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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201 【唐纪十七】起玄勣阉茂八月,尽上章困敦,凡八年有奇。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龙朔二年(壬戌,公元六六二年) 八月,壬寅,以许敬宗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知西台事。 九月,戊寅,初令八品、九品衣碧。 冬,十月,丁酉,上幸骊山温汤,太子监国;丁未,还宫。 庚戌,西台侍郎陕人上官仪同东西台三品。 癸丑,诏以四年正月有事于泰山,仍以来年二月幸东都。 左相许圉师之子奉辇直长自然,游猎犯人田,田主怒,自然以鸣镝射之。圉师 杖自然一百而不以闻。田主诣司宪讼之,司宪大夫杨德裔不为治。西台舍人袁公瑜 遣人易姓名上封事告之,上曰:"圉师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岂非作威作 福!"圉师谢曰:"臣备位枢轴,以直道事陛下,不能悉允众心,故为人所攻讦。 至于作威福者,或手握强兵,或身居重镇;臣以文吏,奉事圣明,惟知闭门自守, 何敢作威福!"上怒曰:"汝恨无兵邪!"许敬宗曰:"人臣如此,罪不容诛。" 遽令引出。诏特免官。癸酉,立皇子旭轮为殷王。 十二月,戊申,诏以方讨高丽、百济,河北之民,劳于征役,其封泰山、幸东 都并停。 风海道总管苏海政受诏讨龟兹,敕兴昔亡、继往绝二可汗发兵与之俱。至兴昔 亡之境,继往绝素与兴昔亡有怨,密谓海政曰:"弥射谋反,请诛之。"时海政兵 才数千,集军吏谋曰:"弥射若反,我辈无噍类,不如先事诛之。"乃矫称敕,令 大总管赍帛数万段赐可汗及诸酋长,兴昔亡帅其徒受赐,海政悉收斩之。其鼠尼施、 拔塞干两部亡走,海政与继往绝追讨,平之。军还,至疏勒南,弓月部复引吐蕃之 众来,欲与唐兵战;海政以师老不敢战,以军资赂吐蕃,约和而还。由是诸部落皆 以兴昔亡为冤,各有离心。继往绝寻卒,十姓无主,有阿史那都支及李遮匐收其馀 众附于吐蕃。 是岁,西突厥寇庭州,刺史来济将兵拒之,谓其众曰:"吾久当死,幸蒙存全 以至今日,当以身报国!"遂不释甲胄,赴敌而死。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龙朔三年(癸亥,公元六六三年) 春,正月,左武卫将军郑仁泰讨铁勒叛者馀种,悉平之。 乙酉,以李义府为右相,仍知选事。 二月,徙燕然都护府于回纥,更名瀚海都护;徙故瀚海都护于云中古城,更名 云中都护。以碛为境,碛北州府皆隶瀚海,碛南隶云中。 三月,许圉师再贬虔州刺史,杨德裔以阿党流庭州,圉师子文思、自然并免官。 右相河间郡公李义府典选,恃中宫之势,专以卖官为事,铨综无次,怨讟盈路, 上颇闻之,从容谓义府曰:"卿子及婿颇不谨,多为非法。我尚为卿掩覆,卿宜戒 之!"义府勃然变色,颈、颊俱张,曰:"谁告陛下?"上曰:"但我言如是,何 必就我索其所从得邪!"义府殊不引咎,缓步而去。上由是不悦。 望气者杜元纪谓义府所居第有狱气,宜积钱二十万缗以厌之,义府信之,聚敛 尤急。义府居母丧,朔望给哭假,辄微服与元纪出城东,登古冢,候望气色,或告 义府窥觇灾眚,阴有异图。又遣其子右司议郎津召长孙无忌之孙延,受其钱七百缗, 除延司津监,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告之。夏,四月,乙丑,下义府狱,遣司刑太 常伯刘祥道与御史、详刑共鞫之,仍命司空李勣监焉。事皆有实。戊子,诏义府除 名,流巂州;津除名,流振州;诸子及婿并除名,流庭州。朝野莫不称庆。 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膀之通衢。义府多取人奴 婢,及败,各散归其家,故其露布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乙未, 置鸡林大都督府于新罗国,以金法敏为之。 丙午,蓬莱宫含元殿成,上始移仗居之,更命故宫曰西内。戊申,始御紫宸殿 听政。
五月,壬午,柳州蛮酋吴君解反;遣冀州长史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翙发岭 南兵讨之。 吐蕃与吐谷浑互相攻,各遣使上表论曲直,更来求援;上皆不许。 吐谷浑之臣素和贵有罪,逃奔吐蕃,具言吐谷浑虚实,吐蕃发兵击吐谷浑,大 破之,吐谷浑可汗曷钵与弘化公主帅数千帐弃国走依凉州,请徙居内地。上以凉州 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帅右武卫将军独狐卿云、辛文陵等分屯凉、鄯二 州,以备吐蕃。六月,戊申,又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节度诸军,为 吐谷浑之援。 吐蕃禄东赞屯青海,遣使者论仲琮入见,表陈吐谷浑之罪,且请和亲。上不许, 遣左卫郎将刘文祥使于吐蕃,降玺书责让之。 秋,八月,戊申,上以海东累岁用兵,百姓困于征调,士卒战溺死者甚众,诏 罢三十六州所造船,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分诣十道,问人疾苦,黜陟官吏。德玄, 毅之曾孙也。 九月,戊午,熊津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等破百济馀众及倭兵于白江, 拔其周留城。 初,刘仁愿、刘仁轨既克真岘城,诏孙仁师将兵浮海助之。百济王丰南引倭人 以拒唐兵。仁师与仁愿、仁轨合兵,势大振。诸将以加林城水陆之冲,欲先攻之, 仁轨曰:"加林险固,急攻则伤士卒,缓之则旷日持久。周留城,虏之巢穴,群凶 所聚,除恶务本,宜先攻之,若克周留,诸城自下。"于是仁师、仁愿与新罗王法 敏将陆军以进,仁轨与别将杜爽、抚馀隆将水军及粮船自熊津入白江,以会陆军, 同趣周留城。遇倭兵于白江口,四战皆捷,焚其舟四百艘,烟炎灼天,海水皆赤。 百济王丰脱身奔高丽,王子忠胜、忠志等帅众降,百济尽平,唯别帅迟受信据任存 城,不下。 初,百济西部人黑齿常之,长七尺馀,骁勇有谋略,仕百济为达率兼郡将,犹 中国刺史也。苏定方克百济,常之帅所部随众降。定方絷其王及太子,纵兵劫掠, 壮者多死。常之惧,与左右十馀人遁归本部,收集亡散,保任存山,结栅以自固, 旬月间归附者三万馀人。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战,唐兵不利;常之复取二百馀城, 定方不能克而还。常之与别部将沙吒相如各据险以应福信,百济既败,皆帅其众降。 刘仁轨使常之、相如自将其众,取任存城,仍以粮仗助之。孙仁帅曰:"此属兽心, 何可信也!"仁轨曰:"吾观二人皆忠勇有谋,敦信重义;但向者所托,未得其人, 今正是其感激立效之时,不用疑也。"遂给其粮仗,分兵随之,攻拔任存城,迟受 信弃妻子,奔高丽。 诏刘仁轨将兵镇百济,召孙仁帅、刘仁愿还。百济兵火之馀,比屋凋残,僵尸 满野。仁轨始命瘗骸骨,籍户口,理村聚,署官长,通道涂,立桥梁,补堤堰,复 陂塘,课耕桑,赈贫乏,养孤老,立唐社稷,颁正朔及庙讳;百济大悦,阖境各安 其业。然后修屯田,储糗粮,训士卒,以图高丽。 刘仁愿至京帅,上问之曰:"卿在海东,前后奏事,皆合机宜,复有文理。卿 本武人,何能如是?"仁愿曰:"此皆刘仁轨所为,非臣所及也。"上悦,加仁轨 六阶,正除带方州刺史,为筑第长安,厚赐其妻子,遣使赍玺书劳勉之。上官仪曰: "仁轨遭黜削而能尽忠,仁愿秉节制而能推贤,皆可谓君子矣。" 冬,十月,辛巳朔,诏太子每五日于光顺门内视诸司奏事,其事之小者,皆委 太子决之。 十二月,庚子,诏改来年元。 壬寅,以安西都护高贤为行军总管,将兵击弓月以救于阗。 是岁,大食击波斯、拂菻,破之;南侵婆罗门,吞灭诸胡,胜兵四十馀万。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六六四年) 春,正月,甲子,改云中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以殷王旭轮为单于大都护。 初,李靖破突厥,迁三百帐于云中城,阿史德氏为其长。至是,部落渐众,阿 史德氏诣阙,请如胡法立亲王为可汗以统之。上召见,谓曰:"今之可汗,古之单 于也。"故更为单于都护府,而使殷王遥领之。 二月,戊子,上行幸万年宫。 夏,四月,壬子,卫州刺史道孝王元庆薨。 丙午,魏州刺史郇公孝协坐赃,赐死。司宗卿陇西王傅义等奏孝协父叔良死王 事,孝协无兄弟,恐绝嗣。上曰:"画一之法,不以亲疏异制,苟害百姓,虽皇太 子亦所不赦。孝协有一子,何忧乏祀乎!"孝协竟自尽于第。 五月,戊申朔,遂州刺史许悼王孝薨。 乙卯,于昆明之弄栋川置姚州都督府。 秋,七月,丁未朔,诏以三年正月有事于岱宗。 八月,丙子,车驾还京师,幸旧宅,留七月;壬午,还蓬莱宫。 丁亥,以司列太常伯刘祥道兼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 冬,十月,庚辰,检校熊津都督刘仁轨上言:"臣伏睹所存戍兵,疲羸者多,勇健 者少,衣服贫敝,唯思西归,无心展效。臣问以'往在海西,见百姓人人应募,争 欲从军,或请自办衣粮,谓之"义征",何为今日士卒如此?'咸言:'今日官府 与曩时不同,人心亦殊。曩时东西征役,身没王事,并蒙敕使吊祭,追赠官爵,或 以死者官爵回授之弟,凡渡辽海者,皆赐勋一转。自显庆五年以来,征人屡经渡海, 官不记录,其死者亦无人谁何。州县每发百姓为兵,其壮而富者,行钱参逐,皆亡 匿得免;贫者身虽老弱,被发即行。顷者破百济及平壤苦战,当是时,将帅号令, 许以勋赏,无所不至;及达西岸,惟闻枷锁推禁,夺赐破勋,州县追呼,无以自存, 公私因弊,不可悉言。以是昨发海西之日,已有逃亡自残者,非独至海外而然也。 又,本因征役勋级以为荣宠;而比年出征,皆使勋官挽引,劳苦与白丁无殊,百姓 不愿从军,率皆由此。'臣又问:'曩日士卒留镇五年,尚得支济,今尔等始经一 年,何为如此单露?'咸言:'初发家日,惟令备一年资装;今已二年,未有还期。' 臣检校军士所留衣,今冬仅可充事,来秋以往,全无准拟。陛下留兵海外,欲殄灭 高丽。百济、高丽,旧相党援,倭人虽远,亦共为影响,若无镇兵,还成一国。今 既资戍守,又置屯田,所借士卒同心同德,而众有此议,何望成功!自非有所更张, 厚加慰劳,明赏重罚以起士心,若止如今日已前处置,恐师众疲老,立效无日。逆 耳之事,或无人为陛下尽言,故臣披露肝胆,昧死奏陈。" 上深纳其言,遣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将兵渡海以代旧镇之兵,仍敕仁轨俱还。仁 轨谓仁愿曰:"国家悬军海外,欲以经略高丽,其事非易。今收获未毕,而军吏与 士卒一时代去,军将又归;夷人新服,众心未安,必将生变。不如且留旧兵,渐令 收获,办具资粮,节级遣还;军将且留镇抚,未可还也。"仁愿曰:"吾前还海西, 大遭谗谤,云吾多留兵众,谋据海东,几不免祸。今日唯知准敕,岂敢擅有所为!" 仁轨曰:"人臣苟利于国,知无不为,岂恤其私!"乃上表陈便宜,自请留镇海东。 上从之。仍以扶馀隆为熊津都尉,使招辑其馀众。 初,武后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故上排群议而立之;及得志,专作威福,上 欲有所为,动为后所制,上不胜其忿。有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尝为厌胜之术, 宦者王伏胜发之。上大怒,密召西召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议之。仪因言: "皇后专恣,海内所不与,请废之。"上意亦以为然,即命仪草诏。 左右奔告于后,后遽诣上自诉。诏草犹在上所,上羞缩不忍,复待之如初;犹 恐后怨怒,因绐之曰:"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仪先为陈王咨议,与王伏 胜俱事故太子忠,后于是使许敬宗诬奏仪、伏胜与忠谋大逆。十二月,丙戌,仪下 狱,与其子庭芝、王伏胜皆死,籍没其家。戊子,赐忠死于流所。右相刘祥道坐与 仪善,罢政事,为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等朝士流贬者甚众,皆坐与仪交通故 也。 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 陟、生杀,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 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并同东西台三品。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麟德二年(乙丑,公元六六五年) 春,正月,丁卯,吐蕃遣使入见,请复与吐谷浑和亲,仍求赤水地畜牧,上不 许。 二月,壬午,车驾发京师,丁酉,至合璧宫。 上语及隋炀帝,谓侍臣曰:"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虚心求谏;而竟无 谏者,何也?"李勣对曰:"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三月,甲寅,以兼司戎太常伯姜恪同东西台三品。恪,宝谊之子也。 辛未,东都乾元殿成。闰月,壬申朔,车驾至东都。 疏勒弓月引吐蕃侵于阗。敕西州都督崔知辩、左武卫将军曹继叔将兵救之。 夏,四月,戊辰,左侍极陆敦信检校右相;西台侍郎孙处约、太子右中护、检 校西台侍郎乐彦玮并罢政事。 秘阁郎中李淳风以傅仁均《戊寅历》推步浸疏,乃增损刘焯《皇极历》,更撰 《麟德历》;五月,辛卯,行之。 秋,七月,己丑,兗州都督邓康王元裕薨。 上命熊津都尉扶馀隆与新罗王法敏释去旧怨;八月,壬子,同盟于熊津城。刘 仁轨以新罗、百济、耽罗、倭国使者浮海西还,会祠泰山,高丽亦遣太子福男来侍 祠。 冬,十月,癸丑,皇后表称"封禅旧仪,祭皇地礻氏,太后昭配,而令公卿行 事,礼有未发,至日,妾请帅内外命妇奠献。"诏:"禅社首以皇后为亚献,越国 太妃燕氏为终献。"壬戌,诏:"封禅坛所设上帝、后土位,先用藁秸、陶匏等, 并宜改用茵褥、罍爵,其诸郊祀亦宜准此。"又诏:"自今郊庙享宴,文舞用《功 成庆善之乐》,武舞用《神功破陈之乐》。" 丙寅,上发东都,从驾文武仪仗,数百里不绝。列营置幕,弥亘原野。东自高 丽,西至波斯、乌长诸国朝会者,各帅其属扈从,穹庐毳幕,牛羊驼马,填咽道路。 时比岁丰稔,米斗至五钱,麦、豆不列于市。 十一月,戊子,上至濮阳,窦德玄骑从。上问:"濮阳谓之帝丘,何也?"德 玄不能对。许敬宗自后跃马而前曰:"昔颛顼居此,故谓之帝丘。"上称善。敬宗 退,谓人曰:"大臣不可以无学;吾见德玄不能对,心实羞之。"德玄闻之,曰: "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强对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李勣曰:"敬宗多闻,信 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寿张人张公艺九世同居,齐、隋、唐皆旌表其门。上过寿张,幸其宅,问所以 能共居之故,公艺书"忍"字百馀以进。上善之,赐以缣帛。 十二月,丙午,车驾至齐州,留十日。丙辰,发灵岩顿,至泰山下,有司于山 南为圆坛,山上为登封坛,社首山上为降禅方坛。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六六六年) 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于泰山南。己巳,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册 藏以玉匮,配帝册藏以金匮,皆缠以金绳,封以金泥,印以玉玺,藏以石感。庚 午,降禅于社首,祭皇地祇。上初献毕,执事者皆趋下。