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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反右运动”与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






  一、“由阶级斗争到向自然界斗争”

  斯大林在农业集体化完成后就宣布,苏联社会中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谁胜谁负的问题已经解决,剥削阶级已经消灭。依据苏联的经验,毛泽东在1955年也认为,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在我国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谁胜谁负的问题亦将基本解决。1956年9月,毛泽东主持召开的中共“八大”,总结了社会主义改造的经验,明确宣布:“我国的无产阶级同资阶级之间的矛盾已经基本上解决,几千年阶级剥削制度的历史已经基本上结束,社会主义的社会制度在我国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了”。“八大”通过的《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说:阶级斗争虽然没有完全结束,“但是,我国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的实质,在我国社会主义制度已经建立的情况下,也就是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党和全国人民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集中力量来解决这个矛盾,把我国尽快地从落后的农业国变为先进的工业国”。中共“八大”标志着我国开始进入全面的大规模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党的工作重心由以前的社会主义改造为主转到社会主义建设为主上来。

  中共“八大”贯彻了《论十大关系》的基本精神。“八大”所做的阶级斗争基本结束、今后主要转向建设的结论,完全反映了毛泽东的思想。在“八大”期间。9月18日,毛泽东在接见英国共产党代表团时谈了他对斯大林犯错误原因的看法。他说:在斯大林时候,阶级斗争没有了,社会进入了没有阶级的社会,反革命更少了,但是斯大林的思想仍停留在旧社会时。我认为,这样才能解释他的错误。9月22日,他在接见意大利共产党代表团时又说:苏联在阶级消灭以后当国家机构的职能丧失十分之九时,当阶级斗争已经没有或已经很少的时候,仍找对象,大批捉人杀人。客观形势已经发展了,社会已从这一阶段过渡到另一阶段,这时阶级斗争已经结束,人民已经用和平的方法来保护生产力,而不是通过阶级斗争来解放生产力的时候,但是在思想上没有认识这一点,还继续进行阶级斗争。

  这就是错误的根源。毛泽东的这一分析大体上是正确的。二十年后,人们完全可以用同样的话来说明他晚年所犯错误的主要根源。

  那末,毛泽东既然认识了斯大林犯错误的根源为什么又重蹈斯大林的覆辙呢?他又是怎样重蹈斯大林的覆辙呢?“八大”开过后一个月,发生了匈牙利事件。这件事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人们往往将苏共“二十大”与匈牙利事件连在一起讲,其实,这两件事对毛泽东和中共领导的影响是不完全相同的,甚至可以说是有重大差别的。苏共“二十大”对毛泽东和中共的影响主要是:解放思想,破除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批判教条主义,防止阶级斗争扩大化,加强民主法制建设。匈牙利事件的主要影响则是:使毛泽东脑中刚刚松弛了的阶级斗争这根弦又重新开始绷紧起来,不仅批评教条主义,还要批评修正主义。毛泽东在11月召开的八届二中全会上说:“东欧一些国家的基本问题就是阶级斗争没有搞好,那么多反革命没有搞掉,没有在阶级斗争中训练无产阶级,分清敌我,分清是非,分清唯心论和唯物论。现在呢,自食其果,烧到自己头上来了。”“不依靠群众进行阶①级斗争,不分清敌我,这很危险。”他的这一分析不无道理。从当时公布的材料看,在匈牙利事件中旧时代的反动分子在国际帝国主义的支持下猖狂进行阶级报复,屠杀共产党人。镇反不彻底确实是发生匈牙利事件的重要原因之一。帝国主义在匈牙利事件中的活动,“是帝国主义在侵朝战争以后对于社会主义阵营一次最严重的进攻。”匈牙利事件给了共产党人十分有益的教训:“尽管我们一贯主张而且继续主张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应该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帝国主义者还是时时刻刻都想消灭我们。因此我们无论②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敌人同我们之间的严重的斗争。”这些话至今仍然值得我们深思。国际上的阶级斗争会影响到国内。1957年1月,中共中央召开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讨论思想动向问题、农村问题、经济问题。从毛泽东在会上的两次讲话中可以看出,他所关注的主要是思想动向问题、阶级斗争③问题。毛泽东根据下面反映上来的情况指出:从1956年下半年开始,少数社员闹退社,党内外刮起一股合作化没有优越性、社会主义没有优越性的歪风;受苏共二十大和波匈事件的影响,在一些大学教授和大学生中有各种反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怪议论,有些人想复辟;对资产阶级思想的斗争,对坏人坏事的斗争,是长期的,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他还认为,党内干部中少数人也是动摇的,过不了社会主义关,苏共二十大及匈牙利事件把党内的蚂蚁引出了洞。他提出,要准备出大事,准备出全国性的大乱子,甚至准备再回到延安去。“如果我们搞得不好,历史走一点回头路,有点回归,这还是①很可能的。”为了避免出大事,他认为必须反击歪风,打的办法是说理,对重大问题要作好充分准备。书记要管好报纸,亲自写文章。他敏锐地觉察到1956年下半年以来,有一股右倾机会主义的风在地面之上云层之下流动,党内外有一股反社会主义的逆流。他要全党提高警惕,这是正确的。问题是他对这股逆流估计太过头了。

  匈牙利事件后,毛泽东头脑中的阶级斗争这根弦虽然有所绷紧,但他对党和国家的中心任务是发展生产力这一点并没有改变。1956年12月8日,他在同全国工商联二届一次委员会代表大会部分代表座谈时说: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都是为建设扫清道路,都是方法问题。要把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加以改变,把政府、意识形态、法律、政治、文化、艺术这些上层建筑加以改变,但是还没有解决基本问题。目的不在建立一个新的政府,一个新的生产关系,目的在于发展生产。7年来发展了一些,但是很少,吹牛可吹半天,实际上只有400万吨钢,明年只有500万吨钢,再5年只有2000万吨。我们国家6亿人口,比日本、法国可以超过,但赶上美国1亿吨钢要40~50年才有希望。请大家把目标转向这个方面。

  1957春天,毛泽东在一系列会议和座谈会上大讲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

  ①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23页。②《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人民日报》1956年12月29日。③1958年3月25日,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说:在1957年1月的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我当时的注意力在思想动向方面”。①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53页。

  和“双百”方针。他讲话、谈话的基本思想是:过去我们做的工作是以阶级斗争为主,不是以建设为主,现在阶级斗争已基本结束,主要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向自然界开战,搞建设,学科学。

  3月17日,毛泽东在天津党员干部会上讲:在过去,我们几十年,主要的工作就是阶级斗争工作,还不是建设工作。现在阶级斗争这件工作基本上结束。所谓基本结束就不是完全结束了。大规模的群众性的阶级斗争基本结束了,我们“八大”上面说了。我们党要求搞建设,要学科学,要学会当教授、科学家、工程师、技术人员、医生,跟自然界做斗争,要把中国这个面貌加以改变,政治面貌改变之后,必须使经济面貌加以改变。

  3月18日,在济南山东省机关党员干部会上又讲:大规模的阶级斗争基本结束,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城,八大作了结论,这个结论是合乎情况的。他也再次说明,所谓基本结束,就是说还有阶级斗争,特别表现在意识形态一方面。只是基本结束,不是全部结束,这一点要讲清楚,不要误会。这个尾巴是拖得很长的,特别是意识形态这一方面的阶级斗争。他还说:社会主义社会、资本主义两种制度谁胜谁负的问题基本上解决了,社会主义基本上胜利了。但是还没有最后胜利,还没有巩固,最后胜利还要有一个时期,大概两三个五年计划。

  3月19日,他在南京党员干部会议上作了同样内容的讲话。他在这次讲话的提纲中明确提出:现在处于转变时期,由阶级斗争到向自然界斗争,由革命到建设,由过去的革命到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在讲话中他又说:这个世纪,上半世纪搞革命,下半世纪搞建设。这个世纪还有40年,现在的中心任务是建设。

  4月30日,他在同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谈话时最后说:过去作的是阶级斗争,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时期都是如此,是人与人开战,人打人,人内部造反,花了几十年的精力,如从鸦片战争算起,已经百余年了。阶级斗争以后还会有的。现在进入另一种战争,就是向自然界开战。现在学建设的新战争,要从头学起,能不能学会,肯定可以学会。”“总的说来,是新的时代和新的任务,革命时期的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已基本结束了,向自然界开战。”

  毛泽东在2月27日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的讲话中虽然已隐含着上述思想,但还没有明确讲到现在主要任务是向自然界开战。6月19日,该讲话在《人民日报》公开正式发表时则明确增补上了类似的话。

  总之,毛泽东在1957年春关于阶级斗争基本结束,但还没有全部结束(意识形态方面的斗争是长期的)的论断是正确的,它既不同于阶级斗争熄灭论,又不同于阶级斗争扩大化的理论。毛泽东明确提出党的工作重心由阶级斗争为主转到向自然界开战为主是十分必要的。但是,1957年的“反右运动”,使他改变了对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看法,陷入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迷误。

  二、“反右运动”与对社会主要矛盾认识的变化

  如前所述,毛泽东在1957年1月认为,对社会上存在的一股反社会主义的逆流应当加以反击,但他并不想搞一场政治运动,而较多的是想通过政治思想教育、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方法来解决。

  1957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决定在全党进行一次以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主题,以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为内容的整风运动。事实上,整风在此之前早就开始了。自1956年提出“双百”方针后,尤其是1957年2月27日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的讲话后,党内外各界人士向共产党提出了大量的批评与建议。4月30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约请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和无党派民主人士座谈,请党外人士帮助共产党整风。他说:“需要造成空气,没有种空气是不行。现在已造成批评的空气,这种空气应继续下去,以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题目,分析各方面的矛盾”。他说,统战工作中的矛盾,几年不得解决,如有职无权等,现在可解决了。关于学校实行党委制问题,他说,现在看来恐怕不合适,要改一下,这个问题要研究。

  5月4日,中共中央发出继续组织党外人士对党政所犯错误缺点展开批评的指示。指示说:两个月来,“大多数的批评是谈得中肯的,对于加强团结、改善工作、极为有益,即使是错误的批评,也暴露了一部分人的面貌,利于我们在将来帮助他们进行思想改造。”对错误的批评要进行反批评,不应听任错误思想流行,但要研究回答的时机,并采取分析的态度,要有充分说服力。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中共中央统战部在5月分别召开了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座谈会和工商界人士座谈会。国务院各部门、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和一些高等学校的党委也相继召开党外人士座谈会。当时,虽然有些人对向共产党提意见还有顾虑,但由于毛泽东的一系列讲话,国内民主空气高涨,所以多数人还是敢说话的。陈叔通说:现在的争鸣气候好像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罗隆基则续上两句:“一片整风声,三害除多少。”5月22

  日,在民革中央小组扩大会上就研究如何帮助共产党整风时,龙云说,过去几个大运动都是共产党整人,现在是不是测验大家的思想,以便以后整人?他认为不是的。现在时机不同了。大家知道,共产党想办法改正错误,共产党是执政党,怎么会出尔反尔,开这样大的玩笑,让大家把思想暴露出来,然后再整风。翁文灏则说:目前最主要的是鼓励民革成员大胆“鸣”“放”。

  《人民日报》报导了统战部召开座谈会的发言。从报导中可看出:座谈会上的气氛是活跃的,也有不同意见之间的争论。发言的主要问题是: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参加政府工作有职无权问题,共产党与民主党派的关系问题,高等学校是否应实行党委制问题,民族资产阶级有没有两面性问题,定息是不是剥削问题等。

  当时的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在《回忆与研究》一书中写道:在中央统战部召开的两个座谈会上,党外人士对党提出了大量的批评、意见和建议,其中大部分是正确的、很好的,有的批评可以是切中时弊。如张奚若5月15日发言,批评党内滋长骄傲情绪,主要表现是:好大喜功(误认为社会主义就是大),急功近利(强调速成,把长远的事用速成的办法去作),鄙视既往(轻视历史继承性,

  一切搬用洋教条),迷信将来(认为将来一切都是好的)。陈叔通在5月16日发言中提出:“矫枉必须过正”是否永远都是金科玉律,值得怀疑。希望领导上认真总结一下,是保守思想对社会主义建设造成的损失大,还是盲目冒进造成的损失大。刘斐、杨明轩提出,党政要分开,不能以党代政。熊克武等提出,要发扬民主,健全法制,抓紧制订民法、刑法和各种单行法规。还有人提出应重视和发挥党外人士、工商界和知识分子作用,办大学要依靠专家学者,建立规章制度,使党外人士、私方人员有职有权,……等等。

  李维汉接着回忆道:但是,在座谈过程里,极少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乘机大肆散布反党反社会的言论,向党和新生的社会主义制度发动猖狂进攻,掀起一股反党反社会主义思潮。他列举六个方面的内容:(1)他们错误估计了形势,攻击共产党的领导,胡说什么“现在学生上街,市民跟上去,”“形势非常严重”,共产党已经“进退失措”;(2)他们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不如资本主义制度,没有优越性,诬蔑我国国内“一团糟”;(3)他们全盘否定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成绩,否定历次政治运动;(4)他们反对农业合作化、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粮食统购统销等根本政策,他们反对社会主义的新闻事业,鼓吹资产阶级的新闻路线,提出私人办报,办新闻社;(5)他们攻击讲优点和成绩的人是歌功颂德,造成一种只许讲缺点错误,不许讲优点成绩的空气,而且把官僚主义说成是社会主义的产物和代名词,把宗派主义说成无产阶级专政的产物和代名词,把主观主义教条主义说成是马克思主义的产物和代名词;(6)他们反对工人阶级的领导,否认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本质区别,不承认资产阶级分子有继续改造的必要性,公开提出共产党退出机关学校,公方代表退出公私合营企业,叫嚣根本的办法是改变社会主义制度。应当指出,李维汉的这种概括是指整个反右运动中反映出的问题而言的,并非全是依据5月座谈会上发言。

  李维汉讲:座谈会开始时,毛泽东并没有提出要反右,我也不是为了反右而开这个会的,不是“引蛇出洞”。两个座谈会反映出来的意见,我及时向中央常委作了汇报。那么毛泽东反右思想是怎样形成的呢?李维汉说,五月中旬,汇报到第三次或第四次时,已经放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什么“轮流坐庄”、“海德公园”等谬论都出来了(按:这些话,报上的报导中没有见)。毛泽东警觉性很高,说他们这样搞,将来会整到他们自己头上,决定把会上放出来的言论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并且指示:要硬着头皮听,不要反驳,让他们放。当我汇报到有位高级民主人士说党外有些人对共产党的尖锐批评是“姑嫂吵架”时,毛泽东说:不对,这不是姑嫂,是敌我。李维汉说:在这次汇报之后,我才开始有反右的思想准备。及至听到座谈会的汇报和罗隆基说现在是马列主义的小知识分子领导小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外行领导内行之后,毛泽东在5月15日写出了《事情正在起变化》的文章,发给党内高级干部学习。①

  罗隆基的“马列主义小知识分子领导小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的话给毛泽东很强烈的刺激和很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多次谈到罗隆基的这句话。1957年10月9日,他在八届三中全会上讲:罗隆基说,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怎么能领导小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他这个话不对。他说他是小资产阶级,其实他是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就是要领导资产阶级的大②③知识分子。”10月13日,他在最高国务会上又讲述过类似的话。在《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中,他一开头就尖锐批评了党内存在的修正主义,然后说:“最近这个时期,在民主党派中和高等学校中,右派表现得最坚决最猖狂,”“什么拥护人民民主专政,拥护人民政府,拥护社会主义,拥护共产

  ①详见李维汉的《回忆与研究》,中共党支资料出版社1986年版,第831~834页。②毛泽东:《做革命的促进派》,《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79页。③毛泽东:《坚定地相信群众大多数》,《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85页。

  党的领导,对于右派说来都是假的,切记不要相信,不论是民主党派内的右派,教育界的右派,文学艺术界的右派,新闻界的右派,科技界的右派,工商界的右派,都是如此。”右派“不过是一小撮反共反人民的牛鬼蛇神而已。”在整风运动中。“毒草共香花同生,牛鬼蛇神与麟凤龟龙并长,这是我们所料到的,也是我们所希望的。”“党内外的右派都不懂得辩证法:物极必反。我们还要让他们猖狂一个时期,让他们走到顶点。他们越猖狂、对于我们越①有利益。”这篇文章表明毛泽东和党中央下了反击右派的决心。但这篇文章党外人士并不知道,所以许多人在5月15日以后继续大胆鸣放。这里应当指出:从《人民日报》的报导中虽然可看出有些言论是错误的,甚至有的确有怀疑、摆脱共产党领导的倾向,但从整个报导看,很难得出资产阶级右派猖狂进攻的结论。毛泽东根据什么材料讲“猖狂进攻”就不得而知了。

  还应说明,在反右派运动中一些当作典型的右派言论不是在5月15日以前“放”出来的,而是在5月15日以后“放”出的。民盟副主席章伯钧的“政治设计院”是在5月21日“放”的。他说:“现在工业方面有许多设计院,可是政治上的许多设施,就没有一个设计院。我看政协、人大、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应该是政治上的四个设计院,应该多发挥这些设计院的作用,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设,要事先交他们讨论,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现在大学里对党委制很不满,应该展开广泛的讨论。制度是可以补充的,因为大家都是走社会主义的路,这样搞,民主生活的内容就会丰富起来。”他在这次发言一开头就说:在整风运动中,“共产党的领导,共产党的政策,共产党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民主精神,已经得到极大的效果,这在中国政治史上和社会主义运动史上,都是一件新鲜事。”“就我接触到的朋友来说,大家的看法基本接近,都认为共产党的领导是不可缺少的,党是可以从政治上领导科学的。”他认为“鸣放,并不影响共产党的领导,而是愈益提高共产党的威信。”

  民盟副主席罗隆基的“平反委员会”是5月22日放出的。他说,有人提出要党提出保证,在他们对党进行批评以后不致在将来受到打击报复。罗隆基认为,要毛主席出来讲话保证,那是笑话。但他提出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具体方案,这就是由有人民代表大会和政治协商委员会成立一个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不但要核查过去三反、五反、肃反运动中的偏差,它还将公开声明,鼓励大家有什么委屈都来申诉,这委员会包括领导党,也包括民主党派和各方面的人士。他认为过去的“五反”、“三反”、“肃反”虽然有很大成绩,但也发生了副作用,使人不敢讲话。过去运动中受了委屈的,要给他们“平反”,就可以使他们减少同党和政府的隔膜。他在讲平反委员会前,先讲了这次争鸣是健康的,大家虽然提了不少意见,但并没有人反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鸣”和“放”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的,根据党中央的整风指示,集中批判三个主义。他说:通过这次整风”,“党加强了,民主党派也提高了。”

  又如,《光明日报》总编辑储安平的“党天下”是在6月1日会上,亦即是统战部召开的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人士座谈会的最后一次会上放的。储以“向毛主席和周总理提意见”为题发言说:解放以后,知识分子都热烈拥

  ①毛泽东:《事情正在起变化》,《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24~425、427页。

  护党,接受党的领导,但是这几年来党群关系不好。他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在“党天下”的这个思想上。他说,为了保证政策的贯彻,巩固已得的政权,党需要使自己经常保持强大,需要掌握国家机关中的某些枢纽,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但是在全国范围内,不论大小单位,甚至一个科一个组,都要安排一个党员做头儿,事无巨细,都要看党员的颜色行事,都要党员点了头才算数,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一点。党这样做,是不是“莫非王土”那样的思想,从而形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一家天下的清一色局面。储安平说,我认为,这个“党天下”的思想问题是一切宗派主义现象最终根源,是党和非党之间矛盾的基本所在。他又说:最近大家对小和尚提了不少意见,但对老和尚没有人提意见。我现在想举个例子向毛主席和周总理请教。解放以前,我们听到毛主席倡议和党外人士组织联合政府,1949年开国以后,那时中央人民政府六个副主席中有三个党外人士,四个副总理中有二个党外人士,也还像个联合政府的样子。可是后来政府改组,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只有一位,原来中央人民政府的几个非党副主席,他们的椅子都搬到人大常委去了。现在国务院的副总理有十二位之多,其中没有一个非党人士。这样的安排可以不可以研究?最后他说:我们都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尽其一得之愚期对国有所贡献。但在实际政治生活中,党的力量是这样强大,民主党派所能发挥的作用,毕竟有其限度。因此,他认为党群关系的协调,党外人士的安排,主要还是要由党来考虑解决。

