也不会有天垮下来的事情发生。现在时代和过去不同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要革命,要反帝,苏共绝大多数党员和苏联人民也要革命,要社会主义
国际共运的历史经验,中国共产党自身发展壮大的历史经验,以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赋予毛泽东一种巨大、深沉的历史感。这种历史感使毛泽东几乎是本能地藐视苏共领导趁人之危给我们造成的种种困难。
1960年11月,第二次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会议在莫斯科召开。会议期间,中苏双方在相互坚持自己立场的同时,也作了一些妥协。在此基础上,会议一致通过了《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声明》,会议使中苏两党自1959年10月起激化了的矛盾一度有所缓和。毛泽东对这次会议的成果给予了积极的评价。同时,他又指出苏共“病根未治”,估计到还会有反复。
1961年10月,苏共22大举行,会议提出了“全民国家”、“全民党”等重要观点,并再一次掀起了大反斯大林的浪潮。会议攻击了当时与我党关系密切的阿尔巴尼亚劳动党,公开号召推翻阿党领导人,在国际共运史上开创了利用一个党的代表大会攻击另一个党的先例。与此同时,会议还多处影射反华,指责中国共产党的内外政策。中共代表团长周恩来批评了赫鲁晓夫的做法,重申了中国党希望维护国际共运团结的愿望。
苏共22大加深了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分歧。会后不久,苏联断绝了同阿尔巴尼亚的外交关系,进一步攻击阿尔巴尼亚劳动党。中国党则发表了阿党反击苏联的材料,苏共对此进行指责,中苏关系再度恶化。
1962年2月22日,苏共中央在给中共中央的信中,给中国党戴上了“反对列宁主义”,“特殊立场”、“特殊路线”等帽子。1962年4、5月间,苏联在中国塔城和伊犁地区进行大规模的颠覆活动,制造了伊宁事件,引诱、胁迫6万余名中国公民跑到苏联境内。
1962年8月,中印边境再次发生边境争端。苏联公然采取支持印度蚕食中国领土的立场,在外交上为尼赫鲁政府辩护,并从军事装备上给印度以支持。
随着赫鲁晓夫在大国主义、分裂、反华的道路越走越远,毛泽东对赫氏、对国际共运中的一些基本问题的思考也越来越深入,根据这些思考,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60年代初,毛泽东曾作出苏联主要领导人是“半修正主义”的结论。他认为赫鲁晓夫推行的政策代表着资产阶级和修正主义,在社会主义阵营和国际共运中向无产阶级、马列主义路线进攻,这反映出社会主义国家中一批变质了的人的资产阶级思想。考虑到赫鲁晓夫其人变化无常,他的一些主张也不算系统,毛泽东又表示,对他还要再看一看。
1961年9月,苏共22大前一个月,毛泽东在一次会议上说,现在的问题是,赫鲁晓夫到底代表什么阶层?代表高薪阶层,赫鲁晓夫代表的阶层与帝国主义代表的阶层,实际上是相同的。高薪对低薪,明明是不人道,而反对他的人是低薪的普通工人、农民……。几个月后,1962年1月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明确指出,苏联的党和国家的领导权已经被修正主义篡夺了。根据对苏共领导不断加深的认识,毛泽东对国际共运的前途及我们党的对策也作了几种考虑。60年代初,他曾提出,解决分歧有两个或三个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在马列主义的基础上,经过比较短的时间就获得解决。第二种可能是,时间需要相当长,但不是很长。第三种可能是,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解决。他又指出,我们要准备最坏的情况,准备他们采取1948年对待南斯拉夫的那一套办法,因为现在这种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修正主义这种思潮是不可避免的,它要泛滥一个时期。
在苏共领导的共运纲领中,毛泽东最不能同意的是议会道路和和平过渡。他认为,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是资产阶级手中的暴力工具,不可能通过议会道路使它和平地转入人民手中,改变它的性质。这不仅是马列主义的基本原则,也是当时所有社会主义国家的基本实践。他认为,和平过渡就是稳不过渡,永不过渡。鼓吹和平过渡,就是要被压迫人民和被迫民族在武装到牙齿、在世界各国到处进行侵略、颠覆和干涉的帝国主义面前放下武装,放弃暴力革命,这实际上是背叛革命,是帝国主义的帮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认为中苏两党的斗争是世界人民革命的问题。
对于苏共等早已酝酿、而在22大终于提出的“全民党、全民国家”,毛泽东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他认为,这也不符合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和人类社会的基本实践。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机器,党是阶级政治组织的最高形式,既然是“全民”的,还要它们干什么?这是一个连形式逻辑都不顾的悻论。在政治上,它对社会主义各国,对全世界人民的反帝斗争危害极大。1963年5月,毛泽东在杭州会议上说,马克思讲无产阶级专政是一言兴邦,赫鲁晓夫讲三无世界、全民党、全民国家是一言丧邦。