宦者执帷,皇后升坛亚献, 帷帟皆以锦绣为之;酌酒,实俎豆,登歌,皆用宫人。壬申,上御朝觐坛,受朝贺; 赦天下,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赐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阶。先是阶无泛加,皆以 劳考叙进,至五品三品,仍奏取进止,至是始有泛阶,比及末年,服绯者满朝矣。 时大赦,惟长流人不听还,李义府忧愤发病卒。自义府流窜,朝士日忧其复入, 及闻其卒,众心乃安。 丙戌,车驾发泰山;辛卯,至曲阜,赠孔子太师,以少牢致祭。癸未,至亳州, 谒老君庙,上尊号曰太上玄元皇帝。丁丑,至东都,留六日;甲申,幸合璧宫;夏, 四月,甲辰,至京师,谒太庙。 庚戌,左侍极兼检校右相陆敦信以老疾辞职,拜大司成,兼左侍极,罢政事。 五月,庚寅,铸乾封泉宝钱,一当十,俟期年尽废旧钱。 高丽泉盖苏文卒,长子男生代为莫离支,初知国政,出巡诸城,使其弟男建、 男产知留后事。或谓二弟曰:"男生恶二弟之逼,意欲除之,不如先为计。"二弟 初未之信。又有告男生者曰:"二弟恐兄还夺其权,欲拒兄不纳。"男生潜遣所亲 往平壤伺之,二弟收掩,得之,乃以王命召男生。男生惧,不敢归;男建自为莫离 支,发兵讨之。男生走保别城,使其子献诚诣阙求救。六月,壬寅,以右骁卫大将 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将兵救之;以献诚为右武卫将军,使为乡导。又以 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同讨高丽。 秋,七月,乙丑朔,徙殷王旭轮为豫王。以大司宪兼检校太子左中护刘仁轨为 右相。 初,仁轨为给事中,按毕正义事,李义府怨之,出为青州刺史。会讨百济,仁 轨当浮海运粮,时未可行,义府督之,遭风失船,丁夫溺死甚众,命监察御史袁异 式往鞫之。义府谓异式曰:"君能办事,勿忧无官。"异式至,谓仁轨曰:"君与 朝廷何人为仇,宜早自为计。"仁轨曰:"仁轨当官不职,国有常刑,公以法毙之, 无所逃命。若使遽自引决以快仇人,窃所未甘!"乃具狱以闻。异式将行,仍自掣 其锁。狱上,义府言于上曰:"不斩仁轨,无以谢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风 暴起,非人力所及。"上乃命除名,以白衣从军自效。义府又讽刘仁愿使害之,仁 愿不忍杀。及为大司宪,异式惧,不自安,仁轨沥觞告之曰:"仁轨若念畴昔之事, 有如此觞!"仁轨既知政事,异式寻迁詹事丞;时论纷然,仁轨闻之,遽荐为司元 大夫。监察御史杜易简谓人曰:"斯所谓矫枉过正矣!" 八月,辛丑,司元太常伯兼检校左相窦德玄薨。 初,武士彟娶相里氏,生男元庆、元爽;又娶杨氏,生三女,长适越王府法曹 贺兰越石,次皇后,次适郭孝慎。士彟卒,元庆、元爽及士彟兄子惟良、怀运皆不 礼于杨氏,杨氏深衔之。越石、孝慎及孝慎妻并早卒,越石妻生敏之及一女而寡。 后既立,杨氏号荣国夫人,越石妻号韩国夫人,惟良自始州长史超迁司卫少卿,怀 运自瀛州长史迁淄州刺史,元庆自右卫郎将为宗正少卿,元爽自安州户曹累迁少府 少监。荣国夫人尝置酒,谓惟良等曰:"颇忆畴昔之事乎?今日之荣贵复何如?" 对曰:"惟良等幸以功臣子弟,早登宦籍,揣分量才,不求贵达,岂意以皇后之故, 曲荷朝恩,夙夜忧惧,不为荣也。"荣国不悦。皇后乃上疏,请出惟良等为远州刺 史,外示廉抑,实恶之也。于是以惟良检校始州刺史,元庆为龙州刺史,元爽为濠 州刺史。元庆至州,以忧卒。元爽坐事流振州而死。 韩国夫人及其女以后故出入禁中,皆得幸于上。韩国寻卒,其女赐号魏国夫人。 上欲以魏国为内职,心难后,未决,后恶之。会惟良、怀运与诸州刺史诣泰山朝觐, 从至京师,惟良等献食。后密置毒醢中,使魏国食之,暴卒,因归罪于惟良、怀运, 丁未,诛之,改其姓为蝮式。怀运兄怀亮早卒,其妻善氏尤不礼于荣国,坐惟良等 没入掖庭,荣国令后以他事束棘鞭之,肉尽见骨而死。 九月,庞同善大破高丽兵,泉男生帅众与同善合。诏以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 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戊子,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广平宣公刘祥道薨,子齐贤嗣,齐贤为人方正,上甚 重之,为晋州司马。将军史兴宗尝从上猎苑中,因言晋州产佳鹞,刘齐贤今为司马, 请使捕之。上曰:"刘齐贤岂捕鹞者邪!卿何以此待之!" 冬,十二月,己酉,以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以司列少常伯安 陆郝处俊副之,以击高丽。庞同善、契苾何力并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 如故;其水陆诸军总管并运粮使窦义积、独孤卿云、郭待封等,并受勣处分。河北 诸州租赋悉诣辽东给军用。待封,孝恪之子也。 勣欲与其婿京兆杜怀恭偕行,以求勋效。怀恭辞以贫,勣赡之;复辞以无奴马, 又赡之。怀恭辞穷,乃亡匿岐阳山中,谓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勣闻之,流 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乃止。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乾封二年(丁卯,公元六六七年) 春,正月,上耕籍田,有司进耒耜,加以雕饰。上曰:"耒耜农夫所执,岂宜 如此之丽!"命易之。既而耕之,九推乃止。 自行乾封泉宝钱,谷帛踊贵,商贾不行,癸未,诏罢之。 二月,丁酉,涪陵悼王愔薨。 辛丑,复以万年宫为九成宫。生羌十二州为吐蕃所破,三月,戊寅,悉废之。 上屡责侍臣不进贤,众莫敢对。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对曰:"天下未尝无贤,亦 非群臣敢蔽贤也。比来公卿有所荐引,为谗者已指为朋党,滞淹者未获伸,而在位 者先获罪矣,是以各各杜口耳。陛下果推至诚以待之,其谁不愿举所知!此在陛下, 非在群臣也。"上深以为然。安期,百药之子也。 夏,四月,乙卯,西台侍郎杨弘武、戴至德、正谏大夫兼东台侍郎李安期、东 台舍人昌乐张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赵仁本并同东西台三品。弘武,素 之弟子;至德,胄之兄子也。时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宫,频征伐四夷,厩马万匹, 仓库渐虚,张文瓘谏曰:"隋鉴不远,愿勿使百姓生怨。"上纳其言,减厩马数千 匹。 秋,八月,己丑朔,日有食之。 辛亥,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李安期出为荆州长史。 九月,庚申,上以久疾,命太子弘监国。 辛未,李勣拔高丽之新城,使契苾何力守之。勣初度辽,谓诸将曰:"新城, 高丽西边要害,不先得之,馀城未易取也。"遂攻之,城人师夫仇等缚城主开门降。 勣引兵进击,一十六城皆下之。庞同善、高侃尚在新城,泉男建遣兵袭其营,左武 卫将军薛仁贵击破之。侃进至金山,与高丽战,不利,高丽乘胜逐北,仁贵引兵横 击之,大破高丽,斩首五万馀级,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与泉男生军合。 郭待封以水军自别道趣平壤,勣遣别将冯师本载粮仗以资之。师本船破,失期, 待封军中饥窘,欲作书与勣,恐为虏所得,知其虚实,乃作离合诗以与勣。勣怒曰: "军事方急,何以诗为?必斩之!"行军管记通事舍人河南元万顷为释其义,勣乃 更遣粮仗赴之。万顷作《檄高丽文》,曰"不知守鸭绿之险。"泉男建报曰:"谨 闻命矣!"即移兵据鸭绿津,唐兵不得渡。上闻之,流万顷于岭南。 郝处俊在高丽城下,未及成列,高丽奄至,军中大骇。处俊据胡床,方食干Я, 潜简精锐,击败之,将士服其胆略。 冬,十二月,甲午,诏:"自今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礻氏、神州地礻氏, 并以高祖、太宗配,仍合祀昊天上帝、五帝于明堂。" 是岁,海南獠陷琼州。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总章元年(戊辰,公元六六八年) 春,正月,壬下,以右相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 二月,壬午,李勣等拔高丽扶馀城。薛仁贵既破高丽于金山,乘胜将三千人将 攻扶馀城,诸将以其兵少,止之。仁贵曰:"兵不必多,顾用之何如耳。"遂为前 锋以进,与高丽战,大破之,杀获万馀人,遂拔扶馀城。扶馀川中四十馀城皆望风 请服。 侍御史洛阳贾言忠奉使自辽东还,上问以军事,言忠对曰:"高丽必平。"上 曰:"卿何以知之?"对曰:"隋炀帝东征而不克者,人心离怨故也;先帝东征而 不克者,高丽未有衅也。今高藏微弱,权臣擅命,盖苏文死,男建兄弟内相攻夺, 男生倾心内附,为我乡导,彼之情伪,靡不知之。以陛下明圣,国家富强,将士尽 力,以乘高丽之乱,其势必克,不俟再举矣。且高丽连年饥馑,妖异屡降,人心危 骇,其亡可翘足待也。"上又问:"辽东诸将孰贤?"对曰:"薛仁贵勇冠三军; 庞同善虽不善斗,而持军严整;高侃勤俭自处,忠果有谋;契苾何力沉毅能断,虽 颇忌前,而有统御之才;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皆莫及李勣也。"上深然其言。 泉男建复遣兵五万人救扶馀城,与李勣等遇于薛贺水,合战,大破之,斩获三 万馀人,进攻大行城,拔之。 朝廷议明堂制度略定,三月,庚寅,赦天下,改元。 戊寅,上幸九成宫。夏,四月,丙辰,彗星见于五车。上避正殿,减常膳,撤 乐。许敬宗等奏请复常,曰:"彗见东北,高丽将灭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 谪见于天,岂可归咎小夷!且高丽百姓,亦朕之百姓也。"不许。戊辰,彗星见。 辛巳,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杨弘武薨。 八月,辛酉,卑列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坐征高丽逗留,流姚州。 癸酉,车驾还京师。 九月,癸巳,李勣拔平壤。勣既克大行城,诸军出他道者皆与勣会,进至鸭绿 栅,高丽发兵拒战,勣等奋击,大破之,追奔二百馀里,拔辰夷城,诸城遁逃及降 者相继。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军继之,围平壤月馀,高丽王藏遣泉男产 帅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诣勣降,勣以礼接之。泉男建犹闭门拒守,频遣兵出战, 皆败。男建以军事委僧信诚,信诚密遣人诣勣,请为内应。后五日,信诚开门,勣 纵兵登城鼓噪,焚城四周,男建自刺,不死,遂擒之。高丽悉平。 冬,十月,戊午,以乌茶国婆罗门卢迦逸多为怀化大将军。逸多自言能合不死 药,上将饵之。东台侍郎郝处俊谏曰:"修短有命,非药可延。贞观之末,先帝服 那罗迩娑婆寐药,竟无效;大渐之际,名医不知所为,议者归罪娑婆寐,将加显戮, 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鉴不远,愿陛下深察。"上乃止。 李勣将至,上命先以高藏等献于昭陵,具军容,奏凯歌,入京师,献于太庙。 十二月,丁巳,上受俘于含元殿。以高藏政非己出,赦以为司平太常伯、员外同正。 以泉男产为司宰少卿,僧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泉男生为右卫大将军。李勣以下, 封赏有差。泉男建流黔州,扶馀丰流岭南,分高丽五部、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馀 户,为九都督府、四十二州、百县,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以统之。擢其酋帅有功者 为都督、刺史、县令,与华人参理。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检校安东都护,总兵二 万人以镇抚之。 丁卯,上祀南郊,告平高丽,以李勣为亚献。己巳,谒太庙。 渭南尉刘延祐,弱冠登进士第,政事为畿县最。李勣谓之曰:"足下春秋甫尔, 遽擅大名,宜稍自贬抑,无为独出人右也。" 时有敕,征辽军士逃亡,限内不首及首而更逃者,身斩,妻子籍没。太子上表, 以为:"如此之比,其数至多。或遇病不及队伍,怖惧而逃;或因樵采为贼所掠; 或渡海漂没;或深入贼庭,为所伤杀。军法严重,同队恐并获罪,即举以为逃,军 旅之中,不暇勘当,直据队司通状关移所属,妻子没官,情实可哀。《书》曰: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伏愿逃亡之家,免其配没。"从之。甲戌,司戎太常 伯姜恪兼检校左相,司平太常伯阎立本守右相。 是岁,京师及山东、江、淮旱、饥。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总章二年(己巳,公元六六九年) 春,二月,辛酉,以张文瓘为东台侍郎,以右肃机、检校太子中护谯人李敬玄 为西台侍郎,并同东西台三品。先是同三品不入衔,至是始入衔。 癸亥,以雍州长史卢承庆为司刑太常伯。承庆尝考内外官,有一官督运,遭风 失米,承庆考之曰:"监运损粮,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无言而退。承庆重期 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无喜容,亦无愧词。又改曰:"宠辱不 惊,考中上。" 三月,丙戌,东台侍郎郝处俊同东、西台三品。 丁亥,诏定明堂制度:其基八觚,其宇上圆,覆以清阳玉叶,其门墙阶级,窗 棂楣柱,枊楶枅栱,皆法天地阴阳律历之数。诏下之后,众议犹未决,又会饥馑, 竟不果立。 夏,四月,己酉朔,上幸九成宫。 高丽之民多离叛者,敕徙高丽户三万八千二百于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诸 州空旷之地,留其贫弱者,使守安东。 六月,戊申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未朔,诏以十月幸凉州。时陇右虚耗,议者多以为未宜游幸。上 闻之,辛亥,御延福殿,召五品已上谓曰:"自古帝王,莫不巡守,故朕欲巡视远 俗。若果为不可,何不面陈,而退有后言,何也?"自宰相以下莫敢对。详刑大夫 来公敏独进曰:"巡守虽帝王常事,然高丽新平,馀寇尚多,西边经略,亦未息兵。 陇右户口凋弊,銮舆所至,供亿百端,诚为未易。外间实有窃议,但明制已行,故 群臣不敢陈论耳。"上善其言,为之罢西巡。未几,擢公敏为黄门侍郎。 甲戌,改瀚海都护府为安北都护府。 九月,丁丑朔,诏徙吐谷浑部落就凉州南山。议者恐吐蕃侵暴,使不能自存, 欲先发兵击吐蕃。右相阎立本以为去岁饥歉,未可兴师。议久不决,竟不果徙。 庚寅,大风,海溢,漂永嘉、安固六千馀家。 冬,十月,丁巳,车驾还京师。 十一月,丁亥,徙豫王旭轮为冀王,更名轮。 司空、太子太师、英贞武公李勣寝疾,上悉召其子弟在外者,使归侍疾。上及 太子所赐药,勣则饵之;子弟为之迎医,皆不听进,曰:"吾本山东田夫,遭值圣 明,致位三公,年将八十,岂非命邪!修短有期,岂能复就医工求活!"一旦,忽 谓其弟司卫少卿弼曰:"吾今日小愈,可共置酒为乐。"于是子孙悉集,酒阑,谓 弼曰:"吾自度必不起,故欲与汝曹为别耳。汝曹勿悲泣,听我约束。我见房、杜 平生勤苦,仅能立门户,遭不肖子,荡覆无馀。吾有此子孙,今悉付汝。葬毕,汝 即迁入我堂,抚养孤幼,谨察视之。其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皆先挝杀,然后 以闻。"