  中共中央在5月14日发出的关于报导党外人士对党政各方面工作批评的指示中说:“我们各地的报纸应该继续充分报导党外人士的言论,特别是对于右倾分子,反共分子的言论,必须原样地、不加粉饰地报导出来,使群众明了他们的面目,这对于教育群众,教育中间分子,有很大的好处。近来我们许多党报,对于一些反共的言论加以删节是不妥当的”。前面所引用的都是5月14日以后的《人民日报》报导。我相信,这种报导,对“反动言论”是不会再有删节的。

  高等学校中的鸣放,开始在教师中间进行。5月19日,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在大饭厅墙上贴出第一张大字报,从此学生参加进来。大字报骤增,各种意见蜂起,有的人无所顾忌地发表错误的、甚至反动的言论。学校中也出现了辩论会,但没有停课。

  6月8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组织力量,反击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的党内指示。同日,《人民日报》发表《这是为什么》的社论。从此,开始了全国性的反右派性运动――一场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

  据李维汉回忆:对反右派斗争的扩大化,民主党派和全国工商联的某些负责人在一开始就表示不满,提出不同意见。黄炎培6月15日表示,不要树敌过多,要把可能拉过来的人拉过来,而不要把这样的人推到反党这一派那里去。陈叔通6月中旬说:不能因为对党提了意见就作为右派。党的某些领导人没有掌握好这一点,现在问题很严重。邵力子说,现在有许多问题处理的方法太硬,得人心很难,失人心很易,表示对民革中央的反右派斗争要来个沉默抵抗。

  史良表示不赞成把揭发右派分子的材料登在报上,担心这样做运动搞得很大。6月下旬,李济深表示他要在人代会上发言,提出不要骄傲自满,困难很多,还要努力。这表明,反右运动一开始就受到党外的爱国民主人士的抵制、反对。不过,对这些忠言,毛泽东和党中央并没有听进去,反右斗争继续升温。

  毛泽东在为《人民日报》写的社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7月1日)中把民盟和农工民主党在百家争鸣和整风过程中提意见说成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纲领、有路线的反人民的”,认为整个春季,中国天空上突然黑云乱翻,“其源盖出于章(伯钧)、罗(隆基)同盟”。毛泽东对形势的这种估计和判断是不符合实际的。

  应当说,当时中国的春季总的来讲并没有形成黑云乱翻的局面。有没有阴雨天?肯定是有的。有没有黑云?肯定也是有的,但并非毛泽东估计的黑云乱翻,不过是在晴朗的天空上飘过几团乌云而已。章伯钧、罗隆基两人长期有隔阂、矛盾,很难说有“同盟”。至于把两个民主党派向党提意见打成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纲领、有路线的反共反人民的性质更是错误的。

  由于对形势估计的错误,过分夸大了右派的势力,反右斗争严重地扩大化了。7月9日,毛泽东在上海干部会议上讲,右派只有极少数,大学生中只有百分之一、二、三,教授、副教授中大概有百分之十左右。有的单位机械执行上级指示,按百分比分配右派,抓右派,硬在没有右派的地方抓右派。①结果全国共划右派55余万人。被划为右派分子的人半数的失去了公职。相当多的人被送劳动教养或监督劳动,有些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少数留在原单位的,也学非所用,给国家和个人都带来了不幸。

  反右斗争的严重扩大化,破坏了社会主义民主。毛泽东虽然提出:“我们的目标,是想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但事实上无法做到。1978年9月,中共中央本着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决定对被划为右派分子的人进行复查,把错的改正过来。全国改正的共有54万余人(其中有些人是从宽处理的),维持原案不予改正的只有五千余人(其中不少人有其他问题)。

  对反右派运动怎么看?1980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在批转中央统战部的《关于爱国人士中的右派复查问题的请示报告》的通知中说:复查结果表明:“1957年确有一股反党反社会主义思潮,确有极少数资产阶级分子向党和社会主义制度猖狂进攻,对这种思潮进行批判,对这种进攻进行反击是完全必要的。1957年的反右斗争,在全国人民中间澄清了根本的大是大非,稳定了新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制度。这是一个方面。但是随着斗争的发展,反右派斗争确实扩大化了,把一大批人错划为右派分子,误伤了许多同志和朋友,其中不少是有才能的知识分子,打击面宽了,打击的分量也太重,大批人处理得不适当。许多同志和朋友因而受了长期的委屈和压制,不能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不但是他们个人的损失,也是整个国家的损失。这是又一个方面。中央认为,必须清醒地看到这两个方面,才是历史地全面地看待这场斗争,只看到一个方面,而否定另一个方面,是不符合实际①的。”中共中央还指出:属于改正的情况大体有三种,(1)一部分是出于

  ①1957年6月29日,毛泽东认为,需要在各种范围点名批判的,北京大约400人左右,全国大约4000人

  左右。十天后,又提出:右派骨干名单扩大一倍,北京约800人,全国约8000。9月,八届三中全会时,已划右派6万余人。他讲:最多15万人。55万右派是毛泽东没有想到的。①《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册,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96页。

  善意,提出的许多批评意见,现在看来是有利于改进工作的,把他们划为右派是完全搞错了,当然必须改正。(2)一部分人在涉及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问题上,发表了一些错误的言论,但不是根本立场上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把他们划为右派也是错误的,也应改正。(3)还有一些确实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但是考虑到他们同向党猖狂进攻的右派分子在程度上和情节上有所不同,也考虑到他们后来确有转变,在这次复查中,也给他们改正过来。1981年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说:“在整风过程中,极少数资产阶级右派分子乘机鼓吹所谓‘大鸣大放’,向党和新生的社会主义制度放肆地发动进攻,妄图取代共产党的领导,对这种进攻进行坚决的反击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但是反右派斗争被严重地扩大化了,把一批知识分子、爱国人士和党内干部错划为‘右派分子’,造成了不幸的后果。”

  应当承认,在当时社会上确有一股否定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的右的思潮。这从5月份中共中央统战部召开的座谈会上的发言中也可得到印证。北京大学校长马寅初在5月15日的座谈会上说:目前有些批评,不够实事求是,有否定一切的现象。他认为,从团结的愿望出发,不能光讲坏处,好处一点不说。如现在对北京大学的批评,坏的地方说得很详细,好的地方一点也不说,这是无法令人信服的。针对有人提出的取消学校党委制,他认为,党委制有它的好处,学校中的党委制无论如何不能退出。5月22日,陈劭先在民革中央小组的扩大会上讲:现在各地都“鸣”“放”,有放的好的,有放的不好的。今天帮助共产党整风,应本着爱党的精神,在党的领导下进行。从报纸上看,有些人在发表的意见中。有摆脱共产党的领导的想法,他认为这是不好的。他说,不要把整个共产党都说成是宗派主义的,那样就说不到长期共存了。他认为,一方面要大胆地“鸣”“放”,一方面也要防止反党倾向。我认为,马寅初和陈劭先的发言反映了当时的实际情况。他们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了解到毛泽东在5月15日写的文章的内容。卢郁文(国务院的秘书长助理)在5月25日民革中央小组扩大会议的发言中说:拆“墙”是两方面的事,并且不同意有些人只许批评中共,不许批评批评者的主张。他还说:在提出批评和建议时不要忘记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民主,要区别社会主义民主和资本主义民主,警惕摆脱党的领导的思想。后来,卢郁文收到匿名信,辱骂他“为虎作伥”,是“无耻之尤”,并恫吓他“及早回头”,否则“不会饶恕你”。这从另一方面说明,确有一些人借共产党整风之机反对党的领导。

  在鸣放过程和整风过程中确实出现右的反社会主义的言论,否认这一点是无视历史事实。对这些言论进行批评、反击是必要的。但当时把许多不属于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错认反党反社会主义,结果极度夸大了极少数极少数右派分子的势力。从当时的国内情况看,由于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的伟大胜利,共产党在全国人民中的威信是高的,广大人民群众对社会主义是充满信心。民主党派的绝大多数负责人对共产党和毛泽东的领导是心悦诚服的。他们批评共产党不是想搞垮共产党,不是想取代共产党的领导,而是希望共产党领导得更好。虽然受苏共二十大、匈牙利事件和国际帝国主义掀起的反社会主义浪潮的影响,国内有极少数人要求资产阶级民主、自由,怀疑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在打着反对教条主义的旗号下批评马克思主义。但从当时的客观形势看,没有必要划一大批右派分子,而是可以通过正面的思想教育和对确实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的批判来提高全国人民的觉悟,击退极少数人的进攻。

  反右斗争严重扩大,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是由于受匈牙利事件的影响,毛泽东过分夸大了资产阶级的力量,低估了各民主党派和广大知识分的进步。他又采用对敌斗争的“引蛇出洞”和“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来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如前所述。毛泽东在1957年1月就认为,社会上、党内外有一股反社会主义的逆流,要打退这股逆流。但他并没有打,他明白,经过解放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知识分子成了惊弓之鸟,没有一定的气候是不轻易鸣放的。所以毛泽东在2至4月间的讲话、谈话中虽然也讲阶级斗争没有完,有毒草就得批评,虽然也批右的言论,但总的基调是轻松的,阶级斗争气息不浓,是鼓励大家鸣放,认为现在是放的不够。他这样做,用他后①来的话说,是“有意识要缓和一下”。为了让人们把大量的“毒素”吐出来。他一再向干部打招呼:要硬着头皮听,让人把话讲完,统统倒出来,而不要急于批评。他认为,共产党整风,就是主动将可能的“匈牙利事件”引出来,使之分割在各个机关各个学校去演习,去处理。1957年大量的“右派”就是这样主动引出的。错误的实践在未被认识到错误之前,反过来又会影响到理论上的错误。反右派运动的一个严重后果是使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认识出现了严重的失误。这主要表现为重新恢复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在反右派运动以前,如前所述,毛泽东反复讲: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谁胜谁负的问题已基本解决,阶级斗争已基本结束,说基本结束,就是还没有完全结束,特别是在思想方面的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在反右过程中,他的认识起了变化。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发表时加进了:在我国,“被推翻的地主阶级残余还是存在,资产阶级还是存在,小资产阶级刚刚在改造,阶级斗争并没有结束。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各派政治力量之间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阶级斗争,还是长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无产阶级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资产阶级也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在这一方面,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①解决。”到了7月,他写道:“这一次批判资产阶级右派的意义,不要估计小了。这是一个在政治战线上和思想战线上的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单有1956年在经济战线上(生产资料所有制上)的社会主义革命,是不够的,并且是不巩固的。匈牙利事件就是证明。必须还有一个政治战线上和思想战线②上的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他还认为:“和城市一样,在农村中,仍然有或者是社会主义或者是资本主义,这样两条道路的斗争。这个斗争,需要很③长时间,才能取得彻底胜利,这是整个过渡时期的任务。”到了这年十月召开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在会议开始时就提出,对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的提法,仍应回到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提法(按:即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在会议讨论过程中,不少人认为应坚持“八大”的观点。在全会的最后讲话中,毛泽东作了结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

  ①毛泽东:《做革命的促进派》,《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75页。①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89页。②毛泽东:《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61页。③毛泽东:《一九五九年夏季的形势》,《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58页。

  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现在是社会主义革命,革命的锋芒是对着资产阶级,同时变更小生产制度即实现合作化,主要矛盾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④概括他说,就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矛盾。”他批评“八大”决议上关于主要矛盾是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的提法是不对的。

  毛泽东的这一“左”的错误理论埋下了日后进一步犯阶级斗争扩大化,以至发展到搞“文化大革命”的根子。

  三、对知识分子的错误估计

  1957年的“右派”言论绝大部分是从知识分子中鸣放出来的。毛泽东在阶级斗争问题上的错误是同他对知识分子的错误估计直接相联的。

  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是重视知识分子的,认为没有知识分子的参加,革命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他同党内一部分干部中存在的恐惧、排斥、轻视知识分子的错误思想进行了斗争。由于对知识分子采取了正确的政策,大批爱国的、进步的、革命知识分子来到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根据地,积极参加革命。毛泽东本人也很注意同文化人交朋友,深得文化人的尊重与信赖。建国初期,我们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也是正确的。取得了好的效果,不仅调动了国内的广大知识分子的积极性,而且吸引了一批在国外工作的高级知识分子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

  为了适应由阶级斗争为主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主的新形势,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中共中央于1956年1月召开了关于知识分子的会议。周恩来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系统论述了知识分子与加速社会主义建设的关系,正确地分析知识分子的现状,批评了在知识分子问题上的错误,提出了正确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和政策。他指出:从旧社会来的知识分子经过建国以来的一系列运动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已成为国家工作人员,已①经为社会主义服务,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他在分析知识分子的政治态度时指出:在高级知识分子中,积极拥护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约占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缺乏政治觉悟或者在思想上反对社会主义的落后分子约占百分之十几。反革命分子和其他坏分子占百分之几。会议结束时,毛泽东到会讲了话,他批评了一部分同志轻视知识分子的错误。他指出:现在叫技术革命、文化革命,革愚蠢无知的命。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单靠我们老粗是不行的。这些话是聪明的话,要向广大干部讲清楚。现在打仗,飞机要飞到一万八千公尺的高空,超音速,不是过去骑着马了,没有高级知识分子是不行的。现在我们看出这件事,就可以开始主动。要有大批的高级知识分子。要有更多的普通知识分子,只有这样,中国才能接近世界水平,然后赶上世界水平。这次会议提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口号。

  虽然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讲了知识分子中的绝大多数“已经为社会主义服务,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了”。但这种认识并不牢固。1957年12月13日,刘少奇在关于统一战线政策方针的若干问题的谈话中,在讲到对知识

  ④毛泽东:《做革命的促进派》,《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75页。①周恩来:《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周恩来选集》下卷,第162页。・99・

  分子的估计时说:“八大起草报告时有不少人不同意提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认为这样提把知识分子划到资产阶级方面不策略。……难道你们不是”。当时有这种估计:似乎多数知识分子不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但同意是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也还是资产阶级,性质一样的,只不过小一点。”刘少奇的这些话说明:在“八大”时不承认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已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所以在“八大”政治报告中也不可能重述全国知识分子会议的论断。政治报告只是说:“由于我们党做了长期的有系统的工作,我国知识分子的基本队伍已经同工人农民结成了亲密的联盟,并且有相当数量的知识分子变①成了共产主义者,加入了我们的党。”“八大”政治报告的这种模糊的说法,实质上是认为,多数知识分子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因而“继续贯彻执行团结、教育、改造知识分子的政策。”②匈牙利事件后,毛泽东及党中央十分注意知识分子的动向。毛泽东对知识分子中间出现的怪议论颇为警觉。他虽然肯定大多数知识分子是爱国的,愿意为人2民服务的,对我国抱敌对情绪的知识分子是极少数。但同时又说:“我们现在的大多数知识分子,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是从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有些人即使是出身于工人农民的家庭,但是在解放以前受的是资产阶级教育,世界观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的,他们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①因此他强调的是对知识分子的改造。他在1957年1月说:“在知识分子问题上,现在有一种偏向,就是重安排,不重改造,安排很多,改造很少。”②后来又说:“资产阶级和曾经为旧社会服务过的知识分子的许多人总是要顽强地表现他们自己,总是留恋他们的旧世界,对于新世界总有些格格不入。③要改造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不可用粗暴的方法。”有时他把知识分子与劳动人民对立起来,他说:“我历来讲,知识分子是最无知识的。这是④讲得透底。”他认为知识分子最容易翘尾巴,但是决定大局的不是知识分子,而是劳动者,是无产阶级。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主要整的是知识分子,结果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受到压抑和打击,向科学进军也大受影响。在1961~1962年,“左”的知识分子政策曾得到一定程度的纠正。1962年3月,周恩来主持召开的广州会议,对知识分子进行“脱帽加冕”,即脱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宣布他们是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但是,在八届十中全会以后,在意识形态领域里进行了错误的、过火的政治批判,把一批长期在党内从事理论工作、文艺工作的知识分子打成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修正主义分子。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则不仅把从旧社会来的知识分子称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且把建国以后共产党领导下培养出的新的一代知识分子也看成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认为解放后的十七年,学校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的一统天下。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才给知识分子摘去资产阶级的帽子,宣布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

  毛泽东把大多数知识分子当成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与他在知识分子

  ①刘少奇:《在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刘少奇选集》下卷,第240页。②刘少奇:《在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刘少奇选集》下卷,第240页。①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09页。②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38页。③毛泽东:《事情正在起变化》,《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26页。④毛泽东:《打退资产阶级右派的进攻》,《毛泽东选集》第452页。

  阶级属性标准上的错误有直接关系。知识分子不是一个独立的阶级,而是一个阶层。知识分子是脑力劳动者,在资本主义社会,他们中的大多数同一般的体力劳动者一样是受雇于资本家阶级的,是受资本家剥削的。马克思把受雇于资本家为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①的教师、演员、作家等称作为“纯粹的雇佣劳动者”、“生产劳动者”。

  马克思是以知识分子在生产关系的地位来判定其阶级属性的。在民主革命时期,作为革命家的毛泽东是依据知识分子所依附的阶级来判定阶级属性的。在抗日战争时期,他把广大的知识分子列为小资产阶级范畴,在解放战争时期又将和体力劳动相近的、不剥削他人而受人剥削的脑力劳动者列为劳动人民,把广大的知识分子看成是民主革命动力之一。1957年,毛泽东从政治上和世界观上这两方面分析知识分子。在政治上,他指出:五百万左右的知识分子中,绝大多数是爱国的,愿意为人民服务的,为社会主义的国家服务;有少数知识分子不欢迎社会主义制度,但他们是爱国的;只有极少数的(占总数的百分之一、二、三)对社会主义国家抱敌对的情绪,留恋旧社会,一遇机会,兴风作浪,想要推翻共产党。毛泽东的这种分析与1956年周恩来在全国知识分子会议上的分析相一致的。从世界观上来看,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来看,他认为,赞成而且比较熟悉马克思主义的是占少数;坚决反对马克思主义也占少数;大部分属于中间状态,赞成而不熟悉。毛泽东的这种分析大体也是符合那时的实际情况的。问题是他把世界观作为划分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标准。如前所引述的,他认为从旧社会过来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他们的世界观是资产阶级的,因此,他们属于资产阶级范畴。他又认为,没有必要区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因为两者的世界观没有区别。这样一来。在民主革命时期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到了社会主义时期却成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这显然是错误的。拿世界观作为划定人们阶级属性的标准是不科学的。按照这种标准,不仅在知识分子中,就是在工人、农民中,真正熟悉掌握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也是极少数,但我们决不能就此将绝大多数工人农民划为资产阶级分子。我认为,只能按照知识分子在生产关系中所处的地位和他们的政治态度来确定他们的阶级属性。在社会主义社会,知识分子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

  关于划分知识分子的标准,在党内是有不同的看法的。从李琪(当时的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长)在1962年11月给彭真的信中可看出:有一部分同志不赞成以世界观作为划分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标准。李琪提出:“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划分成分,确定一个人的阶级属性,主要看他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作用和政治态度,即为谁服务,而不是根据意识形态。如果只用意识形态来划分阶级,就会把许多不是属于资产阶级的①人划到资产阶级方面去,从而使政策脱离了实际,脱离了人民。”李琪的意见是正确的。关于划分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标准问题未能展开讨论,正确的意见没有得到发表与传播。毛泽东讲过知识分子最无知识,但我们不能由此就认为他反知识、反知识分子,否认知识分子在现代建设中的作用。毛泽东把广大知识分子定为资

  ①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1分册,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32、443页。①李琪:《关于划分知识分子的阶级成分问题》,《李琪文集》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第654页。

  产阶级知识分子,但他同时也认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离不开知识分子,所以他提出,对知识分子要实行团结、教育、改造的政策。他认为,知识分子要通过学习马克思主义,通过与工农群众相结合,通过自己的工作实践,在思想感情上,世界观上来一个彻底转变,转到无产阶级这方面来。他向全党提出了建立工人阶级知识分子宏大部队的历史任务。他说:“为了建成社会主义,工人阶级必须有自己的技术干部队伍,必须有自己的教授、教员、科学家、新闻记者、文学家、艺术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队伍。这是一个宏大的队伍,人少了是不成的。”这个工人阶级知识分子的新部队,包括从旧社会过来的真正经过改造站稳了工人阶级立场的一切知识分子。“这是历史向我们提出的伟大任务。在这个工人阶级知识分子宏大新部队没有造成以前,工人阶级的革命事业是不会充分巩固的。”①

