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采取的非常紧急措施
说蒋介石有困难,毛泽东也有困难。这时,我党我军有一个大困难。苏联红军8月9日出兵我国东北,斯大林并未在事前通知我党。所以,我党我军各大战略区的领导同志和高级将领们,因为参加党的“七大”都还集中在延安,“七大”开完又参加了一系列的会议,未能及时到达前线。蒋介石正在调兵遣将,向我各个解放区进攻。全国七大解放区的前线都在吃紧,迭电延安,都要求领导尽快回到前线指挥自卫作战。尤其是晋冀鲁豫解放区的李达参谋长已经有多次告急电报,阎锡山已经派其第8集团军副司令兼第19军军长史泽波率4个主力师1个挺进纵队侵犯我晋冀鲁豫解放区的腹地上党地区。
枣园,暮霭初合,一片朦胧。从侯家沟传来了陕北驴子的喘不过气来的干急叫声,很快,枣园的军马就跟着长嘶起来。枣园的军马一叫,延安沟里的军马都叫了起来。毛泽东会心地微笑了,这已经是他夜间听习惯的大合唱了,很能活跃山沟的气氛。他就着昏黄的灯光,伏在桌子上研究着华北地区和东北地区的地图。
目前国共两军争夺的第一个焦点是平、津地区,蒋介石急于强占平、津两大城市。正在从平汉、津浦、绥远、正太铁路几个方向向平、津紧急运兵。企图占领战略要地平、津,然后以平、津为枢纽,再强占东北。我军必须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必须从这几个战略方向坚决堵住国民党军队北上。坚决不能让蒋介石把军队运到平、津。只有如此,我党我军才能确保华北,争取东北。可是,各大战略区的领导同志刘伯承、邓小平、陈毅、贺龙、聂荣臻、林彪等高级将领都还滞留在延安。
情况万分紧急,这些领导同志骑马或者步行到各战略区要多长时间?有的要3个月到半年。时不我待,8月24日晚间,党中央、毛泽东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秘密让黄华与美军驻延安观察组鲍瑞德上校联系,让他派一架运输机,然后又秘密通知在延安参加“七大”的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林彪、滕代远、薄一波、张际春、陈赓、萧劲光、杨得志、邓华、陈锡联、陈再道、李天佑、宋时轮、王近山、聂鹤亭、江华、傅秋涛、邓克明20位我党我军高级党政领导和高级将领,次日上午9时,到延安东关机场,不带参谋和警卫员,不准其他同志送行。
这是党中央、毛泽东为了争取先机,冒着极大风险,以非凡的胆略和智慧采取的非常措施!拿破仑说他字典上没有一个“难”字。毛泽东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我们观察,他的字典上确确实实没有一个“难”字。
各大战略区的军政一把手,一方面惦记着战火燃烧的前线,一方面对蒋介石邀请我党的领袖毛泽东到重庆去担心忧虑。
蒋介石这个阴谋家、流氓政客,大家又不是不了解,他能安什么好心?
临行的前一天,贺龙、陈毅、刘伯承、邓小平、林彪等领导同志都在枣园参加会议,他们对党的领袖毛泽东的安全很关切。这些将领跟随毛泽东南征北战,感情笃厚,另外,大家也觉得党和军队离不开他,有了他,大家心里才觉得有依靠呀。
毛泽东理解将领们的心情,在战场上拼搏近三十年,怎么能没有感情呀!他磊落地用湖南话对马上要离开延安的这些领导同志和高级将领摆手说:“没得关系。没得关系。蒋介石那样热情,一而再,再而三,邀请我去做客,我若不去,就会失掉人心,正中蒋介石的诡计。此去重庆,谈成了对人民有利,对中国的和平建设有利。万一谈不成,蒋介石把我扣起来作为人质,他坚持内战的嘴脸便暴露无遗。最坏的情况无非像历史上明英宗土木堡之变。反正我毛泽东既不是多列士,也不是陶里亚蒂,我与他们不一样呀!”
毛泽东说:“我们的口号是和平,民主,团结。首先立足于争取和平,避免内战。我们要接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经验教训,在我党提出的条件中,要求蒋介石承认解放区和我们的八路军新四军是中心的两条。其他条件都可以让步,这两条坚决不能让步。说什么都不行!