自是不复更言。十二月,戊申,薨。上闻之悲泣,葬日,幸未央宫,登楼 望輀车恸哭。起冢象阴山、铁山、乌德鞬山,以旌其破突厥、薛延陀之功。 勣为将,有谋善断;与人议事,从善如流。战胜则归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 之将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临事选将,必訾相其状貌丰厚者遣之。或问其故, 勣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闺门雍睦而严。其姊尝病,勣已为仆射,亲 为之煮粥。风回,爇其须鬓。姊曰:"仆妾幸多,何自苦如是!"勣曰:"非为无 人使令也,顾姊老,勣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其可得乎!"勣常谓人:"我年十 二三时为亡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人。十七八为佳贼, 临陈乃杀之。二十为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勣长子震早卒,震子敬业袭爵。 时承平既久,选人益多,是岁,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始与员外郎张仁礻韦,设长 名姓历榜,引铨注之法。又定州县升降、官资高下。其后遂为永制,无能革之者。 大略唐之选法,取人以身、言、书、判,计资量劳而拟官。始集而试,观其书、 判;已试而铨,察其身、言;已铨而注,询其便利;已注而唱,集众告之。然后类 以为甲,先简仆射,乃上门下,给事中读,侍郎省,侍中审之,不当者驳下。既审, 然后上闻,主者受旨奉行,各给以符,谓之告身。兵部武选亦然。课试之法,以骑 射及翘关、负米。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试文三篇,谓之宏词,试判三条,谓之拔萃, 入等者得不限而授。其黔中、岭南、闽中州县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选择士人补授。 凡居官以年为考,六品以下,四考为满。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 咸亨元年(庚午,公元六七零年) 春,正月,丁丑,右相刘仁轨请致仕;许之。 三月,甲戌朔,以旱,赦天下,改元。 丁丑,改蓬莱宫为含元宫。 壬辰,太子少师许敬宗请致仁;许之。 敕突厥酋长子弟事东宫。西台舍人徐齐聃上疏,以为:"皇太子当引文学端良 之士置左右,岂可使戎狄丑类入侍轩闼!"又奏:"齐献公即陛下外祖,虽子孙有 犯,岂应上延祖祢!今周忠孝公庙甚修,而齐献公庙毁废,不审陛下何以垂示海内, 彰孝理之风!"上皆从之。齐聃,充容之弟也。 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与于阗袭龟兹拨换城,陷之。罢龟兹、于阗、 焉耆、疏勒四镇。辛亥,以右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 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副之,以讨吐蕃,且援送吐谷浑还故地。 庚午,上幸九成宫。 高丽酋长剑牟岑反,立高藏外孙安舜为主。以左监门大将军高侃为东州道行军 总管,发兵讨之,安舜杀剑牟岑,奔新罗。 六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秋,八月,丁巳,车驾还京师。 郭待封先与薛仁贵并列,及征吐蕃,耻居其下,仁贵所言,待封多违之。军至 大非川,将趣乌海,仁贵曰:"乌海险远,军行甚难,辎重自随,难以趋利;宜留 二万人,为两栅于大非岭上,辎重悉置栅内,吾属帅轻锐,倍道兼行,掩其未备, 破之必矣。"仁贵帅所部前行,击吐蕃于河口,大破之,斩获甚众,进屯乌海以俟 待封。待封不用仁贵策,将辎重徐进,未至乌海,遇吐蕃二十馀万,待封军大败, 还走,悉弃辎重。仁贵退屯大非川,吐蕃相论钦陵将兵四十馀万就击之,唐兵大败, 死伤略尽。仁贵、待封与阿史那道真并脱身免,与钦陵约和而还。敕大司宪乐彦玮 即军中按其败状,械送京师,三人皆免死除名。 钦陵,禄东赞之子也,与弟赞婆、悉多于、勃论皆有才略。禄东赞卒,钦陵代 之秉政,三弟将兵居外,邻国畏之。 关中旱,饥。九月,丁丑,诏以明年正月幸东都。 甲申,皇后母鲁国忠烈夫人杨氏卒,敕文武九品以上及外命妇并诣宅吊哭。 闺月,癸卯,皇后以久旱,请避位;不许。 壬子,加赠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彟为太尉、太原王,夫人为王妃。 甲寅,以左相姜恪为凉州道行军大总管,以御吐蕃。 冬,十月,乙未,太子右中护、同东西台三品赵仁本为左肃机,罢政事。 庚寅,诏官名皆复旧。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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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202 【唐纪十八】起重光协洽,尽重光大荒落,凡十一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咸亨二年(辛未,公元六七一年) 春,正月,甲子,上幸东都。 夏,四月,甲申,以西突厥阿史那都支为左骁卫大将军兼匐延都督,以安集五 咄陆之众。 初,武元庆等既死,皇后奏以其姊子贺兰敏之为士彟之嗣,袭爵周公,改姓武 氏,累迁弘文馆学士、左散骑常侍。魏国夫人之死也,上见敏之,悲泣曰:"向吾 出视朝犹无恙,退朝已不救,何仓卒如此!"敏之号哭不对。后闻之,曰:"此儿 疑我!"由是恶之。敏之貌美,蒸于太原王妃;及居妃丧,释衰绖,奏妓。司卫少 卿杨思俭女,有殊色,上及后自选以为太子妃,昏有日矣,敏之逼而淫之。后于是 表言敏之前后罪恶,请加窜逐。六月,丙子,敕流雷州,复其本姓。至韶州,以马 缰绞死。朝士坐与敏之交游,流岭南者甚众。 秋,七月,乙未朔,高侃破高丽馀众于安市城。九月,丙申,潞州刺史徐王元 礼薨。 冬,十一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车驾自东都幸许、汝;十二月,癸酉,校猎于叶县;丙戌,还东都。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咸亨三年(壬申,公元六七二年) 春,正月,辛丑,以太子右卫副率梁积寿为姚州道行军总管,将兵讨叛蛮。 庚戌,昆明蛮十四姓二万三千户内附,置殷、敦、总三州。 二月,庚午,徙吐谷浑于鄯州浩亹水南。吐谷浑畏吐蕃之强,不安其居,又鄯 州地狭,寻徙灵州,以其部落置安乐州,以可汗诺曷钵为刺史。吐谷浑故地皆入于 吐蕃。 己卯,侍中永安郡公姜恪薨。 夏,四月,庚午,上幸合璧宫。 吐蕃遣其大臣仲琮入贡,上问以吐蕃风俗,对曰:"吐蕃地薄气寒,风俗朴鲁; 然法令严整,上下一心,议事常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斯所以能持久也。" 上诘以吞灭吐谷浑、败薛仁贵、寇逼凉州事,对曰:"臣受命贡献而已,军旅之事, 非所闻也。"上厚赐而遣之。癸未,遣都水使者黄仁素使于吐蕃。 秋,八月,壬午,特进高阳郡公许敬宗卒。太常博士袁思古议:"敬宗弃长子 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敬宗孙太 子舍人彦伯讼思古与许氏有怨,请改谥。太常博士王福畤议,以为:"谥者得失一 朝,荣辱千载。若嫌隙有实,当据法推绳;如其不然,义不可夺。"户部尚书戴至 德谓福畤曰:"高阳公任遇如是,保以谥之为缪?"对曰:"昔晋司空何曾既忠且 孝,徒以日食万钱,秦秀谥之曰'缪'。许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饮食男女之累过 之,谥之曰'缪',无负许氏矣。"诏集五品已上更议,礼部尚书阳思敬议:"按 《谥法》,既过能改曰恭。请谥曰恭。"诏从之。敬宗尝奏流其子昂于岭南,又以 女嫁蛮酋冯盎之子,多纳其货,故思古议及之。福畤,勃之父也。 九月,癸卯,徙沛王贤为雍王。 冬,十月,己未,诏太子监国。 壬戌,车驾发东都。 十一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甲辰,车驾至京师。 十二月,高侃与高丽馀众战于白水山,破之。新罗遣兵救高丽,侃击破之。 癸卯,以左庶子刘仁轨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罕接宫臣,典膳丞全椒邢文伟辄 减所供膳,并上书谏太子。太子复书,谢以多疾及入侍少暇,嘉纳其意。顷之,右 史缺,上曰:"邢文伟事吾子,能撤膳进谏,此直士也。"擢为右史。太子因宴集, 命宫臣掷倒,次至左奉裕率王及善,及善曰:"掷倒自有伶官,臣若奉令,恐非所 以羽翼殿下也。"太子谢之。上闻之,赐及善缣百匹,寻迁左千牛卫将军。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咸亨四年(癸酉,公元六七三年) 春,正月,丙辰,绛州刺史郑惠王元懿薨。 三月,丙申,诏刘仁轨等改修国史,以许敬宗等所记多不实故也。 夏,四月,丙子,车驾幸九成宫。 闰五月,燕山道总管、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大破高丽叛者于瓠芦河之西,俘获 数千人,馀众皆奔新罗。时谨行妻刘氏留伐奴城,高丽引靺鞨攻之,刘氏擐甲帅众 守城,久之,虏退。上嘉其功,封燕国夫人。谨行,靺鞨人突地稽之子也,武力绝 人,为众夷所惮。 秋,七月,辛巳,婺州大水,溺死者五千人。 八月,辛丑,上以疟疾,令太子于延福殿受诸司启事。 冬,十月,壬午,中书令阎立本薨。 乙巳,车驾还京师。 十二月,丙午,弓月、疏勒二王来降。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之世,诸部离散,弓 月及阿悉吉皆叛。苏定方之西讨也,擒阿悉吉以归。弓月南结吐蕃,北招咽面,共 攻疏勒,降之。上遣鸿胪卿萧嗣业发兵讨之。嗣业兵未至,弓月惧,与疏勒皆入朝; 上赦其罪,遣归国。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上元元年(甲戌,公元六七四年) 春,正月,壬午,以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为鸡林道大总管,卫尉卿 李弼、右领军大将军李谨行副之,发兵讨新罗。时新罗王法敏既纳高丽叛众,又据 百济故地,使人守之。上大怒,诏削法敏官爵;其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 仁问在京师,立以为新罗王,使归国。 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贺兰敏之既得罪,皇后奏召武元爽之子承嗣于岭南,袭爵周公,拜尚衣奉御; 夏,四月,辛卯,迁宗正卿。 秋,八月,壬辰,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妣张氏为宣庄皇后;懿王为光皇帝, 妣贾氏为光懿皇后;太武皇帝为神尧皇帝,太穆皇后为太穆神皇后;文皇帝为太宗 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以避先帝、先后 之称。改元,赦天下。 戊戌,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带;四品服深绯,金带;五品服浅绯, 金带;六品服深绿,七品服浅绿,并银带;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浅青,并钅俞石带; 庶人服黄,铜铁带。自非庶人,不听服黄。" 九月,癸丑,诏追复长孙晟、长孙无忌官爵,以无忌曾孙翼袭爵赵公,听无忌 丧归,陪葬昭陵。 甲寅,上御翔鸾阁,观大甫。分音乐为东西朋,使雍王贤主东朋,周王显主 西朋,角胜为乐。郝处俊谏曰:"二王春秋尚少,志趣未定,当推梨让枣,相亲如 一。今分二朋,递相夸竞,俳优小人,言辞无度,恐其交争胜负,讥诮失礼,非所 以崇礼义,劝敦睦也。"上瞿然曰:"卿远识,非众人所及也。"遽止之。是日, 卫尉卿李弼暴卒于宴所,为之废甫一日。 冬,十一月,丙午朔,车驾发京师;己酉,校猎华山之曲武原;戊辰,至东都。 箕州录事参军张君澈等诬告刺史蒋王恽及其子汝南郡王炜谋反,敕通事舍人薛 思贞驰传往按之。十二月,癸未,恽惶惧,自缢死。上知其非罪,深痛惜之,斩君 澈等四人。 戊子,于阗王伏阇雄来朝。 辛卯,波斯王卑路斯来朝。 壬寅,天后上表,以为:"国家圣绪,出自玄元皇帝,请令王公以下皆习《老 子》,每岁明经,准《孝经》、《论语》策试。"又请"自今父在,为母服齐衰三 年。又,京官八品以上,宜量加俸禄。"及其馀便宜,合十二条。诏书褒美,皆行 之。 是岁,有刘晓者,上疏论选,以为:"今选曹以检勘为公道,书判为得人,殊 不知考其德行才能。况书判借人者众矣。又,礼部取士,专用文章为甲乙,故天下 之士,皆舍德行而趋文艺,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虽日诵万言,何关理体!文 成七步,未足化人。况尽心卉木之间,极笔烟霞之际,以斯成俗,岂非大谬!夫人 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 多士雷奔,四方风动矣!"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上元二年(乙亥,公元六七五年) 春,正月,丙寅,以于阗国为毘沙都督府,分其境内为十州,以于阗王尉迟伏 阇雄为毘沙都督。 辛末,吐蕃遣其大臣论吐浑弥来请和,且请与吐谷浑复修邻好;上不许。 二月,刘仁轨大破新罗之众于七重城,又使靺鞨浮海略新罗之南境,斩获甚众。 仁轨引兵还。诏以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新罗之买肖城以经略之,三战皆捷, 新罗乃遣使入贡,且谢罪;上赦之,复新罗王法敏官爵。金仁问中道而还,改封临 海郡公。 三月,丁巳,天后祀先蚕于邙山之阳,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 上苦风眩甚,议使天后摄知国政。中书侍郎同三品郝处俊曰:"天子理外,后 理内,天之道也。昔魏文帝著令,虽有幼主,不许皇后临朝,所以杜祸乱之萌也。 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中书侍郎昌乐李义琰 曰:"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宜听之。"上乃止。 天后多引文学之士著作郎元万顷、左史刘祎之等,使之撰《列女传》、《臣轨》、 《百僚新戒》、《乐书》,几千馀卷。朝廷奏议及百司表疏,时密令参决,以分宰 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祎之,子翼之子也。 夏,四月,庚辰,以司农少卿韦弘机为司农卿。弘机兼知东都营田,受诏完葺 宫苑。有宦者于苑中犯法,弘机杖之,然后奏闻。上以为能,赐绢数十匹,曰: "更有犯者,卿即杖之,不必奏也。" 初,左千牛将军长安赵瑰尚高祖女常乐公主,生女为周王显妃。公主颇为上所 厚,天后恶之。辛巳,妃坐废,幽闭于内侍省,食料给生者,防人候其突烟,已而 数日烟不出,开视,死腐矣。瑰自定州刺史贬括州刺史,令公主随之官,仍绝其朝 谒。 太子弘仁孝谦谨,上甚爱之;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天后方逞其志,太子奏 请,数迕旨,由是失爱于天后。