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灵活运用比喻法一样,毛泽东运用借代法也是灵活到了很少有人能够与之相比的程度。
①各种借代法合用
毛泽东经常将两种以上的借代法结合起来运用。例如,他在阐述运动战的战略方针时说:
把我们的思想、工作适应于情况,准备坐下,又准备走路,不要把干粮袋丢掉了。(《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文中的“坐下”,指代部队休整;“走路”,指代行军作战,这是现象借代法的连用;“干粮袋”指代所有的给养,这是以一代全法。可见这段话是现象借代法和以一代全法的合用。又如:
敌人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团结起来,划清敌我界限》)
这里的“大炮”指代全部武器,是以一代全;“铁”指代前面的大炮,用制成品的原料指代制成品,属于现象借代,“气少”中的“气”指代前面的“士气”,是承前借代。这是三种借代法合用。
②借代法与其他各种技巧合用毛泽东运用借代法时,经常与对比、递进、设问、排比、重复、摹状、比喻等各种技巧合用。
借代法与对比法合用。上文提到的“敌人的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实际上也是敌我之间的对比,同时,“铁多气少”,也是敌人自身对比。这就把“大炮”、“铁”和“气”的借代与对比结合在一起了。
借代法与层递式合用。毛泽东在1945 年7 月10 日发表的评论《赫尔利和蒋介石的双簧已经破产》中说,在美国大使赫尔利支持下的蒋介石,他的“腰”先是“稍稍硬”,然后又说是“大硬”。“腰”指代蒋介石的态度和信心,“稍稍硬”指代其态度和信心“稍稍”大一些,“大硬”指代其态度和信心更“大”了,说明蒋介石的态度和信心前后不同,是进一步了。所以,这也可以视为借代法与层递式的合用。
借代法与设问法合用。这种情况较多。例如:
划清两种界限。首先,是革命还是反革命?是延安还是西安?(《党委会的工作方法》)
“延安”指代革命,“西安”指代反革命。这种借代都是以设问的形式出现,所以这属于借代法与设问法合用。又如:
帝国主义的侵略打破了中国人学西方的迷梦。很奇怪,为什么先生老是侵略学生呢?(《论人民民主专政》)
这段话,含义十分深刻。其中的“先生”指代西方帝国主义者,“学生”指代中国人。毛泽东作借代时,用的也是设问句,这段话的含义为什么这样深且具有一定的幽默性?中国人把自己当作学生,把帝国主义者当作自己的先生,这不是滑稽的事吗?这说明中国人的学习是盲目的,而作为先生的帝国主义者又向学生进行侵略,就更具有讽刺性,因为这悖于常理,但又是具有必然性的事实,所以毛泽东用设问的形式把问题提出来,自然就显得含义深刻了。
借代法与排比式和重复法合用。请看下面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共产党不靠吓人吃饭,而是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真理吃饭,靠实事求是吃饭,靠科学吃饭。(《反对党八股》)
这是一个复句,句中的四个“吃饭”指代工作,战斗等,是现象借代。其中后三个分句中的“吃饭”是正面借代,头一个分句中的“吃饭”是反面借代。后三个分句的句式都是“靠??吃饭”,它们既是排比句,也是重复句,所以,这个复句是借代法(连代)与排比法、重复法合用。
借代法与摹状法合用。例如:
对于好谈这种空洞理论的人,应该伸出一个指头向他刮脸皮。(《整顿党的作风》)
“刮脸皮”一语,是一句惯用语,在这里也是指代讽刺性批评(现象借代),但这个代体本身和“伸出一个指头”,又是行为摹状,所以这是借代法与摹
状法合用。借代法与比拟法合用。毛泽东在1956 年1 月知识分子会议上的讲话中说过一段十分深刻而又风趣的话:
搞社会主义,不能使羊肉不好吃,也不能使南京板鸭、云南火腿不好吃(现在云南没有火腿了吗?),不能使物质的花样少了,布匹少了,羊肉不一定照马克思主义做,在社会主义社会里,羊肉、鸭子应该更好吃更进步,这才体现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进步,否则我们在羊肉面前就没有成信了。
这段话中的“羊肉”、“南京板鸭”、“云南火腿”均指代社会主义建设中各项具体工作的成绩,“不好吃”,指代具体工作成绩差;而“我们在羊肉面前就没有威信”一句话,又把“羊肉”(即具体工作)当作有生命的事物,显然是比拟。由于这段话运用了一连串奇巧的借代和独特的比拟,所以显得妙趣横生。
借代法与比喻法合用。毛泽东运用借代法与其他各种技巧合用中,最多、最普遍的是与比喻法的合用。比如,他评价鲁迅:
他用他那一支又泼辣、又幽默、又锋利的笔,去画出了黑暗势力的鬼脸,去画出了丑恶的帝国主义的鬼脸,他简直是一个高等的画家。(《在陕北公学鲁迅逝世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这里的“笔”指代用笔写的文章,显然是现象(工具)借代,两个“鬼脸”是同位词组比喻,“高等画家”是隐喻。鲁迅这个“高等画家”善于画“鬼脸”,毛泽东用借代法和比喻法刻画出了鲁迅的战斗者的形象。