  毛泽东在1957年对知识分子估计的错误是一个带有原则性的错误。这不仅挫伤了广大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创造性,而且影响到他本人对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的看法。“文化大革命”从学校开始,这是同他对知识分子的错误看法相联的。在否定毛泽东在知识分子问题上的错误时,我认为要注意:(1)在1957~1966年间,毛泽东和党中央对知识分子政策虽然有“左”的错误,但总的来讲还是对的。(2)毛泽东提出的知识分子要学习马克思主义、与工农相结合、改造世界观等思想是正确的,不应否定,在今天仍然是需要的。

  四、反对教条主义与反对修正主义

  从60年代开始,反修防修成了毛泽东的头等大事。而他的反修思想可以说萌发于1956~1957年。

  列宁逝世后,在斯大林领导时期,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教条主义盛行,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深受其害,同它进行了斗争。中国革命是在同国际共运中的教条主义斗争中取得胜利的。苏共二十大,揭了斯大林的盖子,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出现了批评教条主义的潮流。中国共产党也认为,斯大林的错误是属教条主义性质的,有必要批评教条主义。1956年4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的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写成的《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历史经验》一文说:我们“必须从苏联共产党反对个人崇拜的斗争中吸取教训,继续展开反对教条主义的斗争。”“我们不少的研究工作者至今仍然带着教条主义的习气,把自己的思想束缚在一条绳子上面,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创造精神”。“从提高人民群众的自觉、鼓舞人民群众的生气勃勃的首创精神、促进实际工作和理论工作的迅速发展等方面说来,破除教条主义的迷信,现在仍然是必要的。”

  毛泽东对苏共二十大是有所保留的:不同意全盘否定斯大林,不同意在未同兄弟党打招呼前就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批评斯大林,不同意“和平过渡”等。苏共二十大后,尤其是匈牙利事件后,国际上出现了一股反共反社会主义的逆流,一些国家共产党的党员退党。根据这一新情况,毛泽东在批评教条主义的同时,提出要批评修正主义。

  他在1956年11月召开的中共八届二中全会上讲:我看有两把“刀子”,

  ①毛泽东:《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62、463页。

  一把是列宁,一把是斯大林。现在斯大林这把刀子,俄国人丢了。哥穆尔卡、匈牙利的一些人就拿起这把刀子杀苏联,反斯大林主义。欧洲许多国家的共产党也批评苏联,这个领袖就是陶里亚蒂。帝国主义也拿这把刀子,杜勒斯就拿起来耍了一顿。这把刀子不是借出去的,是丢出去的。我们中国没有丢。他接着又说:我看列宁这把刀子也被苏联一些领导人丢掉相当多了。十月革命还灵不灵?还可以不可以作为各国的模范?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赫鲁晓夫的报告说,可以经过议会道路去取得政权,这就是说,各国可以不学十月革命了。这个门一开,列宁主义基本上丢掉了。①

  毛泽东的批评有合理的一面,即不能全盘否定斯大林,全盘否定,到头来否定了苏共的历史,否定了自己,为反动派所利用。1956年12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根据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写成的《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文章提出反对修正主义的问题。文章说:“斯大林的错误的一个严重后果是教条主义的发展。各国共产党的队伍在批判斯大林错误的同时,展开了克服教条主义的斗争。这个斗争是完全必要的。但是一部分共产主义者由于对斯大林采取了否定一切的态度,由于提出了反对‘斯大林主义’的错误口号,因而帮助了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修正主义思潮的发展。这种修正主义的思潮无疑是有利于帝国主义对于共产主义运动的进攻的,而事实上,帝国主义也在积极利用这种思潮。我们在坚决反对教条主义的时候,必须同时坚决反对修正主义。”文章指出:在借口反对教条主义而修正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人们中间,有些人索性否认无产阶级专政和资产阶级专政之间的界限,否认社会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制度之间的界限,否认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之间的界限。这篇文章重点显然是在批评修正主义,但文中还没有公开明确提出:修正主义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主要危险。

  1957年春天,毛泽东在许多讲话、谈话中批评了国内的教条主义和修正主义。如3月10日,他同新闻出版界代表的谈话中说,“目前思想偏向有两种:一种是教条主义,一种是右倾机会主义。右倾机会主义的特点是否定一切,教条主义则把凡有怀疑的都一棒子打回去,肯定一切。教条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都是片面性,都是用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去片面地孤立地观察问题①和了解问题。”他认为,中国的右倾机会主义就是修正主义。如前所讲,那时,他把钟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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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试验时期毛泽东的理论与实践






  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曾说过:“这两年我们做了个大试验。”毛泽东所说的“大试验”是指1958年提出并实行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1957年反右整风之后,毛泽东头脑中急于求成的“左”倾思想迅速膨胀,先是轻率地发动大跃进,继之又在全国搞人民公社化运动,使得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为主要标志的“左”倾错误严重地泛滥开来。在试验过程中,毛泽东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纠正某些极左的东西,但“左”的指导思想并没有得到根本纠正。到了1959年夏的庐山会议,错误地发动了对彭德怀等同志的批判,并在全党开展反右倾。到了1960年冬,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大跃进不得不停止,认真纠正“左”的错误。

  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是在独立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过程中的“大试验”。毛泽东在生前一直认为,这试验虽然有错误,但基本上是成功的。1981年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基本上予以否定的评价。

  在大试验的过程中,毛泽东发表了大量的有关哲学问题的讲话、谈话。认真剖析毛泽东“大试验”的理论与实践,从哲学上总结大试验的经验教训是一件颇为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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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大跃进中的辩证法与形而上学






  通观毛泽东建国以后的哲学思想,我们可以发现,在1956年以前,他的重点是在讲唯物论,批唯心论,批主观主义。也许正因为这样,那时实际工作中唯心论、主观主义相对少一些。从1956年起,他转向重点讲辩证法,反对无矛盾论,研究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问题。1957年3月19日,他在南京上海党员干部会议上讲话的提纲中写道:“中国应当是辩证法发展的国家。”1958年更是他大讲辩证法的一年。5月17日,他在“八大”二次会议上说:辩证法应该在中国得到发展,别的地方我们管不着,我们是管中国的事,我们这一套比较合乎辩证法,比较合乎列宁,不太合乎斯大林。同年12月9日,在中共八届六中全会上他又说:1958年,马克思关于对立统一的学说,在我国有很大发展。如何评价毛泽东的上述自我鉴定?大跃进中辩证法是不是真的有很大发展?我认为,对这样的问题很难作是与不是的简单回答。从单纯的理论上看,毛泽东确实有许多深刻的独到的见解,但从实践上看,他的辩证法或者是为“左”的错误作辩护,或者是没有贯彻实行。

  一、“两条腿走路”与对立面的结合

  毛泽东讲1958年对立统一学说在我国有很大发展,首先是指提出一系列

  “两条腿走路”的方针。他在1958年12月9日(中共八届六中全会)讲话中的第六个问题是“研究辩证法问题”。他说:两条腿走路是对立统一的学说,是属于辩证法范畴的。马克思关于对立统一的学说,1958年在我这有很大的发展,例如: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前提下,工业与农业同时并举,重工业与轻工业同时并举,中央工业与地方工业同时并举,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小土群与大洋群同时并举,土法生产与洋法生产同时并举,还有管理体制中央统一领导和地方各级分级管理,从中央、省、地、县、公社一直到生产队,都给他一点权,完全无权是不利的。这些思想在我们党内已经确立了,这很好。这些事在社会主义阵营,在有些国家是不合法的,不许可的,在我们这里是许可的,合法的。他在另一些讲话中多次讲到,苏联只重视工业,不重视农业、轻工业,这是一条腿走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手扶拐杖,比较偏颇。“两条腿走路”是一种形象的比喻,其哲学含义是注意对立面之间的统一、结合,防止片面性。毛泽东提出的上述一系列并举,两条腿走路是发展国民经济的方针,有利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也比较容易做到国民经济各部门的综合平衡。

  在大跃进的过程中,毛泽东还提出了一系列的对立面结合,他针对有的领导干部只注意生产,忽视生活的倾向,提出了既抓生产,又抓生活;针对只讲苦战,不注意群众休息的倾向,提出苦战与休整、劳与逸的结合;针对公社化过程只强调集体,忽视个人与家庭的倾向,提出“大集体”与“小自由”结合;针对一部分人头脑过热,提出冷与热结合、冲天干劲与科学分析结合等等。所有这些,他认为都是辩证法的推广。

  1959年5月3日,周恩来在部分文艺界人士的座谈会上对什么是两条腿走路的问题作了极好的说明。他说:“两条腿走路,就是对立面的统一。这个问题毛主席在《矛盾论》中早以解决了。对立统一本身就是两条腿,既要有机地结合,也要有主导方面(也就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这是我们的哲学思想,也是我们重要的工作方法。这本来是老问题,但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一些同志常常强调这一方面。忘记了那一方面,变成一条腿,而一条腿走路,难免就要跌跤。”接着他针对文艺界的倾向谈了文学艺术工作中的两条腿走路问题:“文化艺术工作也要两条腿走路,既要结合,又有主导。”;“既要鼓足干劲,又是心情舒畅”;“既要力争完成,又要留有余地”;“既要有思想性,又要有艺术性,主导方面是思想性”;“既要浪漫主义,又要现实主义”;“既要学习马列主义,又要和实际结合”;“既要学习政治,又要和生活实践结合”;“既要有基本训练,又要有文艺修养”;“既要有政治挂帅,又要讲物质福利”;“既要重视劳动锻炼,又要保护身体”;“既要敢想、敢说、敢做,又要有科学的分析和根据,客观的可能性与主观的能动性结合起来”;“既要独立风格,又要能兼容并包(或叫丰富多彩)”。总之,要从思想到工作方法,学会两条腿走路,以便作好我们的工作,同心同德,群策群力,推动我们的文化艺术不断前进。”

  在十月革命后,列宁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曾提出对立面结合的思想。国内战争结束后,俄国物资紧缺,为了振兴工业,列宁主张实行倾斜政策,对国家最需要的部门特别偏重,将重点制与平均制结合起来。列宁承认,要想把重点制和平均制结合起来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因为这两个概念是彼此排斥的。“但不管怎样,我们多少学过一些马克思主义,懂得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可以(而且应当)把对立面统一起来,而更重要的是,在我们三年半①的革命时期,我们在实践中已经不止一次地把对立面统一起来。”他指出:“可以把这些对立的概念不和谐的结合起来,也可以把它们和谐地结合起②来。”做到对立面的和谐结合,这是一种领导艺术,需要具体分析、研究对立面的相互关系及结合的条件。关于“对立面结合”,列宁讲的不多。因此这一思想长期没有引起苏联学者的注意。只是到了六十年代以后,他们才抓住列宁的一二句话,大讲起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对立面结合。

  与列宁相比,毛泽东关于对立面结合的言论就多得多。矛盾着的对立面既有互相斗争、互相排斥的一面,又有互相依存、互相渗透、互相转化的一面。“两条腿走路”、“并举”、“结合”是解决矛盾的一种方法。当然由在理论上讲“结合”到实践上真正做到“结合”,需要有一过程。

  在1958年,毛泽东在提出两条腿走路的方针时,还提出了二个口号:一个是,“发展工业,以钢为纲”;一个是,“发展农业,以粮为纲。”他认为,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东西,就什么都好办了。他在读斯大林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谈话时说:我们工业搞了八年,不晓得以钢为纲。今年九月,才抓住了矛盾的主要方面,这个辩证法,也是最近才摸到,过去是不认识、不理解的。又说:“工业内部以钢为纲,农业内部以粮为纲,其他按比例发展。”在复杂众多的矛盾中抓住主要矛盾,在矛盾两方面中抓住主要方面,这在理论上是完全正确的,而且也为实践所证明。但问题是:第一,主要矛盾要抓准,抓对;第二,正确处理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的关系。钢铁生产在工业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并非是主要矛盾,并非是抓住了它,就可以把整个工业带动起来。1958年,以“钢为纲”,钢产量翻一番,1070万吨,全民炼钢,结果,一是冲击了农业,粮食大丰收,

  ①列宁:《论工会、目前局势及托洛茨基的错误》,《列宁选集》第4卷,第411~412页。②列宁:《论工会、目前局势及托洛茨基的错误》,《列宁选集》第4卷,第411~412页。

  有些地方壮劳力炼钢铁去了,没有人收。(1958年彭德怀回故乡,平江县一残废红军战士给彭写了一纸条:“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获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一是冲击了轻工业和其他工业。所以1958年,毛泽东虽然提出两条腿走路,批评斯大林一条腿走路,可实际上,却还是一条腿走路,丢掉了一条腿,造成了国民经济各部门之间的严重比例失调。

  在大跃进年代,毛泽东提出的“两条腿走路”的方针,虽然没有能得到贯彻,但体现在“两条腿走路”中的“对立面结合”的思想在理论上的正确性是不容否定的,在实践上也仍然是有益的。

  二、关于对立面转化的理论

  斯大林在1938年写的《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中只承认对立面的斗争,不承认对立面的统一。在斯大林的影响下,苏联哲学家不承认对立面之间有同一性,不承认对立面之间可以转化。苏联《哲学问题》杂志1953年第1期(中文《学习译丛》1953年第6期)刊登巴热诺夫的《评罗森塔尔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一文说:“我们认为罗森塔尔教授所用‘对立的统一’及‘对立的统一和斗争的法则’等名词是不妥的。斯大林同志在其经典著作《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中已规定发展即对立面的斗争。”文章认为:“对立面斗争”的提法是“马克思主义科学的最新成就”,而在

  “我们的哲学著作中所见到的对立的‘同一’或对立的‘统一’等名词,是黑格尔的表达方式的残余。”毛泽东在读了这篇文章后批写:“我认为这种批评是错误的”。在同年《哲学问题》第4期(中文《学习译丛》第11期)上罗森塔尔发表文章作了检讨,并说:“斯大林在表述辩证法的第四特征即发展是通过对立的斗争时,就没有使用黑格尔的‘对立统一’‘对立的同一’这些概念,可惜我们在自己的宣传工作中还没有考虑抛弃这些概念的意义。”在《矛盾论》里,毛泽东用相当大的篇幅论述对立面的同一性问题,列举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战争与和平、生与死等许多例子来说明对立面的同一性。1954年出版的由罗森塔尔和尤金主编的《简明哲学辞典》在“同一性”条目中则不指名地批评了《矛盾论》的观点。他们说:“像战争与和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生和死等现象不能是同一的。因为它们是根本对立和相互排斥的。”谁要是认为它们之间有同一性,那就是“滥用黑格尔的术语,孟什维克的唯心主义者格外热衷于这种做法。”

  在1957年,毛泽东批评斯大林不承认对立统一,思想僵化,因而在政治上犯错误;批评《简明哲学辞典》对《矛盾论》的批评,说明战争与和平、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生与死之间有同一性。他还在许多讲话中谈到好事与坏事、正确与错误、成功与失败等在一定条件下的相互转化。

  1958年,为了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使人们的思想活泼起来,毛泽东在3月的成都会议上大讲对立面的统一和互相转化。他通俗、生动而风趣地说:开会的目的,为了调整生产节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快与慢的对立统一。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总路线下,波浪式前进,这是缓与急的对立的统一、劳与逸的对立的统一。如果只有急和劳,则是片面性。专搞劳动强度,不休息,那怎行!做事总要有缓有急。从前打仗,两个战役之间必有一个休整、补充和练兵,不可能一个仗一个仗打,打仗也有节奏。

  中央苏区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化”,就是反休整,主张“勇猛果断,乘胜直追,直捣南昌”,那怎么行?苦战与休整的对立统一,这是规律。

  而且是互相转化的,没有一种事情不是互相转化的。急转化为缓,缓转化为急,劳转化为逸,逸转化为劳,劳和逸、缓和急、苦战与休整有同一性。睡眠与起床也是对立的统一,试问谁能担保起床以后不睡觉?反之“久卧者思起”。睡眠转化为起床,起床转化为睡眠。

  开会走向反面,转化为散会,只要一开会就包含着散会的因素。我们在成都不能开一万年会。王熙凤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真理,不可以人废言,应以是否为真理而定。团结中包含着不团结。有意见分歧,就转化为斗争,不可能天天团结。年年团结,讲团结是因为不团结,因此要作工作。老讲团结一致,不讲斗争,不是马列主义。从团结出发经过斗争,才能达到新的团结,党内、阶级、人民都一样。苏联就不讲领导与被领导之间的矛盾。没有矛盾斗争,就没有世界,就没有发展,就没有生命,就没有一切。老讲团结,就“一潭死水”,就会冷冷清清。他又说:生与死也是互相转化的,生物转化为死物,死物转化为生物。我主张五十岁以上的人死了开庆祝会,因为人是非死不可的。这是自然规律。粮食是一年生植物,年年生一次,死一次,而且死的多生得越多。例如,猪不杀掉,就越来越少,谁喂呢?毛泽东的这些话,初看起来是奇谈怪论,但仔细一想,却是包含深刻的哲理。在一般人看来,男人与女人是无法转化的。毛泽东却别有解释:女子转化为男子,男子转化为女子,当然直接转化是不行的,但结婚后生男生女,还不是转化。毛泽东的这一说明表明,矛盾是千差万别的,矛盾的对立面转化的形式也是千差万别的,不要拿一个框子去套。要是男人只是男人,女人只是女人,不能转化,那不仅世界上男女人数不会变化,而且人类也会灭亡。

  在讲话中毛泽东还讲了生产与消费、父亲与儿子、压迫者与被压迫者、战争与和平、量变与质变、有限与无限等对立面转化。他说:“要举丰富的例子,搞几十个、百把个例子来说明对立的统一和相互转化的概念,才能搞通思想,提高认识。”“讲这些就是为了展开思想,把思想活泼一下,脑子一固定,就很危险。”“总而言之,要多想,不要死背经典著作,要开动脑筋,使思想活泼起来。”

  在八大二次会议上,为了启发人们去掉囿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他浪漫而富有哲理地提出:我们是不是住在天上?我们是不是神仙?我们是不是洋人?一般人因囿于俗见,认为我们住在地上,而不是天上;是凡人,而不是神仙;是中国人,而不是洋人。他则说:不,人们住在天上。在地球上看,别的星球是在天上,如果别的星球上有人,他们看我们,不就是在天上了吗?所以我们是住在天上,同时又住在地上。关于是否是神仙,他说:神仙是住在天上的,我们住在地球上,也都住在天上,为什么不算神仙?如果别的星球上有人他们不是把我们看成神仙吗?关于中国人算不算洋人,他说:中国人也叫洋人,因为我们看外国人是洋人,外国人看中国人不也是洋人吗?他的这些话确实能使人解放思想,包含着辩证法思想。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纸老虎”是毛泽东在1946年提出的一个著名论断。(顺便指出,把帝国主义比作纸老虎并不始于毛泽东。1904年5月,在陈独秀主编的《安徽俗话报》上发表了署名守一的政治小说《痴人说梦》。小说讲的是中国的外患一天紧似一天,不是割地,就是赔款,俄国人占住了东三省,俄国人这样蛮横,不和他拼命恶战一番,中国是万不能自存的。小说针对一部分人恐俄情绪说:“那个腐败的俄鬼,不过是纸老虎,有什么可畏惧他呢?”〔第4期〕,又说:“俄国本是纸老虎,将来必不是日本的敌手”〔第5期〕。1922年3月6日,香港广州工人在庆祝罢工斗争胜利时就形象的将英帝国主义比喻为纸老虎,其后恽代英、蔡和森等在文章中将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称作纸老虎。鲁迅在《为了忘却的纪念》〔1933年2月〕中有“戳穿叶灵凤纸老虎”之语。但对此论断作出科学说明并在实际的阶级斗争中发生重大作用的则是毛泽东。)全国解放后,他又作了多次解释。但头脑僵化的赫鲁晓夫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一科学论断,1958年12月,毛泽东在武昌会议上用对立统一观点再次阐述这一论断。他说:帝国主义及一切反动派,既是真的老虎,又是纸的老虎,这是一个由真变纸的过程。变即转化,真老虎转化为纸老虎,走向反面。一切事物都是如此。不独社会现象。他进而解释说:“同世界上一切事物无不具有两重性(即对立统一规律)一样,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也有两重性,它们是真老虎又是纸老虎。历史上奴隶主阶级、封建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在它们取得统治权力以前和取得统治权力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它们是生气勃勃的,是革命者,是先进者,是真老虎。在随后的一段时间,由于它们的对立面,奴隶阶级、农民阶级和无产阶级,逐步壮大,并同它们进行斗争,越来越厉害,它们就逐步向反面转化,化为反动派,化为落后的人们,化为纸老虎,终究被或者将被人民所推翻。反动的、落后的、腐朽的阶级,在面临人民的决死斗争的时候,也还有这样的两重性。一面,真老虎,吃人,成百万人成千万人的吃。……但是,它们终究转化成了纸老虎,死老虎,豆腐老虎。这是历史的事实。”因此,他说:“从本质上看,从长期上看,从战略上看,必须如实地把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看成纸老虎。从这点上,建立我们的战略思想。另一方面,它们又是活的铁的真的老虎,它们会吃人的。从这点上,建立我们的策略思想和战术思想。①向阶级敌人作斗争是如此,向自然界作斗争也是如此。”他进而指出,我们革命者就是做转化工作的。他说:我们的工作是认识、掌握与运用自然运动的法则和社会运动的法则,“一个一个地解决人们面临问题,处理矛盾,完成任务,使困难向顺利转化,使真老虎向纸老虎转化,使革命的初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转化,使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化,使社会主义的集体所有制向社会主义的全民所有制转化。使社会主义的全民所有制向共产主义的全民所有制转化,使年产几百万吨钢向年产几千万吨钢乃至几万万吨转化,使亩产一百多斤或几百斤粮食向亩产几千斤或者甚至几万斤粮食转化,同志们,我们就是做这些转化工作的。”②