义阳、宣城二公主,萧淑妃之女也,坐母得罪,幽 于掖庭,年逾三十不嫁。太子见之惊恻,遽奏请出降,上许之。天后怒,即日以公 主配当上翊卫权毅、王遂古。己亥,太子薨于合璧宫,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 壬寅,车驾还洛阳宫。五月,戊申,下诏:"朕方欲禅位皇太子,而疾遽不起, 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可谥为孝敬皇帝。" 六月,戊寅,立雍王贤为皇太子,赦天下。 天后恶慈州刺史杞王上金,有司希旨奏其罪;秋,七月,上金坐解官,澧州安 置。 八月,庚寅,葬孝敬皇帝于恭陵。 戊戌,以戴至德为右仆射,庚子,以刘仁轨为左仆射,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故。 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李敬玄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如 故。刘仁轨、戴志德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许之,至德必据理难诘,未尝与夺, 实有冤结者,密为奏辨。由是时誉皆归仁轨。或问其故,至德曰:"威福者人主之 柄,人臣安得盗取之!"上闻,深重之。有老妪欲诣仁轨陈牒,误诣至德,至德览 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解事仆射,乃不解事仆射邪!归我牒!"至德笑而授之。 时人称其长者。文瓘时兼大理卿,囚闻改官,皆恸哭。文瓘性严正,诸司奏议,多 所纠驳,上甚委之。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仪凤元年(丙子,公元六七六年) 春,正月,壬戌,徙冀王轮为相王。 纳州獠反,敕黔州都督发兵讨之。 二月,甲戌,徙安东都护府于辽东故城;先是有华人任安东官者,悉罢之。徙 熊津都督府于建安故城;其百济户口先徙於徐、兗等州者,皆置于建安。 天后劝上封中岳;癸未,诏以今冬有事于嵩山。 丁亥,上幸汝州之温汤。 三月,癸卯,黄门侍郎来恒、中书侍郎薛元超并同中书门下三品。恒,济之兄; 元超,收之子也。 甲辰,上还东都。 闰月,吐蕃寇鄯、廓、河、芳等州,敕左监门卫中郎将令狐智通发兴、凤等州 兵以御之。 己卯,诏以吐蕃犯塞,停封中岳。乙酉,以洛州牧周王显为洮州道行军元帅, 将工部尚书刘审礼等十二总管,并州大都督相王轮为凉州道行军元帅,将左卫大将 军契苾何力等,以讨吐蕃。二王皆不行。 庚寅,车驾西还。 甲寅,中书侍郎李义琰同中书门下三品。 戊午,车驾至九成宫。 六月,癸亥,黄门侍郎晋陵高智周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八月,乙未,吐蕃寇叠州。 壬寅,敕:"桂、广、交、黔等都督府,比来注拟土人,简择未精,自今每四 年遣五品已上清正官充使,仍令御史同往注拟。"时人谓之南选。 九月,壬申,大理奏左威卫大将军权善才、右监门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 罪当除名;上特命杀之。大理丞太原狄仁杰奏:"二人罪不当死。"上曰:"善才 等斫陵柏,我不杀则为不孝。"仁杰固执不已,上作色,令出,仁杰曰:"犯颜直 谏,自古以为难。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 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张释之有言:'设有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 以处之?'今以一株柏杀二将军,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 于不道,且羞见释之于地下故也。"上怒稍解,二人除名,流岭南。后数日,擢仁 杰为侍御史。 初,仁杰为并州法曹,同僚郑崇质当使绝域。崇质母老且病,仁杰曰:"彼母 如此,岂可使之有万里之忧!"诣长史蔺仁基,请代之行。仁基素与司马李孝廉不 叶,因相谓曰:"吾辈岂可不自愧乎!"遂相与辑睦。 冬,十月,车驾还京师。 丁酉,祫享太庙,用太学博士史璨议,禘后三年而祫,祫后二年而禘。 郇王素节,萧淑妃之子也,警敏好学。天后恶之,自岐州刺史左迁申州刺史。 乾封初,敕曰:"素节既有旧疾,不须入朝。"而素节实无疾,自以久不得入觐, 乃著《忠孝论》。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因使潜封其论以进。后见之,诬以赃贿,丙 午,降封翻阳王,袁州安置。 十一月,壬申,改元,赦天下。 庚寅,以李敬玄为中书令。 十二月,戊午,以来恒为河南道大使,薛元超为河北道大使,尚书左丞鄢陵崔 知悌、国子司业郑祖玄为江南道大使,分道巡抚。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仪凤二年(丁丑,公元六七七年) 春,正月,乙亥,上耕籍田。 初,刘仁轨引兵自熊津还,扶馀隆畏新罗之逼,不敢留,寻亦还朝。二月,丁 巳,以工部尚书高藏为辽东州都督,封朝鲜王,遣归辽东,安辑高丽馀众;高丽先 在诸州者,皆遣与藏俱归。又以司农卿扶馀隆为熊津都督,封带方王,亦遣归安辑 百济馀众,仍移安东都护府于新城以统之。时百济荒残,命隆寓居高丽之境。藏至 辽东,谋叛,潜与靺鞨通;召还,徙邛州而死,散徙其人于河南、陇右诸州,贫者 留安东城傍。高丽旧城没于新罗,馀众散入靺鞨及突厥,隆亦竟不敢还故地,高氏、 扶馀氏遂亡。 三月,癸亥朔,以郝处俊、高智周并为左庶子,李义琰为右庶子。 夏,四月,左庶子张大安同中书门下三品。大安,公谨之子也。 诏以河南、北旱,遣御史中丞崔谧等分道存问赈给。侍御史宁陵刘思立上疏, 以为:"今麦秀蚕老,农事方殷,敕使抚巡,人皆竦扌卞,忘其家业,冀此天恩, 聚集参迎,妨废不少。既缘赈给,须立簿书,本欲安存,更成烦扰。望且委州县赈 给,待秋深务闲,出使褒贬。"疏奏,谧等遂不行。 五月,吐蕃寇扶州之临河镇,擒镇将杜孝升,令赍书说松州都督武居寂使降, 考升固执不从。吐蕃军还,舍孝升而去,孝升复帅馀众拒守。诏以孝升为游击将军。 秋,八月,徙周王显为英王,更名哲。 命刘仁轨镇洮河军。冬,十二月,乙卯,诏大发兵讨吐蕃。 诏以显庆新礼,多不师古,其五礼并依《周礼》行事。自是礼官益无凭守,每 有大礼,临时撰定。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仪凤三年(戊寅,公元六七八年) 春,正月,辛酉,百官及蛮夷酋长朝天后于光顺门。 刘仁轨镇洮河,每有奏请,多为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仁轨知敬玄非将帅才, 欲中伤之,奏言:"西边镇守,非敬玄莫可。"敬玄固辞,上曰:"仁轨须朕,朕 亦自往,卿安得辞!"丙子,以敬玄代仁轨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仍检校鄯 州都督。又命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孝逸等发剑南、山南兵以赴之。孝逸,神通之子 也。 癸未,遣左金吾将军曹怀舜等分往河南、北募猛士,不问布衣及仕宦。 夏,四月,戊申,赦天下,改来年元为通乾。 五月,壬戌,上幸九成宫。丙寅,山中雨,大寒,从兵有冻死者。 秋,七月,李敬玄奏破吐蕃于龙支。 上初即位,不忍观《破阵乐》,命撤之。辛酉,太常少卿韦万石奏:"久寝不 作,惧成废缺。请自今大宴会复奏之。"上从之。 九月,辛酉,车驾还京师。 上将发兵讨新罗,侍中张文瓘卧疾在家,自舆入见,谏曰:"今吐蕃为寇,方 发兵西讨;新罗虽云不顺,未尝犯边,若又东征,臣恐公私不堪其弊。"上乃止。 癸亥,文瓘薨。 丙寅,李敬玄将兵十八万与吐蕃将论钦陵战于青海之上,兵败,工部尚书、左 卫大将军彭城僖公刘审礼为吐蕃所虏。时审礼将前军深入,顿于濠所,为虏所攻, 敬玄懦怯,按兵不救。闻审礼战没,狼狈还走,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以自固,虏屯 兵高冈以压之。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夜帅敢死之士五百人袭击虏营,虏众溃 乱,其将跋地设引兵遁去,敬玄乃收馀众还鄯州。 审礼诸子自缚诣阙,请入吐蕃赎其父;敕听次子易从诣吐蕃省之。比至,审礼 已病卒,易从昼夜号哭不绝声;吐蕃哀之,还其尸,易从徒跣负之以归。上嘉黑齿 常之之功,擢拜左武卫将军,充河源军副使。 李敬玄之西征也,监察御史原武娄师德应猛士诏从军,及败,敕师德收集散亡, 军乃复振。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将论赞婆迎之赤岭。师德宣导上意,谕以祸福,赞 婆甚悦,为之数年不犯边。师德迁殿中侍御史,充河源军司马,兼知营田事。 上以吐蕃为忧,悉召侍臣谋之,或欲和亲以息民;或欲严设守备,俟公私富实 而讨之;或欲亟发兵击之。议竟不决,赐食而遣之。 太学生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御吐蕃之策,以为:"理国之要,在文与武。今 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知方略,是皆何益于理 乱哉!故陆机著《辨亡》之论,无救河桥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 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语有之:'人无常俗,政有理乱;兵无强弱,将有巧拙。'故 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 岂足当阃外之任!李左车、陈汤、吕蒙、孟观,皆出贫贱而立殊功,未闻其家代为 将也。 "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苟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议 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徒惜勋庸, 恐虚仓库。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黔首虽微,不可欺罔。岂得悬不信之令,设 虚赏之科,而望其立功乎!自苏定方征辽东,李勣破平壤,赏绝不行,勋仍淹滞, 不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以谢勋人。大非川之败,薛仁贵、郭待封等不即重诛, 向使早诛仁贵等,则自馀诸将岂敢失利于后哉!臣恐叶蕃之平,非旦夕可冀也。 "又,出师之要,全资马力。臣请开畜马之禁,使百姓皆得畜马;若官军大举, 委州县长吏以官钱增价市之,则皆为官有。彼胡虏恃马力以为强,若听人间市而畜 之,乃是损彼之强为中国之利也。"先是禁百姓畜马,故元忠言之。上善其言,召 见,令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冬,十月,丙午,徐州刺史密贞王元晓薨。 十一月,壬子,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来恒薨。 十二月,诏停来年通乾之号,以反语不善故也。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调露元年(己卯,公元六七九年) 春,正月,己酉,上幸东都。 司农卿韦弘机作宿羽、高山、上阳等宫,制度壮丽。上阳宫临洛水,为长廊亘 一里。宫成,上移御之。侍御史狄仁杰劾奏弘机导上为奢泰,弘机坐免官。左司郎 中王本立恃恩用事,朝廷畏之。仁杰奏其奸,请付法回,上特原之,仁杰曰:"国 家虽乏英才,岂少本立辈!陛下何惜罪人,以亏王法。必欲曲赦本立,请弃臣于无 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诫!"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肃然。 庚戌,右仆射、太子宾客道恭公戴至德薨。 二月,壬戌,吐蕃赞普卒,子器弩悉弄立,生八年矣。时器弩悉弄与其舅麹萨 若诣羊同发兵,有弟生六年,在论钦陵军中。国人畏钦陵之强,欲立之,钦陵不可, 与萨若共立器弩悉弄。 上闻赞普卒,嗣主未定,命裴行俭乘间图之。行俭曰:"钦陵为政,大臣辑睦, 未可图也。"乃止。 夏,四月,辛酉,郝处俊为侍中。 偃师人明崇俨,以符呪幻术为上及天后重,官至正谏大夫。五月,壬午,崇俨 为盗所杀,求贼,竟不得。赠崇俨侍中。 丙戌,命太子监国。太子处事明审,时人称之。 戊戌,作紫桂宫于渑池之西。 六月,辛亥,赦天下,改元。 初,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与吐蕃连和,侵逼安西,朝议 欲发兵讨之。吏部侍郎裴行俭曰:"吐蕃为寇,审礼覆没,干戈未息,岂可复出师 西方!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洹师为质在京师,宜遣使者送归国,道过二虏,以便宜 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上从之,命行俭册立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行俭奏 肃州刺史王方翼以为己副,仍令检校安西都护。 秋,七月,己卯朔,诏以今年冬至有事于嵩山。 初,裴行俭尝为西州长史,及奉使过西州,吏人郊迎,行俭悉召其豪杰子弟千 馀人自随,且扬言天时方热,未可涉远,须稍凉乃西上。阿史那都支觇知之,遂不 设备。行俭徐召四镇诸胡酋长谓曰:"昔在西州,纵猎甚乐,今欲寻旧赏,谁能从 吾猎者?"诸胡子弟争请从行,近得万人。行俭阳为畋猎,校勒部伍,数日,遂倍 道西进。去都支部落十馀里,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使 人促召相见。都支先与李遮匐约,秋中拒汉使,猝闻军至,计无所出,帅其子弟迎 谒,遂擒之。因传其契箭,悉召诸部酋长,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昼夜进 掩遮匐,途中,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者同来;行俭释遮匐使者,使先往谕遮匐以都 支已就擒,遮匐亦降。于是囚都支、遮匐以归,遣波斯王自还其国,留王方翼于安 西,使筑碎叶城。 冬,十月,单于大都护府突厥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俱反,立阿史那泥熟匐为 可汗,二十四州酋长皆叛应之,众数十万。遣鸿胪卿单于大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右 领军卫将军花大智、右千牛卫将军李景嘉等将兵讨之。嗣业等先战屡捷,因不设备; 会大雪,突厥夜袭其营,嗣业狼狈拔营走,众遂大乱,为虏所败,死者不可胜数。 大智、景嘉引步兵且行且战,得入单于都护府。嗣业减死,流桂州,大智、景嘉并 免官。 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命开门偃旗,虏疑有伏,惧而宵遁。州人李嘉运与 虏通谋,事泄,上令元轨穷其党与,元轨曰:"强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系, 是驱之使叛也。"乃独杀嘉运,馀无所问,因自劾违制。上览表大喜,谓使者曰: "朕亦悔之,向无王,失定州矣。"自是朝廷有大事,上多密敕问之。 