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革命领袖,同时又是一位了不起的革命诗人。他领导了中国的革命斗争,置身于整个革命的历史进程,他用诗词的形式记录了这些曾发生在眼前的历史镜头,使一首首携带了战火硝烟、时代风云的壮丽诗篇,成了中国人民引以自豪的精神和文化财富。毛泽东在自己的诗词中,或抒发壮志豪情,或歌唱斗争胜利,或与敌方进行论战,可以说每一首诗都是一次历史性的珍贵记录,每首诗都反映了一项重大的革命主题。如何承载这些重大的主题,作者不是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来进行政论式的说教,而是通过诗的优美形式、夺人的艺术魅力来完成实现的。特别是在一些篇目中还带有寓言的特点、漫画式的幽默和喜剧的色彩,这就使他的诗歌作品显得多姿多彩,具有特别强的艺术感染力。
1963年写成的《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可算是一首国际题材的词作,反映的是反修的重大主题。当时国际形势是动荡的,帝国主义的嚣张,中苏关系的恶化,反华浪潮的不断掀起,形成了“雪压冬云”、“寒流滚滚”、“万花纷谢”的严重局面。面对这种严峻的国际气候,毛泽东以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胆略和气魄,写出了《满江红》这样一首战斗的词章,给予对方以迎头痛击。
词的上阕写道: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尽管恶势力一时猖獗,貌似强大,但毛泽东在任何敌人面前显示的总是巨人般的形象。在他眼里看来,整个宇宙空间那么大,小小地球上的几只碰壁苍蝇又算得了什么!别看这几个小小丑类又是挣扎,又是怪叫,其实更加显示了它们形象的丑陋和行为的可笑。而当时的修正主义者在国际舞台上也犹如苍蝇一般,处处钻营,大喊大叫,东一处讲话,西一个报告,歇斯底里,丑态毕现。毛泽东严然一位漫画大师,将其形象与苍蝇的丑态联系在一起,维妙维肖地画出了他们形象的丑恶和本质的虚弱,表现了一个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对修正主义者的深深的憎恶与鄙视。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此句中的两处用典都十分耐人寻味。有关唐人《南柯太守传》的典故恐怕是尽人皆知的,故事中的主人公酒后醉卧大槐树下,酣然一场好梦。梦中来到一处所在,谓之“大槐安国”。这位外来客一时间福星高照,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好不自在。然而一觉醒来才发现这原来是南柯一梦,梦中的“大槐安国”不过是槐树下的一个大蚂蚁窝罢了。作者用此典故真是妙不可言。他无情地讽刺了现代修正主义跃武扬威、称王称霸的狂妄行径。既令人发笑,又值得人深思。
“蚍蜉撼树”,典出韩愈诗:“蚍蜉撼大树”,用在此处意在讽刺修正主义者妄图按照个人的意志逆转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趋势,真可谓利令智发昏,可笑不自量!
这首词涉及的论题是重大的,论战是严肃的,然而毛泽东通过一系列的比喻和用典,似乎信手拈来,使文意显得极为轻松,而那艺术效果却又是异常辛辣犀利,足以致敌于死命。词人就象一位幽默大师在向人们讲述一个笑话,令人发笑,促人深思,正所谓庄中有谐,庄谐合一,显示出幽默的力量。由于诗句形象而又深刻地概括了生活中的某种哲理,往往成了人们的口头用语,比如这“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一句,就成了这样的名言。
1965年发表的《念奴娇・鸟儿问答》一词,就主题而言,也是针对修正主义的。不过此词侧重表达的是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的作者的原则立场。这首词在形式上也是很有特色的。
我国古代的词,在最初的形成阶段,内容形式都比较单一。但到了宋代,词一下进入了辉煌发展的阶段,从内容到形式都有较大的发展和突破。从那开始,词的形式渐趋灵活,并产生了“以诗人词”,以对话入词的作品。比如李清照的《如梦令》就有“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样生动传神的词中对话。毛泽东的这首《念奴娇》就避开了传统表现手法,而采用了对话入词,通过两鸟问答的方式,来揭示重大题旨。这就使这首词作新颖别致,恢谐幽默而又不失郑重。
词的上阕写鲲鹏与蓬间雀不同的神态和气质。诗人让这两只不同胸襟和气质的鸟儿在“炮火连天,弹痕遍地”的严酷社会现实面前作对比亮相:鲲鹏鸟显示的是展翅壮飞的雄姿和“背负青天朝下看”的沉稳,隐隐透露出它内在的伟力。而蓬荜之间的这只小雀则被吓得惊呼哀叹,仓皇四顾,急欲逃飞。其胆怯猥琐之态毕现,与鲲鹏适成鲜明对照。
下阕写两鸟对话:
鲲鹏问:借问君去何方?