他的烟瘾很大,点了一支烟又说:“这中间可能要经过打打谈谈的情况,逼蒋介石承认这些条件。你们各战略区的任务是坚决向日军和伪军的占领区进军,坚决消灭不放下武器的日伪军,收复失地,迅速扩大解放区,争取取得我们在同蒋介石谈判中的有利地位。”
他最后告诉大家:“你们回到前方去,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担心我在重庆的安全问题。你们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谈得就越好。诸葛亮在东吴,身在虎口,安如泰山。你们放心好了。别的法子是没有的!”这就是毛泽东的辩证法。个人安危置之度外!
延安,山谷间简陋的东关机场冷清凉爽。
25日早晨,太阳刚刚从山后露出脸来,刘伯承、邓小平、陈毅、林彪、萧劲光、滕代远等20位党的高级领导人和将领分别来到机场,见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和负责美军驻延安观察组联络工作的黄华已经到了。他们来机场前,谁也不知道同行的都是哪些人。
大战前夕,责任重大。聂荣臻、李富春来为战友们送行。
杨尚昆让黄华简单地给各位领导同志介绍了情况。黄华说,这是美军驻延安观察组专用的飞机,每周六或者半个月在西安和延安之间往返一次,为观察组运送物资。这次是我们借用的,美国人并不知道乘坐这架飞机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家见那飞机是绿色的军用飞机,有两个螺旋桨,舱口很矮。
领导同志们都身背降落伞登上美军观察组的道格拉斯运输机,猫着腰,低着头钻进机舱后,运输机发出轰轰隆隆的巨响起飞了。
飞机飞得很低,山川阡陌,村庄农舍,历历在目。但是谁也听不清谁说什么话。在巨大的气流冲击下,飞机歪歪斜斜飞越大蟒串行似的黄河,飞越像无数个大鳄鱼爬行一样的吕梁山脉,飞到太行山南麓晋东南的黎城县的长凝临时机场,降落了。
晋冀鲁豫军区的参谋长李达带一个排的骑兵到机场迎接。
然后,李达把这批首长护送到了河北涉县西侧依山傍水的一个十分隐蔽的小山村赤岸。
一队骑兵在野花盛开的山脚下漳河边的小石子路上小跑而过。马队灰尘不起,“哒哒哒”地敲着山路,进入依山而建的赤岸村,往左有一条用不整齐的青石板铺就的小街,右侧的石阶上一幢典型的土墙瓦房四合院,院内南北东三座房屋,院里栽着两棵丁香树。这里就是刘伯承、邓小平的129师司令部所在地。
老区村庄街道里大人小孩都出来围观,他们都认识刘、邓和李达。卓琳同志就参加赤岸村的支部,大家都熟得很。群众说,刘司令、邓政委回来了,快出来看呀,有很多大官,肯定要打大仗了!
