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曾经形容,如果说毛泽东让斯诺上天安门是拿着一把轻剑来传递信息的话,尼克松却举着一柄大锤来传达他自己的信息。就在斯诺上天安门的前两天,即九月二十七日,尼克松在对美国《时代》周刊记者发表谈话,重点谈了刚结束不久的约旦危机。尼克松有意识地在谈话中插进了,一段关于中国在世界上的作用和他自己在这里面的作用的寓意很深的话:
“……也许在五年时间里,或甚至十年时间里还不可能起这种作用。但是,在二十年内,它应当能起这种作用,否则的话,世界就会处于致命的危险境地。如果说在我去世之前,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那就是到中国去。如果我不能去,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去。”
接着,在十月间尼克松又亲自作了进一步的努力去开拓巴基斯坦渠道和罗马尼亚渠道。十月下旬,有好些国家的首脑人物到纽约来参加联合国成立二十五周年的庆祝活动。十月二十四日,三十一位国家首脑或政府领导人应尼克松的邀年请来参加白宫的宴会。叶海亚・汗总统与齐奥塞斯库总统也在其中。十月二十五日,尼克讼在椭圆办公室里和即将访问北京的叶海亚・汗会晤,他告诉叶海亚,美国已经决定设法使对华关系正常化,而要求叶海亚作为中间人提供帮助。
叶海亚说:“我们当然要尽力帮忙的。不过你一定知道这将是十分闲难的。我去年说过,中美两国积怨太深,宿仇不容易成为新交。事情会进行得很慢,并且你要有遭受挫折的精神准备。”
第二天,十月二十六日,尼克松在白供南草坪上热情接待齐奥塞斯库,欢迎齐奥塞斯库对美国进行为期两周的国事访问,作为一年前尼克松访问布加勒斯特的回访。当天下午,两位总统会谈时讨论了中国问题,据说,甚至深入地讨论了中国问题的许多方面,其中包括派高级使节秘密访问北京,还提到了使节可能的人选。也讨论了台湾问题。据罗马尼亚人私下声称,尼克松告诉齐奥塞斯库说.就尼克松个人来说,台湾问题不是一个国际问题,而是一个国内问题,要由中国人自己来解决,最好是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等于说,华盛顿已经赞同了北京关于台湾问题的观点,因为二十年来,美国一贯坚持说台湾不是中国的一个省,而是一个同美国友好的“独立国家”。尽管事后基辛格说这段话“完全不确”,那么,认为尼克松在敏感的台湾问题上表达了美国有可能转变立场的某种暗示,似乎是合乎逻辑的。
当天晚上,尼克松在为齐奥塞斯库举行的白宫晚宴上,在祝酒词中给北京发出了公开的信号:“有这样的时刻,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找不到合适的渠道同另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进行联系。然而,正如今天早些时候我对总统阁下说的,他所处的地位足独一无二的。他领导的政府既同美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又同苏联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同中华人民共和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是世界上罕见的。”
美国现任总统在白宫的公开场合下把北京政府称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破天荒头一次:使用这一名称实际上意味着一项重大的决策。在这种敏感的外交语言中,它用一定方式表达了对大陆中共政权存在的承认。
当时在场的大多数新闻记者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用语的重要性。但是却引起了当时在场的苏联大使多勃雷宁的不安。白宫的宴会结束后,多勃雷宁打电话给基辛格,要求他解释这个用语的含义。
基辛格富于幽默感地回答说,这没有什么特殊意义,难道俄国人不是把中国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吗?
十一月十三日,在北京访问的叶海亚总统受到了毛泽东的接见。十二月中旬,罗马尼亚副总理格奥尔基・勒杜列斯库访问中国时,受到了周恩来的接见。尼克松的信由这两个渠道传到了中国。他们得到的回答是令人鼓舞的,但还比较含糊。
叶海亚回到伊斯兰堡后,委托外交国务秘书舒尔坦亲自负责美中联系的渠道。舒尔坦曾担任过五年驻北京大使,对周恩来有很深厚的感情。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密,巴基斯坦渠道的工作过程是这样的:毛泽东周恩来给尼克松基辛格的信息是由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张彤亲自交给舒尔坦,再由舒尔坦用外交邮袋交给巴基斯坦驻华盛顿大使希拉里,由希拉里亲自送给在白宫的基辛格。美国方面的信息也照此办理。
十二月九日,希拉里来到白宫基辛格的办公室里,拿出一个信封。大约是为了保密和万一遇到意外时留有否认的余地,信件不署名,也没有任何抬头,全部内容都是用笔写在一张印有蓝杠杠的白纸上。希拉里说,他没有被授权可以把这个文件给白宫留下来,只是被允许由他谈给基辛格听。他慢慢念,基辛格把全部内容记下来。信中说,“为了讨论撤出中因领土台湾问题,尼克松总统的一位特使将会在北京受到最热忱的欢迎。”
“美国通过各种渠道发出的许多其他信息都已收到,但是,一个国家首脑通过另一个国家首脑向一个国家首脑提出建议还是第一次。美国知道巴基斯坦是中国的真实可靠的朋友,因此,我们十分重视这个信息。”
基辛格事后才意识到,一个以古宗教为立国之本的国家的杰出的举止文雅的代言人口念一个富有战斗精神的亚洲革命国家领导人的信息,而由西方资本主义世界领导人的一个代表把它记下来,这是多么不和谐;而且在已经具有无线电及卫星通讯手段的今天,竟然采用十九世纪的那种外交方式――由一名信使传递、宣读手写的照会。希拉里带来的信息,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基辛格觉得,这是二十年来两国之间第一次认真的、心平气和的写信。
基辛格经尼克松批准,草拟了回信,与此相对应,亦交给希拉里。美国的回信是用打字机打的,用的是静电印刷术复制的信笺,上端不印什么字样,没有写签名,也没有打上美国政府的水印图案。回信告诉毛泽东、周恩来,美国准备在北京举行高级会谈以讨论“包括台湾问题在内的,存在于中华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国之间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通过巴基斯坦渠道相互交换信件的办法,成了一种程序,一直进行了好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