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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去微山的路上






  静静的坐在河畔上,我们商议决定前往微山。微山之所以出名,固然是由于它美丽的风景,另一方面是由于一座巨大庙宇,这座古庙建筑于山坡上,自唐代起即甚为出名。这座庙产业很多,主持方丈又是一位大学者。我们要访问这座名刹,由于两个原因:第一,我们要看看庙里的组织,了解僧众的生活;

  第二,我们都渴望结识那位有名方丈。

  我们现在不必急于赶路,因此信步而行,一边谈谈问题,一边欣赏不断转换的大自然景观。离开乡约莫二十里远近,我们攀登一座不知名的山丘,正面山坡上的嶙峋大石,老远就望得见。山坡上有一课枝叶茂密的古松,它的枝干向四面伸展,有如鸟翼一样形成一个巨大的荫影。周围则有很多凸出的巨石,恰如一条锁链锁住树身一样。我们放下包袱和雨伞,背靠着古松,坐在“锁链”上。在清馨而凉爽的气氛之中,我们为之心旷神怡。我们想起与何老先生在一起的那个愉快的下午,于是我说:“何老先生以耕种自食其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种生活不是很写意吗?”

  “他一直说他是快乐的。”毛泽东答道:“很可惜,他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受教育的机会。你应该看得出来,他没有受过多少教育。”

  “他辛劝的体力劳动给他一种愉快的心境。这是为什么他这样自得其乐,而且身体健康的原因。”我说:“你说得『为古人担忧』这句话吗?假定何老先生读过书,他就可能不会这样快乐了。”

  “是的!”毛泽东附和着说:“知道这东西固然是好事,但有时候没有知识反而更好一些。”

  “他唯一所担忧的事,是稻子的收成和猪只的成长。他获得足够的家用,他就快乐了。但是要知道,他是小地主,他能够自食其力,这就是为什么他感到愉快。但那些必须为别人工作的农夫,却是痛苦的。他们起五更睡半夜辛劝工作,到头来必须把劳动果实交给地主!”

  “是的,”毛泽东道:“更不幸的是,有些想要在田间出卖劳力,往往亦无人雇用。这类事情在中国屡见不鲜。”

  我不大同意毛泽东这种说法。“那些人大多数也是快乐的。”我说:“穷的比富的更快乐,也更健康。”

  “你说的对极了。”毛泽东表示同意:“这种情形可以叫作富人命运的悲哀。”

  我们在清凉的微风之中闲谈,感到非常畅快和舒服,後来不知不觉沉沉睡着了。我睡了半个多小时,醒来之後,毛泽东还嘴巴张开酣睡不巳。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笑道:“睡了一阵子後,我感到精神得多了。”

  “像佛祖在菩提树下一样,我们也在这里静坐几天,你以为如何?”我提议道。

  “如果我像他那样静座,毫无问题,我一定又睡着了。”毛泽东说。

  “我是认真的和谈论这件事情,你是否愿意在这里停留几天?”我说。

  “首先,我要到微山庙去看看和尚。看他们如何静座,然後我们再回到这里来,照样学习一番。”毛泽东笑着说。

  我赞同他的意见,我接着说,我巳经饿了,应该下山去讨饭。我们虽然都极不愿意离开那棵古松,但不得不把小包袱背起来了。我们朝着古松和巨石鞠了一躬,谢谢它们给我们憩息,便往山下走去。我们看到山脚附近有一房子,于是便急忙赶了过去。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显然这家人没有养狗,这仗我们想到刘翰林家的狗所给我们的狂吠真算是由衷的欢迎了。我们正怀疑里面是否有人时,一个畸形怪状的老头儿走了出来,他听了我们是叫化子之後,拒绝给我们任何食物,并且以侮蔑性的口吻向我们说话。我们自是大不高兴,因此,便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他。

  “我没有东西打发叫化子。”他说:“你们再赖下去也是白等。”

  “你连打发叫化子的都没有,那算是什么人家?你们根本就不配称为住家。”

  “住嘴,给我滚开!”他嚷叫道。

  我们说除非他能给我们满意的解释,为什么不打发叫化子,否则,我们绝不离开。说完就坐在大门框上,让他无法关门。当时我们还紧紧抓住包袱,以防被他夺去。他看到我们不愿意离开,便狂怒起来。脸色几乎红得发紫,连脖子上一条条的青筋都鼓起来。“你们真的不走吗?”他带着恐吓的神情问道。

  我们和他讨价还价,向他说,“除非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不打发叫化子,或者是拿饭给我们吃,我们才会走开。我们走遍天下,从来没有碰到不打发叫化子的人家。”我们嚷着:“你们究属于什么人家?讨饭总不犯法。只有残忍和心地不良的人才拒绝打发叫化子。”

  那个老头看见我们并不怕他,脸上泛出一种奸笑。“我没有熟饭。”他道:“不过,我给你们一点生米,你们走不走?”