壬子,遣左金吾卫将军曹怀舜屯井陉。右武卫将军崔献屯龙门,以备突厥。突 厥扇诱奚、契丹侵掠营州,都督周道务遣户曹始平唐休璟将兵击破之。 庚申,诏以突厥背诞,罢封嵩山。 癸亥,吐蕃文成公主遣其大臣论塞调傍来告丧,并请和亲,上遣郎将宋令文诣 吐蕃会赞普之葬。 十一月,戊寅朔,以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高智周为御史大夫,罢知政 事。 癸未,上宴裴行俭,谓之曰:"卿有文武兼资,今授卿二职。"乃除礼部尚书 兼检校右卫大将军。甲辰,以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将兵十八万,并西军检校 丰州都督程务挺、东军幽州都督李文暕总三十馀万以讨突厥,并受行检节度。务挺, 名振之子也。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永隆元年(庚辰,公元六八零年) 春,二月,癸丑,上幸汝州之温汤;戊午,幸嵩山处士三原田游岩所居;己未, 幸道士宗城潘师正所居,上及天后、太子皆拜之。乙丑,还东都。 三月,裴行俭大破突厥于黑山,擒其酋长奉职,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以其 首来降。 初,行俭行至朔川,谓其下曰:用兵之道,抚士贵诚,制敌尚诈。前日萧嗣业 粮运为突厥所掠,士卒冻馁,故败。今突厥必复为此谋,宜有以诈之。"乃诈为粮 车三百乘,每车伏壮士五人,各持陌刀、劲弩,以羸兵数百为之援,且伏精兵于险 要以待之;虏果至,羸兵弃车散走。虏驱车就水草,解鞍牧马,欲取粮,壮士自车 中跃出,击之,虏惊走,复为伏兵所邀,杀获殆尽,自是粮草运行者,虏莫敢近。 军至单于府北,抵暮,下营,掘堑已周,行俭遽命移就高冈;诸将皆言士卒已 安堵,不可复动,行俭不从,趣使移。是夜,风雨暴至,前所营地,水深丈馀。诸 将惊服,问其故,行俭笑曰:"自今但从我命,不必问其所由知也。" 奉职既就擒,馀党走保狼山。诏户部尚书崔知悌驰传诣定襄宣慰将士,且区处 馀寇,行俭引军还。 夏,四月,乙丑,上幸紫桂宫。 戊辰,黄门侍郎闻喜、裴炎、崔知温、中书侍郎京兆王德真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知温,知悌之弟也。 秋,七月,吐蕃寇河源,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 使。常之以河源冲要,欲加兵戍之,而转输险远,乃广置烽戍七十馀所,开屯田五 千馀顷,岁收五百馀万石,由是战守有备焉。 先是,剑南募兵于茂州西南筑安戎城,以断吐蕃通蛮之路。吐蕃以生羌为乡导, 攻陷其城,以兵据之,由是西洱诸蛮皆降于吐蕃。吐蕃尽据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 东接凉、松、茂、巂等州;南邻天竺,西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 馀里,诸胡之盛,莫与为比。 丙申,郑州刺史江王元祥薨。 突厥馀众围云州,代州都督窦怀悊、右领军中郎将程务挺将兵击破之。 八月,丁未,上还东都。 中书令、检校鄯州都督李敬玄,军既败,屡称疾请还;上许之。既至,无疾, 诣中书视事;上怒,丁巳,贬衡州刺史。 太子贤闻宫中窃议,以贤为天后姊韩国夫人所生,内自疑惧。明崇俨以厌胜之 术为天后所信,尝密称"太子不堪承继,英王貌类太宗"。又言"相王相最贵"。 天后尝命北门学士撰《少阳正范》及《孝子传》以赐太子,又数作书诮让之,太子 愈不自安。 及崇俨死,贼不得,天后疑太子所为。太子颇好声色,与户奴赵道生等狎昵, 多赐之金帛。司议郎韦承庆上书谏,不听。天后使人告其事。诏薛元超、裴炎与御 史大夫高智周等杂鞫之,于东宫马坊搜得皁甲数百领,以为反具;道生又款称太子 使道生杀崇俨。上素爱太子,迟回欲宥之,天后曰:"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 大义灭亲,何可赦也!"甲子,废太子贤为庶人,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送贤 诣京师,幽于别所,党与皆伏诛,乃焚其甲于天津桥南以示士民。承庆,思谦之子 也。 乙丑,立左卫大将军、雍州牧英王哲为皇太子,改元,赦天下。 太子洗马刘讷言尝撰《俳谐集》以献贤,贤败,搜得之,上怒曰:"以《六经》 教人,犹恐不化,乃进俳谐鄙说,岂辅导之义邪!"流讷言于振州。左卫将军高真 行之子政为太子典膳丞,事与贤连,上以付其父,使自训责。政入门,真行以佩刀 刺其喉,真行兄户部侍郎审行又刺其腹,真行兄子璿断其首,弃之道中。上闻之, 不悦,贬真行为睦州刺史,审行为渝州刺史。真行,士廉之子也。 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坐阿附太子,左迁普州刺史,其馀宫僚,上皆 释其罪,使复位,左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拜恩;右庶子李义琰独引咎涕泣,时论美 之。 九月,甲申,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王德真为相王府长史,罢政事。 冬,十月,壬寅,苏州刺史曹王明、沂州刺史嗣蒋王炜,皆坐故太子贤之党, 明降封零陵郡王,黔州安置;炜除名,道州安置。 丙午,文成公主薨于吐蕃。 己酉,车驾西还。 十一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下 开耀元年(辛巳,公元六八一年) 春,正月,突厥寇原、庆等州。乙亥,遣右卫将军李知十等将兵屯泾、庆二州 以备突厥。 庚辰,以初立太子,敕宴百官及命妇于宣政殿,引九部伎及散乐自宣政门入。 太常博士袁利贞上疏,以为:"正寝非命妇宴会之地,路门非倡优进御之所,请命 妇会于别殿,九部伎自东西门入,其散乐伏望停省。"上乃更命置宴于麟德殿;宴 日,赐利贞帛百段。利贞,昂之曾孙也。 利贞族孙谊为苏州刺史,自以其先自宋太尉淑以来,尽忠帝室,谓琅邪王氏虽 奕世台鼎,而为历代佐命,耻与为比,尝曰:"所贵于名家者,为其世笃忠贞,才 行相继故也。彼鬻婚姻求禄利者,又乌足贵乎!"时人是其言。 裴行俭军既还,突厥阿史那伏念复自立为可汗,与阿史德温傅连兵为寇。癸巳, 以行俭为定襄道大总管,以右武卫将军曹怀舜、幽州都督李文暕为副,将兵讨之。 二月,天后表请赦杞王上金、鄱阳王素节之罪;以上金为沔州刺史,素节为岳 州刺史,仍不听朝集。 三月,辛卯,以刘仁轨兼太子少傅,馀如故。以侍中郝处俊为太子少保,罢政 事。 少府监裴匪舒,善营利,奏卖苑中马粪,岁得钱二十万缗。上以问刘仁轨,对 曰:"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嘉名也。"乃止。匪舒又为上造镜殿, 成,上与仁轨观之,仁轨惊趋下殿。上问其故,对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适 视四壁有数天子,不祥孰甚焉!"上遽令剔去。曹怀舜与裨将窦义昭将前军击突厥。 或告"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在黑沙北,左右才二十骑以下,可径往取也。"怀 舜等信之,留老弱于瓠芦泊,帅轻锐倍道进,至黑沙,无所见,人马疲顿,乃引兵 还。 会薛延陀部落欲西诣伏念,遇怀舜军,因请降。怀舜等引兵徐还,至长城北, 遇温傅,小战,各引去。至横水,遇伏念,怀舜、义昭与李文暕及裨将刘敬同四军 合为方陈,且战且行;经一日,伏念乘便风击之,军中扰乱,怀舜等弃军走,军遂 大败,死者不可胜数。怀舜等收散卒,敛金帛以赂伏念,与之约和,杀牛为盟。伏 念北去,怀舜等乃得还。夏。五月,丙戌,怀舜免死,流岭南。 己丑,河源道经略大使黑齿常之将兵击吐蕃论赞婆于良非川,破之,收其粮畜 而还。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之,不敢犯边。 初,太原王妃之薨也,天后请以太平公主为女官以追福。及吐蕃求和亲,请尚 太平公主,上乃为之立太平观,以公主为观主以拒之。至是,始选光禄卿汾阴薛曜 之子绍尚焉。绍母,太宗女城阳公主也。 秋,七月,公主适薛氏,自兴安门南至宣阳坊西。燎炬相属,夹路槐木多死。 绍史顗以公主宠盛,深忧之,以问族祖户部郎中克构,克构曰:"帝甥尚主,国家 故事,苟以恭慎行之,亦何伤!然谚曰:'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不得不为 之惧也。 天后以顗妻萧氏及顗弟绪妻成氏非贵族,欲出之,曰:"我女岂可使与田舍女 为妯娌邪!或曰:"萧氏,瑀之侄孙,国家旧姻。"乃止。 夏州群牧使安元寿奏:"自调露元年九月以来,丧马一十八万馀匹,监牧吏卒 为虏所杀掠者八百馀人。" 薛延陀达浑等五州四万馀帐来降。 甲午,左仆射兼太子少傅、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固请解仆射;许之。 闰七月,丁未,裴炎为侍中,崔知温、薛元超并守中书令。 上征田游岩为太子洗马,在东宫无所规益。右卫副率蒋俨以书责之曰:"足下 负巢、由之俊节,傲唐、虞之圣主,声出区宇,名流海内。主上屈万乘之重,申三 顾之荣,遇子以商山之客,待子以不臣之礼,将以辅导储贰,渐染芝兰耳。皇太子 春秋鼎盛,圣道未周,仆以不才,犹参庭诤,足下受调护之寄,是可言之秋,唯唯 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年岁。向使不餐周粟,仆何敢言!禄及亲矣,以何酬塞?想为 不达,谨书起予。"游岩竟不能答。 庚申,上以服饵,令太子监国。裴行俭军于代州之陉口,多纵反间,由是阿史 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浸相猜贰。伏念留妻子辎重于金牙山,以轻骑袭曹怀舜。行俭 遣裨将何迦密自通漠道,程务挺自石地道掩取之。伏念与曹怀舜等约和而还,比至 金牙山,失其妻子辎重,士卒多疾疫,乃引兵北走保细沙,行俭又使副总管刘敬同、 程务挺等将单于府兵追蹑之。伏念请执温傅以自效,然尚犹豫,又自恃道远,唐兵 必不能至,不复设备。敬同等军到,伏念狼狈,不能整其众,遂执温傅,从间道诣 行俭降。候骑告以尘埃涨天而至,将士皆震恐。行俭曰:"此乃伏念执温傅来降, 非他盗也。然受降如受敌,不可无备。"乃命严备,遣单使迎前劳之。少选,伏念 果帅酋长缚温傅诣军门请罪。行俭尽平突厥馀党,以伏念、温傅归京师。 冬,十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壬戌,裴行俭等献定襄之俘。乙丑,改元。丙寅,斩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温傅 等五十四人于都市。 初,行俭许伏念以不死,故降。裴炎疾行俭之功,奏言:"伏念为副将张虔勖、 程务挺所逼,又回纥等自碛北南向逼之,穷窘而降耳。"遂诛之。行俭叹曰:"浑、 浚争功,古今所耻。但恐杀降,无复来者。"因称疾不出。 丁亥,新罗王法敏卒,遣使立其子政明。 十一月,癸卯,徙故太子贤于巴州。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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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204 【唐纪二十】起强圉大渊献,尽重光单阏,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垂拱三年(丁亥,公元六八七年) 春,闰正月,丁卯,封皇子成美为恒王,隆基为楚王,隆范为卫王,隆业为赵 王。 二月,丙辰,突厥骨笃禄等寇昌平,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帅诸军讨之。 三月,乙丑,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致仕。 夏,四月,命苏良嗣留守西京。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京苑,将鬻苑中蔬果以收 其利。良嗣曰:"昔公仪休相鲁,犹能拔葵、去织妇,未闻万乘之主鬻蔬果也。" 乃止。 壬戌,裴居道为纳言。五月,丙寅,夏官侍郎京兆张光辅为凤阁侍郎、同平章 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窃谓凤阁舍人永年贾大隐曰:"太后既废昏 立明,安用临朝称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大隐密奏之,太后不悦,谓左 右曰:"祎之我所引,乃复叛我!"或诬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又与许敬宗 妾有私,太后命肃州刺史王本立推之。本立宣敕示之,祎之曰:"不经凤阁鸾台, 何名为敕!"太后大怒,以为拒捍制使;庚午,赐死于家。祎之初下狱,睿宗为之 上疏申理,亲友皆贺之,祎之曰:"经乃所以速吾死也。"临刑,沐浴,神色自若, 自草谢表,立成数纸。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称叹其文。太后闻之,左迁翰 巫州司法,思钧播州司仓。 秋,七月,壬辰,魏玄同检校纳言。 岭南俚户旧输半课,交趾都护刘延祐使之全输,俚户不从,延祐诛其魁首。其 党李思慎等作乱,攻破安南府城,杀延祐。桂州司马曹玄静将兵讨思慎等,斩之。 突厥骨笃禄、元珍寇朔州;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击之,以右鹰扬大将军李 多祚为之副,大破突厥于黄花堆,追奔四十馀里,突厥皆散走碛北。多祚世为靺鞨 酋长,以军功得入宿卫。黑齿常之每得赏赐,皆分将士;有善马为军士所损,官属 请笞之,常之曰:"奈何以私马笞官兵乎!"卒不问。 九月,己卯,虢州人杨初成诈称郎将,矫制于都市募人迎庐陵王于房州;事觉, 伏诛。 冬,十月,庚子,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骨笃禄、元珍战,全军皆没, 宝璧轻骑遁归。 宝璧见黑齿常之有功,表请穷追馀寇。诏与常之计议,遥为声援。宝璧欲专其 功,不待常之,引精兵万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馀里,掩击其部落;既至,又先遣 人告之,使得严备,与战,遂败。太后诛宝璧;改骨笃禄曰不卒禄。 命魏玄同留守西京。 武承嗣又使人诬李孝逸自云"名中有兔,兔,月中物,当有天分。"太后以孝 逸有功,十一月,戊寅,减死除名,流儋州而卒。 太后欲遣韦待价将兵击吐蕃,凤阁侍郎韦方质奏,请如旧制遣御史监军。太后 曰:"古者名君遣将,阃外之事悉以委之。比闻御史监军,军中事无大小皆须承禀。 以下制上,非令典也;且何以责其有功!"遂罢之。 是岁,天下大饥,山东、关内尤甚。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垂拱四年(戊子,公元六八八年) 春,正月,甲子,于神都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四时享祀如西庙之仪。又 立崇先庙以享武氏祖考。太后命有司议崇先庙室数,司礼博士周悰请为七室,又减 唐太庙为五室。春官侍郎贾大隐奏:"礼,天子七庙,诸侯五庙,百王不易之义。 今周悰别引浮议,广异述文,直崇临朝权仪,不依国家常度。皇太后亲承顾托,光 显大猷,其崇先庙室应如诸侯之数,国家宗庙不应辄有变移。"太后乃止。
