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的关键在于中国
50年岁月,斗转星移,戎马一生的蒙哥马利元帅,于1958年9月脱下披挂了半个世纪的战袍。在这位六旬老人的心中,令人眩目的战绩与胜利带来的不羁的狂喜已成为过去,和平之光掩盖了战争的回忆,此时,他把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太平洋彼岸的亚洲,投向了遥远而又陌生的新中国。
是中国源远流长的古代文明的召唤?还是中国新政权强大的吸引力?抑或是对住在昔日皇宫紫禁城里被西方政坛众说纷坛的中国领袖毛泽东的神秘感?蒙哥马利从大洋彼岸向毛泽东提出了友好访问的要求,毛泽东很快答复,表示非常欢迎他在适当的时候访问中国。
蒙哥马利对中国新政权和中国人民是友好的,他曾经强调指出:“对我来说只有一个中国,那就是政府在北京,人口近七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而不是政府在福摩萨(指台湾),人口只有一千万的蒋介石的所谓‘国民党中国’,后者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资格可以冒充中国。”
1960年5月,蒙哥马利第一次踏上了新中国的国土,在北京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访问,同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陈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见了面,新中国沸腾的建设热潮和人民振奋的精神面貌深深地吸引着他,于是1961年9月,他又一次来到中国,不仅同毛泽东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从内蒙古向南,经过华北、华中、华南,接连访问了包头、太原、延安、西安、三门峡、洛阳、郑州、武汉等10个大城市和许多城镇、乡村。从政治、绎济、文化到风土人情,蒙哥马利兴之所至,都一一进行了考察,并在他的著述《三大洲》中得出了结论:“从我的旅行中我清楚地看出,从长远来看,世界和平的关键在于中国。中国兴起成为一个大国是不可避免的,这件事可能造福人类,并可能缔造各国普通人民所渴望的和平世界。”
豪哥马利看中国
蒙哥马利元帅是英国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国武装部队杰出的领导人之一。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指挥才能。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先任英国第八集团军司令,1942―1943年以指挥北非战役击溃隆美尔的德军而闻名遐迩。北非战役结束后,他进军意大利,以后又率领第二十一集团军参加诺曼底登陆,转战西北欧,直到盟军击败德国法西斯军队。蒙哥马利指挥战伞以沉着稳重,头脑清晰著称,他被评价为威灵顿以来英国最优秀的将领。
退役后的蒙哥马利开始致力于在阴霾弥漫的世界政治海洋中寻找解决东西方冲突的途径,他认为西方的领袖们往往过分专心注意欧洲的事态,而没有觉察非洲和亚洲,特别是中国的事态对西方政策的影响,这是他们的偏颇和失误。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蒙哥马利元帅决定访问亚洲,他带着一大摞英文版的《活的中国》、《为亚洲而战》、《红星照耀中国》等书来访中国。
蒙哥马利在他约一万英里的中国之行中,最感到不习惯的是在这片广亵的国土上,竟然只使用一个时间,这对足迹遍及欧洲战场的蒙哥马利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此他离开北京去包头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表问陪同他的人:“在包头需要把表拨到几点?”在场的人因为在国内没有时差的概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蒙哥马利再次问:“难道中国只有一种时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蒙哥马利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国家,东西有45个纬度,居然只用一个时间。”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飞机掠过的景致所吸引,飞机正飞过他前一天曾登临的长城,从飞机上往下看,长城如一条巨龙,透迤于群山峻岭之中,愈发显出了它的雄伟与壮观,令蒙哥马利叹为观止。