  从理论上讲毛泽东关于对立面的统一与转化的思想是深刻的,否认对立面的统一,否认对立面的转化,必然导致思想僵化,陷入要么这样,要么那样的片面性。像毛泽东这样讲转化,在哲学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转化的思想也是他具有的敢想敢说敢做、富于创造和敢于藐视一切敌人与困难气质的体现。

  ①毛泽东《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不是真老虎的问题》,《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806~807、

  808页。②毛泽东《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不是真老虎的问题》,《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806~807、808页。

  共产党人是做转化工作的,但转化是有条件的。在《矛盾论》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毛泽东是注重条件的,认为,没有一定的条件,斗争的双方不会转化。但在1958年,他讲转化时,已不那么注重条件。在实际工作中,不注意研究转化的条件,因而陷入浪漫的幻想。

  三、关于平衡与不平衡的理论

  在经济建设中,做好国民经济各部门之间的综合平衡是计划工作的核心问题。因此平衡不平衡问题是毛泽东在大跃进时讲得比较多的一个问题。国民经济按比例的发展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一个基本规律。计划工作中的冒进往往破坏必要的平衡,使正常的比例关系失调。周恩来在纠正1956年的冒进时说,搞计划必须注意实事求是,必须注意平衡。“搞生产就要联系到平衡,”“一定要为平衡而奋斗”。在中共八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以辩证的观点看待上马与下马,前进与后退,平衡与不平衡。他说:“我们对问题要作全面的分析,才能解决得妥当。进还是退,上马还是下马,都要按照辩证法。世界上,上马和下马,进和退总是有的,哪有上马走一天不下马的道理?”又说:“我们的计划经济,又平衡又不平衡。平衡是暂时的,有条件的。暂时建立了平衡,随后就发生变动。上半年平衡,下半年就不平衡了,今年平衡,到明年又不平衡了。净是平衡,不打破平衡,那是不行的。我们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不平衡,矛盾,斗争,发展,是绝对的,平衡,静止,是相对的。所谓相对,就是暂时的、有条件的。”他认为,以这样的观点来看待经济,那今年冒进一点,就不是不得了,明年减少一点,也就没有什么。①“有进有退,主要的还是进,但不是直线的前进,而是波浪式地前进。”

  之后,他又说:“我国每年作一次经济计划,安排积累和消费的适当比例,求得生产和需要之间的平衡。”“有时因为主观安排不符合客观实际情况,①发生矛盾,破坏平衡,这就叫做犯错误。”他的这些论述,从一般的理论上讲是正确的。

  到了1958年,毛泽东关于平衡与不平衡的思想有所变化。在他看来,过分注重平衡是右倾保守思想的一个重要原因。他过分强调了不平衡的作用,忽视了平衡的意义。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称:“不平衡是普遍的客观规律,从不平衡到平衡,又从平衡到不平衡,循环不已,永远如此,但是每一环节都进到高一级。”当大跃进刚起,一部分人担心国民经济的平衡遭破坏,搞乱了整个经济秩序。《人民日报》在2月28日发表《打破旧平衡,建立新的平衡》的社论,批评所谓消极平衡,提倡所谓积极平衡。社论认为,以压低过高指标,求得的平衡是消极平衡,提高落后指标和定额向先进看齐的平衡是积极平衡。社论说:从“庸俗的平衡论的思想束缚中解放出来,我们也就敢跃进了”。这种说法抽象看来似乎不错,问题在于“高指标”是不是符合实际,低指标有没有向先进看齐的可能性。那时“高指标”就是先进,“低指标”就是“落后”。在这种空气下,指标越来越高,完全脱离了实际的可能。当然,从理论上讲,毛泽东也不是完全不要平衡。在成都会

  ①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13~314页。①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毛译东选集》第5卷,第375页。

  议上,他讲:“平衡理论问题,现在好像不要平衡,还是应当要一点。现在有人认为越不平衡越好,是否有道理?”但他没有展开讲。在八大二次会议上,他提出:平衡的破坏是跃进,平衡的破坏优于平衡,不平衡大伤脑筋是好事。如一机部、冶金部、地质部等日子不好过,大家压他们很紧,都要大发展,这是好事。他的这些说法显然是过分偏爱不平衡,忽视了平衡在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作用,结果导致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平衡与不平衡是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两种状态。它们本身是对立统一的。平衡与不平衡互相依存、互相渗透、互相转化,平衡中包含不平衡,因此事物才能不断发展,这是毛泽东所强调的。不平衡中又有相对的平衡,因此事物才能存在,才可能发展。恩格斯指出:任何特殊相对的运动,都是为了确立相对静止,即平衡的一种努力。“物体相对静止的可能性,暂时的平衡状态的可能性,是物质分化的①根本条件,因而也是生命的根本条件。”这一点为毛泽东所忽视。他把不平衡看成是普遍规律带有片面性。“平衡――不平衡――平衡是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的说法比较全面。应当承认,毛泽东在1959年夏已开始认识到平衡问题的重要性。他在庐山会议开始时把“综合平衡问题”列为会议的十八个问题之一,并说:“大跃进的重要教训之一,主要缺点是没有搞平衡。说了两条腿走路,并举,实际上没有兼顾,整个经济中平衡是个根本问题,有了综合平衡,才能有群众路线。又说,三种平衡:农业本身农、林、牧、副、渔;工业内部的平衡;工业和农业。整个国民经济的比例关系,是在这些基础上的综合平衡。无综合平衡,即无群众路线。毛泽东的这一见解是对1958年大跃进引起的比例失调的一种反省、总结。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毛泽东对平衡不平衡理论的说明趋于完整。苏联教科书说:“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技术的发展极不平衡,必然加深生产中的比例失调现象。与此相反,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保证根据国民经济的需要有计划地发展科学技术。”毛泽东认为,这段话写的不对,它既否认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某种平衡,也否认了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某种不平衡。资本主义技术发展,有不平衡的方面,也有平衡的方面。问题是他们这种平衡和不平衡,同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平衡和不平衡,在性质上不同。技术的发展是这样,经济的发展也是这样。他又说:平衡是对不平衡来说的,没有了不平衡,还有什么平衡?事物的发展总是不平衡的,因此有平衡的要求。平衡和不平衡的矛盾,在各方面、各部门、各部门的各个环节都存在,不断地产生,不断地解决,平衡了又不平衡,按比例了又不按比例,这种矛盾是经常的永远存在的。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过程中,经常出现不按比例、不平衡的情况,要求我们按比例和综合平衡。他认为苏联教科书关于国民经济有计划按比例发展规律这一章写得很长,但没有提出平衡和不平衡的矛盾。他说,“物之不平,物之情也。”社会主义经济能够有计划按比例地发展,使不平衡得到调节,但是不平衡并不消失。毛泽东指出:资本主义社会里,国民经济的平衡是通过危机达到的。社会主义社会里,有可能通过计划来实现平衡。但我们对必要的比例关系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因此,有不平衡,有比例失调,才能促使我们更好地认识规律。出了一点毛病,就以为了不得了,痛哭流涕,如丧■妣,这完全不是唯物主义者应有的态度。他的有些话抽象地看是不错的,问题是这些错误不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错误犯得如此之大,能不使人痛心疾首吗?

  ①恩格斯:《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63页。

  苏联不承认社会主义条件下国民经济的发展存在着不平衡,结果虚假的平衡掩盖了农业与工业、重工业与轻工业等比例关系的严重失调。对这种错误,毛泽东是认识到了。可他又走向另一极端,以“不平衡是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为由,搞冒进,从另一方面,使国民经济的比例关系严重失调。当然,从哲学理论上认识平衡不平衡的规律,到实际上正确处理国民经济的各种比例关系,达到平衡、协调、稳步的发展,这是一个过程。国民经济发展过程中的调整就是为了求得平衡、协调的发展,发展、调整、发展这是与平衡、不平衡、平衡相一致的客观规律。

  四、“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

  “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是毛泽东在1958年和1959年间讲得比较多的一个问题。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他把这一问题单列为一条。他写道:“人有十个指头,要使干部学会善于区别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或者多数指头和少数指头。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有区别,这件事看来简单,许多人却不懂得。要宣传这种观点,这是大局和小局、一般和个别、主流和支流的区别,我们要注意抓住主流,抓错了一定翻跟斗。这是认识问题,也是逻辑问题。说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这种说法比较生动,也比较合于我们工作的情况。我们的工作,除非发生了根本路线上的错误,成绩总是主要的。”

  紧接着,他又写了另一条:‘攻其一点或几点,尽量夸大,不及其余。’这是一种脱离实际情况的形而上学的方法。1957年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向社会主义猖狂进攻,他们用的就是这种方法。我党在历史上吃过这种方法的大亏。这是教条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期。”“修正主义,或者右倾机会主义,也用这种方法。”“我们应当总结过去的经验,从认识论和方法论上加以批判,使干部觉醒起来,以免再吃大亏。好人犯个别错误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采用这种方法,所以好人也要研究方法论。”

  抽象地讲,毛泽东的以上论述不无道理。但他在这时讲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问题是为了批评“反冒进”。在1958年1月的南宁会议上,他认为,“反冒进”的同志采用的是资产阶级的方法,没有弄清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他请大家看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会上印发了)。他解释说:登徒子向楚襄王反映宋玉长得漂亮,会说话,好色。宋玉一一作了反驳

  (长得漂亮是父母所生,会说话是老师所教,好色无此事)。宋玉反说登徒子好色,说登徒子讨了一个麻脸驼背的老婆,生了五个孩子,你看好色不好色。只攻其好色一点,不及其余。他讲,宋玉的这篇文章使登徒子两千多年不得翻身,他的方法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完全属于颠倒是非的诡辩。3月25日,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说:辩证法是研究主流与支流、本质与现象的。矛盾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过去发生反冒进的错误,即未抓住主流和本质,把次要矛盾当做主要矛盾,把支流当做主流,没有抓住问题本质。5月17日,他在八大二次会议上又讲:不要忘记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1956年反冒进,就是忘记了这个问题,不从本质看问题,要从中吸取教训。毛泽东的这种批评明显是错误的。第一,1956年反冒进是正确的,冒进是脱离了实际,是主观主义的:第二,周恩来等批评冒进,并没有否认当时经济工作的成绩是主要的,并不是使用“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方法。

  到了1958年下半年和1959年初,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中的问题已非常突出,非常严重,可毛泽东在1959年2月2日的省市委书记会议上依然讲:有些人一讲去年的缺点时,尽是缺点,脑筋里记了几十条缺点,把成绩方面挤得没有了。这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是形而上学还是辩证法的问题。他认为,不管我们有多少缺点,归根到底,不过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他又说:和尚念经,天天念,这是个别与一般、大部分与小部分、部分与全体的关系问题,我们党有几十年的经验,对于本来是好心的人,犯了一点错误就夸大起来,就会变成一片黑暗。现在有些好心的人,就是方法不对,分不清部分和全体的关系,缺点一列几十条,就是天昏地暗,一无是处。这一点要警惕。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他错误地批判了彭德怀等同志,认为彭德怀等人颠倒了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采用的是“攻其一点,尽量夸大,不及其余”的方法。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最根本的原因是毛泽东脱离了实际,把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公式化。抽象地讲,“只要路线正确,工作中成绩总是主要的,缺点总是次要”的说法,未可厚非,问题是路线正确与否本身需要有实践来检验。他虽然承认工作中有缺点、错误,但总认为自己的路线是不会错的,是正确的。所以当人们实事求是地指出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时,批评指导思想上有错误时,他就指责别人区分不清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甚至给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对于工作中的成绩与缺点,应从实际出发,实事求事地加以科学分析,成绩是几分就是几分,缺点是几分就是几分,既不夸大,也不缩小,不能从路线是正确的这未经证明的前提出发,将九指头和一个指头(或七分成绩、三分缺点,或成绩是主要的、缺点是次要的)作为一个公式,到处去套。

  “观察的客观性”是辩证法的第一要素。尊重辩证法首先要尊重唯物论,对辩证法的主观主义运用就会将它变成为诡辩的工具。毛泽东由于过于自信,由于主观主义的运用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公式,辩证法又一次走向了反面,成了为错误辩护的工具。这教训值得我们记取。

  五、若干工作方法

  领导是一门艺术。毛泽东在江西时期就提出注意工作方法问题。到了延安时期,他更自觉地将哲学运用于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写出了《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这样的名篇,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实践相结合开辟了新的领域。1958年,为了适应新的情况,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作了总结,集中了大家的意见、智慧,写成了《工作方法六十条

  (草案)》。他在前言中说:“这里讲的也不完全是工作方法,有些是工作任务,有一些是理论原则,但是工作方法占了主要地位。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想在工作方法方面求得一个进步,以适应已经改变政治情况的需要。”

  《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虽然其中许多内容是正确的,但从总的倾向看,它是为“大跃进”作准备的,带有“左”的印记。

  1959年4月,针对大跃进以来出现的“左”的问题,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作了工作方法问题的讲话,先是提出“工作方法九条”,之后作了补充,搞了一个“工作方法十六条”。他指出:“我们要实现总路线,必须有好的工作方法,没有好的工作方法,我们的总路线是不能完全贯彻的。有了总路线,还必须有好的工作方法,才能实现多快好省、几个并举。”他又说:“所谓方法,无非是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是互相结合的,思想方法不对头,工作方法也就不对头。”他认为,总路线是正确的,之所以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主要是工作方法有问题,因此,“现在中心问题是工作方法问题”。他提出的工作方法主要有:“多谋善断”、“留有余地”、“波浪式前进”、“实事求是”、“要当机立断”、“解除封锁”、“一个人有时胜多数人”、“要历史地看问题”、”要解放思想”等。《工作方法十六条》是为纠“左”而提出的,因此许多内容至今看来仍有价值,但由于纠“左”只涉及到工作中的具体缺点,而没有触及指导思想,因此不可避免地带有大跃进的痕迹。

  这里我们不可能把毛泽东在1958年和1959年提出的工作方法一一介绍,这里只能介绍若干方法。

  (一)一切经过试验通过个别典型试验,取得经验,然后逐步推广,这是毛泽东和党中央在民主革命时期就倡导的工作方法。在1958年,他重新提出“一切经过试验”。

  1957年湖北省红安县的干部,走出办公室,同农民、技术人员一起搞科学试验,种丰产试验田,取得经验,指导和推动广泛的群众生产活动。毛泽东对此种方法十分赞扬,并加以推广。1957年10月9日,他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的讲话提纲中写道:“红安县的经验值得注意,各级领导办试验田。”其后,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又写道:“普遍推广试验田,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领导方法。这样一来,我们党在领导经济方面的工作作风将迅速改观,在乡村是试验田,在城市可以抓先进的厂矿、车间、工区和工段。突破一点就可以推动全面。”令人遗憾的是,在大跃进中,种试验田不仅流于形式,而且出现了假的、虚报浮夸现象,助长了高指标、瞎指挥风。为了“争取在三年内大部分地区的面貌基本改观”,毛泽东提出:“口号是:苦战三年,方法是:放手发动群众,一切经过试验。”但在实际上,“一切经过试验”,被抛之于九霄云外。许多地方的苦干成了无根据的蛮干。放手发动群众成了一哄而起的运动群众。人民公社运动、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无不是在没有经过试验的情况下,立即在全国全面地铺开的。刘少奇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讲:“这几年搞了许多运动。这些运动很多是一哄而起的。我们要有朝气勃勃,但是进行工作、开展运动的时候,一定要先经过典型试验,然后逐步推广,要有准备、有步骤、有区别、分期分批的进行。开展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更应该是这样。这是过去我们在土地改革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建设时期,是向地球开仗,也要这样。”“‘敢想、敢说、敢做’的那个‘做’不是说一下子在全国去做,而是指在小范围内去做,先做典型试验。一切经过试验这一条,一定要实行。凡是没有把握的、没有成熟经验①的事,都必须先经过试验,然后才分期分批地逐步推广。”刘少奇的这一总结包含着中国共产党人领导工作中的成功与失败的经验。

  这里还要讲一下如何对待典型经验问题,辩证法告诉我们:任何个别中包含着一般,个性中寓于着共性。但个别不等于一般,个性不等于共性。任何典型经验都是个别与一般的结合。因此,在总结、推广典型经验时要注意那些有普遍适用性,那些则没有。在学习、运用典型经验时,不可生搬硬套,

  ①刘少奇:《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刘少奇选集》下卷,第428页。

  要善于将普遍的东西与本单位、本部门、本地区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由于我国生产力发展的极不平衡,各地、各单位、各部门的情况千差万别,有些事情、有的任务,在有的单位、地方、部门可以办到。而有的单位、地方、部门则暂时还不可能办到,在这方面决不可作这样的推论:既然某某可以办到,其他地方也一定可以办到。

  (二)抓两头,带中间

  事物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的发展较快,有的发展稍慢。有的个人、单位、部门、地区的工作做得好些,有些则做得差些,有的则处于一般。先进与落后是矛盾的两个极端。为了做好工作,毛泽东提出“抓两头,带中间”的领导方法。他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领导方法,任何一种情况都有两头,即是先进和落后,中间状况又总是占多数。抓住两头就把中间带动起来了。这是一个辩证的方法。抓两头,抓先进与落后,就抓住了两个对立面。”抓先进,是指要善于发现先进,帮助、培养先进,总结其经验;表彰先进,树立典型,促进中间与落后向先进转化。抓落后。是指积极帮助落后。做好工作,使之转化为先进,并总结后进变先进的经验。抓好落后,对先进和中间也是一种促进。先进与落后是相对而言的,先进并非一切都是先进,也有落后之处;落后也非一切落后,也有积极因素可利用;先进并非永远是先进,弄得不好,会转化为中间以至落后,无论对先进,还是对落后,都应采取实事求是的辩证分析态度。

  (三)设置对立面这是毛泽东在1958年提出的工作方法。今天许多论者对“设置对立面”持否定态度。为了实事求是地评价这一方法,我将尽可能地介绍毛泽东在这方面的论述。

  3月9日,他在成都会议上讲:苏联有苏联的一套办法,苏联经验是一个侧面,中国实践又是一个侧面,这是对立的统一。他批评照搬照抄苏联的做法。指出:把苏联的经验孤立起来,不看中国实际,就不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不从之。什么事情都要提出两个办法来比较,这才是辩证法。不然就是形而上学。铁路选线、工厂选厂址、三峡选坝址,都有几个方案,为什么规章制度不可以有几个方案?

