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超构
我第一次看到毛泽东主席,是在1944年5月间中外记者团访问延安的时候。当时,我是以重庆《新民报》记者身份参加这个记者团的。
毛泽东那天接见中外记者团全体人员的情况,我在《延安一月》中有详细的描写。毛泽东那天的讲话,由于当时条件,未能在重庆报纸上公开发表。记得谈话的范围相当广泛。从国际谈到国内。毛泽东从欧洲开辟第二战场,分析世界反法西斯的形势,作了许多英明的论断,后来都被一一证实了。他还讲到,要求国民党政府实行民主,必须是各方面的。然后就政治上的、军事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各党派关系上的民主作了解释,揭露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这就进一步帮助我们从反动派的谣言中解脱出来。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次接受党的教育。
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还在重庆郊外的八路军办事处单独接见我一次。接见从上午9时直至晚饭以后。
毛泽东的慈祥和蔼的态度和生动的谈话,能够使一个最拘谨的人解除顾虑,把自己的心里话倾倒出来。那天的话题很广,谈得也很多。我知道毛主席很忙,曾多次告辞,但是他总是要我继续谈下去。
毛泽东来重庆,是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的。重庆有许多人替主席的安全担心。我把这个意见向他谈了。他笑着说,蒋介石这个人,大家是清楚的。但是这一次来重庆,也是经过研究分析的,有准备的。看到毛泽东这种从容不迫的革命大无畏精神,我当时极度感动。
毛泽东提到我写的《延安一月》,指出我是个自由主义者。这实际上是一种含蓄的批评,但当时我还以为这是个好名词,因而沾沾自喜。
那天,毛泽东给我讲解了国共谈判的几个关键性问题,如美蒋的阴谋,以及解放区周围的情势等。有句话我还记得很清楚,说是如果没有美国人帮助蒋介石运兵运枪炮,大片的沦陷区是会由人民收复的,因为“八路军就在城门口”。
那天更多的时间,是在了解重庆各方面的情况。毛泽东详细地询问了重庆新闻界的情况。我同重庆的上层人物是很少接触的,对于中下层的所谓“公教人员”则来往较多。他细心地问了这些人的生活、思想、情绪,以及他们对蒋介石的看法,对国共谈判的看法。我尽我所了解的,不管大事小事都说了。最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死跟蒋介石的人只是少数,有的人不满现状,但对美蒋还有幻想,绝大多数人是可以转变过来的。
那一天过得很快。傍晚时分,周恩来副主席匆匆忙忙地回来共进晚餐,立即陪同毛泽东坐汽车进城。大概这一夜又要进行重要的谈判。在暮色苍茫中,我亲眼看到周恩来是那样郑重地走在前头,拉开车门,细心地招呼毛泽东上车。就在这些细小的动作中,也洋溢着周恩来对毛泽东的恭敬、热爱的感情。直至今天,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在脑子里重现这一幕动人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