赤岸村在山口右侧,山口往上去,两山夹一水的深山沟向山西境内延伸而去,河水清澈,在巨大的光溜溜的丑石下“哗哗”流淌,两侧 的高山峭壁多数形状奇特,像鼓形,也像古时的粮仓,多呈现为“红岩”,夹道而立,夹河而阵,窄的地方天空成一线。或宽或窄的河谷两侧山坡上,长着柿子、核桃、花椒等果木树,群众的顺口溜是“七月花椒十里香,八月核桃张嘴笑,九月柿子满山红”。此外,还有楸树、柳树、梧桐树等。在树木掩映中,宽的地方有稻田,有谷子,有玉米,河畔稍宽即有村庄,有大有小,依山临河而建。河畔窄处,形成山口,两侧断崖像城市小区的高楼大厦,河床一侧仅可过一车。一排一连的兵力防守,一营一团的兵力难以攻破。山道曲曲弯弯,一路逶迤向上,海拔逐渐升高。在这条路上,八路军总部在麻田村,与该村或即或离的山窝村里住着中共中央北方局、晋冀鲁豫区党委、政府、军区、抗大、129师的司、政、供、卫机关以及一些直属单位。那时候,朱德、彭德怀、左权、罗瑞卿、陆定一、刘伯承、徐向前、张浩、邓小平、王树声、蔡树藩、薄一波、李达、宋任穷、倪志亮、李雪峰、杨秀峰、黄克 诚、陈光、何长工、滕代远、张际春、陈赓、陈再道、李聚奎、洪学智、杨勇、王新亭、陈锡联、黄镇、李德生、刘华清、张廷发、秦基伟、王宏坤等党政军高级领导同志都曾在这条长长的山沟里由古代驿道串联起来的几十个村落战斗工作过。
抗日战争中,毛泽东曾三次指出涉县一带交通枢纽的战略重要性。根据中央和八路军总部的指示,129师派出许多八路军小分队深入偏远的深山区,发动群众,减租减息,组织妇救会、民兵自卫队,建立基层抗日政权。以涉县为中心的晋冀鲁豫根据地的许多有文化有志气有理想的青年都参加八路军,多数到了正规部队。笔者的父亲王振盛,上过私塾,有文化,写一手苍劲有力的好毛笔字。1938年6月,129师派基层部队的营教导员、连指导员等基层干部组成的八路军工作团到笔者家乡开辟工作,笔者父亲被招到工作团,住在一个叫王堡的村庄里。八路军工作团很欣赏他,有战事时,让他在大山沟里为转战的部队当向导,伏击日本鬼子。在寒冷的冬天,有时候他和八路军部队趴在山坡的积雪上伏击从邯郸、武安方向来的日本鬼子,常常等一个通宵;没战事时,在王堡村帮助工作,主要是写墙报、标语口号,刻蜡版,搞油印。老百姓都知道他是穿八路军“挎兜”衣服的。
古时候,这里是出山西进河北、河南、华北、中原的驿道之一。在驿道北山崖上的娲皇宫有北魏时的摩崖石刻,有11万多字的经书以楷隶兼具、古朴厚重的书法风格雕刻在悬崖绝壁上。据说梁武帝经常从这条山沟到山西,这一带庙宇很多,烟火很盛,出土过不少唐宋时代的文物,是晋东南的唯一出口,因此是兵家看好的地方。是古赵国邯郸通山西上党郡的咽喉,清漳河由山西流入,峰峦叠嶂,深山大壑,“举头尽见奇峰峙,着足不见半土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以打漂亮的阻击战,也可以隐蔽转移,装口袋,打埋伏。日寇多次扫荡,八路军凭地形优势阻击,使他们伤亡很大。漳河流域水草丰茂,岸柳依依,可以养兵,可以种稻,有鸡鸣三省(晋冀豫)的小江南之称。高级将领们多是南方人,在这里比在延安还习惯。
刘、邓立即让司令部回电延安,报告飞机安全落地。又让司令部管理科把各位将领先安排到招待所休息。然后杀猪、宰鸡、焖大米饭,烧了粉条豆腐大锅菜,还用当地土酒招待一番,除林彪滴酒未沾外,大家都喝酒壮行。饭后,刘邓就被李达拉到作战室去了。阎锡山逼得太紧了!
一大批高级将领乘美军运输机飞往晋冀鲁豫前方,毛泽东在窑洞里,心一直悬着。他们可都是二十年来在枪林弹雨中成长起来的战将啊!
