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艾森豪威尔和朱莉?尼克松是夫妻,他们分别是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和尼克松的儿、女。1976年1月1日访华,出乎他们的意料,毛泽东要见他们。说实在的,不少外国元首来中国都难得见上一面毛泽东,而他们虽是卸任总统的儿女,但毕竟是一般美国人,能得到这份荣耀,确是喜出望外。
当时的毛泽东已是耄耄之年,连抚平乱发、端碗喝药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次他让护士走了,自己拿起盛药的杯子,抓住――剧烈晃动――稳住――晃动――再稳住,脸也白了,嘴紧抿着,眼睛眯虚起来,挣扎了半天,才把那一小杯中药喝下,结果胸前还湿了一片。
当戴维和朱莉进入他的客厅,他的头向后仰着靠在沙发上,头发有些乱,嘴张着,仿佛艰难地吞食着空气。这情景不由得使戴维先是一股心酸,继而凝视不语。显然是戴维的凝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开了口:“你在看什么?”“我在看您的脸。”戴维说,“您的上半部很??很出色。”
听完译员的翻译,他说:
“我生着一副大中华脸孔。”
这是何等内涵丰富的语言!
从这副脸孔上,可以发现他作为一个时代巨人的全部聪明才智。前额宽阔而平坦,夸张他说,不仅能跑马,还能跑汽车呢。耳朵很大,紧贴在头上,耳垂薄薄的,这种形状本身对那些想朝里灌谎话的人就是莫大威胁。眼睛里有火。确切他说,是有过火。今天火将尽了,但痕迹犹存。不用说,当这火年轻时,很少有人看见了能不震颤的。
正是这副脸孔,阅尽人间春色。曾使多少对手望而生畏,使多少人为之倾倒。乱云飞渡时,它坚毅沉稳;春光明媚时,它神采奕奕,??总之它是“大中华”亿万脸孔的杰出代表。
他对戴维说:“中国人的脸孔,演戏最好,世界第一。中国人什么戏都演得。美国戏,苏联戏,法国戏。因为我们鼻子扁。外国人就不成了,他们演不了中国戏,他们鼻子太高了。演中国戏又不能把鼻子锯了去!”
正是这副脸孔,飞动着活跃的思维,迸发出人类灵感的火花。出入意料,令人震惊。
当戴维沉吟说:“现在,在美国,反对我岳父的人很多。还有人强烈要求审判他。”
毛泽东却出人意外他说:“好,”“我马上邀请他到中国来访问。”“马上。”
他又转向朱莉:“我等待你父亲再次来中国。”
当戴维说“中国人民爱好和平”时,毛泽东却说:“谁说中国人爱好和平?”他的语调突然咄咄逼人。“那是瞎说。事实上,中国人很好斗。”接着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戴维说:“按我的理解,您说的敌人是右派,是这样吗?”他却向戴维一瞥,神秘地笑笑说:“不,错了。恰恰相反,我喜欢右派。你岳父算右派吧?在上次美国大选期间,我投了你岳父的票。戴高乐是右派,希思首相也是右派,我喜欢他们。将来我还要投他们的票。”
谁能想到,一个只能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张着嘴艰难地吞食着空气的垂垂老人,能有这样敏捷的思维,能有这样精辟的见解,能冷眼向洋作出这
样鞭辟人理的的见!恐怕只有这副大中华脸孔才能做到。“我生着一副大中华脸孔”,是毛泽东精确的自我概括,其中丰富的内涵不论从什么角度,从何种意义上,都会令人探索多少年,推敲多少代。“我生着一副大中华脸孔”,是一句含义错综的比喻,这是毛泽东外交语言的一种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