雀儿答:有仙山琼阁。
不见前年秋月朗,
订了三家条约。
还有吃的,
土豆烧熟了,
再加牛肉。
鲲鹏怒斥:不须放屁,
试看天地翻覆。
在这里,作者假两鸟对话,形象地揭示出当时在社会主义营垒内,存在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战争和平观和共产主义远景观。在这里,雀儿代表了被诗人否定的一部分人的观点,这部分人向往着“仙山琼阁”般的所谓“三无世界”(没有军队,没有武器,没有战争),以为1963年秋苏美英三家鉴订的一个条约就可永保世界和平。并津津乐道所谓“土豆烧牛肉”式的“福利共产主义”。而鲲鹏鸟则代表了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立场,它面对这一套庸人哲学和自欺欺人的荒唐观点,忍不住痛斥怒骂:“不须放屁!”诗人之所以通过馄鹏鸟这样通快淋漓地怒斥对方,足见自己愤怒至极。毛泽东对任何事情从来不抱幻想,在他看来三国订立的那一纸条约,本身就各存私心,是场骗局,怎能确保世界的永久和平?至于“土豆烧牛肉”式的“共产主义”那更是对共产主义宏伟理想的歪曲和亵渎!他认为正确的态度应该是:继续奋斗,力求世界来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在这喜笑怒骂的十个字里,不仅表现了诗人的愤慨之情,而且还透露出他对当时世界问题的深沉忧思。
这首词颇具寓盲的味道和喜剧的效果,看起来是那么轻松诙谐,实际上是通过非严肃政论的形式来表达严肃的政治原则问题,直正做到了庄与谐的高度统一。
还有另一种类型的诗,也具有类似的特点。比如《七律・和柳亚子先生》,这首诗主要是针对柳亚子先生的思想问题而对他进行真诚的开导和教育的。可以说这是一首热情洋溢而又坚持高度革命原则的抒情诗。
柳亚子先生对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有过较大贡献。但在革命刚告成功新中国尚未诞生之际,他便闹开了个人情绪。由于对自己估价过高,又自恃有功,总以为党和人民没有公正地对待他,使他感到委屈,所以便直言不讳地向毛主席发牢骚,并要回归故里,过隐居生活。很明显,柳亚子的思想病根就是个人主义在膨胀。但他毕竟是个有功于人民的民主战士,是个有一定影响的党外知识分子,又是毛泽东的老朋友。对他的思想问题的解决处理关系到知识分子的政策问题。所以毛泽东以极诚恳的诚度,用对方最易接受的和诗方式与对方叙旧谈心,善意规劝,诚挚挽留,以此来打动和开导对方,并对他进行了委婉的批评和教育。应该说,诗的主题是重大的,影响作用也是深远的。可是毛泽东在写这首诗时,那语气又极为平易和蔼,象啦家常似的那么轻松。特别是“牢骚大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两句,那意思是说:老朋友啊,一个人牢骚太多,肝火过旺,愁肠百结,可是要伤害身体的呀。对待一切事情,都应该把眼光放长,从大处着眼,不要只着眼前这一点点才好。这话说得多么得体,既说出了做人处世的原则,又包含了对对方的体贴爱护,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幽默(牢骚太盛防肠断)。丝毫没有领袖居高临下的批评指责,也没有抽象生硬的理论说教。使人听了,如沐春风,如饮甘露,内外舒服,心悦诚服,并能从中得到深刻的启示,这足以显示出毛泽东诚恳待人又善于启人心扉的领导艺术。
总的来说,毛泽东同志的政论文章,平易浅近,深入浅出,使人易于理解接受。他的诗词,形象生动,富有美感,又有幽默风趣的风格特点。正象他的为人那样,他是那么博大精深,却又那么平易近人,处处显示了独具的幽默和风趣。这一切大概就是毛泽东这位领袖人物具有的气质和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