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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学研究会和邵飘萍 蔡元培的影响






  1918年8月,毛泽东到了北京。杨昌济介绍他认识了李大钊。10月,他到李大钊为主任的北京大学图书馆任助理员,因而有机会接触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的陈独秀。毛后来在同斯诺追述往事时,又这样谈到他同陈独秀关系:“那时我在国立北京大学。他对我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

  “五四”运动后不久,陈独秀因散发传单被捕。那时毛泽东正在长沙积极筹备出刊《湘江评论》,于是他就在创刊号上发表了《陈独秀之被捕及营救》两千多字的长文,历述陈被捕经过及各方营救情况,并记入章士钊致北京政府毋兴文字狱的长电。然后说:“我们对于陈君,认他为思想界的明星。陈君所说的话,头脑稍为清楚的听得,莫不人人各如其意中所欲出。现在的中国,可谓危险极了。不是兵力不强财用不足的危险,也不是内乱相寻四分五裂的危险。危险在全国人民思想界空虚腐败到十二分。中国的四万万人,差不多有三万九千万是迷信家,迷信神鬼,迷信物象,迷信命运,迷信强权。全然不认有个人,不认有自己,不认有真理。这是科学思想不发达的结果。中国名为共和,实则专制,愈弄愈糟,甲仆乙代,这是群众心里没有民主的影子,不晓得民主究竟是甚么的结果。陈君平日所标揭的,就是这两样。他曾说,我们所以得罪于社会,无非是为着‘赛因斯’(科学)和‘德莫克拉西’(民主)。陈君为这两件东西得罪了社会,社会居然就把逮捕和禁锢报给他,也可算是罪罚相敌了!”“陈君之被逮,决不能损及陈君的毫末,并且是留着大大的一个纪念于新思潮,使他越发光辉远大。政府决没有胆子将陈君处死。就是死了,也不能损及陈君至坚至高精神的毫末。陈君原自说过:出试验室,即入监狱。出监狱,即入试验室。又说:死是不怕的。陈君可以实验其言了。我祝陈君万岁!我祝陈君至坚至高的精神万岁!”

  在毛泽东的全部著作中,以如此崇高的赞颂给予一位在世的人,是找不出第二处了。从这篇文章中还可以看到,陈独秀的文章给他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象。这里,他转述了陈发表在新青年》第6卷第1号上的《本志罪案之答辩书》(1919年1月15日)中的意思。陈独秀在那篇文章中说:

  “他们所非难本志的,无非是破坏孔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忠、孝、节),破坏旧艺术(中国戏),破坏旧宗教(鬼神),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特权人治),这几条罪案。

  “这几条罪案,本社同人当然直认不讳。但是追本溯源,本志同人本来无罪,只因为拥护那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的大罪。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大家平心细想,本志除了拥护德、赛两先生之外,还有别项罪案没有呢?若是没有,请你们不用专门非难本志,要有气力、有胆量来反对德、赛两先生,才算是好汉,才算是根本的办法。”

  在文章里,陈独秀还表示了他义无反顾的坚定决心:“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

  毛泽东文章中说的另一点,引自陈独秀发表在《每周评论》第25号(1919年6月8日)上的《研究室与监狱》。陈独秀说:“世界文明发源地有二:一是科学研究室,一是监狱。我们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从这两处发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价值的文明。”这似乎是谶语。此文发表之后3天,陈独秀就入了监狱。

  1919年12月下旬,为反对皖系军阀张敬尧在湖南的残暴统治,毛泽东等领导的湖南驱张代表团来到北京,同陈独秀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和交谈。他们还讨论了工读互助团的问题,这是五四运动后,得到陈独秀、李大钊、蔡元培等支持的少数进步青年的一种新组织,实行半工半读、互相协助的新生活,但因空想的成分太多,脱离社会实际,不过昙花一现,很快就结束了。当时毛泽东对此也是发生兴趣的,同他的“新村生活”想法相通。陈独秀于1920年2月回到上海。上海工读互助团在《申报》3月5日刊登的《募捐启》,陈独秀、毛泽东都列名于上。毛泽东在北京停留期间,为驱张的活动很多。这时,李大钊和陈独秀都已认定,解决中国问题必靠马克思主义。这当然给毛泽东以影响。毛自己也回忆到,这时,“曾经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我在这方面发生兴趣,陈独秀也有帮助。”