  3月10日,他又讲:忘记了历史经验教训,不懂得比较法,不懂得树立对立面。我昨天已经讲过,对许多规章制度,我们许多同志不去设想有没有另外一种方案,择其合乎中国情况者应用,不合适者另拟。

  3月22日,他讲:各省可办一个刊物,成立一种对立面。并且担任向中央刊物发稿的任务。

  3月25日,他说:尊重唯物论、辩证法的人,是提倡争论,听取对立面的意见,把问题提出来,暴露了对立面。

  在5月的八大二次会议上,毛泽东进一步讲了设置对立面的问题。在5月8日的会上,他说:设置对立面很重要。对立面是客观存在的。如我们对于右派,让他放,让他讲,这是有计划地这样做。目的是要设置对立面。整风反右以后,有的同志忽视整改,又强调了大字报,双反,这样设置了对立面,出一亿张大字报,逼得非改不可。他进一步解释说:设置对立面不是说客观上不存在而去设置。所谓对立,是要客观上存在的东西才能设置起来,客观上不存在的东西是设置不了的。

  在5月20日的会上,他再次谈到设置对立面的问题。他说:设置对立面,有两种。一种是社会上本来存在,如右派本来就存在,放不放是政策问题。

  我们决心放,大鸣大放,放出来作为对立面。另一种是自然界不存在的,但有物质条件,如修水坝,可以用人为办法设置对立面。抬高水的位置让它流,使它有个落差,可以发电,可以行船。如开工厂也是设置对立面。鞍钢是日本人修的,长春汽车厂是新的,是人工设置的对立面。自然界没有的,可以人为的制造,但要有物质基础。

  1959年3月27日,他在党内通讯中就关于如何召开县和公社会议问题上指出,县召五级(县、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即原高级社)、生产小队(即生产组),干部会,每一级都要有人参加,而且一定要有思想不通的人、观潮派、算账派的人参加,最好占十分之一。“要使三种对立面在会上交锋:一种,基层干部与他们上级(公社和县)之间交锋;一种,思想不通的人与思想已通的人之间的人之间交锋;一种,十分之一的观潮派、算账派(有许多被认为观潮派算账派的人,其实并不是观潮派算账派,他们被人看错了)与十分之九的正面人物之间交锋。”毛泽东这种建议,为的是在不同意见的争论中求得正确的、符合广大群众的政策。

  3月29日,他在党内通讯中又指出:城市,无论工矿企业,凡属大政方针的制定和执行,一定要征求基层干部(支部书记、车间主任、工段长)、群众中的积极分子等人的意见。一定要有他们占压倒多数的人到会发表意见,对立面才能树立,矛盾才能揭露,真理才能找到,运动才能展开。”在庐山会议上,在7月11日夜,他对人说:他自己就是个对立面,自己常跟自己打架,有时上半夜想不通,下半夜就想通了。

  毛泽东关于设置对立面的意见正确吗?1978年以后,大多数论者持否定态度。有人认为:二十年的实践证明,这是不正确的。(一)对立面在没有发展到一阶段,是不能用‘拔苗助长’的方法过早暴露出来的。(二)客观事物中不存在的对立面,是不能人为设置的,人为设置对立面给我国造成严重损失。(三)“设置对立面”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①性,是唯心论。我以为这种评论失之偏颇。毛泽东用设置对立面的方法搞阶级斗争(如1957年反右斗争),搞党内斗争(如1959年的反右倾和十年“文化大革命”)是极其有害的,对此应当加以否定。但由此全面否定“设置对立面”这一命题就值得商榷了。

  从前面所引的毛泽东的论述中,所谓“设置对立面”的方法包括以下含义:(1)客观上有对立面的才能设置,客观上没有的,不能人为地设置;(2)所谓设置,其实是自觉地把对立面暴露出来,揭露出来;(3)从领导方法、工作方法上讲,自觉地设置对立面,可以有比较,有辩论,可以防止片面性。这一点连中国古代的统治者也懂得,朝廷设谏官,专门提意见。我以为“设置对立面”的命题不应否定。1987年7月17日,陈云在一次谈话中说:要善于听取不同意见。“如有不同意见,就要认真听取。展开讨论,吸收正确的,驳倒错误的,使自己的意见更加完整。……如果没有不同意见,自己也要假设一个对立面,让大家来批驳。有钱难买反对自己意见的人。有了反对①意见。可以引起自己思考问题。”“设置对立面”的方法不仅在领导工作中,在改造自然和改造社会过程中经常运用,而且在文学、艺术的创作中也广泛使用。反衬法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①李秀潭:《“设置对立面”命题质疑》,《光明日报》1980年3月6日。①陈云:《身负重任和学习哲学》,《思想方法工作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年版,第491~492页。

  (四)多谋善断这是针对大跃进中有些同志少谋武断而发的。毛泽东指出:“多谋善断”这句话重点在谋字上。谋是基础,有多谋才有善断。谋就是要同人商量。多谋,就要与多方面的人商量,要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多看各方面的材料、各种方案。他批评有些人与相同的意见谋得多,与相反意见谋得少,与干部谋得多,与生产人员谋得少。他特别强调要听反面的意见,不同的意见。认为将各方面的意见集中起来,加以分析研究,才能多谋善断,订的计划正确。他指出,谋的方法很多。如开调查会、座谈会,不拘形式,也可以跟秘书谋,与左右干部谋,与工人、农民谋。

  谋的目的是为了断。所以不仅要多谋,还要善断。光谋不断叫做优柔寡断。三国时有个郭嘉,先在袁绍手下当谋臣,他感到袁绍这个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离开袁绍投奔曹操,深得曹操的重用,为曹操出谋划策。曹操平定天下,郭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曹操痛惜。毛泽东建议大家读一读陈寿撰的《三国志・郭嘉传》,学习郭嘉多谋善断。1959年6月,毛泽东同新华社社长、《人民日报》总编吴冷西谈话时说:有些人是书生,最大的缺点是多谋寡断。刘备、孙权、袁绍都有这个缺点,曹操就多谋善断。

  谋是断的基础,多谋才能善断,但多谋并不等于善断。如何才能善断?这就需要“多思”,“善思”,即对谋得的各种意见、方案、材料加以科学的抽象,加工制作改造,从而作出正确的决断。这恐怕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的。当然,谋与断不是绝然分开的,而是谋中有断,断中有谋。

  善断,不仅包含断的正确与否,而且还包括时机。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指挥战争中,抓住战机尤为重要。故作为统帅、军事家的毛泽东一直很重视时机。他把“当机立断”作为

  “十六条工作方法”之一。他解释说:“只有观察形势正确,才能当机立断,把握形势的变化,来改变我们的计划。

  有的同志上不摸底,下不摸底,有的时候也有断,但断得不适当。优柔寡断是不对的,断的时候要下决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党内一些不良倾向,也要当机立断”。

  (五)留有余地1958年的高指标,弄得很被动。针对这种情况,毛泽东提出:一切工作都要留有余地。他认为,这不仅是个工作方法问题,而且也是个政治问题。因为指标订得很高,实现不了,就挫伤群众积极性,

  在国内外产生不好的政治影响。因此,我们安排工作计划时,要留有余地,给下面点积极性。不给下面留有余的,就是不给自己留有余地。过去打仗也是一样,要留有余地。集中兵力打击敌人,还要有个预备队,必要时把预备队拉出去。现在搞生产就丢掉了。留有余地也是苏联经济建设的经验。他说:我第一次访问苏联,与斯大林谈话时,问他们第一个五年计划经济建设有什么经验。苏联同志说:经济建设有两条经验;第一条留有余地;第二条是抓住重点。

  留有余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颇难。毛泽东在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上就讲过:指标要确实可靠,要把过高的指标压缩一下,要谨慎些。给群众留点余地,也要给下级留点余地,这也是替自己留余地。但实际上,成都会议后,高指标不仅没有压下来,反而变得更高。1958年11月25日,毛泽东在一个文件上批示:下面发生的对群众生活不关心的问题,“同我们对于工作任务提得太重,密切有关。千钧重担压下去,县乡干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干,少于一点就被叫‘右倾’,把人们的心思引到片面性上去了,顾了生产,忘了生活。解决办法:(一)任务不要提得太重,不要超过群众精力负担的可能性,要为群众留点余地;(二)生产、生活同时抓,两条腿走路,不要片面性。”

  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上,虽然明确地把“留有余的”作为工作方法提出。但庐山会议反右倾,又出现高指标。要留有余地,必须有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如果是主观主义的计划,即使是留有余地,那也还是主观主义的,是脱离实际的,是自以为留有余地而实际上仍然是过高的。

  (六)波浪式前进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波浪式前进的,亦即螺旋式上升,而不是直线式前进的。这是一个客观规律。这一点,毛泽东早就有不少论述。针对大跃进以来一些人头脑过热,犯有直线性的毛病。他把“波浪式前进”列为一条工作方法。他说:波浪式前进是个工作方法。凡是运动就有波,在自然科学中有声波、电波。凡是运动就是波浪式前进,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做工作,订计划,也要照顾到这一点。波浪式前进是客观法则,不能老是翻一番。他指出:在社会主义建设中要懂得波浪式前进。“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但不能天天搞高潮,美国从1860到1958年的99年中间,也不过是七次生产高潮,不是每年都是高潮,也是波浪式前进。我们的经济建设。按实际情况,可以高些,可以低些。

  波浪式前进,这是一个客观规律,经济建设也不例外。建设的速度有高有低,有快有慢,不可年年一样。计划工作做得好,发展过程中的波浪起伏就可能小些。计划工作做得不好,发生比例严重失调,就必须进行大的调整,波浪的起伏就大些,甚至可能出现大起大落的情况。在经济建设中,在社会制度的改革中,都要防止直线性、片面性,自觉运用波浪式前进的工作方法,以防止因主观主义失误而造成的大起大落的波折。

  (七)红与专的结合,政治与业务的结合毛泽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提出:过去我们是革命一个接着一个,大家的思想都集中在那些问题上,很多人来不及学科学、学科技。从今年起,要把党的工作的着重点放到技术革命上去。为了改变落后的面貌,我们一定要学习科学、学习技术,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伟大技术革命的任务。同时,他又指出:全党的主要注意力移到技术革命上面,移到技术方面,又可能忽略政治,“因此,必须注意把技术和政治结合起来。”

  他解释说:“红与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是两个对立物的统一。一定要批判不问政治的倾向。一方面要反对空头政治家,另一方面要反对迷失方向的实际家。”又说:“政治和经济的统一,政治和技术的统一,这是毫无疑义的,年年如此,永远如此。这就是又红又专。将来政治这个名词还是会有的,但是内容变了。不注意思想和政治,成天忙于事务,那会成为迷失方向的经济家和技术家,很危险。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是完成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的保证,它们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思想和政治又是统帅,是灵魂。只要我们的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稍为一放松,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就一定会走①到邪路上去。”1958年以后,在实际工作中,存在着过分夸大政治思想的作用,在政治思想工作中存在着脱离实际、脱离经济、脱离技术的“左”的

  ①毛泽东:《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803页。

  错误,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需要加以纠正。但是,我们在纠正这些错误的同时,不应否定毛泽东的上述论述。

  为了做好领导工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毛泽东提出:领导干部要“学点自然科学和技术科学”,“学点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学点历史和法学”,“学点文法和逻辑”。他甚至“建议在自愿的原则下,中央和省市的负责同志学习一种外国文。争取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达到中等程度。”他自己感到自然科学知识不足,需要补课。1958年9月,他在视察途中还读科学技术方面的书。有一天,在行进的列车中,与毛泽东一起视察的张治中发现毛泽东正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冶金工业的书。张治中诧异地问:你也要钻研技术的书?毛泽东说,“是呀,人的知识面要宽些。”我认为:毛泽东关于学习的建议十分正确。要做好领导工作,领导者必须有一定的科学素养,懂得必要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知识,懂得必要的中国的和外国的历史、文化。1958年工作中的失误,与包括毛泽东在内的领导者缺乏现代科学技术知识和现代经济发展的知识有关。

  以上的工作方法,由于受到“左”的指导思想的影响,有的并没有能真正实行,有的实行中走了样,但就其基本的内容和精神而言,是正确的,至今仍有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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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大跃进中的唯物论与唯心论






  一、由批评“反冒进”到“大跃进”

  中国是一个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一穷二白”。如何迅速改变这种“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如何使社会主义制度获得一个牢固的物质基础,这是摆在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人面前的一个艰巨的历史任务。在1955年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出现后不久,毛泽东已开始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如何加快社会主义建设速度的问题。

  1955年9月、12月,毛泽东为《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一书写了两篇序。两篇序之间的时间问隔虽短,但却反映出毛泽东思想上的重大变化。第一篇序言的中心是批判农业合作化问题上的右倾保守,批评农业合作化问题上的所谓“反冒进”。他在第二篇序言中则认为: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速度方面的右倾保守思想已解决,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方面的速度也已解决。因①此,原来“那篇序言已经过时了,只好重新写一篇。”他说:现在提到全党全国人民面前的问题,已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速度问题。“中国的工业化的规模和速度,科学、文化、教育、卫生等项事业的发展的规模和速度,已经不能完全按照原来所想的那个样子去做了,这些都应适当地扩大和加快”。②在写第二篇序言之前一个月,即11月,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农业十七条》,规定1967年粮食产量达1万亿斤(1990年我国粮食产量达8158亿斤)。

  ①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序言二》,《毛泽东远集》第5卷,第221、223页。②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序言二》,《毛泽东远集》第5卷,第221、223页。

  随后,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以农业发展的战略构想为动力,强调在各项工作中反右倾保守,提前实现工业化,迅速建成社会主义。他指出:“八大”的准备工作应以这一内容为中心,迎接“八大”,开好“八大”。毛泽东的这一战略思想为党中央所赞同。第二年1月14日,周恩来在全国知识分子会议上的讲话中公布了这一设想。他在报告一开始就说:“党中央决定,把反右倾保守思想作为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中心问题,要求全党①在一切工作部门中展开这个斗争。”在这次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上,毛泽东讲话的重点不是知识分子问题,而是讲两种领导方法,是讲慢一些、差一些的领导方法,还是快一些、好一些的领导方法。他讲话的主要锋芒是批评右倾。但同时也指出:计划一定要建筑在有根据的基础上,不然又要搞成盲目性。现在有些同志头脑已经有些发热,不敢实事求是,怕右倾机会主义帽子难听。

  反右倾保守的结果,出现了急躁冒进。主持经济工作的周恩来较早觉察到经济建设中冒进的危险,接连提出防止冒进。他在1956年5月11日召开的国务院全体会议上明确说:“事情开始做,不要急。反保守右倾从去年八月开始,已经反了八、九个月,不能一直反下去了!”6月4日,刘少奇主持召开中央会议,讨论1955年国家决算和1956年预算,议定了制止冒进、压缩高指标和过大建设规模、在综合平衡的基础上稳步前进的方针。10日,刘少奇又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确认了4日中央会议提出的方针。在6月12日召开的国务院会议上,针对有人不同意既反保守又反冒进的思想,周恩来再次作了说明,指出:去年12月以后冒进就冒头了,现在已经不是预防冒进而是需要反对冒进了!“如果冒进继续下去,又会脱离实际,脱离群众,脱离今天的需要和可能。不能向群众泼冷水,但也不能把少数积极分子的要求当成群众的要求。”6月20日,《人民日报》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意见,发表了《要反对保守主义,也要反对急躁情绪》的社论。毛泽东对这篇社论十分不满,不赞成反冒进。他在1958年1月的南宁会议上讲,社论送给他看,他批了“不看”二字。他说:“骂我的,为什么看”。尽管如此,经过周恩来、刘少奇、陈云等同志的努力,冒进的错误得到了纠正。中共“八大”坚持了既反右倾保守又反急躁冒进、在综合平衡中稳步前进的经济建设方针。1956年10月匈牙利事件后,毛泽东的注意力曾一度转到国际国内的政治问题方面。反右斗争高潮过后,他虽然错误地重新肯定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但他的注意力仍转回到经济建设上。1957年10月,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开始批评反冒进。他说,过去一年扫掉了几个东西,“扫掉了多快好省”,“扫掉了农业发展纲要四十条”,“扫掉了促进委员会”。他想加快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速度,搞大跃进。①

  毛泽东加快社会主义建设速度的思想还受到赫鲁晓夫的启发。赫鲁晓夫在1957年5月声称在最近的将来(最迟不超过1961年)苏联要在牛肉、黄油和牛奶的人均产量上超过美国。1957年11月6日,赫鲁晓夫在最高苏维埃庆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大会上宣布:在以后的十五年中,苏联不仅能够赶上、并且能够超过美国目前的重要产品的产量。毛泽东受到鼓舞,找英国进

  ①周恩来:《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周恩来选集》下卷,第159页。①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后,《人民日报》在一些社论里使用“巨大的大跃”、“很大的跃进”等语言,见10月27日、11月13日、12月12日等社论。

  行比赛。他在11月18日的莫斯科会议上讲,赫鲁晓夫告诉我们,十五年后,苏联可以超过美国。我也可以讲,十五年后,我们可能赶上或超过英国。毛泽东的这一设想得到中共中央的赞同。1957年12月2日,刘少奇在中国工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代表中共中央致祝词时公开宣布了这一设想。他说:在十五年内,苏联能够在许多重要的工业产品和农业产品上赶上或超过美国;在同样的时间内,我们应该在钢铁以及其他重工业产品上赶上或者超②过英国。这表明,毛泽东的大跃进思想明显受到赫鲁晓夫的影响。

  毛泽东从1956年的反冒进中感到,他的大跃进、高速度的指导思想在党内外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甚赞成。为了排除阻力,毛泽东反复批评1956年的反冒进。他在1958年1月召开的南宁会议上讲:1955年12月,我写了农村社会主义高潮一书的序言,对全国发生了很大的影响,是个人崇拜也好,是偶像崇拜也好,不管什么原因,全国各报纸、大小刊物都登了。发生了影响。这样我就成了冒进的“罪魁祸首”。1956年6月一篇社论,既要反右倾保守,又要反急躁冒进,好像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实际重点是反冒进的。他又说:由于反冒进,我就不敢接近部长了。在三中全会上,我讲去年吹掉三条,没有人反对,我得彩了,又复辟了。我就有勇气再找部长谈话了。这三年有一个曲折,右派一攻(注:指1957年整风时有人提出,经济建设中主要危险不是右倾保守,而是冒进,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把我们一些同志抛到距离右派只有五十米远了。他提出,以后不要提“反冒进”这个词。他认为,“反冒进”是政治问题,是一个时期内的方针性的错误。他承认党内反冒进的人,心是好的,要搞社会主义,忧国忧民。但他又把反冒进的思想方法说成是资产阶级的方法。他批评反冒进的讲话,使南宁会议空气紧张。周恩来等同志不得不作检讨。

  在三月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又不止一次地批评反冒进,说冒进是马克思主义,反冒进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提出社会主义建设有两条路线,是冷冷清清、慢慢吞吞的好,还是轰轰烈烈、高高兴兴的好。他认为: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已基本形成。

  同年五月,在北京召开了中共八大二次会议。这是一次大跃进的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多次讲话的主题是: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发扬敢想敢做的创造精神。他继续批评右倾保守,批评1956年的反冒进,批评不赞同冒进的所谓“观潮派”和“秋后算账派”。刘少奇在会上代表党中央作了工作报告。根据毛泽东的思想,他指出:整风反右的胜利,在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中形成了一个共产主义的思想大解放,推动了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面跃进。他阐述了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形成的过程和条件。他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的基本点概括为: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正确处理人民内部问题;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和无产阶级的国际团结;在继续完成经济战线、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的同时,逐步实现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在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条件下,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同时并举,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同时并举;通过这些,尽快地把我国建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会议一致同意党中央根据毛泽东同志的创议而提出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计会主义的总

  ②见《人民日报》1957年12月3日。

  路线。”抽象地看,总路线及其基本点并不错,它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改变我国经济文化落后的普遍愿望。总路线基本点所包含的一系列并举的方针也是正确的。但仔细分析,便可发现,总路线忽视了国民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过分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八大二次会议提出:7年超过英国、15年赶上美国。

  大跃进并不是毛泽东个人一时心血来潮的奇想,而是当时全党全国普遍存在的急于改变“一穷二白”落后面貌思想的产物。1958年八大二次会议后,全国热气腾腾,出现了跃进的大好形势。7月5日,刘少奇在视察石景山发电厂时对工人说:你们谈的很好,我听了很高兴。这样做下去,我们国家,我们民族大有希望,不要几年就好了。现在苦干几年很有必要,不然过不了关。苦干几年,就不那么穷,那么落后了。现在赶上英国不是十几年,2年3年就行了。明年后年要超过英国。这不是假的。15年超过美国的问题,其实也用不了15年,7、8年就行了。大家干劲这么大嘛!不计上下班,干完数算,有这股劲,我看7、8年就行。又说:一是党的领导,一是大家努力。好好干,大有希望。中国进入共产主义,不要好久,你们大多数可以看到共产主义。