像这种把借代法与比喻法合用的情况,随处可见:
我们要把敌人的眼睛和耳朵尽可能地封住,使他们变成瞎子和聋子,要把他们的指挥员的心尽可能地弄得混乱些,使他们变成疯子,用以争取自己的胜利。(《论持久战》)
这里的“眼睛”和“耳朵”分别指代观察和听觉方面的能力,而“瞎子”和“聋子”则都是隐喻。这是借代法与隐喻法的合用。又如:
我在延安就跟一个美国人讲过,你美国一百年不承认我们这个政府,一百零一年你还不承认,我就不信。总有一天,美国要跟我们建交。那时美国人跑进中国来一看,就会感到后悔无及。因为中国这个地方变了,房子打扫干净了,“四害”也除了,他们再找不到多少朋友了,散布一点细菌也没有多大作用了。(《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
这段话说得也很有趣,主要原因也是既有借代,又有比喻:“房子打扫”指代对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领域清理、改造,“四害”则是比喻阶级敌人,也就是美帝国主义的“朋友”。
有时毛泽东把借代、摹状和比喻三种基本技巧结合起来运用,其效果更为理想。例如:
抗战胜利的果实应该属谁?这是很明白的。比如一棵挑树,树上结了桃子,这桃子就是胜利果实。桃子该由谁摘?这要问桃树是谁栽的,谁挑水浇的。蒋介石蹲在山上一担水也不挑,现在他却把手伸得老长老长地要摘桃子。他说,此桃子的所有权属于我蒋介石,我是地主,你们是农奴,我不准你们摘。我们在报上驳了他。我们说,你没有挑过水,所以没有摘桃子的权利。我们解放区的人民天天浇水,最有权利摘的应该是我们。(《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
这段话,从总体上看是讽喻,是用谁种桃树谁浇水就应该由谁摘桃子的常识,来阐述谁积极抗战谁就应该获得抗战胜利后的利益这个道理;然而,其中还有其他比喻,以及借代和摹状。在讲述常理时用“比如”,这是明喻;“这桃子是胜利果实”、“我是地主,你们是农奴”,这是隐喻;“胜利的果实”是偏正词组比喻;“挑水”、“浇水”均为借喻;“结了桃子”后面的“这桃子”、“此桃子”,以及“蹲在山上”的“山上”都是借代(“山”指代峨眉山和大后方);“蹲”、“把手伸得老长老长”,以及对蒋介石言语的仿拟,均属于形象摹状。由于这段活把借代、比喻、摹状三种技巧揉合到一起运用,所以产生了非常鲜明、生动的形象性。
③代体引申及其他毛泽东运用比喻法时,能对喻体引申,有一本多喻和一喻多本的情况;毛泽东运用借代法时,也能对代体引申,也有一本多代和一代多本的情况。
代体引申。在抗日战争时期,敌机轰炸毛泽东等人驻地,一位首长请他赶快躲避,毛泽东却说:
不要紧,没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投下一点钢铁,正好打几把锄头开荒。(引王永盛、张伟编《毛泽东的语言艺术》)
这里的“钢铁”指代炸弹(用制成品的原料借代制成品;前文提到用“铁”指代“大炮”,用法相同)。一般人能够这样说,已属够风趣的了,但毛泽东又从“钢铁”引申出“打几把锄头开荒”的事来。这种代体引申实在令人捧腹,也可以从中看出毛泽东具有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一本多代和一代多本。前文提到的,对共产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实践这一个本体,毛泽东同时用列宁和斯大林两个人物作代体;这种理论和实践的次要部分,也是一个本体,他也用“列宁的脚”和“列宁的两只手”两个代体借代;对于社会主义建设中各项具体工作的成绩这一个本体,毛泽东也用“羊肉”、”南京板鸭”和“云南火腿”三个代体借代,这些情况,都属于一本多代的具体情况。这些情况,我们已经熟悉,不再多作介绍。
关于一代多本的情况,毛泽东很喜欢利用“睡觉”、“吃饭”这样的同一生活现象,去指代不同的本体。请看下面的例子――例一:
??如果他们(指国民党顽固派――引者)现在又想“剿共”,那也有他们的自由。因为他们吃了自己的饭,又睡足了觉,他们要“剿”,那也只好随他们的便。(《新民主主义的宪政》)
例二:
首先是还有反革命。有人说,已经没有了,天下太平了,可以把枕头塞得高高地睡觉了。这是不合事实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
上面两个例子中都有关于睡觉的事,它们都是代体,但例一中的“吃了自己的饭,又睡足了觉”是指代生活优裕、自由自在又无事可做,例二中的“把枕头塞得高高地睡觉”则是指代放松警惕,可见这两段话中,本体不同,而代体则基本上是一个。这属于一代多本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