  1920年5月,毛泽东第二次到了上海。那时《新青年》社已从北京迁来上海,社址在老渔阳里2号,陈独秀住在这里主持社务。毛在这里又见到了陈。他们商讨“改造湖南”的问题,也谈马克思主义的学习,关于这两个方面,后来毛这样告诉斯诺:

  “在上海,和陈独秀讨论了我们组织‘改造湖南联盟’的计划。然后我回到长沙着手组织联盟。我在长沙得到一个教员的职位,同时继续我在新民学会的活动。当时新民学会有一个争取湖南‘独立’的纲领,所谓‘独立’,实际是指自治。我们的团体对于北洋政府感到厌恶。认为湖南如果和北京脱离关系,就可以更加迅速地实行现代化,所以鼓励同北京分离。当时我是美国的‘门罗主义’和‘门户开放’的坚决拥护者。

  “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20年初,李大钊和陈独秀探讨过建立中国共产党的问题。同年4月,共产国际派维经斯基、杨明斋到达中国,先后会见了李大钊和陈独秀。毛同斯诺的谈话,没有提到在上海同陈独秀谈到建党的问题,从后来的事实说明,陈肯定向这个“可敬的湖南青年”谈到建团和建党的计划。

  1920年7月,从上海回到湖南之后,毛泽东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湖南建设问题的根本问题――湖南共和国》、《打破没有基础的大中国建设许多的中国从湖南做起》、《绝对赞成“湖南门罗主义”》、《湖南受中国之累以历史及现状证明之》、《“湖南自治运动”应该发起了》、《反对统一》等十多篇。这些文章所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案,显然都不是切实可行的,可是作者对当时存在的问题,却是看得清楚而深刻的。在这些文章中所包含的正确的和错误的意见,有价值的和无价值的意见中,我们不知道的是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反映了陈独秀的意见,但可以断言,它们必定在某种程度反映了陈的意见,这从陈当时发表的文章中可以得到证实。

  这里要介绍的是陈独秀对毛泽东、蔡和森这些湖南青年的印象。1920年陈发表过一篇《欢迎湖南人底精神》,文章一开头就说:“我们安徽人在湖南地方造的罪孽太多了,我也是安徽人之一,所以对着湖南人非常地惭愧。”这显然是对湖南驱张运动(驱逐湖南督军张敬尧)的响应,叫湖南人遭灾受罪的张敬尧是安徽霍丘人。

  陈独秀提到湖南人的奋斗精神,举了艰苦奋斗的学者王船山,扎硬寨打死战的书生曾国藩、罗泽南,坚韧不拔的军人黄克强和蔡松坡为例。陈独秀说,他们奋斗不过的精神,“已渐渐在一班可爱可敬的青年身上复活了”。这“可爱可敬的青年”中,显然就有为驱张来京的毛泽东。蔡和森在北京进行赴法勤工俭学活动时,也认识了陈独秀。他1920年2月到法国,这年夏天就开始建党的活动,同陈独秀也取得了联系。

  1920年8月,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成立后,陈独秀即给毛泽东写信,约他在湖南建立党的组织,这完全是极其秘密进行的。10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在上海正式成立,同一个月,毛接到团的章程后,湖南就随即成立了团的组织,在新民学会的成员和第一师范等校进步青年中,是较容易物色到团员的。毛领导的长沙共产主义小组,被陈独秀看作是最得力的地方组织之一。毛泽东在1921年1月21日致蔡和森的信中说:“党一层,陈仲甫先生等已在进行组织。出版物一层,上海出的《共产党》,你处谅可得到,颇不愧‘旗帜鲜明’四字(宣言即陈仲甫所为)。”1921年11月,陈独秀起草的中央局通告,要求长沙、上海、北京、广州、武汉5个区,在近年内各发展组织到30人,以便成立地方委员会。由于毛泽东的得力领导和湖南有较好的革命基础,湖南党的组织很快发展到40多人,并在衡阳、常德、岳阳等地建立了党的小组。1922年5月,正式成立了湘区委员会,到党的二大召开,全国121名党员,湖南就占了三分之一,工人运动更是蓬勃发展起来。陈独秀多次表扬湖南的工作做得好。党的三大报告中,陈独秀高度赞扬了湖南党的工作,认为比其他地区都做得好,特别是工人运动发展得好,所有工会“都在党控制之下”。毛泽东于三次大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于1923年5月奉调到上海,任党中央的秘书,同陈独秀一同签署中央的文件,一同召开中央的会议。