到后半夜,枣园的山野异常静寂,听到几声鸟飞过的叫声。机要秘书李六如报告飞机安全到达,毛泽东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毛泽东去重庆前夕,枣园一个会连着一个会。
8月26日,毛泽东又在沟底的作战室召集书记处扩大会议。他在会上说:昨晚政治局七同志与王若飞同志商谈,决心回答中国战区司令官魏德迈。我们要充分估计到蒋介石逼我城下之盟的可能,但签字之手在我,必须要作一定的让步,在不伤害双方根本利益的 条件下,才能作出妥协。
关于向国民党让步问题,他说,我们向国民党让步,这是我最难下决心的问题之一呀!我们的解放区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军官兵牺牲流血得来的。但是不让步不行,为了全国的和平,必须作出让步。中央经过多次反复研究,决定我们让步的第一批是广东至河南,第二批是江南,第三批是江北,要在谈判中看看。陇海路以北到外蒙的地区,一定要由我们占优势。如果这些还不行,我就准备坐班房,准备当人质。他扳着手指对大家说,我不害怕呀!因为我们党和军队的力量强大,蒋介石目前还有很大的困难,国际上的干预,希望中国不发生内战。还有全国的人心,包括民主党派的呼声。有这四个条件,决定重庆是可以去的。他分析透了,很笃定,信心很足。一系列的准备,一系列的安排。
毛泽东回到窑洞,抽了一枝雪茄,然后给蒋介石回电:鄙人承三次邀请,赫尔利大使两次表示愿望来延,此种诚意,极为心感。兹特奉达,欢迎赫尔利大使来延面叙,鄙人及周恩来将军可以偕赫尔利大使同机飞渝,往应蒋委员长之约,以期早日协商一切大计。
深夜,枣园山沟非常寂静,江青和孩子早已入睡。毛泽东披着一件夹衣又连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的通知》。晚上的白蚊子不断地来捣乱,警卫员用艾草熏过以后好一些。毛泽东的毛笔在宣纸信笺上龙飞凤舞,正在起草电报。凡他想到要发的文电,都是亲自起草,不假手秘书或者别人。他在通知中分析了 两个星期来中国形势的发展情况,说明了中共中央同蒋介石谈判的方针、对策,明确了我党我军抗战胜利后的军事任务,分别对华北、华东解放区和华中、华南解放区的军事斗争作出了原则的指示。
他指出:日寇迅速投降,改变了整个形势。蒋介石垄断了对日寇受降的权利,大城要道暂时(一个阶段内)不能属于我们。
华北大片地区是我党我军的资本,是抗战八年流血换来的,不能放弃。马利诺夫斯基已经进抵长城外围,威逼华北。我军要配合苏军和蒙古军进抵长城的声势,造成我党的有利地位。“华北方面,我们还要力争,凡能争取者,应用全力争取之。”
他指示,控制铁路要道是一个战略问题。要保卫华北大片解放区,必须控制北上的各条要道,不能让蒋介石的军队北上。刘少奇也说,围绕交通要道开展的战争是对的。全党都要明确目前的焦点是交通干线。全党要有一个明确的军事目标,即今后一个时期内仍应继续采取攻势,以期尽可能夺取平绥(北平至包头)线、(大)同蒲 (州)北段、正太(正定至太原)路等,切断北宁(辽西铁路线)、平汉、津浦、胶济、陇海、沪宁各路,凡能控制者均坚决控制之,哪怕暂时也好。同时以必要力量,尽量广占乡村和府城县城的小市镇。例如,新四军占领了南京、太湖、天目山之间许多县城和江淮间许多县城,山东占领了整个胶东半岛,晋绥占领了平绥路南北许多城市,造成了极好的形势,使我们处于有利的地位。
他站起来,扭动一下腰身,走到窗户前,抽了一枝烟,他望着枣园的灯火,好像看到了全国解放区的好形势,心中充满了乐观的情绪。他伏案疾书告知全党:“再有一时期攻势,我党可能控制江北、淮北、山东、河北、山西、绥远(内蒙古中部地区)的绝对大部分,热察两个全省和辽宁一部。”这是毛泽东作出的近期斗争目标。
他坚信共产党的力量,坚信革命的力量。指出:“我党力量强大,有来犯者,只要好打,我党必定站在自卫立场上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之(不要轻易打,打则必胜),绝对不要被反动派的气势汹汹所吓倒。”他深知在广东、湖南、湖北、河南等省我党的力量比华北江淮薄弱,他对华南地区特别指示:“中央对于这些地方的同志深为关怀,但是国民党空隙甚多,地区甚广,只要同志们对于军事政策(行动和作战)和团结人民的政策,不犯大错误,谦虚谨慎,不骄不躁,是完全有办法的。除中央给予必要的指示外,这些地方的同志必须独立地分析环境,解决问题,冲破困难,获得生存和发展。待到国民党对于他们无可奈何的时候,可能在两党谈判中被迫承认他们的力量,而允许作有利于双方的处置。但是你们绝对不要依靠谈判,绝对不要希望国民党发善心,它是不会发善心的。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行动指导上的正确,党内兄弟一样的团结和对人民有良好的关系。坚决依靠人民,就是你们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