令蒙哥马利感到惊讶的另一点是中国服装的统一,蒙哥马利来自讲究服饰的绅士之邦――英国,英国人以穿着考究,款式典雅而著称,中国人则不然,即没有普通礼服、燕尾服,也没有早礼服、婚礼服,在中国,几乎每个人的衣服款式都大致相同,颜色也局限于灰、蓝、棕、黑几种。
如何看待这种统一呢?多年带兵打仗使蒙哥马利认识到集中统一的可贵,因此他认为,中国人统一的衣着自然也是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了。作为一名军事家和政治家,蒙哥马利深知领袖权威的重要性。因此在他的访问中,毛泽东是蒙哥马利最常谈起的话题。
一次,蒙哥马利访问一个拥有一万户左右农民的公社,与30多岁的公社社长就公社制度进行了长谈,憨厚朴实又不失聪明的年轻社长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如果你是毛泽东,你对于这种公社的想法和对于你的公社会采取什么变革或改进?”蒙哥马利出其不意地问年轻的社长。
社长没有想到蒙哥马利会提出这个问题,一下窘住了,过了一会,他摇摇头说:“因为我不能设想我是毛主席,所以我回答不了您的问题。”他的话将屋里的人都逗笑了。
“请你设想一次。”蒙哥马利坚持要他回答。“那当然是毛主席的公社的想法是最好的,这是为日益增加的中国人口迅速生产粮食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年轻社长肯定地回答。无论是在工厂、农村、部队还是学校,蒙哥马利常常会突然问他的谈话对象:“你最拥护谁?你最听谁指挥?”无论是工人、农民、士兵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学生都会立即回答:“毛主席。”蒙哥马利看得出,他们的回答是由衷的。中国人高度统一的信念令蒙哥马利感叹,也令他对毛泽东折服,因为在西方,没有一个国家和领袖在他的人民中会有如此高的威望。
蒙哥马利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我更多地看到中国人民,就更加喜欢他们,他们落后而贫穷,但他们勤奋忠厚,富有幽默感。”蒙哥马利访问中国期间,正是中国经历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蒙哥马利的想象中,这样一个拥有七亿人口的大国,在连续三年歉收的情况下,一定会出现大规模的饥荒,物质极度匾乏,人们面黄肌瘦、萎糜不振,全国上下人心惶惶的局面,可是从南方到北方,从城市到乡村,蒙哥马利亲眼所见与他的想象恰好相反,中国人民愉快、平和、乐观向上的情绪一直感染着他,他觉得同中国人在一起交谈,会让他的心年轻,他迷恋上了这片土地,爱上了这里纯朴的人民。
人类每:一次革命都留下了一些足以作为人类历史里程碑的地方,如法国的巴士底狱,俄国彼得堡的冬宫,美国的福去谷等。中国的圣地在延安,延安是中国人民革命精神与坚强意志的象征。作为军人,蒙哥马利特别想去延安亲眼看一看,这是怎样一片土地,在这里怎么能够以弱小兵力战胜数十倍的敌人?于是他来到了延安。
走进延安城,蒙哥马利以他军事家的目光环顾凤凰山和清凉山,称赞这是个有着天然屏障的理想的好战场。在那排中国军事家居住过的窑洞面前他驻足良久。走进了毛泽东的故居,窑洞里的一切都令蒙哥马利兴致盎然,他拿起了毛泽东办公桌上的一架古老的手摇电话,放在耳边听了许久,沉思了许久,放下电话,蒙哥马利对陪同的中国官员感慨道:“不可思议!毛泽东带领你们经历了常人生存不了的生存状态下的革命,诞生了不可想象的人类精神。西方人假若曾经看过中国的古代文明和早期工艺,那现在垂涎的应该是这种现代精神。神奇啊!真是神奇的土地和人民!”
那天正逢集市,熙熙攘攘的农民带着准备出卖的农产品从四面八方赶来,集市立刻喧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蒙哥马利也走在赶集的人群中,饶有兴致地看来看去,不时间一问价钱。开始,人们面对这个不知身份与国籍的外国老头都很腼腆,只是呆呆地瞅着他,但不久便因他友好的微笑而活跃起来,纷纷与他打招呼。蒙哥马利从集市上买了一杆朴拙的木制圆珠笔,一路爱不释手。
从集市上回来,已是暮霭沉沉,晚霞将延安巍峨的宝塔染成淡紫色,犹如一幅凝固的画面,而不远处窑洞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又使这画面活跃了起来。蒙哥马利一行踏着延安的黄土路往回走,路过一家窑洞时,蒙哥马利提出进去看一看。窑洞的主人热情地将他们让到炕上,端来热腾腾的茶。蒙哥马利同窑洞的主人随便地聊起了庄稼收成以及生活情况。这时,主人家的小男孩从外面跑进来,一看到有客人,便赶紧站在了门边。蒙哥马利把小男孩拉到跟前,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特别可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塞给小男孩。小男孩赶紧推过他的手:“不,我不要别人的东西!”