  毛泽东后来同陈独秀的分歧,最初发生在大革命时期对待农民问题上;随后,在对待中国革命的前途、对国民党的估计、武装斗争等问题上,分歧扩大。直到党的五次大会,陈独秀压制了毛泽东的正确意见。

  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毛泽东对陈独秀的评价当然是完全变了,在许多文章中都谈到“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尽管如此,毛在《七大工作方针》中还是说:“斯大林在一篇演说中把列宁、普列汉诺夫放在一起,联共党史也说到他。关于陈独秀,将来修党史的时候,还是要讲到他。”与普列汉诺夫相提并论,可见毛泽东在看到陈独秀错误的同时,仍看到他的历史功绩的。全国解放后,他还关心过陈独秀的后代。

  陈独秀其人,陈独秀对中国革命的历史功绩,相信历史终会作出全面的评价。1918年8月,毛泽东到北京后,为解决生活开销,由杨昌济的介绍,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当助理员。职务是在红楼第二阅览室管理报刊,并登记阅览者的姓名。虽然待遇菲薄,工作琐碎,但确是一个极好的学习机会,因为已置身于北京大学这个新文化运动的堡垒之中。

  自从在长沙当新军的列兵起,毛就养成了良好的读报习惯,现在更是如鱼得水了。北大这个阅览室当然比第一师范的要丰富得多,他可以广泛阅读京、津、沪和全国的重要报刊,进而研究各种学说。同时,可以经常旁听北大的有兴趣的课程,参加学校设立的各种学术团体活动。这里值得一述的是参加新闻学研究会,这跟他早年就极其重视新闻报纸的作用大有关系。

  蔡元培在北大时,治校“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听其自由发展”。校内各种新文化活动,他都予以支持。北大新闻学研究会于1918年10月14日成立,蔡元培被选为会长,亲自为该会制定了8条简章,其宗旨为“灌输新闻知识,培养新闻人才”。研究的内容包括:新闻之范围、采集、编辑、选题,以及新闻通信法,新闻纸与通讯社之组织。研究会每周都有讲课活动,北大文科教授徐宝璜为主任导师,讲授新闻学原理;邵飘萍为兼任导师,讲授办报经验。研究会还办了一种《新闻周刊》,由会员撰写稿件,作为实习阵地。戈公振著《中国报学史》称该会为“中国报业教育之发端”,该刊为“中国唯一传播新闻学识之报纸”。毛泽东获得听讲半年的证书。他同斯诺谈话时回忆说:在新闻学会里,“特别是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他是新闻学会的讲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具有热情理想和优良品质的人。1926年他被张作霖杀害了”。直到1974年,81岁的毛泽东在会见外宾时,还曾提到邵飘萍其人。