  在毛泽东批评了反冒进后,周恩来再也不提反冒进。1957年6月,他在全国人大一届四次会上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说:1956年的经济建设“采取了跃进的步骤”,“我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有了一个跃进的发展”。这是在党和政府的文件中首次使用“跃进”一词。在1958年,他积极支持大跃进。他提出: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可以跃进,我们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跃进?他认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可以大跃进。据薄一波回忆:“有一次毛主席见到我们,问我们大跃进是谁发明的?还很风趣地说,要颁奖章。总理笑了笑,没有说话。同志们讲是周总理在一个报告中提出的。毛主席很赞赏。”①据卫士长李银桥回忆:一次毛主席在颐年堂接待客人,客人走后,毛泽东回菊香书屋,一位中央负责同志和毛泽东边走边谈,议论着形势和工作。这位负责同志说:“主席,现在×××他们提出大跃进口号,我看这个提法很好。”“噢,大、跃、进?”毛泽东琢磨着。“《人民日报》上登了。”“嗯,这个题目很好。拿来我看看。”这位负责同志把报纸找来,请毛泽东看。毛泽②东认真看了一扁,认为“这个提法很好”。总之,大跃进是普遍存在的急于求成情绪的反映。邓小平在总结这一历史经验时说:“‘大跃进’,毛泽东同志头脑发热,我们就不发热?刘少奇同志、周恩来同志和我都没有反对,陈云同志没有说话。在这些问题上要公正,不要造成一种印象,别的人都正确,只有一个人犯错误。这不符合事实。”③

  八大二次会议后,急于求成的冒险主义迅速发展。6月21日,冶金部根据各协作区对钢铁工业“大跃进”的设想向中央报告,1959年的钢产量可超过3000万吨,1962年可达8000至9000万吨。毛泽东批转了这一报告。6月22日,毛泽东在薄一波的《两年超过英国》的报告上批示:“超过英国,不是15年,也不是7年,只需要两年到3年,两年是能的。这主要的是钢”。

  ①《中国共产党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关于中央委员会的工作报告的决议》(1958年5月23日)。①薄一波:《领袖・元帅・战友》第71页。②李银桥:《走向神坛的毛泽东》,中外文化公司1989年版,第222~223页。

  ①正是依据这些设想,毛泽东提出1958年的钢产量比1957年的535万吨翻一番达1070万吨。

  在农业生产方面,也出现了明显的不切实际的高指标。6月初召开的华东地区农业协作会议提出:今明两年华东地区的粮食产量要达到平均每人每年1000斤到1500斤(1957年全国平均每人粮食为406斤),并认为在今后三年到五年内使粮食增产到每人平均2000斤是完全可能的。这种高指标是同浮夸风、说假话相联系的。一般人认为,粮食增产不可能很快,充其量每年只能增产10%。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在1958年8月1日出版的《红旗》杂志第5期上表了《驳“粮食增产有限论”》。文章说:过去广东粮食每年平均增产不过6%,大丰收的1956年增产也不过10%,可在今年仅春夏的粮食产量的增产就达60%。文章认为,广东今年全省实现亩产粮食1000斤的指标是完全可能的;广东一年三造,水稻亩产达1万斤也是可能的。1958年夏天,报纸上不断刊登“高产卫星”的消息。《人民日报》于1958年8月1日报导河北省长风社早稻亩产15000斤;8月9日报导福建省花生亩产4200多斤;8月10日报导安徽省高丰社早稻亩产16000多斤;8月12日报导福建省花生亩产8275斤;8月13日,以通栏套红大字报导湖北省“麻城建国一社出现天下第一田,早稻亩产36900多斤”,同时又报导福建花生亩产10500斤。“卫星”比着放,谎活比着说,反正我要比你高。8月14日《人民日报》报导福建花生亩产12271斤;8月17日报导,还是福建出现了花生亩产13241斤;8月22日报导安徽中稻亩产43075斤9两;8月30日报导湖北中稻亩产43869斤4两;9月5日报导广东省中稻亩产60437斤,并刊有新华社记者摄的“13个人站在水稻上压也压不倒”的照片;9月18日报导广西中稻亩产130434斤10两4钱。读者如有兴趣可查看《新华半月刊》1958年第19号上刊登的《今年农产品高产纪录统计表(1958年10月10日)》。这些报导在今天看来是多么荒唐可笑。

  问题的严重性不仅在于在党报上大量报导这些假的“卫星”,败坏了党的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而且还在于党中央的许多领导竟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高产记录。当时主管农业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谭震林在《论我国今年夏季的空前大丰收》(《人民日报》1958年8月11日)中说:今年夏粮增长达69%,夏季丰收证明,我国粮食增产速度不仅可以是百分之十几、百分之几十,而且可以成倍地增长。1958年确实是个丰收年,但粮食的产量却是被大大地夸大了。面对丰收的景象,面对虚假的产量数字,毛泽东在1958年8月视察河北、山东农村时提出“粮食多了怎么办?”的问题。中共中央的正式文件也写道:“在克服右倾保守思想、打破了农业技术措施的常规之后出现了农业生产飞跃发展的形势,农产品产量成倍、几倍、十几倍,几十倍地增长,更加促进了农业生产飞跃发展的形势。”①1958年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扩大会议,正式作出了两个重要的决定:一是1958年的钢产量比1957年翻一番达1070万吨,号召全民炼钢铁;二是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这次会议后,一个以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力主要标志的“左”倾冒险的试验在全国城乡迅速地开展起来了。

  ①《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第278页。①《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1958年8月29日)。

  由于毛泽东一而再、再而三的批评反冒进(据有人不完全的统计,1958年达13次之多),使得中央领导核心中没有人能像在1956年那样起来抵制他的非常明显的冒进。1959年,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曾说过:那次反冒进的人,这次站住了脚,如恩来同志劲很大。受过那次教训,相信陈云也会站住脚的。恰巧是那次批恩来他们那一部分的人,这次取他们的地位而代之。在1955年以前,毛泽东“既反对盲目冒进的主观主义,也反对保守主义的主观①主义”他甚至还说过,“必须注意防‘左’。防‘左’是马克思主义,不是②机会主义。”但1955年以后,则一个劲地批评反冒进,一个劲地反右倾保守,再也不提反对冒进的主观主义,再也不提防“左”,结果出现了“大跃进”、大冒进。在北戴河会议上曾设想1959年的钢产量要比计划中的1958年的1070万吨翻一番还多,达3000万吨,粮食产量要达8000亿斤至1万亿斤。1960年的钢产量为5000万吨,粮食为1.3万亿斤。到1962年第二个五年计划结束时钢产量要达8000万吨至1亿吨,粮食达1.5万亿斤。工业生产总值每年平均增长速度为52.9~57%,农业生产总值每年平均增长速度为28.5~30.7%(《关于1959年计划和第二个五年计划问题的决定(修改稿)》)。毛泽东在9月5日最高国务会议上讲:说工业了不起,可难啦,什么科学可难啦,这也是迷信,就不要信那些。十五年赶上英国,现在可以二年基本赶上(指总产量,而不是按人口平均)。9月中旬的一天,毛泽东在武汉对王任重说:“许多事情看来怪得很,要就没有,或者很少,要就很多很多。过去九年粮食增加得很慢,老愁粮食不足,可是今年一年就增加了几千亿斤。今年翻一番,明年还可能翻一番,这样我们的粮食就多得不得了。钢也一样。过去九年搞了几百万吨,今年几个月就可能增加几百万吨,……你看怪不怪。”①

  这里有一个问题,1958年的打破常规的高指标是怎样提出的?是根据对现有经济状况作出科学的分析基础上提出的,还是光凭主观的意志、愿望、直觉、老经验提出的?看来是后者。农业生产上的高指标完全是凭虚报的产量而提出的。工业上的高指标完全是凭个人感觉、意志提出的。这里不妨以钢产量的指标变动为例加以说明。1957年我国钢产量为535万吨,1958年的成都会议通过的1958年的计划指标是,第一本账(即公布的必须完成的)为625万吨,第二本账(即不公布的争取完成的)为700万吨。这已是够大跃进了。但有些人还不满足。这年5月,华东地区提出,1958年华东的钢产量达600万吨。根据各地汇报,冶金部推算1959年的钢产量可达3000万吨。6月的一天,冶金部长王鹤寿向毛泽东汇报,说今年钢产量可达900万吨。毛泽东说:干脆一点,翻一番,何必拖拖拉拉呢?他问王鹤寿,翻一番行不行?王鹤寿认为,行,上得去。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王鹤寿说,当时我以为搞小土群能上去,“我确实认为行,并不是认为不行,故意说行。主席对这事很慎重,曾经几次问我。”于是8月的北戴河会议正式作出翻一番的决定。不过,毛泽东当时心中也无把握,不踏实。他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因为1958年的时间已过了大半,截止到八月底,只生产450万吨钢。他感到翻一番的目标很可能完不成。这次会议决定1959年的指标为2700万

  ①毛泽东:《反对党内的资产阶级思想》,《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94页。②毛泽东:《农业合作化的一场辩论和当前的阶级斗争》,《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205页。①王任重:《毛主席在湖北》,《七一》杂志,1958年第5期。

  吨,争取达3000万吨。到了同年12月的八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感到1959年钢的指标太高了,改第一本账为1800万吨,第二本账为2200万吨。在1959年4月的上海会议上,毛泽东仍然感到指标过高,降为1650万吨。到8月的庐山会议最后定为1200万吨。钢的指标的确定不是建立在对国民经济和钢铁工业现状的科学分析基础上的,而是凭主观的需要,当感觉到指标太高,无法完成,只好一降再降。应当承认,1958年冬至1959年夏,工业上过高的指标有一定的压缩。但庐山会议错误反右倾,结果“左”的思想又再度滋长,1960年的指标仍打得很高。计划1960年工业总值生产比1959年增长29%,钢产量为1840万吨,比1959年增长38%,煤产量为4.25亿吨,比1959年增长22%,粮食产量为5940亿斤,比1959年增长10%,棉花产量为5300万担,比1959年增长10%。到6月,发现指标过高,毛泽东在上海会议上作十年总结,指出:一些同志的思想方法有点不对头,忘记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指标高了,完不成,要下决心改。他说:奉劝省、市、自治区的同志们,在各省公布数字的时候,总是要少一点。要做的多一点,说的少一点。直到1960年冬,整个国民经济出现了严重困难,无法搞“大跃进”。大跃进的冒险试验不得不被迫中止,转入调整时期。

  大跃进搞得轰轰烈烈,除去浮夸部分,工业(主要是地方工业),生产有较大的发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和钢铁、机械、交通等基础工业的建设对整个国民经济的长远发展也有一定的积极作用。据1964年统计,建国以后到1964年为止,在新建设的大中型企业项目中,属于1958年以后开工的,在许多重工业部门都占三分之二以上。在从1950年至1979年新增的生产能力中,1958年至1960年三年中新增的,炼钢占36.2%,炼铁占32.7%,采煤占29.6%,机制纸占33.8%,棉纺锭占25.9%,但总的来看,大跃进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使国民经济的比例关系(如积累与消费、工业与农业、重工业与轻工业、社会购买力与商品可供应量等)严重失调,使人民的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大跃进”的最直接最明显的后果是出现了三年困难时期,国民经济不得不作出大幅度的调整。1958年大力批判“马鞍形”[即所谓的跃进(1956)――保守(1957)大跃进(1958)],而结果不得不来一个更为严重的马鞍形。粮食产量1957年为3900亿斤,1958年为4000亿斤,1959年为3400亿斤,1960年又降至2800亿斤,直到1964年才达到3880亿斤,接近1957年的水平。钢产量1958年为1070万吨(合格的好钢为800万吨),1959年为1387万吨,1962年降至667万吨。社会总产值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平均每年增长11.3%;第二个五年计扒(1958~1962)则为―0.4%。年人均粮食1957年为406斤,1962年为329斤,1965年为365斤,还没有达到1952年的395斤的水平。人祸加上天灾,农业生产严重破坏,人民吃、穿、用非常困难。人的体质普遍下降,不少人患浮肿病,有些地方发生非正常死亡。据1988年《全国统计年鉴》,全国人口自然增长率1956年为20.50‰,1957年为23.23‰,1958年为17.24‰,1959年为10.19‰,1960年为―4.57‰,1961年为3.78‰,1962年全国经济状况好转,上升为①26.99‰。河南省人口波动更大。河南全省人口自然增长率1956年为21.85

  ①《全国统计年鉴》1960年的全国总人口为66207万人,比1959年67207万人减少1000万。1961年为65859万人,比1960年减少348万。这两年的全国总人口数与全国人口自然增长率相矛盾。依全国人口自然增长率推算,1960年全国总人口变为66900万人,比1959年减少307万人,1961年全国总人口应为66457‰,1957年为21.90‰,1958年为20.46‰,1959年为13.95‰,1960年为②―25.59‰,1961年为5.13‰,1962年为29.47‰。这一全国性的人口波动并非其他原因,主要是由于经济波动引起的。

  面对严重的局面,毛泽东的心情是很痛苦的,为了渡过难关,他在1960年提出不吃肉,不吃蛋,吃粮不超定量。据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卫士们回忆,有时他一天只吃一盘马齿苋。他上大学的女儿李纳与其他人一样饿饭。他本人也两腿浮肿。他7个月没有吃一口肉。周恩来劝毛泽东为了党的利益吃一口肉,毛泽东回答说:“你不是也不吃肉吗?大家都不吃。”党中央领导同志同全国人民同甘共苦。大跃进的主观动机是美好的、善良的,尽快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有什么不好。问题是违反了客观规律,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有加快建设速度,反而严重阻碍了经济建设的发展,不仅没有给人民带来幸福,反而带来了灾难。这一教训是深刻的。

  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看来近乎荒唐可笑的“大跃进”呢?这是需要从多方面加以探讨的。

  二、大试验与群众路线

  从认识论上讲,大跃进、人民公社是明显地脱离了中国的实际,脱离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是主观主义的产物,可就在这一时期,毛泽东大讲哲学,大讲群众路线,大讲尊重唯物论,尊重辩证法,而且有些讲法颇为深刻,发前人之未发。毛泽东的哲学理论与实践发生了明显的矛盾,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值得研究。

  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写道:概念的形成过程,判断的过程,推理的过程,就是调查和研究的过程,就是思维的过程,就是“从群众中来”的过程,“任何英雄豪杰,他的思想、意见、计划、办法,只能是客观世界的反映,其原料或半成品只能来自人民群众的实践中,或者自己的科学试验中,他的头脑只能作为一个加工工厂而起制成完成品的作用,否则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人脑制成的这种完成品,究竟合用不合用,正确不正确,还得交由人民群众去考验。如果我们的同志不懂得这一点,那就一定会到处碰钉子。”他要求中央和省、市、自治区两级党委的委员,除了生病的和老年的以外,一年一定要有四个月的时间轮流离开办公室,到下面去作调查研究。他要求干部以真正平等的态度深入群众,深入实际。

  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毛泽东讲:我们要尊重辩证法,首先要尊重唯物论。我们的思想不是天赋的,而是后天形成的。现在的多快好省概念是积累许多经验才形成的。苏联的经验,建国以来的经验,还有根据地的经验。他又说:尊重唯物论就是要先跟人民,比较正确地、比较完整地反映人民的意志、人民的思想感情、人民的要求,然后制成比较完整的体系和路线。离开了客观实践就不可能制造成理论体系。这次大会所制定的总路线是从群众中来的,是从实践中来的,决不是某个人突然想出来的。两年后,他在读《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也说:“我们这些人的头脑是一个加工厂,无非

  万人,比1960年增加250万人。笔者对《全国统计年鉴》和许多著作、文章中所说的1960年全国人口比1959年锐减1000万和1961年又减少348万表示怀疑。②《中国人口》,河南省分册,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9年版第59页。

  是把全国各地的经验集中起来,作成如成都会议决议、北戴河会议决议那样一些产品,在全国加以推广。”确实如此,像“苦战三年改变面貌”的口号,首先是由河南省提出的,当时指的是农村。毛泽东赞赏这一口号,得到推广,但仍然是指改变农村面貌,后来又推而广之,指改变全国面貌,1958年钢产量比1957年翻一番是毛泽东在六月提出的,他问冶金部长能不能做到,回答说可以,又问了许多人,也都说可以,于是他也就相信了。这种形式上的群众路线,使得毛泽东搞的大试验显得是“有根据的”,是“反映了群众的要求的”。

  尊重辩证法,首先要尊重唯物论,尊重唯物论辩证法,首先要尊重人民群众。毛泽东的这一思想是很深刻的,将唯物论、辩证法、历史唯物论有机地统一起来。人脑是个加工厂,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只能来之于群众,要完整地反映人民群众的要求和愿望。这也是正确的。毛泽东注重认识的来源、认识的原料,但他忽视了“加工”这一点。同样的原料,由于“加工制作”的不同,可以制成不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产品”。因此,我们不仅要注意认识原料的来源问题,更要研究对原料的“加工制作”,这是认识论问题中最为复杂的一部分。这就是要注重认识主体的研究。一个人的立场、观点、方法、情绪、意志、知识水平和结构等等都直接影响到对原料的“加工制作”。群众的意见是形形色色的,有正确的,有比较正确的,有错误的。共产党在制定政策时必须考虑群众的要求、愿望、情绪,但又不能仅仅依据群众的要求、愿望、情绪来制定自己的政策。群众也会犯错误。因此党必须对群众的要求、愿望、情绪作出严格的、冷静的科学分析。否则就要犯尾巴主义、经验主义的错误。1958年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不过是反映了人民群众中一时的过急的情绪,或者叫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毛泽东批评1956年的反冒进脱离了部长、省委书记,脱离了六亿人民。他自以为大跃进、人民公社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反映了人民的要求。其实,正是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才是真正地脱离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损害了最广大人民的利益。毛泽东对群众路线的误用不仅表现在将群众路线变为尾巴主义,而且还表现在把群众运动绝对化,试图用大搞群众运动的方式来搞现代化的经济建设。①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这是毛泽东对人民群众伟大历史作用所作的经典式的至理名言。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大搞群众运动是毛泽东的一贯思想。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同样需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需妄充分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需要贯彻群众路线,这是毫无疑议的。毛泽东提出的在中央的统一领导、全面规划、分工协作的条件下,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同时并举,大型企业和中小企业同时并举的方针也是正确的。它有助于调动广大人民群众办工业的积极性,以加快我国工业化的速度和农业技术改造的速度。根据毛泽东的思想,成都会议发出了《关于发展地方工业问题的意见》(1958年3月23日)。问题出在毛泽东没有注意到,现代化的经济建设与搞政治革命有不同的特点。他是凭过去的经验,企图通过大搞群众运动的方式来搞经济建设,实现大跃进。为了实现钢产量翻一番,开展一个全民炼钢铁运动。结果9千万人上阵,从城市到农村,从机关到学校,到处都砌起了土高炉。毛泽东讲:“发展钢铁工业一定要搞群

  ①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1031页。

  众运动,什么工作都要搞群众运动,没有群众运动是不行的。”他一再批评一些同志不愿意在工业方面搞大规模的群众运动的错误。1958年9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关键在于大搞群众运动》的社论说:依靠群众,发动群众,大搞群众运动,是我们一切建设事业高速度发展的基础,是我们党领导各项工作的根本路线。要完成1070万吨钢的任务,关键在于形成一个真正全民办钢铁的群众运动。毛泽东和党中央指望通过大搞群众运动实现大跃进的奇迹。在生产手段比较落后的情况下,在有些工程建设上(如农田水利建设)可以采用类似群众运动的方式、大会战的方式进行。但总的来讲,社会主义现代化经济建设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程,用搞群众运动的方式是很难奏效的。