窑洞的主人也赶紧过来推让。
“送给你做纪念的。”蒙哥马利真心诚意地坚持要送。
小男孩仍把手背在身后摇头,蒙哥马利有些尴尬地揣回硬币。
在广州,蒙哥马利临走前将一个装刮脸刀片的空盒子放在宾馆的桌子上,当火车快开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伙子跑来:“元帅,您的东西。”蒙哥马利接过来一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正是他扔的那个空盒子。不过,他面对着满脸汗水的小伙子,又怎能不感动呢?
蒙哥马利在他所著的《三大洲》一书中幽默地写道:“如果你打算丢失一些东西,你就不要把它们带到中国去,那里永远也不容许你遗失东西。”
毛泽东与豪哥马利的初次见面
汽车缓缓驶进了昔日的皇宫“紫禁城”,与外面熙攘的长安街形成强烈的对比,这里安静肃穆,五月和煦的微风徐徐吹来,湖水泛起阵阵涟漪。走进绿荫掩映的庭院时,蒙哥马利的心情是既兴奋又迷惆的,来中国的一个重要目的是想了解毛泽东,因为西方世界很少有人同毛泽东谈过话,但尽管如此,许多人都在描写他,他通常被描写成一个残暴的统治者。
正是这些描写,更加引起了蒙哥马利的好奇心,毛泽东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在蒙哥马利的印象中,毛泽东是站在庄严雄伟的天安门城楼,面带微笑地向他的百姓招手致意的形象,从照片上看,他的身上的确有一种非凡的气质。
当蒙哥马利走进门槛时,毛泽东正从一个宽大的沙发中站起来,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蒙哥马利还未走近他的身旁,就感觉到毛泽东的身上有一种压倒一切的魄力。毛泽东身材魁梧,目光深邃,很有个性,正如印度总理尼赫鲁向蒙哥马利描述的那样,象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伯伯。
“你知道你是在与一个侵略者谈话吗?你是在与一个侵略者谈话。在联合国,我国被扣上这样的称号。你是否在乎同一个侵略者谈话呢?”毛泽东非凡的幽默感以及他闪动的目光一下吸引住了蒙哥马利。
当蒙哥马利回答说“西方世界的某些国家过去在这方面不是完全无可指责”时,毛泽东朗声笑了起来,毛泽东的笑声具有一种穿透力和感染力,蒙哥马利也跟着笑起来,这笑声缩短了“东西方距离”,两个人很快就海阔天空地聊起来,从当前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到中国人与外国人每个星期休息的天数的不同,几乎无所不谈。
毛泽东的健谈与幽默是令每一个与他会面的人都难以忘怀的。从谈话中蒙哥马利发现,毛泽东虽然是共产党人,但是他从不把他的思想意识强加于其他国家。
在谈到新中国所取得的成就时,蒙哥马利说:“中国人民所蕴藏的巨大力量已迸发出来了,并找到了积极的、有建设性的出路,伟大的力量正在推动中国迅速前进。在一定的年限内,中国将成为拥有超过10亿人口和巨大力量的强大国家。那时将会发生什么情况?新中国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早在1958年蒙哥马利在他的回忆录里就对这个问题发表过看法:“在远东,倘各国恐惧外来侵略的话,那是中国而非俄国,我们必须这样看待问题,并据此推行健全而一贯的政策。”
听完译员的翻译,毛泽东抬起头看看蒙哥马利,略带嘲讽他说:“哦,你显然以为那时中国将要向国外进行侵略了?”