  邵飘萍(1884―1926),名振青,浙江金华人,为我国民主革命时期杰出的文化战士和著名报人,兼主笔、记者、经营和教学于一身,为新闻界的全才。他14岁中秀才,18岁毕业于浙江高等学堂。青年时,从崇拜康梁到崇拜孙中山。1912年在杭州创办《汉民日报》,一年后即因反对袁世凯而被查封,其间曾3次入狱。1914年赴日留学,组织东京通讯社,向国内各报发稿,揭发日本侵华野心和“二十一条”真相。1916年春,应上海新闻界电邀回国,先在《申报》、《时事新报》、《时报》等担任主笔,继应聘为《申报》长驻北京记者,为该报日拍新闻专电。1918年在北京创办新闻编译社,为国内第一个通讯社,以消息准确迅速蜚声海内,新闻记者的社会地位因此得以提高。同年创办著名日报《京报》,宣传十月革命,传播社会主义,支持南方革命政府。“五四”运动时,《京报》发挥其“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的宗旨,揭发段祺瑞政府卖国罪行,被下令查封。邵本人被通缉,流亡日本。仍从事新闻事业,并研究社会主义思潮。1920年回国,复刊《京报》,在平民大学执教,办报学系。遇大事,邵必亲自采访,尤重视副刊,《京报副刊》达12种,实兼日报与杂志两长。副刊中最著名的有鲁迅主编的《莽原》周刊;《西北周刊》更给冯玉祥以直接影响。1926年“三一八”惨案时,《京报》成为讨伐段政府的舆论阵地。4月,段失势出走,奉军进驻北京,4月26日,邵飘萍以“宣传赤化”罪名,被奉系军阀杀害于北京。综观一生,邵飘萍首先是一个站在时代的最前面,以报纸和新闻做手段,鼓吹新思想、传播新文化的勇敢战士和报人,他敢于冲锋陷阵,不畏任何强暴,终于以身殉职。1918年10月5日《京报》创刊时,他在编辑室大书“铁肩辣手”4个字,勉励同人“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他确实一生实践了这4个字。在北大新闻学研究会担任导师时,他已有自己的著作《新闻学总论》和《实际应用新闻学》,向会员系统地传授有关报纸的作用、任务,以及如何组稿、采访、编辑、校对、排版、印刷等整套业务知识,并且介绍国内报界和世界各重要通讯社的情况,他非常强调新闻的作用,认为“新闻是社会的耳目”,“与社会有莫大关系。报纸的任务就是供给新闻,代表舆论,提倡道德,传播知识,协助工商业的发达”等等。他强调新闻之第一要义为“确实”,尊重事实,摒除偏见,反对以讹传讹,颠倒是非,尤反对刊登黄色新闻。他以自己多年办报和当记者的经验,帮助学会的《新闻周刊》,将一个星期之内国内外各种重要新闻,做出系统的记载,并加评论。这种从理论到实践的教学方法,现身说法的实际经验,其人格力量和辣手文章,当然给学员以深刻影响。

  此外,邵飘萍还是“五四”运动时期最早宣传社会主义思潮、马克思学说和介绍俄国十月革命的少数人之一。他在新闻学研究会的教学活动中,也贯彻了他这方面的思想观点。1919年,他还将自己在日本学习所得,编成两本当时最符合形势需要的书,一为《综合研究各国社会思潮》,一为《新俄国之研究》。前者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后,风行一时。上编为《社会主义之概念与历史》,其中“德国社会主义之发达”一章,详细介绍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平及其学说:“彼两人之著书,对于现在之社会经济状态,下深刻之批评。明示社会发达之倾向,社会主义社会有必然实现之趋向,而说明真理之路。其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学说,成为近世社会主义运动之中心色彩。”又介绍《共产党宣言》:“此宣言之内容,至今世界各国学者研究社会主义,每引证之,以为立说之张本,实于世界社会主义史上,占重要之地位。”“其有名之语曰:‘由来一切社会之历史,阶级斗争之历史也!’”继又介绍马克思的《资本:“自马克思此书出世,从前空想的社会主义,至是乃形成科学的社会主义,且供给实行方面,为德国社会民主党之党纲。”此书下编分述6种社会主义思潮的概要:国家社会主义,马克思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之“修正”,无政府主义,布尔什维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介绍布尔什维主义说:“此即日人所译为‘过激派’者,而日本研究社会主义之学者,则以此种新造名词为杜撰,且指为‘故意的曲解’。偶见我国某报之评论,竟又将‘过激’两字,如八股破题,加以咬嚼,谓‘激而曰过’,又曰‘激已不可,而况过乎!’”“在布尔什维克领导下,俄国革命于1917年11月7日宣告成功”。“据悉,劳农政府已对我国宣言,抛弃其旧俄帝国在华所得权利。我国政府虽无何等表示,然已觉研究俄事之急要”。《新俄国之研究》一书出版后,即销售一空。① 这两本书,想来当年毛泽东是极可能读到过的。

  “五四”运动时期,在湖南从事学生运动、驱张运动、新文化运动、湖南自治运动和后来的工人运动时,毛泽东十分注意运用新闻报刊做武器,或自己办刊物,办通讯社,或利用报纸,充当记者。这无疑同参加新闻研究会的半年活动,以及邵飘萍的教导,有直接的关系。这表现在“五四”运动时期以下一系列活动:在长沙主办《湘江评论》周刊,自己撰稿,当编辑,作校对,跑印刷厂;《湘江评论》被查封后,接着主编《新湖南》周刊;又被封后,就当时有关事件,向湖南公报》接连投稿。驱张运动时,无法利用长沙的报纸,直接向京、沪报纸投寄文稿,揭发张敬尧的祸湘罪行;为扩大驱张运动在全国的影响,在北京办平民通讯社,从编写稿件到油印发行,一手包办;又协助彭璜在上海办《天问》周刊。湖南自治运动时,创办著名的文化书社,在全省推销报刊书籍;支持何叔衡等办《湖南通俗报》;同湖南《大公报》的负责人结成同盟军,在该报接连发表10篇檄文;还充当该报的特约记者,为蔡元培、罗素等人来长沙讲演时,作记录,记录稿随即在报纸发表。从事工人运动时,湖南《大公报》仍一直是工人运动的宣传阵地。由此可以知道,为什么多年之后,毛泽东还要说,“特别是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而且终生不忘其人。