  “除非你答应以後好好对待上门讨饭的乞丐,并且给他们饭吃,否则我们就不走。”毛泽东坚持道。

  老头并没有回答。他坐在那里,对毛泽东的话好像全没有听到似的,我们重说一遍我们的条件,他终于说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

  于是我们拿起包袱,大刺刺地向他表示谢意,在转身要走之时,对他说道:“过几天,我们回来路过这里,一定要来向你讨饭。”

  走了约莫一里路远近,我们到了另一处人家,一对和善的老夫妇给我们米饭和蔬菜,吃饱之後,我们和他们作了一次很有趣味的谈话。那老头儿姓王,他告欣我们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年前去了新疆,但巳经五年没有得到他的音信。二儿子在宁乡开了一间茶铺,生意不错。他有两个孩子,都住在宁乡县城。”

  我恭维他道:“老先生,你很了不起呀。一定读过很多书了?”

  “我对读书很感兴趣。”他答道:“但当时我家很穷,仅仅能够在学校里读四年书。随後我跟一个裁缝做学徒,後来很幸运,我在县衙门里获得了一个守卫的工作。我在那里赚了不少钱!但是你们两个小伙子,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叫化子。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以讨饭为生呢?”

  “我们的家庭也都很穷,”毛泽东答道:“但是我们为了要旅行,唯一的办法便是乞讨。”

  “讨饭没有什么不对。”他说:“叫化子总比贼盗要强一点。”

  “叫化子是最诚实的人,”我辩解道:“比做官的要诚实得多。”

  “你说得太对了!”他笑着说:“多数官吏都是不诚实的。我在衙门里做守卫时,县太爷满脑子想的就是钱!他审判一件案子,给他钱最多的一边照例是打蠃官司。向他求情是没有用的,除非花大钱向他贿赂。”

  “我想你在衙门当守卫,也得到不少钱吧?”毛泽东问道。

  “不过一点零用钱,和县太爷所得的不可以道里计!”

  “他们向县太爷送钱,你又怎样知道呢?”我询问道。

  “他们告诉我的。”他说。

  “假定原告和被告都送钱给他,”我问道:“那麽,他又如何处理呢?”

  “那就要看哪一方面送他的钱多了,多钱的一边一定蠃。输的一边总是异常气恼,他们常常告欣我关于行贿的事情。”

  “难道县大爷一点不怕别人告发?”毛泽东问道。

  “惧怕什么?”我们的主人问道。

  “打输的一边可能到省城告他一状呀。”毛泽东说。

  “他倒并不在乎!”老头说:“在省城打官司比在县里花费更多;如果没有很多钱去行贿,在省城就更没有蠃官司的希望。连在县衙门贿赂县太爷的钱都拿不出来,就更付不起在省城行贿所需的钱了。总之,官官相卫是尽人皆知的。”

  “真是不成体统!”毛泽东慨叹说。

  “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好官吏。”老头连忙补充道:“我在县门做了七、八年守卫,总共经历过三个县官。头一个是贪官,另外两个却都清廉正直。但是一般人似乎没有是非观念。在这个社会中根本无正义可言!你们可以想得到,贪官污吏固然人们抱怨;但一般人对两位拒绝受贿的县官亦同样抱怨不巳。

  我告诉那些人说,贿赂是没有好结果的,但他们怎样都不相信。『这算是什么县官,居然不肯接受礼物?』他们会这样说。他们绝不相信会有不受钱的事情,因此他们甚至认为那两位廉官比贪官更加恶劣。在这种情况之下,叫人怎样不接受金钱呢?这恐怕就是好官不多的原因了。”

  我们都认为他的结论可能是正确的。又谈了几分钟之後,我们乃向这对老夫妇告别,继续我们的行程。在路上我们又谈了一阵可悲的世事。下层阶级多数人无知无识,相信他们所听到的一;他们完全听任官吏的摆布。

  我们远望微山,有似一片低的云层,但在我们走近之後,山的形状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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