“我并不愿意这样设想。”蒙哥马利耸耸肩接着说,“但是历史的教训是,当一个国家强大起来,它就要向国外扩张领土,可以找出许多这样的例子,其中就包括我自己的国家。”
毛泽东吸了口烟,缓慢而审慎他说:“这种事情不可能确切他说它就会出现在中国或世界其他国家,下一代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不可能知道了,因为那时我已不在人世了,那时会有新的领袖出现。但是我活着的年代我会坚决使中国不超出它合法的边界。至少50年以后,玉皇太帝所管辖的范围还是960万平方公里。如果我们占了人家一寸的土地,我们就是侵略者了。在一切边界纠纷中,我们主张采用谈判方式,决不对其他国家进行侵略。”
停顿了一下,他又深情他说:“中国自己遭受过如此深重的外国侵略和剥削,今天的中国无意使任何其他国家遭受这种屈辱,中国只要求别人不干涉它的事情,让它从过去受别的国家侵略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但是如果遭到攻击,它将以一切力量保卫自己。”接着他又补充道:“中国愿意和西方国家友好相处,尤其是同英国人民的亲密关系比任何东西都宝贵。”
蒙哥马利饶有兴致地听着,赞同地点点头。与毛泽东谈话,蒙哥马利时时能感觉到他卓越的才智和他那非凡的幽默。蒙哥马利获得深刻印象的不是毛泽东的政治理想,也不是他的思想观点,而是高尚的人格和他的领导才能。毛泽东是一个真正的人民领袖。
这是蒙哥马利在1960年5月访问中国时,与毛泽东一次难忘的会见。
重逢在武汉
蒙哥马利与毛泽东再一次相逢,是1961年9月。当时中国正在克服严重的经济困难,西方世界描述当时的中国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正是在这个时候,蒙哥马利再次来到中国,并访问了中国十凡个城市与乡村。蒙哥马利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武汉,并于当晚6点半,来到了毛泽东下榻的东湖宾馆。尽管已到了9月,可是武汉的天气仍很热,但进入林木茂密、鲜花盛开的庭院式宾馆,却象进入另一个天地。东湖如同一块润泽的碧玉,湖中古木横沉,湖水晶莹透明)湖四周长着葳蕤的芒草和婆娑的绿树,浓淡相宜,错落有致,更有绮秀的珞珈山倒映在湖水中,静影沉壁。这明山秀水,旖旎风光令足迹遍及世界许多国家的蒙哥马利也不由地连连称赞。
走进会客厅,毛泽东立刻迎了上来,微笑着用英语说了句:“您好!”虽然毛泽东学英语的兴趣非常浓厚,但他的发音并不好,不过蒙哥马利听来却很亲切,如同是又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蒙哥马利握着毛泽东的手,感觉到一年多的时间似乎未在池脸上留下痕迹,睿智的额头上仍不见皱纹,深邃的双眸炯炯有神。
蒙哥马利拿出来给毛泽东准备的礼物――一盒英国的“三五牌”香烟送给毛泽东,毛泽东接过香烟,又用英语说了句谢谢,然后两人坐下开始喝茶。
毛泽东对蒙哥马利提出的“承认只有一个中国;承认有两个德国;一切地方的一切武装部队都撤退到他们自己的国土上去”的“三原则”予以高度赞赏,感谢他为中英两国人民的友好和促进世界和平所作的努力。
蒙哥马利也兴致勃勃地给毛泽东讲他的访华观感,赞扬了中国的发展以及人民群众战胜自然灾害的勇气,毛泽东饶有兴致地听着。
蒙哥马利真诚他说:“主席先生,你的人民是这样地拥戴你,你的共和国成立了12年,从战争的废墟和混乱的局面中崛起,你显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的国家和人民都需要你,你必须有健康的身体和充沛的精力来领导这个国家。”
毛泽东摇摇头说:“中国有句老话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如果能顺利地闯过这两关,就能活到一百岁,不过我不想活那么久,我最多活到七十三岁,那么我还能活四年。”
“为什么?您至少可以活到八十四岁。”蒙哥马利很惊讶,“这太悲观了。”
“不,我要去见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是马克思,我有许多事情要急于同他讨论。”毛泽东认真他说。
蒙哥马利叹了口气说:“哎,要是我知道马克思在哪里,我一定找到他,同他谈一谈这个问题,告诉他中国离不开你。”蒙哥马利和毛泽东的活把在座的人都逗笑了。
与毛泽东谈话始终让人感到轻松,令人愉快,他是一个具有精神力量的领袖。
“主席先生,您在谈话中经常提到社会主义,却从来不提共产主义,中国难道不是一个共产主义的国家吗?”蒙哥马利对此一直心存疑惑。
“不是”,毛泽东肯定地回答并解释说,目前我们从事建设的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人人各按其所劳与所能进行分配,所以是社会主义。人人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这才是共产主义。实现共产主义,至少是半个到一个世纪以后的事。
“当我1947年在莫斯科访问斯大林时,他对我的解释与你完全相同。”接着蒙哥马利对毛泽东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毛泽东听了非常高兴。
蒙哥马利接着问:“如果中国现在还不是共产主义而只是社会主义,为什么你们要自称为共产党中国呢?”