  毛泽东十分爱护群众的积极性。他批评反冒进、不允许反冒进的一个重要理由是:反冒进是向群众泼冷水,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毛泽东对群众运动中出现的问题往往采取原谅、迁就的态度。他在1959年说:去年放的“卫星”有的有好处,有的未放起来就掉下来了,为什么去年不去更正呢?一更正就会给群众泄气。正是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他在庐山会议上听到彭德怀等同志指出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缺点时就坐不住了,认为这是右倾机会主义者在否定革命的群众运动,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他在7月31日的常委会上说:1958年大跃进很有必要,但同时也必定带来各种不协调。不用反冒进就好了。……刮共产风,比例失调,是在群众运动中发生的。群众兴高采烈,叫下马,血淋淋的,群众想不通。气可鼓不可泄,人而无气,不知其可①以。他为《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如何正确地对待革命的群众运动》的材料写了一个语气极其激烈、尖锐的批语。他想用马克思对待巴黎公社、列宁对待俄国1905年革命的态度来为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错误辩护。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中一般不宜搞群众运动,但并不是说,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可以不贯彻群众路线,可以不依靠群众。生气勃勃的社会主义事业是亿万群众的事业。如何调动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主义建设积极性,并以适当的形式去组织和实现这种积极性,这是一个尚未完全解决的问题。

  三、大跃进中的主观主义与实事求是

  总路线忽视了客观的经济规律,过分夸大了主观意志和主观努力的作用。大跃进是主观主义的产物。但这并不是说,毛泽东在理论上主张主观决定客观、意志决定一切。相反,如前面提到的,他在理论上是主张唯物论和辩证法的,是反对唯心论和形而上学的。正确认识这一矛盾对把握毛泽东晚年的认识论思想至关重要。

  毛泽东在1955年12月写的《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高潮》一书的序言中说:“任何人不可以无根据地胡思乱想,不可以超越客观情况所许可的条件去计划自己的行动,不要勉强地去做那些实在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的问题,还是右倾保守思想在许多方面作怪,使许多方面的工作不能适应客观情况的发展。现在的问题是经过努力本来可以做到的事情,却有很多人认为做不到。①因此不断地批判那些确实存在的右倾保守思想,就有完全的必要了。”这里

  ①见李锐的《庐山会议实录》,春秋出版社、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18页。①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序言二》,《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224页。

  毛泽东把右倾保守当作主要倾向加以批判是脱离了当时的实际情况,反映了他的急躁情绪。但从纯粹的哲学理论上讲,毛泽东讲的是全面的,既反对脱离客观条件片面夸大主观能动性的唯心论,又反对忽视主观能动性的机械论。毛泽东敢想、敢说,富有浪漫的气质。他在为《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写的按语中曾说:“将来会出现从来没有被人们设想过的种种事业,几倍、十几倍以至几十倍于现在的农作物的高产量。工业、交通和交换事业的发展,更是前人所不能设想的。科学、文化、教育、卫生等项事业也是如②此。”从发展看,在未来要使农作物产量几倍、十几倍、几十倍于现在,这不是不可能的。但就现实而言,要使农作物产量在短时间内实现几倍、十几倍、几十倍的增长,则是脱离实际的一种幻想。1958年的许多高产“卫星”,就是依据这一幻想制造出来的。而这种“卫星”的出现,似乎又反过来证明毛泽东在1955年预言的“正确、伟大”。

  1957年10月,他在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批评反冒进,提倡多快好省,但同时也指出:我们要的是“实事求是的合乎实际的多快好省,反对主观主义的所谓多快好省”。

  在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发表了许多唯物论的言论。他在3月25日的讲话中说:唯物论是世界观,也是方法论。我们主观世界只能是客观世界的反映,主观反映客观是不容易的,要有大量的事实,在实践中反复无数次才能完成。他又说:我们很多同志不注意研究理论。究竟思想、观点、理论从哪里来的呢?就是客观世界的反映。客观世界所固有的规律,人们反映它,不过是比较地合乎客观情况。任何规律都是事物的一个侧面,是许多个别事物的抽象。离开客观的具体事物,那还有什么规律?所谓盲目性,就是对客观的必然性不认识,因而也没有自由。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逐步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认识。不了解客观世界,就是客观世界的奴隶。他还结合中国革命的实践说明对客观规律的认识要有一个过程。他说:完整的体系只能在后来完成,而不能在事先或初期完成。在成都会议上,他一方面鼓动大跃进,但同时也感觉到党内有虚报、浮夸的问题。因此,他也说:建设速度是个客观存在,凡是主观客观能办的,就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去办,但办不到的,不要勉强。现在有股风,是十级台风,不要公开去挡,要在内部讲清楚,把空气压缩下,要去掉虚报、浮夸。不要争名,而要务实。有些高指标,没有措施,那就不好。总之,要有具体措施,要务实。务虚也要,革命的浪漫主义是好的,但没有措施不好。他又说:我很担心,我们的一些同志在这种热潮下,可能被冲昏头脑,提出一些办不到的口号。他提出,要把过高的指标压缩一下,计划指标要切实可靠,要留有余地。他告诫大家:“不要务虚名而得实祸。”既然已有虚报、浮夸的台风,为什么又不去挡呢?因为毛泽东认为,当时的主要危险是右倾保守,若公开去挡,就会给群众泼冷水。

  1958年4月,他在武汉会议上讲,今后《人民日报》不要轻易宣传什么化了。有些地方稀稀拉拉地种了几棵树就算绿化了,这怎么行。除“四害”不要轻易宣布“四无”,将来变成“四有”城怎么办?做事要留有余地,宣传要留有余地,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真有假,没有假的不可能,要打折扣。他提出宣传工作要务实:一要深入,二要细致,三要踏实,不要光宣传指标。

  ②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的按语》,《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252页。

  这反映毛泽东虽然头脑已经很热,但还是有冷的一面。

  在五月召开的八大二次会议上,再次升温。毛泽东大讲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提倡敢想,敢说,敢干,要让劳动人民的积极性、创造性都爆发出来。抽象地讲,这也没有什么不对。但他在提倡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时忽视了科学态度,在提倡敢想、敢说、敢干时忽视了实是求是的精神。结果破除了科学,破除了起码的常识,陷于浪漫的幻想和盲目的蛮干。他说,过去的不少人认为工业高不可攀,神秘得很,认为“搞工业化不容易啊”,总之对搞工业化有很大的迷信。我是不迷信工业高不可攀。原来提出十五年赶上英国,但到了1958年5月,他认为,只要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振奋敢想敢说敢做的大无畏创造精神,我国七年就能赶上英国,再加八年或十年赶上美国。在大跃进中,人民群众中创造了许多“豪言壮语”。其中有一则说:“让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毛泽东认为这两句话很好。他说,高山嘛,我要你低头,你还敢不低头。河水嘛,我要你让路,你还不让路!这样设想,是不是狂妄?不是的,我们不是狂人,我们是实际主义者,是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者。确实,这两句话富有诗意,反映了劳动人民的改天换地、重新安排河山的气概,毛泽东的说明也富于浪漫的色彩。但要真正到“让高山低头,要河水让路”,则是有条件的,而不是无条件的。在特定的环境和条件下,可以让河流改道,可以移山填海,移山造地,但在当时的中国却是难于做到的。毛泽东在1956年就指出,中国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一穷二白,他在1958年进一步解释说:“这些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好事。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①用辩证的观点来看待一穷二白。这是很对的。但他在克服一种片面性(把“穷”“白”单纯看成是坏事)的同时,却走向另一种片面性,片面强调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面,忽视了“穷”与“白”带来的困难,忽视了改变一穷二白面貌任务的艰巨性和长期性。

  犯大跃进冒险错误的重要哲学根源之一是夸大了精神的作用,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毛泽东认为,经过反右整风,经过政治战线、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共产主义精神在全国蓬勃发展,人民群众在生产战线上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空前高涨,由此必然出现大跃进。1958年3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开展反浪费反保守运动的指示,其中第二条说:“在运动中要防止‘见物不见人’的偏向。即只看到现有的物质条件,看不到伟大的群众主观能动性和创造性。”《人民日报》1958年6月21日《力争高速度》的社论说:高速度是总路线的基本精神,是总路线的灵魂。加快建设速度的条件是客观存在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究竟想不想快,要不要快。“人民群众的主观能动性有着非常伟大的作用,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是开动人民的主观能动性的钥匙。”

  在大跃进中,有的农民提出“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这一口号,作为群众的一种豪言壮语,是无可多加指责的。但这一口号,不符合唯物论,不能提倡,而应加以教育纠正。可《人民日报》却加以肯定和提倡,并大批所谓条件论。8月3日,《人民日报》在《年底算账派输定了》的社论中说:“国民经济的发展,主要的不是决定于这种或那种条件,而决定于人,决定于广大的人民群众是不是鼓足干劲,是不是力争上游,是不是事事①毛泽东:《介绍一个合作社》,《红旗》杂志1958年第1期。

  多快好省。群众说得好,‘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地的产是人的胆定了的。”“条件论者可以休矣”。8月13日,《人民日报》又在《祝早稻花生双星高照》的社论中说,早稻亩产36900斤和花生亩产10500斤的“卫星”,“又一次生动地证明:‘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解放了的人民可以创造出史无前例的奇迹来。”8月27日,该报又以“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为标题,发表了中共中央办公厅派往山东省寿张县了解情况的同志写的报导。有的理论工作者发表文章,批评所谓的“条件论”,论证“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这句话不是“主观唯心论,而是完全符合辩证唯物论的。”(见《人民日报》1958年10月18日曙光的《立足现实,大胆想象――谈客观可能性与主观能动性》)。有的人还公开提出,客观规律可以人为地消灭和创造(见1958年《理论战线》第9期德麟的《发挥上层建筑的力量,为过渡到共产主义准备条件》)。

  在大跃进时期,公开起来抵制、批评唯心论的理论工作者屈指可数。杨献珍在1958年11月19日的座谈中说:“大跃进中,一些人也冲昏了头脑,他们说,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杨献珍指出:“不讲条件就是唯心主①义论。”。第二年6月12日,他在一次谈话中又说:“有的地方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胆量等于产量,思想等于行动,这到底是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弄虚作假总不能算作唯物主义吧!”他指出,去年的浮夸风把我党多年培养起来的实事求是传统作风冲垮了,这比丢在地里的粮食损失还大得多。①

  在民主革命时期,弱小的红军为了战胜强大的白军,弱小的人民革命力量为了战胜强大的国内外反动势力,毛泽东特别强调发扬根据和符合客观实际的自觉能动性。从前面所引的他为《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写的第二个序言中可看出,他在社会主义时期依然强调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在1958年夏的北戴河会议上,他对惠能和尚发表了一通评论。他说:唐朝佛教《六祖坛经》记载,惠能和尚,河北人,不识字,很有学问,在广东传经。主张一切皆空,是彻底的唯心论。但他突出了主观能动性,在中国哲学史上是一个大跃进。惠能敢于否定一切。有人问他:死后是否一定升西天?他说不一定,都升西天,西方人怎么办?他是唐太宗时的人,他的学说盛行于武则天时期。唐朝末年乱世,人民思想无所寄托,大为流行。从毛泽东的这一番评论中多少可看出他当时的思想倾向。

  据卫士李银桥回忆,1958年毛泽东与李达在关于人的主观能动性问题上发生过激烈争论。一次,毛泽东与李达在武汉会面,谈话中李达说,武汉大学的学生搞调查时看到一些口号不符合唯物主义观点,如: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毛泽东则以为:“这个口号同世间一切事物一样,也有两重性。一重性是讲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是有道理的。另一重性。如果说想到的事都能做到,甚至马上就能做到,那就不科学了。”李达则说,这个口号现在不能谈两重性,谈两重性,在现在的形势下就等于肯定这个口号。两人争了起来。争论中,毛泽东举红军长征的例子,说明精神力量的作用。红军就是依靠这种精神力量克服了按常理无法克服的困难,终于夺取了胜

  ①杨献珍:《关于规律的客观性和主观能动作用问题》,《杨献珍论文集》第2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第135页。①杨献珍:《坚持实事求是作风,狠批唯心主义》,《杨献珍文集》第2卷,第184、185页。

  利。他还举了各种发明创造,都是因为有了“敢想”。想飞就终于发明了飞机;想日行千里,就发明了汽车火车。李达坚持说,肯定这个口号就是认为,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无限大,这是错误的。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离不开一定的条件,人的主观能动性不是无限大的。李达认为:“现在人们不是胆子太小,而是胆子太大了,头脑发烧。主席脑子发烧,下面就会不得了,就会烧到40℃、41℃、42℃,这样中国就会遭难,主席信不信?”毛泽东则回答说:“你说我发烧,我看你也有些发烧了,也有华氏百把度了。还是我在成都会①议说过的那句话,头脑要热又要冷。”从纯粹的理论讲,毛泽东不会反对“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离不开一定条件”、“人的主观能动性是有限的”,李达也不会否认人的主观能动性作用。但就对“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这一口号是肯定、还是否定来说,真理在李达一边,而不在毛泽东一边。从争论中也可看出毛泽东当时的思想倾向。

  党的报刊登载的许多高产卫星,不少人是相信的,甚至有的科学家也受了骗。在有的报导中,不仅有省、地、县的干部参加“验收”,而且还有农业科学家参加“验收”。有一位不是搞农业的著名科学家受了高产卫星的迷惑,在《中国青年》发表短文论证高产的可能性。这位科学家认为,农业生产的最终极限决定于每年单位面积上的太阳能。若把每年射到每亩地上的太阳能百分之三十作为植物的利用部分,再把其中的五分之一转化为可吃的粮食,那稻麦的产量不仅是现在的亩产两――三千斤,而是二千多斤的二十倍。②这位科学家的这种理论推算虽然可以启发人们的思想,在遥远的未来,也许可以变为现实。但在1958年,在今天,以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只是一种科学幻想。但这位科学家的文章引起领导者们的注意。

  陶铸的《驳‘粮食增产有限论’》就提到这一短文。毛泽东对这位科学家的文章也很感兴趣。1958年10月27日,毛泽东在参观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跃进展览会时见到了这位科学家,并谈起短文。这位科学家说,“我不懂农业,只是按照太阳能把它折中地计算一下,至于如何达到这个数字,我也不知道,而且现在发现那个计算方法也还有错误。”毛泽东笑着回答说:“原来你也是冒叫了一声”,“你的看法在主要方法上是对的。”1959年4月上海会议期间,李锐曾问毛泽东,为何轻信亩产万斤粮,毛泽东说:“×××在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说是太阳能用了百分之点几,就可亩产万斤,因此①就相信了。当然,毛泽东相信亩产万斤,决不是仅仅受了一位科学家文章的影响。但从中我们也可看到,1958年大跃进的出现有很复杂的原因,有很深的社会根源,不能简单归之于毛泽东个人。

  大跃进是毛泽东发动起来的。大跃进起来后,浮夸风、高指标愈演愈烈。对虚报、浮夸,毛泽东持什么态度?1958年8月,毛泽东在视察河北、河南、山东三省农村时,县社干部的说假话已十分严重。如有的社长说,每亩麦棉保证1千斤,争取2千斤。有的讲,试验田的玉米计划争取亩产2万5千斤,水稻取亩产4万斤,而过去一亩只产二三百斤。从报中看出,毛泽东听了很高兴,感到粮食吃不了。那么毛泽东真的相信粮食亩产几万斤?那又不是。1958年8月13日,他去天津新立村参观稻田。有关领导同志和社领导汇报

  ①李银桥:《走向神坛的毛泽东》第238~240页。②《粮食亩产量会有多少?》,《中国青年报》1958年6月16日。①见李锐:《庐山会议实录》,第78页。

  说,亩产10万斤。他摇头撇嘴,表示不相信。他说:“不可能的事。”他指着一位领导同志说,“你没有种过地。这不是放卫星,这是放大炮。”有的同志为了证明亩产10万斤,让小孩往水稻上站。他摇头说:“娃娃,不要上去。站得越高,跌得越重哩。”又说:“吹牛,靠不住的,我是种过地的。亩产10万斤?堆也堆不起来么!”在湖北省,当时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讲有一块试验田水稻亩产上万斤。毛泽东摇头说:“我不信”。王任重又说,这是省农村工作部长亲看验收的。毛泽东还是摇头:“靠不住,谁验收也靠不②住。除非派军队站岗放哨,单收单打,看住人不往里掺假才算数。”外国朋友问他,亩产万斤粮的奇迹是怎样创造出来的,他一笑置之:“不要相信这些骗人的数字。”

  在1958年11月召开的第一次郑州会议上,毛泽东就批评徐水县把猪集中起来,让参观的人看的做法,提出要实事求是,不要谎报,不要浮夸。在同年12月召开的武昌会议上,他讲:世界上的事,没有一项没有假,有真必有假,没有假的比较哪有真的。现在问题的严重不仅在下面作假,而且在我们相信。中央、省、地委的领导相信就危险了,要有清醒的头脑,对于下面报上来的成绩要打折扣,三七开,打三分假,七分真,可以不可以,至少有一成假,有的是百分之百假。当时有人估计1958年粮食产量是有9千亿斤,毛泽东讲,最多7千4百亿斤,把1千6百亿斤当作谎报,比较妥当。(其实这也是大大夸了的,实际只有4千亿斤,可在1959年4月14日发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关于1958年国民经济发展情况的公报中却说:1958年粮食总产量达到7千5百亿斤,比上年增长了一倍)。他提出,在中共八届六中全会的决议中,要把作假这个问题单写一条,不要同工作方法写在一起,以期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感到许多干部头脑太热,订的指标太高。为此,在武昌会议上,他提出:这次会议要唱个低调,把空气压缩一下,勿务虚名而获实祸。他说:现在要减轻一点任务,水利建设,去冬今春全国搞5百亿土石方,而今冬明春要搞1千9百亿土石方,多了三倍多,还有各种各样的任务。钢、铁、铜、铅、煤炭、运输、加工工业、化学工业,需要很多人,这样一来,我看搞起来,中国非死一半人不可,不死一半,也要死三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死5千万人。广西死了人,×××不是撤职了吗?死5千万人,你的职不撤,至少我的职要撤,头也成问题,要不要搞那么多,你搞多了也可以,以不死人为原则。你们一定要搞,我也没有办法,但死了人不能杀我的头。明年3千万吨钢,究竟要不要这么多,搞不搞得出?要多少人上阵,会不会死人?这次会议要唱个低调,把空气压缩一下。胡琴的弦不能拉得太紧,有断弦的危险。下面的干部,有些人听不进・139去,无非骂我们右倾,不要怕,硬着头皮让下面骂。他还指出:现在名声很大实力很小,这一点要看清楚。现在有的外国人吹的很大,许多报纸尽是大话。不要外国人一吹,就神乎其神,飘飘然了。

  在11月23日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对热衷于搞翻番的同志说:你们说服我是可以的,你打通我是可以的,但是你得打通我才能通。你们现在说的那些根据,我还不能服。我不仅准备作机会主义。我已经是机会主义。我就是站在机会主义的立场上为此而奋斗,不牵累别人,将来算起账来的时

  ②李银桥:《走向神坛的毛泽东》第238页。

  候,不打你们打我。因为我在这里反冒进。从前别人反我的冒进,现在我反人家的冒进。他指出:破除迷信,现在有一些人把科学也破除了。破除迷信不要把科学破除。凡迷信一定要破除,凡真理,凡科学一定要保护。他还指出,经济工作要越搞越细密,越深入,越实际,越科学。他从哲学上、思想方法上讲了冷热结合的问题。他在12月1日写的一篇文章中说:“同志们,可能性同现实性是两件东西,是统一性的两个对立面。虚假的可能性同现实的可能性又是两件东西,又是统一性的两个对立面。头脑要冷又要热,又是统一性的两个对立面。冲天干劲是热,科学分析是冷。在我国,在目前,有些人太热了一点。他们不想使自己的头脑有一段冷的时间,不愿意做分析,只爱热。同志们,这种态度是不利于做领导工作的,他们可能跌斤斗,这些人应当注意提醒一下自己的头脑。另一些人爱冷不爱热。他们对一些事看不惯,跟不上,观潮派,算账派属于这一类,对这些人,应当使他们的头脑慢①慢热起来。”毛泽东的这些论述,从理论上讲是正确的,在当时也起了一定的降温作用。但是,从总的看,毛泽东本人是爱热不爱冷,而且对冷热标准的看法也有很大的主观性。因此,武昌会议虽然唱了个低调,降低了北戴河会议订的1959年的指标,但会议并没有提出反对冒进,而是继续搞大跃进。

