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3月底,国际科学讨论会在北京召开。23日下午,毛泽东接见了各国代表团团长。24日下午,毛泽东召见周培源和于光远。
下午1时,周培源、于光远到达毛泽东的卧室。毛泽东刚起床,还穿着睡衣,就又开始接见。一开头,毛泽东就告诉他们两人要研究一下坂田的文章。
坂田是北京国际科学讨论会的日本代表团团长,他在大会发言时,谈到基本粒子不是不可分,这一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引起了毛泽东的关注和极大兴趣。
毛泽东谈话时,或躺,或坐,或来回踱步,谈笑风生,引人入胜,完全是商量、探讨、研究的口气,这种宽松的气氛使人无拘无束,所以谈得很成功,大家都感到乐此不疲。
从坂田昌一的《基本粒子的新概念》谈起,对许多问题作了详尽的阐述。毛泽东首先说:世界是无限的。世界在时间上、空间上都是无穷无尽的。银河系外又是千千万万个银河系。宇宙从大的方面看来是无限的。宇宙从小的方面看来也是无限的。不但原子可分,原子核也可以分,电子也可以分,而且可以无限分割下去。现在我们对许多事情都还认识不清楚,我们对太阳搞不十分清楚,从太阳到地球中间这一块地方现在也还搞不清楚,关于冰川问题还在争论,细胞产生之前究竟是什么?究竟怎样从非细胞变成细胞?许多事情认识不清楚,这就需要我们去探索、去研究。科学是老老实实的学问。承认外部世界的客观存在,一切从实际出发,这是唯物主义认识的基本前提。
于光远问:“我们能不能把望远镜、人造地球卫星等等概括成‘认识工具’这个概念?”毛泽东回答说:你说的这个“认识工具”的概念有点道理。在“认识工具”这个概念当中还要包括镢头、机器等等。人的认识来源于实践。我们用镢头、机器等等改造世界,我们的认识就逐渐深入了。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长。镢头是手臂的延长,望远镜是眼睛的延长,身体、五官都可以延长。
毛泽东还现身说法地谈到自己的认识就是在中国革命的实践中,在人民群众的革命斗争中发展的。他说:我搞政治也是一步一步来的。我读了六年孔夫子的书,上了七年学堂,以后当小学教员,又当中学教员。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的名字,我就没有听说过,只知道拿破仑、华盛顿。我搞军事更是这样。我当过国民革命军政治部的宣传部长,在农民讲习所也讲过打仗的重要。可是就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去搞军事,要去打仗。后来自己带人打起仗来,上了井冈山。在井冈山先打了个小胜仗,接着又打了两次大败仗。于是总结经验,总结了十六个字的打游击的经验,这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谢谢“蒋委员长”给我们上课。也要谢谢党内的一些人。他们说我一点马克思主义也没有,而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可是这些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却使白区损失百分之百,苏区损失百分之九十。
毛泽东十分强调在实践基础上的认识的发现,把辩证法贯彻于认识过程。毛泽东说: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是无穷尽的。要不然,物理学这门科学就不再发展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物理学也在变,牛顿力学也在变。世界上从原来没有牛顿力学到有牛顿力学,以后又从牛顿力学到相对论,这本身就是辩证法。如果我们的认识是有穷尽的,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认识到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毛泽东还说:一切个别的、特殊的东西部有它的产生、发展与死亡。每一个人都要死,因为他是产生出来的。人必有死。张三是人,张三必死。我们见不到两千年前的孔夫子,因为他一走要死。人类也是产生出来的,因此人类也会灭亡。地球是产生出来的,地球也会灭亡。不过我们说人类灭亡、地球灭亡,和基督教讲的世界未日不一样。我们说的人类灭亡、地球灭亡,是有比人类更进步的东西代替人类,是事物发展到更高的阶段。我说马克思主义也有它的发生、发展与灭亡。这好象是怪话,但既然马克思主义说一切发生的东西都有它的灭亡,难道这话对马克思主义本身就不灵?说它不会灭亡,是形而上学。当然,马克思主义的灭亡是有比马克思主义更高的东西来代替它。
在这里,毛泽东讲的是彻底的辩证法,一种科学的理论不会害怕自己作出的结论;如果一种理论对自身是不适用的,那决不是科学。最后,毛泽东还讲到:“《光明日报》上前两天有一篇文章,讲氢、氧化合成水要经过几百万年。北大傅鹰教授说要几千万年,不知道《光明日报》那篇文章的作者同傅鹰讨论过没有?”
日本坂川山辉夫在他写的《说话艺术》一书中,曾谈到说话要了解对方,知道对方的性格、学识、经验、理解能力如何等。“选用什么样的语言进行会谈,因人而异。经常留心选用洗炼过的语言,想着要进行有理性的会话”,并说“具有理性的谈话能倍增你的魅力”。
毛泽东与周培源、于光远的谈话,既选准了对象,又创造了宽松的气氛,整个谈话既有中心,又内容丰富,最后还提出问题留待思考和解决,这些都是毛泽东语言艺术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