“因为我们喜欢把名称与最终目的联系起来。”毛泽东的回答令蒙哥马利觉得有趣。
话题转到了战争,蒙哥马利说:“作为军人,我对主席关于军事问题的著作很有兴趣,看得出您对战争――冷战和热战――有丰富的了解,不过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蒙哥马利觉得这句话大有军人专政的意思。
毛泽东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情:“这句话还是在漫长的战争年代里讲的;现在已记不起确切时间了。这句话是说革命中不能没有战斗,有战斗就需要枪杆子。”
“那么在现在所谓的和平日子里,这句话是否仍然有效呢?”蒙哥马利饶有兴趣地追问。
“当然。”毛泽东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令蒙哥马利既感到有趣,又有些不满足。
夜已深了,谈兴正浓的蒙哥马利不得不站起来告辞,并希望第二天晚上再谈一次。
毛泽东告诉他因为第二天要离开武汉,回北京参加十月一日举行的国庆庆祝活动,不能与他谈了,不过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蒙哥马利有些失望。毛泽东在谈话中表现出来的机智与幽默,给蒙哥马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使他久久难以忘怀。
长江之约
毛泽东的生活习惯与众不同,他通宵达旦地工作,通常在早上5点左右才睡觉。这天早晨4点多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通知陪同蒙哥马利的中国官员,他要请蒙哥马利吃午饭,傍晚还将一起去游泳。
这消息令蒙哥马利振奋,他知道毛泽东已将他作为真正的朋友了,因为毛泽东很少这样安排与外宾的活动。
这天吃早饭时蒙哥马利的心情特别愉快,他说:“毛泽东说过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下午2点,蒙哥马利又一次来到毛泽东下榻的东湖宾馆,两人接着前一天的话题继续讨论。
在谈到革命胜利的决定性因素时,两人有了分歧,毛泽东认为起决定性因素的是人民群众,蒙哥马利认为应该是领袖,因为人民并不知道什么是对
他们最有利的,因此决定权在于领袖。
“革命当然需要一个贤明的领袖,但人民的意志是最重要的,当人民信赖你时,他们就会接受你的领导和决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毛泽东抽着烟缓缓他说。
“这一点我同意,这正符合我自己的哲学,胜利的取得首先在于赢得人心,一旦你取得周围的人们和为你工作的人们的信任时,就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毛泽东注视着蒙哥马利,微微一笑说:“我看得出你很开明。”
“主席先生,据我的经验看来,国家领袖们对于指定他们继承人是很反感的,比如印度的尼赫鲁、葡萄牙的萨拉查、德意志联邦的阿登纳、英国的麦克米伦、法国的戴高乐,他们都很讳言谈继承人,在中国呢,中国的继承人是否已确定了呢?”
其实这个问题蒙哥马利关注已久,他在访问中国几大城市与乡村的途中,曾对陪同他的中国官员熊向晖说过:“中国古代的帝王很聪明,在位的时候就确定了继承人,而且多半是成功的,这就可以保持稳定。以前我们国家常为争夺王位打仗,现在有了王位继承法,内部就平静了。可是现在许多国家的政治领袖不像中国古代帝王那样聪明,没有远见,也许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权威确定自己的继承人。”
在郑州,蒙哥马利又就这一话题谈起:“斯大林是一位有权威的政治领袖,但缺乏远见,生前没有明确提出自己的继承人,死后出现了‘三驾马车’,局势很乱,贝利亚被杀掉,结果让只会用皮鞋敲桌子的赫鲁晓夫攫取了政权,他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当熊向晖将这些话转述给毛泽东时,毛泽东突然问:“英文里‘继承人,是什么?”