  这里须要附带一说,毛泽东同蔡元培的关系。毛认识蔡,当年渊源于老师杨昌济。杨昌济在英国留学时,蔡元培在德国留学,他们是研究伦理学和哲学的同道,当时就有交往。杨在第一师范讲授伦理学,用的课本即蔡自日文翻译的德国泡尔生著《伦理学原理》。大家知道,这本书曾对毛泽东发生过很大影响。1918年春,杨受蔡之聘到北大当教授。留法勤工俭学运动,蔡元培是发起人之一。毛泽东到北京后,到北大图书馆当了个小职员,就直接认识蔡元培了。组织赴法勤工俭学活动时,毛同新民学会的会员一同邀请蔡元培、胡适等名流座谈,“形式为会友提出问题,请求答复,所谈多学术及人生观问题”。除开新闻学研究会外,毛还参加过北大哲学研究会和平民教育演讲团的活动。哲学研究会为杨昌济、胡适等发起,蔡元培是该会领导人,宗旨是“研究东西诸家哲学,论启新知”。“毛泽东在会中曾阅读大量西方资产阶级的哲学著作,包括18世纪唯物主义者的著作”。① 由李大钊的介绍,毛泽东加入过少年中国学会。蔡元培曾热衷过无政府主义和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对该会倡办的工读互助团,很是赞赏,具名领衔发起。毛当年也曾热衷于工读生活,有过这方面的理想。杨昌济于1920年1月17日在北京逝世后,毛泽东为杨家操办丧事,蔡元培给予杨的遗孤极大关注,蔡元培、章士钊等29人具名的讣告启事,为“其遗属谋集资以裨生活”。毛泽东列名其中。蔡还同马寅初、胡适、陶孟和4人联名启事,向北大师生征集赙赠,资助遗孤,以便家属扶柩返乡安葬。毛泽东在长沙举办文化书社等事业和革命活动时,杨昌济的夫人曾慨然献出这笔赙金,供她的女婿作活动的经费。

  1920年10月,湖南教育学会举办“学术讲演会”,邀请蔡元培、章炳麟、吴敬恒、张东荪,以及杜威、罗素等人来湘讲演。毛泽东曾为湖南《大公报》担任讲演的记录。蔡元培一共讲了12次之多,其中有两篇是毛泽东记录的,都在报上刊登,署名:“蔡孑民讲,毛泽东记。”一篇是《对于学生的希望》,一篇是《美术的价值》。蔡认为得到美术的陶融,可养成一种高尚活泼的人生观。其价值复杂而又统一,如人体之美;可改造自然;感情的具体表现,如伯牙抚琴,可以通志;能提高科学研究的兴味,如光线之美之于光学;可以代替宗教。《对于学生的希望》,是鼓励学生继承五四精神,走向社会,并结合群众运动的。请看蔡元培当年的见解:

  “五四运动”以来,全国学生界空气为之一变。许多新现象、新觉悟,都于“五四”以后发生,举其大者,共得四端”。“一、自己尊重自己”:“政治太腐败,社会太龌龊,学生天良未泯,便不答应这种腐败的政治、龌龊的社会,蓄之已久,迸发一朝,于是乎有‘五四运动’。从前的社会很看不起学生,自有此运动,社会便重视学生了。学生亦顿然了解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在人类社会占何种位置,因而觉得自身应该尊重,于现在及将来应如何打算,一变前此荒嬉暴弃的习惯,而发生一种向前进取,开拓自己命运的心。”“二、化孤独为共同”:“‘五四运动’而后,自己与社会发生了交涉,同学彼此间也常须互助……如想做事真要成功,目的真要达到,非将学问、思想推及于自己以外的人不可。于是同志之联络,平民之讲演,社会各方面之诱掖指导,均为最切要的事”。“三、对自己学问能力的切实了解”:“五四运动”以后,经过了种种困难,“顿然觉悟到自己学问不够,能力有限,于是一改从前滞顿昏沉的习惯,变为随时留心,遇事注意的习惯,家庭啦,社会啦,国家啦,世界啦,都变为充实自己学问发展自己能力的材料”。“四、计画的运动”:“从前的学生,大半是没有主义的,也没有什么运动。‘五四’后,又经过种种失败,乃知集合多数人做事,是很不容易的。如何才可以不致失败,如何才可以得到各方面的同情,如何组织,如何计划,均非事先筹度不行。又如群众的运动在某种时候虽属必要,但决不可轻动。不合时机,不要组织,没有计划的运动,必然做不成功。”这“四端”之后,“所希望于学生界之有第二种觉悟,于此又分五端”:一是“自动的求学”。二是“自己料理自己的行为”:不要人家管理,自己自治;自定管理规则,自己遵守。三是,“平等及劳动的观念”:“学生要与工役及其他知识低于自己的人讲求平等”。“近人盛倡勤工俭学,主张一边读书,一边做工。我意校中工作,学生可以自为。成天读书,于卫生上也有妨碍。凡吃饭不做事专门暴殄天物的人,是吾们所最反对的。脱尔斯太主张泛劳动主义,他自制衣履,自作农工,反对太严格的分工。吾愿学生于此加以注意”。四是“注意美的享乐”:“吾人急应提倡美育,使人生美化,使人的性灵寄托于美,而将忧患忘却。于学校中可以实现者,如音乐、图画、旅行、游戏、演剧等,均可去做,以之代替不好的消遣”。五是“社会服务”:“五四以来,学生多组织平民学校,教失学的人以普遍知识职业,是一件极好的事”。又有“平民讲演”,“调查社会情况”,都是好事,甚为要紧。“吾国没有统计,以至诸事无从根据计划。要讲平民主义,要有真正的群众运动,宜从各种细小的调查做起”。“此次北方旱灾”饥民三千万,北京学生联合会10人一组通过调查,将文字图片公之于世,“乃能引起同情”。蔡元培对当时学生要求参与学校教务会议和废除考试二事,不表赞同。最后说:“吾在教育界当差二十多年了,吾从没有反对过学生。吾只希望学生能有各方面的了解和觉悟,事事为有意识有计划的进行,就好极了。”

  毛泽东创办自修大学,蔡元培极力支持,并应聘为名誉校董。收到《湖南自修大学组织大纲》之后,“欢喜得了不得”!立即写了一篇《湖南自修大学的介绍与说明》的长文,发表于《新教育》第5卷第1期。认为这所大学“注重研究,注重图书馆、实验室,全与我的理想相合”。“合吾国书院与西洋研究所之长而活用之,其诸可以为各省有新设大学之模范者与”。

  1930年10月24日,杨开慧被捕后,蔡元培曾迅即进行营救,联合几位知名人士打电报给国民党政府湖南省主席何键,要求保释。何得电后,即将杨枪杀,然后复电,推说电报来迟。

  1936年下半年,为推动国民党抗战,发展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工作,8月25日,中国共产党公开发表致国民党书。毛泽东于9月22日写了一封信给蔡元培。信的开头即说:“五四运动时期,北大课堂,旧京集会,湘城讲座,数聆先生之崇论宏议,不期忽忽二十年矣!”信尾这样动情地说道:“先生其将不令数千里外曾聆教益之人,稍稍减杀其欢跃之情而更增之增之以至于无已乎?”

  蔡元培是国民党内著名的民主人士,“九一八”后,坚决主张抗日。为反对屠杀和营救革命志士,1932年与宋庆龄、鲁迅等人发起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1939年居香港时,曾仔细阅读《西行漫记》和《续西行漫记》,并撰写札记。

  1940年2月间,由毛泽东等发起的陕甘宁边区自然科学研究会、延安各界宪政促进会的成立大会上,蔡元培都被推为名誉主席团。同年3月5日,蔡元培在香港逝世。毛泽东特向其家属致唁电:“孑民先生,学界泰斗,人世楷模,遽归道山,震悼曷极!”1962年春,蔡元培的儿子蔡无忌在北京参加一次中央举行的招待会,陈毅特领他去见毛泽东。”毛泽东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你的父亲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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