太宗、高宗之世,屡欲立明堂,诸儒议其制度,不决而止。及太后称制,独与 北门学士议其制,不问诸儒。诸儒以为明堂当在国阳丙己之地,三里之外,七里之 内。太后以为去宫太远。二月,庚午,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之使, 凡役数万人。 夏,四月,戊戌,杀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象贤,处俊之孙也。 初,太后有憾于处俊,会奴诬告象贤反,太后命周兴鞫之,致象贤族罪。象贤 家人诣朝堂,讼冤于监察御史乐安任玄殖。玄殖奏象贤无反状,玄殖坐免官。象贤 临刑,极口骂太后,发扬宫中隐慝,夺市人柴以击刑者;金吾兵共格杀之。太后命 支解其尸,发其父祖坟,毁棺焚尸。自是终太后之世,法官每刑人,先以木丸塞其 口。 武承嗣使凿白石为文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末紫石杂药物填之。庚午, 使雍州人唐同泰奉表献之,称获之于洛水。太后喜,命其石曰"宝图",擢同泰为 游击将军。五月,戊辰,诏当亲拜洛,受"宝图";有事南郊,先谢昊天;礼毕, 御明堂,朝群臣。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乙亥,太 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壬寅,作神皇三玺。 东阳大长公主削封邑,并二子徙巫州。公主适度履行,太后以高氏长孙无忌之 舅族,故恶之。 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以吴、楚多淫祠,奏焚其一千七百馀所,独 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秋,七月,丁巳,赦天下。更命"宝图"为"天授圣图";洛水为永昌洛水, 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名图所出曰"圣图泉",泉侧置 永昌县。又改嵩山为神岳,封其神为天中王,拜太师、使持节、神岳大都督,禁刍 牧。又以先于汜水得瑞石,改汜水为广武。 太后潜谋革命,稍除宗室。绛州刺史韩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刑州刺史 鲁王灵夔、豫州刺史越王贞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元轨子金州刺史江都王绪、 虢王凤子申州刺史东莞公融、灵夔子范阳王蔼、贞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在宗室中 皆以才行有美名,太后尤忌之。元嘉等内不自安,密有匡复之志。 譔谬为书与贞云:"内人病浸重,当速疗之,若至今冬,恐成痼疾。"及太后 召宗室朝明堂,诸王因递相惊曰:"神皇欲于大飨之际,使人告密,尽收宗室,诛 之无遗类。"譔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朕遭幽絷,诸王宜各发兵救我。"冲又诈 为皇帝玺书云:"神皇欲移李氏社稷,以授武氏。"八月,壬寅,冲召长史萧德琮 等令募兵,分告韩、霍、鲁、越及贝州刺史纪王慎,各令起兵共趣神都。太后闻之, 以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冲募兵得五千馀人,欲渡河取济州;先击武水,武水令郭务悌诣魏州求救。莘 令马玄素将兵千七百人中道邀冲,恐力不敌,入武水,闭门拒守。冲推草车塞其南 门,因风纵火焚之,欲乘火突入;火作而风回,冲军不得进,由是气沮。堂邑董玄 寂为冲将兵击武水,谓人曰:"琅邪王与国家交战,此乃反也。"冲闻之,斩玄寂 以徇,众惧而散入草泽,不可禁止,惟家僮左右数十人在。冲还走博州,戊申,至 城门,为守门者所杀,凡起兵七日而败。丘神勣至博州,官吏素服出迎,神勣挥刃 尽杀之,凡破千馀家。 越王贞闻冲起,亦举兵于豫州,遣兵陷上蔡。九月,丙辰,命左豹韬大将军麹 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将兵十万以讨之,又命张光辅为诸军节 度。削贞、冲属籍,更姓虺氏。贞闻冲败,欲自锁诣阙谢罪,会所署新蔡令傅延庆 募得勇士二千馀人,贞乃宣言于众曰:"琅邪已破魏、相数州,有兵二十万,朝夕 至矣。"发属县兵共得五千,分为五营,使汝阳县丞裴守德等将之,署九品以上官 五百馀人。所署官皆受迫胁,莫有斗志,惟安德与之同谋,贞以其女妻之,署大将 军,委以腹心。贞使道士及僧诵经以求事成,左右及战士皆带辟兵符。麹崇裕等军 至豫州城东四十里,贞遣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兵溃而归。贞大惧,闭阁自守。崇 裕等至城下,左右谓贞曰:"王岂可坐待戮辱!"贞、规、守德及其妻皆自杀。与 冲皆枭首东都阙下。 初,范阳王蔼遣使语贞及冲曰:"若四方诸王一时并起,事无不济。"诸王往 来相约结,未定而冲先发,惟贞狼狈应之,诸王皆不敢发,故败。 贞之将起兵也,遣使告寿州刺史越环,环妻常乐公主谓使者曰:"为我语越王: 昔隋文帝将篡周室,尉迟迥,周之甥也,犹能举兵匡救社稷。功虽不成,威震海内, 足为忠烈。况汝诸王,先帝之子,岂得不以社稷为心!今李氏危若朝露,汝诸王不 舍生取义,尚犹豫不发,欲何须邪!祸且至矣,大丈夫当为忠义鬼,无为徒死也。" 及贞败,太后欲悉诛韩、鲁等诸王,命监察御史蓝田苏珦按其密状。珦讯问, 皆无明验,或告珦与韩、鲁通谋,太后召珦诘之,珦抗论不回。太后曰:"卿大雅 之士,朕当别有任使,此狱不必卿也。"乃命珦于河西监军,更使周兴等按之。于 是收韩王元喜、鲁王灵夔、黄公譔、常乐公主于东都,迫胁皆自杀,更其姓曰"虺", 亲党皆诛。 以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时治越王贞党与,当坐者六七百家,籍没者五 千口,司刑趣使行刑。仁杰密奏:"彼皆诖误,臣欲显奏,似为逆人申理;知而不 言,恐乖陛下仁恤之旨。"太后特原之,皆流丰州。道过宁州,宁州父老迎劳之曰: "我狄使君活汝邪?"相携哭于德政碑下,设斋三日而后行。 时张光辅尚在豫州,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光辅怒曰:"州将轻 元帅邪?"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今一贞死,万贞生!"光辅诘其语, 仁杰曰:"明公总兵三十万,所诛者止于越王贞。城中闻官军至,逾城出降者四面 成蹊,明公纵将士暴掠,杀已降以为功,流血丹野,非万贞而何!恨不得尚方斩马 剑,加于明公之颈,虽死如归耳!"光辅不能诘,归,奏仁杰不逊,左迁复州刺史。 丁卯,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并同平章事。 太后之召宗室朝明堂也,东莞公融密遣使问成均助教高子贡,子贡曰:"来必 死。"融乃称疾不赴。越王贞起兵,遣使约融,融仓猝不能应,为官属所逼,执使 者以闻,擢拜右赞善大夫。未几,为支党所引,冬,十月,己亥,戮于市,籍没其 家。高子贡亦坐诛。 济州刺史薛顗、顗弟绪、绪弟驸马都尉绍,皆与琅邪王冲通谋。顗闻冲起兵, 作兵器,募人;冲败,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 十一月,辛酉,顗、绪伏诛,绍以太平公主故,杖一百,饿死于狱。 十二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元轨坐与越王连谋,废徙黔州,载以槛车, 行至陈仓而死。江都王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皆戮于市。承先,寂之孙也。 命裴居道留守西京。 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素不礼于殿中侍御史周矩,屡言其不能了事。会 有罗告味道者,敕矩按之。矩谓味道曰:"公常责矩不了事,今日为公了之。"乙 亥,味道及其子辞玉皆伏诛。 己酉,太后拜洛受图,皇帝、皇太子皆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各依方叙 立,珍禽、奇兽、杂宝列于坛前,文物卤簿之盛,唐兴以来未之有也。 辛亥,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 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上施铁凤,高 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棤藉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 之象。号曰万象神宫。宴赐君臣,赦天下,纵民入观。改河南为合宫县。又于明堂 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僧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梁 国公。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曰:"古之明堂,茅茨不剪,采椽不斫。今者饰以珠玉,图 以丹青,铁鷟入云,金龙隐雾,昔殷辛琼台,夏癸瑶室,无以加也。"太后不报。 太后欲发梁、凤、巴蜑,自雅州开山能道,出击生羌,因袭吐蕃。正字陈子昂上书, 以为:"雅州边羌,自国初以来未尝为盗。今一旦无罪戮之,其怨必甚;且惧诛灭, 必蜂起为盗。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解,臣愚以为西蜀之 祸,自此结矣。臣闻吐蕃爱蜀富饶,欲盗之久矣,徒以山川阻绝,障隘不通,势不 能动。今国家乃乱边羌,开隘道,使其收奔亡之种,为乡导以攻边,是借寇兵而为 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也。蜀者国家之宝库,可以兼济中国。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 利以事西羌,得其地不足以稼穑,财不足以富国,徒为糜费,无益圣德,况其成败 未可知哉!夫蜀之所恃者险也,人之所以安者无役也;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 险开则便寇,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且蜀人尪劣,不习 兵战,山川阻旷,去中夏远,今无故生西羌、吐蕃之患,臣见其不及百年,蜀为戎 矣。国家近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者,盖以陛下务 在养人,不在广地也。今山东饥,关、陇弊,而徇贪夫之议,谋动甲兵,兴大役, 自古国亡家败,未尝不由黩兵,愿陛下熟计之。"既而役不果兴。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永昌元年(己丑,公元六八九年) 春,正月,乙卯朔,大飨万象神宫,太后服衮冕,搢大圭,执镇圭为初献,皇 帝为亚献,太子为终献。先诣昊天上帝座,次高祖、太宗、高宗,次魏国先王,次 五方帝座。太后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丁巳,太后御明堂,受朝贺。戊午,布 政于明堂,颁九条以训百官。己未,御明堂,飨群臣。 二月,丁酉,尊魏忠孝王曰周忠孝太皇,妣曰忠孝太后,文水陵曰章德陵,咸 阳陵曰明义陵。置崇先府官。戊戌,尊鲁公曰太原靖王,北平王曰赵肃恭王,金城 王曰魏义康王,太原王曰周安成王。 三月,甲子,张光辅守纳言。 壬申,太后问正字陈子昂当今为政之要。子昂退,上疏,以为:"宜缓刑崇德, 息兵革,省赋役,抚慰宗室,各使自安。"辞婉意切,其论甚美,几三千言。 癸酉,以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守内史。 夏,四月,甲辰,杀辰州别驾汝南王炜、连州别驾鄱阳公諲等宗室十二人,徙 其家于巂州。炜,恽之子;諲,元庆之子也。 己酉,杀天官侍郎蓝田邓玄挺。玄挺女为諲妻,又与炜善。諲谋迎中宗于庐陵, 以问玄挺,炜又尝谓玄挺曰:"欲为急计,何如?"玄挺皆不应。故坐知反不告, 同诛。 五月,丙辰,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浪穹州蛮酋傍 时昔等二十五部,先附吐蕃,至是来降;以傍时昔为浪穹州刺史,令统其众。 己巳,以僧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北讨突厥。行至紫河,不见虏,于单于台刻 石纪功而还。 诸王之起兵也,贝州刺史纪王慎独不预谋,亦坐系狱;秋,七月,丁巳,槛车 徙巴州,更姓虺氏,行及蒲州而卒。八男徐州刺史东平王续等,相继被诛,家徙岭 南。 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谨称,适司议郎裴仲将,相敬如宾;姑有疾,亲尝药 膳;接遇娣姒,皆得欢心。时宗室诸女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俭素,曰:"所贵 于富贵者,得适志也;今独守勤苦,将以何求?"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 非适志欤!观自古女子,皆以恭俭为美,纵侈为恶。辱亲是惧,何所求乎;富贵倘 来之物,何足骄人!"众皆惭服。及慎凶问至,楚媛号恸,呕血数升;免丧,不御 膏沐者垂二十年。 韦待价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战,大败。会大雪,粮运不继。待价既无将领之 才,狼狈失据,士卒冻馁,死亡甚众,乃引军还。太后大怒,丙子,待价除名,流 绣州,斩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安西副都护唐休璟收其馀众,抚安西土,太 后以休璟为西州都督。 戊寅,以王本立同凤阁鸾台三品。 徐敬业之败也,弟敬真流绣州,逃归,将奔突厥,过洛阳,洛州司马弓嗣业、 洛阳令张嗣明资遣之;至定州,为吏所获,嗣业缢死。嗣明、敬真多引海内知识, 云有异图,冀以免死;于是朝野之士为所连引坐死者甚众。嗣明诬内史张光辅,云 "征豫州日,私论图谶、天文,阴怀两端。"八月,甲申,光辅与敬真、嗣明等同 诛,籍没其家。 乙未,秋官尚书太原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 忠,并免死流岭南。楚金等皆为敬直所引,云与敬业通谋。临刑,太后使凤阁舍人 王隐客驰骑传声赦之。声达于市,当刑者皆喜跃欢呼,宛转不已;元忠独安坐自如, 或使之起,元忠曰:"虚实未知。"隐客至,又使起,元忠曰:"俟宣敕已。"既 宣敕,乃徐起,舞蹈再拜,竟无忧喜之色。是日,阴云四塞,既释楚金等,天气晴 霁。 九月,壬子,以僧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将兵二十万以讨突厥骨笃禄。 初,高宗之世,周兴以河阳令召见,上欲加擢用,或奏以非清流,罢之。兴不 知,数于明堂俟命。诸相皆无言,地官尚书、检校纳言魏玄同,时同平章事,谓之 曰:"周明府可去矣。"兴以为玄同沮己,衔之。玄同素与裴炎善,时人以其终始 不渝,谓之耐久朋。周兴奏诬玄同言:"太后老矣,不若奉嗣君为耐久。"太后怒, 闰月,甲午,赐死于家。监刑御史房济谓玄同曰:"丈人何不告密,冀得召见,可 以自直!"玄同叹曰:"人杀鬼杀,亦复何殊,岂能作告密人邪!"乃就死。又杀 夏官侍郎崔詧于隐处。自馀内外大臣坐死及流贬甚众。 彭州长史刘易从亦为徐敬真所引;戊申,就州诛之。易从为人,仁孝忠谨,将 刑于市,吏民怜其无辜,远近奔赴,竞解衣投地曰:"为长史求冥福。"有司平准, 直十馀万。 周兴等诬右武卫大将军燕公黑齿常之谋反,征下狱。冬,十月,戊午,常之缢 死。 己未,杀宗室鄂州剌史嗣郑王璥等六人。庚申,嗣滕王修琦等六人免死,流岭 南。 丁卯,春官尚书范履冰、凤阁侍郎邢文伟并同平章事。 