  1959年钢产量为1800万吨,粮食产量为10500亿斤,棉花为1亿担。正因为这样,武昌会议后,高指标、浮夸风、瞎指挥风、命令风,不仅没有停止,反而继续发展。1959年2月2日,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说:我们搞经济建设还是小孩子,无经验。向地球开战,战略战术,我们还不成熟,要正面承认这些缺点错误。又说,关于国民经济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的问题,我不甚了解,要研究。究竟如何使主观符合客观法则?列宁说,俄国的革命热情与美国的求实精神统一,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客观法则要研究它,认识它,掌握它,熟练它。斯大林对这个问题讲了很多,但不照着去做,不按比例。毛泽东自以为在作翻案文章,开始找到了有计划按比例发展法则。中国有句俗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毛泽东作为旁观者对斯大林的批评是切中要害的,可作为当局者,他实际上不仅没有改正斯大林“讲得很多,但不照着去做”的毛病,而且在1958~1959年间犯的错误比斯大林更大、更严重。

  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还提出了两种主观能动性的观点。他说:凡是经过努力可以办得到的事情就要努力办到,如果不去努力就叫保守。不能办到的就不办,一定要它办到就是主观主义。主观能动性有两种,一种是脱离实际的,就是主观主义。一种是符合客观规律的,符合实际的。凡是违反客观规律的就要受挫折。毛泽东对主观能动性的这种区分是必要的,是针对现实生活中的主观主义而发的。

  为了纠正农村工作中的高指标、浮夸风、瞎指挥风和命令风,毛泽东于4月29日向全国的省、地、县、公社、大队、小队的干部发了封信,就包产、密植、节约粮食,播种面积、农业机械化、讲真话等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在信中说:“包产能包多少,就讲能包多少,不讲经过努力实在做不到而又勉强讲做得到的假话。收获多少,就讲多少,不可以讲不合实际情况的假话。对各项增产措施,对实行八字宪法,每项都不可讲假话。老实人,敢讲真话的人,归根到底,于人民事业有利,于自己也不吃亏。爱讲假话的人,

  ①毛泽东:《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是不是真老虎的问题》,《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808~809页。

  一害人民,二害自己,总是吃亏。应当说,有许多假话是上面压出来的。上面‘一吹二压三许愿”使下面很难办。因此,干劲一定要有,假话一定不可讲。”信的最后写道:“同现在流行的一些高调比较起来,我在这里唱的是低调,意在真正调动积极性,达到增产的目的。”①6月13日,毛泽东召集部分中央领导同志讨论经济问题。他说:一些指标,定得那么高,使我们每天处于被动的地位,工业也好,农业也好,指标都是我们同意了的,都有一部分主观主义,对客观必然性不认识。讲了多少年有计划按比例发展,就是不注意,就是不讲综合平衡。明年指标切记不可定高。会议把1959年的钢指标降为1千3百万吨。

  以上事实表明:从1958年11月到1959年6月,毛泽东发热了的头脑变得稍为冷静了一些。与党内多数人相比,他唱的是低调,是总的高调中的低调。他头脑中的主观主义与实事求是在打架。他在纠“左”时发表了一些很有见解的思想。

  四、大跃进与好大喜功②

  “成绩有两重性,成绩能够鼓励人,同时会使人骄傲”。作为辩证法大师的毛泽东虽然能认识到成绩具有两重性,但他本人并没有因此而避免成绩带来的消极作用。由于一连串的伟大胜利而滋长起来的骄傲自满,是他发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重要思想原因。

  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面对国内外强大的敌人,一直小心谨慎,戒骄戒躁。在全国解放前夕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他强调了不要因为胜利而骄傲,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在进入北京时,他又提醒自己和全党,防止胜利冲昏头脑,“决不当李自成”。建国之初,由于没有管理全国经济的经验,他小心谨慎,强调向苏联学习。第一个五年计划轮廓草案出来后征求苏联的意见。苏联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经过专门班子研究后提出了十分中肯的意见,认为工业每年增长20%、农业每年增长7%的速度过高,过快。建议工业每年增长14~15%为宜,提出要注意发展农业,大力发展手工业、小工业,注意克服冒进情绪、局部观点和依赖思想。第一个五年计划是成功的,但毛泽东不满足,决心探索一条新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于是产生了《论十大关系》、《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著作,希望比苏联搞得好一些,快一些。

  毛泽东在分析斯大林犯错误的原因时曾指出:在胜利面前,他骄傲了,不谨慎了,他的思想产生了主观主义,产生了片面性,犯了错误。但毛泽东未能吸取斯大林的这一教训。他过于自信了,不谨慎了,总以为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是可以实现的。他本人自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骄傲情绪在滋长,但党内外一些感觉敏锐的人已在1956~1957年时就有所觉察。

  中共“八大”,是在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伟大胜利之时召开的。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在为毛泽东代拟的中共“八大”开幕词中说:“即使我们的工作取得了极其伟大的成绩,也没有任何值得骄傲自大的理由。虚

  ①毛泽东:《党内通讯》,《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812、813页。②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15页。

  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应当永远记住这个真理。”在“八大”的讲坛上发出的这一番话应当说是很及时的,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鼓掌。但也许正是因为开幕词是请人代劳的,所以“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一真理虽然在一般的党员和群众的头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在毛泽东的头脑中似乎没有留下多少印记。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真理在取得伟大胜利之时的意义。

  1957年整风时,党外人士曾尖锐批评共产党有骄傲自满情绪。张奚若指出:这种骄傲自满情绪主要表现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陈铭枢也批评说:共产党“好大喜功,偏听偏信,喜怒无常,轻视古董”。罗隆基则说:1956年以来经济建设中主要是冒进,而不是保守。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也不是哪个部的冒进。对这些逆耳之言,毛泽东不仅没有认为是“忠言”、“良药”,以此引起自己的警惕、自戒,反而视为右派言论,在党内外的会议上多次批驳。1958年1月30日,他在最高国务会议上说:“好大喜功”,看好什么大,喜什么功?是反动派的好大喜功,还是革命派的好大喜功?革命派里两种,是主观主义的好大喜功,还是合乎实际的好大喜功。我们是好六万万人之大,喜社会主义之功。在成都会议(3月22日)上又说:张奚若批评我们“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无产阶级就是这样嘛!任何一个阶级都是好大喜功的,不好大喜功,难道“好小喜过”?禹王惜寸阴,我们爱每一分钟。孔子“三日无君则惶惶如也”。孔子“席不暇暖”,墨子“突不得黔”。这都是急功近利。我们就是这个章程。水利、整风、反右派,六亿人口搞大运动,不是好大喜功吗?我们搞平均先进定额,不是急功近利吗?不鄙视旧制度、反动的生产关系,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迷信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干什么?我们错误是有的,主观主义也是有的,但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是正确的。这些话,抽象地讲,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毛泽东的好大喜功脱离了中国实际,是一种主观主义的好大喜功。

  在成都会议上,他广征博引,大讲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其中也说到,我们不要怕马克思。他说: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要尊重,但不要迷信,要有势如破竹的风格。在八大二次大会上,他又说:马克思写的东西,不一定都要读完,读一部分基本的东西就够了,但我们做的超过了马克思。列宁说的、做的,许多地方都超过了马克思。马克思没有做十月革命,列宁做了,所以在实际方面是超过了。他那时有那时的条件,马克思没有做中国这样大的革命,我们实践也超过了马克思。在实践中,就会产生出道理来。马克思革命没有革成,我们革成了。在毛泽东的启发下,1958年夏,王任重写了一篇《学习马克思,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文章。王任重在文章的末尾讲:本想用“学习马克思,超过马克思”这个题目。但有的同志不同意(按:李达就不赞成),才改成现在的题目。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很大争论。1959年,王任重就这个问题请教毛泽东。毛泽东说:不如马克思,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等于马克思,也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只有超过马克思,才是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是站在发展论的立场上讲上述话的,学生超过先生,后来者居上,这是

  ①毛泽东一般不请别人代为自己写讲稿,偶尔代劳一下,也要说明,从不埋没别人劳动。在致完开幕词后,

  在休息室,许多人称赞开幕词写得好。毛泽东对大家说:“开幕词是谁写的?是个年轻的秀才写的,此人是田家英。”见逢先知的《毛泽东和他的秘书田家英》。

  人类认识发展的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从毛泽东当时的思想倾向看,自信、大胆有余,谦虚、谨慎不足。他赞赏斯大林对马克思主义有势如破竹的态度,但也指出:对马克思主义,斯大林“有些破烂了”。我们也可以说,毛泽东本人过于自信,也有破烂了的。他为一系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为假象所迷惑。他在第一次郑州会议上讲,今年一年好事多得很,开辟了道路,许多过去不敢设想的事实现了。此时的毛泽东有点飘飘然,他想创造奇迹,实现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跃进,尽快实现共产主义,让中国人民过上幸福生活。他在第一次郑州会议上讲,斯大林的悲剧是想做好事,结果做了坏事。而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正在重演斯大林的悲剧。可他丝毫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大跃进是小资产阶级急性病在社会主义建设上的表现。在民主革命时期,我们党吃过急性病的亏。希望中国革命早一点胜利,快一点胜利,抽象讲,这没有什么不好,问题是这种主观愿望不符合中国革命实际。毛泽东同这种“左”的急性病进行了斗争。在社会主义改造和社会主义建设上,急性病又一再发作。日子稍好过一点,就头脑发胀,经济形势稍一好转,就犯急性病。这一顽症,毛泽东临终时似乎有所觉悟。他给华国锋的三条指示之一是:“慢慢来,不要招(着)急!”确实,无论在经济建设上、社会制度的改革上,都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这是一个值得我们牢记的真理。这样讲,并不是说越慢越好,而是要实事求是,留有余地,充分认识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艰巨性、复杂性和长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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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人民公社化运动与历史唯物论






  一、由办大社到办人民公社

  大跃进是毛泽东从1955年以来就追求的,是经过1957年的八届三中全会、1958年的杭州会议、南宁会议、成都会议、八大二次会议一步一步地发动起来的,而人民公社则不同了。他曾讲过:人民公社的出现是他未曾料到的。人民公社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他无发明权,只有建议权。但这并非说,人民公社的出现与他无关系。

  在1955年农业合作化高潮时,大多数合作社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初级社,规模一般以二三十户的为多。这样的社易于办成,易于管理,适合当时生产力的水平和干部的管理能力。那时也有极少数的大社。毛泽东对大社颇感兴趣。他为《大社的优越性》一文写的按语道:“小社人少地少资金少,不能进行大规模的经营,不能使用机器。这小社仍然束缚生产力的发展,不能停留太久,应当逐步合并。有些地方可以一乡为一个社,少数地方可以几乡为一个社,当然会有很多地方一乡有几个社的。”“这①种合并要有步骤,有适当的干部,要得到群众的同意。”从这些话中我们可以看到毛泽东在合作化方面的意向。

  由于合作化的速度过快,相当一部分社虽然建立了,但并不巩固。在1956年下半年和1957年春就有闹退社和分社的。所以,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讲,合作社的巩固大概需要五年时间。就在毛泽东讲话后的一天,即2月28日,刘少奇在听取河南省新乡地委汇报农业生产合作社工作时说:大社办多了。普遍办大社有问题。他认为:生产单位、分配单位、经营单位小一点,每个人都看得见,谁做活好坏也看得见。这与生产力是手工生产相适合。社太大了对落后的生产力不适合。办太大的社,群众看不到,就是生产关系跑在生产力前边了。他又说,根本的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问题,把生产关系调整一下,社太大不完全适合生产力。他一再讲:根本问题是小农经济,生产工具基本没有变。他肯定新乡地委实行的农业社包工包产到队,固定三年不变,超产有奖的办法。刘少奇的这些话无疑是切合实际的。是从生产关系一定适合生产力性质和状况这一点考虑的。按照此思路考虑下去,决不会发生人民公社化运动。

  1957年9月14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做好农业合作社生产管理工作的指示》,其中说到:由于目前农业生产的种种特点,又由于目前农业的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还不高,几年来各地实践的结果,证明大社、大队一般是不适合于当前生产条件的,……因此,除少数确实办好了的大社以外,现在规模仍然过大而又没有办好的社,均应根据社员的要求,适当分小。指示认为,社的规模一般应当以百户以上村为单位,实行一村一社,生产队的规模,以二十户左右为宜。“社和生产队的组织规模确定了之后,应当宣布在今后十年内不予变动。”指示总结了合作化以来的经验,提出了一套适合现有生产力水平的生产管理制度,如:“统一经营,分级管理”,普遍推广“包工、包产、包财务”的“三包制度”,实行集体的和个人的生产责任制等。

  ①毛泽东:《〈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的按语》,《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257、258页。

  1957年冬至1958年春,全国农村普遍出现了兴修水利和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高潮。在这过程中出现打破社界、乡界、以至县界的协作。在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考虑到以兴修水利为特点的农业生产的发展的需要,提出了将小社有计划地并为大社的建议。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并为大社的意见》(1958年3月20日成都会议通过,4月8日政治局会议批准)。意见说:“我国农业正在迅速地实现农田水利化,并将在几年内逐步实现耕作机械化,在这种情况下,农业生产合作如果规模过小,在生产的组织和发展方面势将发生许多不便。为了适应农业生产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条件的地方,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有计划地适当地并为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意见发出后,一些地方开始并社。河南遂平县在4月20日成立了由27个农业社合并成的大社,即后来“赫赫有名”的卫星人民公社,全社共有9369户,43263人。

  为了实现大跃进,成都会议在通过并社意见的同时,还通过了《关于发展地方工业问题的意见》,号召县、乡、社都来办工业。在此之后,一部分社开始办为农业服务的小工业,如农机修造厂、肥料厂、粮食加工厂等。陈伯达根据中共湖北省鄂城县委写的《旭光一社用土办法办小厂》和《旭光一社是怎样领导和管理小小工厂的》的报告,写了《全新的社会,全新的人》(均刊于《红旗》1958年7月1日出版的第3期)一文。文中说:“把一个合作社变为一个既有农业合作又有工业合作的基层组织单位,实际上是农业和工业相结合的人民公社”,文章还说:农业合作社办工厂,“在实际上是指出了我国能够以史无前例的高速度发展社会生产力、能够比较迅速地消灭工业同农业之间的区别及脑力劳动同体力劳动的区别,从而为我国从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创造出顺利条件的一种正确道路。”陈伯达的文章可以说①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在1958年最早公开使用“人民公社”这个词的文章。不过,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多大注意。几乎与此同时,7月1日陈伯达在北京大学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三十七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传达了毛泽东办公社的设想,他讲:“毛泽东同志说,我们的方向,应该逐步地有次序地把‘工(工业)、农(农业)、商(交换)、学(文化教育)、兵(民兵,即全民武装)组成一个大公社,从而构成为我国社会的基本单位。在这样的公社里面,工业、农业和交换是人们的物质生活;文化教育是反映这种物质生活的人们的精神生活;全民武装是为着保卫这种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在全世界上人剥削人的制度还没有彻底消灭以前,这种全民武装是完全必要的。毛泽东同志关于这种公社的思想,是从现实生活的经验所得的结论。”“很显然,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下,在毛泽东同志的旗帜下,在这样‘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国民经济和文化普遍高涨的时候,人们已经可以看见我国将由社会主义逐②步过渡到共产主义的为期不远的前景。”从陈伯达的这番话中,我们可以闻到他在两个月后提出“消灭商品生产”、急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气息了。在大跃进热潮的推动下,刘少奇完全改变了1957年时不赞成普遍办大社的主张,热心于办“工农商学兵”俱全、“政社台一”的公社。1958年6月14日,他在同全国妇联党组的谈话中说:中宣部印了一本有关空想社会主义①叶永烈在《陈伯达其人》(时代文艺出版社1990年3月出版)一书中说:他在采访陈伯这时,陈伯达向他坦率地承认,人民公社这个“歪点子”是他出的,“发明权”属于他(该书181页)。②陈伯达:《在毛泽东同志的旗帜下》.《红旗》1958年第4期。

  的资料,其中有一段是康有为《大同书》中写的。康有为27岁(一说25岁)写《大同书》,要破除九界,即国家界限,男女界限,家庭、私有财产……。毛主席讲话时也提到康有为的《大同书》,空想社会主义者的想法在那时没有实现的条件,现在马克思主义者抓住了阶级斗争,已经消灭阶级或正在消灭阶级过程中,这样把空想社会主义者不能实现的空想实现了。毛主席讲三无,无政府、无国家、无家庭。这将来会统统实行。毛主席讲过两次,家庭要消灭。刘少奇把办托儿所、公共食堂这样一些生活服务组织视为“大家趋向共产主义”。他提倡家务劳动社会化,解放妇女劳动力,办食堂、托儿所、洗衣房等服务性事业。他说:可以搞很多的事业,像空想社会主义者所说,小孩子多大年龄就到什么地方去,到处有花园,老人有养老院,还有戏院、小学、图书馆、电影院……搞得好,可以达到这种境地。我们到共产主义不要多远,十五年可以赶上美国,再有十五年等于三、四个美国。再有四十年、五十年中国可以进入共产主义。6月30日,他同《北京日报》社编辑谈话时说:共产主义社会的基层组织,现在开始试验。恐怕不能像现在这样,种地的净种地,作工的净作工,现在就要搞工农商学兵。他还作了解释,不能搞单打一,现在农业合作社已开始办工厂、商业、银行、服务事业、洗衣房、食堂、学校,都归它。以后就在工厂、农村、学校发枪操练。工农商学兵都有了。他提出:我看,三四十年之后可到共产主义社会。你们看,要不要这么长?7月5日,他在北京石景山发电厂同工人谈话时说:工厂要办食堂、托儿所、洗衣店,办学校,办农场,发点枪给大家操练。总之工农商学兵全都自己干。7月19日,他在天津的讲话中提出:在并社时,“一乡一社”、“政社合一”。他说,一个乡一个社,将来是否叫社,农庄也包括不了,因为有工业,有学校,有商业,又有民兵,生孩子也有人管,实际上是共产主义的基层结构。这是组织起来的公社,有工业,有商业,有农业,有学校,生、老、病、死都在这里,这是共产主义(公)社。7月14日到18日,刘少奇到山东视察,视察中讲了什么,不清楚,但很可能与在北京、天津讲的差不多。报导中说“少奇同志还非常关心共产主义生活方式萌芽的出现”等①等。刘少奇以上的这些话,无疑会对省、市的干部发生作用。刘少奇对办“工农商学兵”合一的大公社很热心。

  1958年7月7日至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谭震林在郑州主持召开了华北六省市农业协作会议。会议“详细讨论了由于农业大丰收引起农村新变革――农业社现有的规模、经营管理方法和分配制度等原有一套已经不够了。个别地方出现了一种比较高级的公社性的形式(着重号引者所加)。这在今天虽然还不是大量的,但我们必须预见到这点,及早着手②调查研究和准备。”河南省信阳地区的同志在小社并大社过程中曾到郑州作过汇报。“谭震林同志向他们讲了毛泽东同志和党中央关于办包括‘工农商学兵’的大公社的一番道理,回来就叫成立公社。”③

  毛泽东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下讲的成立“工、农、商、学、兵”的大公社,至今仍未可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陈伯达及谭震林并没有假造“圣旨”。陈伯达在北京大学的讲话在7月16日出版的《红旗》上发表后,

  ①《刘少奇同志视察山东工厂农村》,《光明日报》1958年8月4日。②见《今日新闻》1958年7月20日关于华北农业协作会议的报告。《新华半月刊》1958年第15期114页。③见李友九写的《河南信阳来信》,《红旗》杂志1958年第7期。

  发生了很大影响,对人民公社的出现有重大作用。中共河南省委1958年8月22日给中共中央的《关于建立人民公社情况的报告》中说:人民公社化运动“首先从农村开始,小社并大社,自留地归集体,大搞公共食堂,广泛开展社会主义大协作;在城市街道居民中,组织生产,办工厂、搞集体生活福利事业。这在实质上已经形成了公社的雏形,但还没有肯定的统一名称。在农村有的叫集体农庄,有的叫农场;在城市有的叫社会主义义大院,有的叫社会主义大家庭等。直至《红旗》第4期陈伯达所写《在毛泽东同志的旗帜下》一文中引证了毛泽东关于人民公社的指示后,才明确了建立人民公社的方向。”《红旗》杂志编辑李友九在小社并大社过程中到了河南省信阳,与河南省委、遂平县委的同志一起拟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