“Successor。”熊向晖回答,并在一张纸上写出来。
毛泽东看了一会说:“‘Success6r’这个词我知道,是‘成功,的意思,怎么加上‘or’就变成‘继承人’了?”他抽了口烟又说:“这个词不好,我一无土地,二无房产,银行里也没有存款,继承我什么呀?红领巾唱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看叫‘接班人,好,这是无产阶级的说法。”
可是英文里没有同“接班人”意思相近的词,“接班人”翻译成英文还是“Successor”。
毛泽东接着说:“共产党没有王位继承法,但也并非不如中国古代皇帝那样聪明,斯大林是立了继承人的,就是马林科夫,不过他立得太晚了,而且他生前没有公开宣布,也没有写遗嘱。马林科夫是个秀才,水平不高,五三年斯大林呜乎哀哉,秀才顶不住,于是乎只好来个三驾马车。其实不是三驾马车,是三马驾车。三匹马驾一辆车,又没有人拉缰绳,不乱才怪。赫鲁晓夫利用机会,阴谋篡权,此人的问题不在于用皮鞋敲桌子,而在于他是两面派,斯大林活着的时候,他歌功颂德;死了,他把斯大林说得一塌糊涂,是个十足的两面派。”
毛泽东话锋一转,又回到中国的实际问题上:“我们和苏联不同,比斯大林有远见,我们‘八大’通过新党章,里面有一条:必要时中央委员会设名誉主席一人。为什么要有这条?必要时谁当名誉主席?”
他看看在坐的人,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就是鄙人。鄙人当名誉主席。谁当主席?我们的副主席有5个,排头的是谁?刘少奇。我们不叫第一副主席,他实际上就是第一副主席,主持一线工作。刘少奇不是马林科夫。前年,
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改名换姓了,不再姓毛,换成姓刘了,这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出来的,过一段时间,两个主席就都姓刘了。要是马克思不请我,我就当那个名誉主席。谁是我的继承人?何需战略观察,这只是一层纸,一捅就破,这层纸就让这位元帅来捅吧,捅破了有好处,让国内外都能看清楚。这位元帅是好意,我要告诉他,我随时准备见马克思。没有我,中国照样前进,地球照样转。”
现在,蒙哥马利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终于提出来了。毛泽东笑着说:“这个问题我们已经确定了,是刘少奇。”“刘少奇之后呢?会不会是周恩来?”“不知道。刘少奇以后的事我不管,那个时候我将和马克思在一起了,
我相信他们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中国这条船不能离开你。”蒙哥马利真诚地再一次强调。“暂时不离开。”毛泽东肯定地挥了一下手,接着他又笑着说:“不过人早晚要死的,死亡大致有五种方式:被敌人开枪打死,坐飞机摔死,坐火车翻车撞死,游泳淹死,生病被细菌杀死。这五条我都准备了,我赞成火葬,把骨灰丢到海里喂鱼。”
“可是我希望我能活到一百岁,我已经过了七十三岁这一关了。”毛泽东凝视了蒙哥马利一会,认真他说:“元帅是特别人物,相信能活到一百岁以上。”
来到长江边时,已是下午5时,粼粼起伏的江水,被傍晚的余辉涂成耀目的金色,江水涌动,泛起层层白色的浪花,如同一片片白色的云,融进深蓝色的天空。
50名青年男女早已兴奋地等候在那里,毛泽东顺流而下,漂游了大约一个小时,并不时地和身边的青年们交谈着,笑声一直回荡在宽阔的江面上。
蒙哥马利因为旅行中肠胃功能不好,不能与毛泽东一起劈波斩浪。回到汽艇上,毛泽东望着蒙哥马利说:“下次再来中国时,我们做横渡长江的比赛,好吗?”
“好,我们比赛。”蒙哥马利高兴地接受了挑战。“什么时候再来?”“1964年吧!”“好,一言为定!”“那将会成为全世界电视公司的大好机会。”夜晚,蒙哥马利在下榻的宾馆里正伏案记录来中国的一些观感,第二天
他就要回英国了。这时毛泽东来了,蒙哥马利非常感动,因为毛泽东从不到宾馆拜会外国来宾――就是国家元首也不例外。
“为你送行,送你一件礼物。”毛泽东送给他的礼物是一幅由毛泽东创作并亲笔书写的《水调歌头――游泳》,这是毛泽东早晨4点钟特意为蒙哥马利写的。
送走毛泽东,蒙哥马利捧着还散发着墨香的遒劲词幅,思绪万千。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蒙哥马利想:毛泽东也同样是个渴望恬静的遁世者。
(高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