己卯,诏太穆神皇后、文德圣皇后宜配皇地礻氏,忠孝太后从配。 右卫胄曹参军陈子昂上疏,以为:"周颂成、康,汉称文、景,皆以能措刑故 也。今陛下之政,虽尽善矣,然太平之朝,上下乐化,不宜有乱臣贼子,日犯天诛。 比者大狱增多,逆徒滋广,愚臣顽昧,初谓皆实,乃去月十五日,陛下特察系囚李 珍等无罪,百僚庆悦,皆贺圣明,臣乃知亦有无罪之人挂于疏网者。陛下务在宽典, 狱官务在急刑,以伤陛下之仁,以诬太平之政,臣窃恨之。又,九月二十一日敕免 楚金等死,初有风雨,变为景云。臣闻阴惨者刑也,阳舒者德也;圣人法天,天亦 助圣。天意如此,陛下岂可不承顺之哉!今又阴雨,臣恐过在狱官。凡系狱之囚, 多在极法,道路之议,或是或非,陛下何不悉召见之,自诘其罪。罪有实者显示明 刑,滥者严惩狱吏,使天下咸服,人知政刑,岂非至德克明哉!"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天授元年(庚寅,公元六九零年) 十一月,庚辰朔,日南至。太后享万象神宫,赦天下。始用周正,改永昌元年 十一月为载初元年正月,以十二月为腊月,夏正月为一月。以周、汉之后为二王后, 舜、禹、成汤之后为三恪,周、隋之嗣同列国。 凤阁侍郎河东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献,丁亥,行之。太后自 名"曌",改诏曰制。秦客,太后从父姊之子也。 乙未,司刑少卿周兴奏除唐亲属籍。 腊月,辛未,以僧怀义为右卫大将军,赐爵鄂国公。 春,一月,戊子,武承嗣迁文昌左相,岑长倩迁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 凤阁侍郎武攸宁为纳言,邢文伟守内史,左肃政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王本立罢为 地官尚书。攸宁,士彟之兄孙也。 时武承嗣、三思用事,宰相皆下之。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韦方质有疾, 承嗣、三思往问之,方质据床不为礼。或谏之,方质曰:"死生有命,大丈夫安能 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乎!"寻为周兴等所构,甲午,流儋州,籍没其家。 二月,辛酉,太后策贡士于洛城殿。贡士殿试自此始。 丁卯,地官尚书王本立薨。 三月,丁亥,特进、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薨。 夏,四月,丁巳,春官尚书、同平章事范履冰坐尝举犯逆者,下狱死。 醴泉人侯思止,始以卖饼为业,后事游击将军高元礼为仆,素诡谲无赖。恒州 刺史裴贞杖一判司,判司使思止告贞与舒王元名谋反,秋,七月,辛巳,元名坐废, 徙和州,壬午,杀其子豫章王亶;贞亦族灭。擢思止为游击将军。时告密者往往得 五品,思止求为御史,太后曰:"卿不识字,岂堪御史!"对曰:"獬豸何尝识字? 但能触邪耳。"太后悦,即以为朝散大夫、侍御史。他日,太后以先所籍没宅赐之, 思止不受,曰:"臣恶反逆之人,不愿居其宅。"太后益赏之。 衡水人王弘义,素无行,尝从邻舍乞瓜,不与,乃告县官瓜田中有白兔。县官 使人搜捕,蹂践瓜田立尽。又游赵、贝,见闾里耆老作邑斋,遂告以谋反,杀二百 馀人,擢授游击将军,俄迁殿中侍御史。或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敕弘义按之。 安仁不服,弘义即于枷上刎其首;又捕其子,适至,亦刎其首,函之以归。道过汾 州,司马毛公与之对食,须臾,叱毛公下阶,斩之,枪揭其首入洛,见者无不震栗。 时置制狱于丽景门内,入是狱者,非死不出,弘义戏呼为"例竟门"。朝士人人自 危,相见莫敢交言,道路以目。或因入朝密遭掩捕,每朝,辄与家人诀曰:"未知 复相见否?" 时法官竞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来、 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有功,文远之孙也,名弘敏,以字行。初为蒲州司法,以宽为治,不施敲朴, 吏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众共斥之。迨官满,不杖一人,职事亦修。累迁司刑丞, 酷吏所诬构者,有功皆为直之,前后所活数十百家。尝廷争狱事,太后厉色诘之, 左右为战栗,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太后虽好杀,知有功正直,甚敬惮之。景 俭,武邑人也。 司刑丞荥阳李日知亦尚平恕。少卿胡元礼欲杀一囚,日知以为不可,往复数日, 元礼怒曰:"元礼不离刑曹,此囚终无生理!"日知曰:"日知不离刑曹,此囚终 无死法!"竟以两状列上,日知果直。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表上 之,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制颁于天下。 武承嗣使周兴罗告隋州刺史泽王上金、舒州刺史许王素节谋反,征诣行在。素 节发舒州,闻遭丧哭者,叹曰:"病死何可得,乃更哭邪!"丁亥,至龙门,缢杀 之。上金自杀。悉诛其诸子及支党。 太后欲以太平公主妻其伯父士让之孙攸暨,攸暨时为右卫中郎将,太后潜使人 杀其妻而妻之。公主方额广颐,多权略,太后以为类己,宠爱特厚,常与密议天下 事。旧制,食邑,诸王不过千户,公主不过三百五十户;太平食邑独累加至三千户。 八月,甲寅,杀太子少保、纳言裴居道;癸亥,杀尚书左丞张行廉。辛未,杀 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杀故太子贤二子,唐之宗室于是殆尽矣,其幼弱存者 亦流岭南,又诛其亲党数百家。惟千金长公主以巧媚得全,自请为太后女,仍改姓 武氏;太后爱之,更号延安大长公主。 九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游艺帅关中百姓九百馀人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 赐皇帝姓武氏,太后不许;擢游艺为给事中。于是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 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馀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 戊寅,群臣上言:"有凤皇自明堂飞入上阳宫,还集左台梧桐之上,久之,飞东南 去;及赤雀数万集朝堂。 庚辰,太后可皇帝及群臣之请。壬午,御则天数,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 乙酉,上尊号曰圣神皇帝,以皇帝为皇嗣,赐姓武氏;以皇太子为皇孙。 丙戌,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始祖文皇帝,妣姒氏曰文定皇后,平 王少子武曰睿祖康皇帝,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严祖成皇帝,妣曰成庄皇 后;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皇 帝,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皇帝,妣皆如考谥,称皇后。立武承嗣为魏王,三思为 梁王,攸宁为建昌王,士彟兄孙攸归、重规、载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 望、攸绪、攸止皆为郡王,诸姑姊皆为长公主。 又以司宾卿溧阳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 台侍郎、平章事。游艺与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 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姓武。秦客潜劝太后革命,故首为内史。游艺期年之中历衣青、 绿、硃、紫,时人谓之四时仕宦。 敕改州为郡;或谓太后曰:"陛下始革命而废州,不祥。"太后遽追止之。命 史务滋等十人存抚诸道。癸卯,太后立兄孙延基等六人为郡王。 冬,十月,甲子,检校内史宗秦客坐赃贬遵化尉,弟楚客、晋卿亦以奸赃流岭 外。 丁卯,杀流人韦方质。 辛未,内史邢文伟坐附会宗秦客贬珍州刺史。顷之,有制使至州,文伟以为诛 己,遽自缢死。 壬申,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藏《大云经》,使僧升高座讲解,其撰疏 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仍赐紫袈裟、银龟袋。 制天下武氏咸蠲课役。 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 斛瑟罗收其馀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拜左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酷吏所陷,当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秋官侍 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许,亦免有功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 复起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疱厨,势使之然也。 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远近闻者相贺。 是岁,以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太后出金宝,命选南北牙善射者五 人赌之,献诚第一,以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咄摩复让献诚。献诚乃奏言: "陛下令选善射者,今多非汉官,窃恐四夷轻汉,请停此射。"太后善而从之。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下 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 正月,癸酉朔,太后始受尊号于万象神宫,旗帜尚赤。甲戌,改置社稷于神都。 辛巳,纳武氏神主于太庙;唐太庙之在长安者,更命曰享德庙。四时唯享高祖已下 三庙,馀四室皆闭不享。又改长安崇先庙为崇尊庙。乙酉,日南至,大享明堂,祀 昊天上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亦同配。 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以酷吏纵横,上疏,以为:"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 恐有凶慝阴谋离间陛下君臣。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比日狱 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如此,则 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何由可知!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 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 社稷之祸。"太后不听。 饶阻尉姚贞亮等数百人表请上尊号曰上圣大神皇帝,不许。 侍御史来子珣诬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皆坐诛。春,一月,地官尚书武思 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请封中岳。 己亥,废唐兴宁、永康、隐陵署官,唯量置守户。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以罪诛。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同鞫刘行感狱,俊臣奏务滋与行感亲密,意欲寝其反状。 太后命俊臣并推之,庚子,务滋恐惧自杀。 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 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取。取大甕,以炭四周炙之, 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甕,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史, 请兄入此甕。"兴惶恐,叩头服罪。法当死,太后原之。二月,流行岭南,在道, 为仇家所杀。 兴与索元礼、来俊臣竞为暴刻,兴、元礼所杀各数千人,俊臣所破千馀家。元 礼残酷尤甚,太后亦杀之以慰人望。 徙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 立故太子贤之子光顺为义丰王。 甲子,太后命始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乔陵,严祖墓曰节陵,肃祖墓曰简陵, 烈祖墓曰靖陵,显祖墓曰永陵,改章德陵为昊陵,显义陵为顺陵。 追复李君羡官爵。 夏,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癸卯,制以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长安。 丙辰,铸大钟,置北阙。 五月,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召还,军竟不出。 六月,以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 并同平章事。思晦,彦之子也。 秋,七月,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 八月,戊申,纳言武攸宁罢为左羽林大将军;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 言事。 庚申,杀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来俊臣鞫虔勖狱,虔勖自讼于徐有功;俊臣怒, 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枭首于市。 义丰王光顺、嗣雍王守礼、永安王守义、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与睿宗诸子 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馀年。守礼、守义,光顺之弟也。或告地官尚书武思文 初与徐敬业通谋;甲子,流思文于岭南,复姓徐氏。 九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来俊臣鞫之,不问一款,先断其首,乃伪立 案奏之。其杀张虔勖亦然。敕旨皆依,海内钳口。