尽管毛泽东已经明确了苏共领导的性质,并对赫鲁晓夫进行了严厉的批判,但他仍然认为,不管人家怎样,我们对苏联要采取团结的方针,社会主义阵营还是要团结。1963年9月,他还重申了中央对苏联的方针:坚持原则,坚持团结,坚持斗争,留有余地,后发制人,反对分裂。
面对着日益加深的中苏分歧和国际上一次又一次的反华浪潮,面对着国内严重的经济困难,毛泽东没有丝毫的沮丧与惊慌。他坚信他的理论和实践是符合马列主义的,坚信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反华不得人心,坚信世界上大多数人民总是要革命的。在1962年1月的七千人大会上,他满怀信心他说:
“各国的人民,占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大众,总是会革命的,总是会拥护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他们不会拥护修正主义,有些人暂时拥护,将来终究会抛弃它。他们总会逐步地觉醒起来,总会反对帝国主义和各国的反动派,总会反对修正主义。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必须坚定地站在世界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大众这一边。”
他又说:
“不论在中国,在世界各国,总而言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终究是会拥护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在世界上,现在还有许多人,在社会民主党的欺骗之下,在修正主义的欺骗之下,在帝国主义的欺骗之下,在各国反动派的欺骗之下,他们还不觉悟。但是他们总会逐步地觉悟过来,总会拥护马克思列宁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这是真理,是不可抗拒的,人民群众总是要革命的,世界革命总是要胜利的。不准革命,像鲁迅所写的赵太爷、钱太爷,假洋鬼子不准阿Q革命那样,总是要失败的。”
他坚信:
“苏联是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共产党是列宁创造的党。虽然,苏联的党和国家的领导现在被修正主义篡夺了,但是,我劝同志们坚决相信,苏联广大人民,广大的党员和干部是好的,是要革命的,修正主义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无论什么时候,现在、将来、我们这一辈子,我们的子孙,都要向苏联学习,学习苏联的经验,不学习苏联的经验要犯错误。人们会问,苏联被修正主义统治了,还要学习吗?我们学习的,是苏联的好人好事,苏联党的好经验,苏联工人、农民和联系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的好经验。至于苏联的坏人坏事,苏联的修正主义者,我们应当看作反面教员,从他们那里吸取教训。”
他表示:
“我们永远要坚持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团结的原则,我们始终主张社会主义国家和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一定要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础上团结起来。”
最后,毛泽东从容、坚定他说:“国际修正主义者在不断骂我们。我们的态度是,由他骂去。在必要的时候,给与适当的回答。我们这个党是彼人家骂惯了的。从前骂的不说,现在呢,在国外,帝国主义者骂我们,反动的民族主义者骂我们,各国反动派骂我们,修正主义者骂我们;在国内,蒋介石骂我们,地、富、反、坏,右骂我们。历来就这么骂的,已经听惯了。我们是不是孤立的呢?我就不感觉孤立,我们在座的有七千多人,七千多人还孤立吗?我们国家有六亿几千万人民,我国人民是团结的,六亿几千万人民还孤立吗? (笑声)世界各国人民群众已经或者将要同我们站到一起,我们会是孤立的吗?”
可能是愤愤不平于自己当年在政治角逐中的毁灭,也可能是出于对当年论战中左支右拙窘境的耿耿于怀,赫鲁晓夫在自己的回忆录中罗列了一大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材料”后,对毛泽东发了一通充满怨恨刻毒的议论。但是,如果他看过毛泽东当年这些文字和言论,那么,不管他曾有多深的成见,也不论毛泽东当年在理论上曾有的一些错误,赫鲁晓夫都难以否认,不论是在哲学素养、政治智慧和信仰力量方面,还是在从容镇定、挥洒自如的气质、风度方面,他们都不处于同一个层次上。毛泽东的冷静、坚定、深刻、机智、从容、乐观与赫鲁晓夫的鲁莽、游移、轻率、偏狭、粗俗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