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以语所亲,所亲告之;壬辰,下狱, 自杀。 癸巳,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 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太后谓仁杰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 卿者名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 知谮者名。"太后深叹美之。 先是,凤阁舍人修武张嘉福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 子。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宜有此议,奏请切责上书 者,告示令散。太后又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辅元固称不可。由是大忤诸 武意,故斥长倩令西征吐蕃,未至,征还,下制狱。承嗣又谮辅元。来俊臣又胁长 倩子灵原,令引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皆云同反。通为俊臣所讯,五 毒备至,终无异词,俊臣乃诈为通款。冬,十月,己酉,长倩、辅元、通等皆坐诛。 王庆之见太后,太后曰:"皇嗣我子,奈何废之?"对曰:"'神不歆非类, 民不祀非族。'今谁有天下,而以李氏为嗣乎!"太后谕遣之。庆之伏地,以死泣 请,不去。太后乃以印纸遗之曰:"欲见我,以此示门者。"自是庆之屡求见,太 后颇怒之,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庆之杖。昭德引出光政门外,以示朝士曰:"此贼 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命扑之,耳目皆血出,然后杖杀之,其党乃散。 昭德因言于太后曰:"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当 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且陛下 受天皇顾托,若以天下与承嗣,则天皇不血食矣。"太后亦以为然。昭德,乾祐之 子也。 壬辰,杀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乐思晦、右卫将军李安静。安静,纲之孙也。太 后将革命,王公百官皆上表劝进,安静独正色拒之。及下制狱,来俊臣诘其反状, 安静曰:"以我唐家老臣,须杀即杀!若问谋反,实无可对!"俊臣竟杀之。 太学生王循之上表,乞假还乡,太后许之。狄仁杰曰:"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 柄不假人,自馀皆归之有司。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左、右相,流以上乃判, 为其渐贵故也。彼学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为之发敕,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 乎!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而已。"太后善之。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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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203 【唐纪十九】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 春,二月,作万泉宫于蓝田。 癸未,改元,赦天下。 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上欲令开府置僚属,问吏部郎中王方庆,对曰: "晋及齐皆尝立太孙,其太子官属即为太孙官属,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也。" 上曰:"自我作古,可乎?"对曰:"三王不相袭礼,何为不可!"乃奏置师傅等 官。既而上疑其非法,竟不补授。方庆,裒之曾孙也,名纟林,以字行。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上以关中饥馑,米斗三百,将幸东都;丙寅,发京师,留太子监国,使刘仁轨、 裴炎、薛元超辅之。时出幸仓猝,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者。上虑道路多草窃,使 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 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许诺。比及 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辛未,以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帅右金吾将军阎怀旦 等三总管分道讨西突厥。师未行,行俭薨。 行俭有知人之鉴,初为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 行俭一见,谓之曰:"二君后当相次常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是时勮弟勃 与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骆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 以为必显达。行俭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 浅露,岂享爵禄之器邪!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馀得令终幸矣。"既而勃渡海堕 水,炯终于盈川令,照邻恶疾不愈,赴水死,宾王反诛,勮、味道皆典选,如行俭 言。行俭为将帅,所引偏裨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 之,后多为名将。 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失之。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 二人皆逃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轻之甚邪!"待之如故。 破阿史那都支,得马脑盘,广二尺馀,以示将士,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 惶恐,叩头流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不复有追惜之色。诏赐都 支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杂畜称是,并分给亲故及偏裨,数日而尽。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斩首千馀 级。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热海,流矢贯方翼臂,方翼以佩 刀截之,左右不知。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会议,阳出军资 赐之,以次引出斩之,会大风,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诛七十馀人,其徒莫之觉。 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阎怀旦等竟 不行。方翼寻迁夏州都督,征入,议边事。上见方翼衣有血渍,问之,方翼具对热 海苦战之状,上视疮叹息;竟以废后近属,不得用而归。 乙酉,车驾至东都。 丁亥,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检校中书侍 郎鼓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上欲用待举 等,谓崔知温曰:"待举等资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可与卿等同名。"自是外 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始以平章事为名。长倩,文本之兄子也。 先是,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 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是使 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补署,五府辟召, 然后升于天朝,自魏、晋以来,始专委选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 人之手,用刀笔以量才,按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有所极, 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愿略依周、汉之规以救魏、晋之失。" 疏奏,不纳。
五月,丙午,东都霖雨。乙卯,洛水溢,溺民居千馀家。关中先水后旱、蝗, 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 感谏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数年已来,菽粟 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 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忝备国家耳目,窃以此为忧!"上虽不纳,亦优容之。 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 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上遣宦者缘江徙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过荆州,荆州长 史苏良嗣囚之,上疏切谏,以为:"致远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人爱人之意。 又,小人窃弄威福,亏损皇明。"上谓天后曰:"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 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中。良嗣,世长之子也。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 祐后寝于平阁,与婢妾十馀人共处,夜,失其首。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国公 杰为天后所杀,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为秽器,题云谢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 也。 太子留守京师,颇事游畋,薛元超上疏规谏;上闻之,遣使者慰劳元超,仍召 赴东都。 吐蕃将论钦陵寇柘、松、翼等州。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 渭等州兵分道御之。 冬,十月,丙寅,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是岁,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入寇并 州及单于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 击元珍于云州,虏问唐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虏曰:"吾闻仁贵流象州, 死久矣,何以绐我!。仁贵免胄示之面,虏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仁贵 因奋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捕虏二万馀人。 吐蕃入寇河源军,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八战八捷。上以师德为比部 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曰:"卿有文武材,勿辞也!"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弘道元年(癸未,公元六八三年) 春,正月,甲午朔,上行幸奉天宫。 二月,庚午,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乙亥,复寇妫州。三月,庚 寅,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司马张行师,杀之。遣胜州都督 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 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葬父母,使其舅氏迁旧墓;上闻之,怒 曰:"义琰倚势,乃陵其舅家,不可复知政事!"义琰闻之,不自安,以足疾乞骸 骨。庚子,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癸丑,守中书令崔知温薨。 夏,四月,己未,车驾还东都。 绥州步落稽白铁余,埋铜佛于地中,久之,草生其上,绐其乡人曰:"吾于此 数见佛光。"择日集众掘地,果得之,因曰:"得见圣佛者,百疾皆愈。"远近赴 之。铁余以杂色囊盛之数十重,得厚施,乃去一囊。数年间,归信者众,遂谋作乱。 据城平县,自称光明圣皇帝,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二县,杀官吏,焚民居。遣 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甲申,攻拔其城,擒铁余,馀党悉平。 五月,庚寅,上幸芳桂宫,至合璧宫,遇大雨而还。 乙巳,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丰州都督崔智辩将兵邀之 于朝那山北,兵败,为虏所擒。朝议欲废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丰州司马唐休 璟上言,以为:"丰州阻河为固,居贼冲要,自秦、汉已来,列为郡县,土宜耕牧。 隋季丧乱,迁百姓于宁、庆二州,致胡虏深侵,以灵、夏为边境。贞观之末,募人 实之,西北始安。今废之则河滨之地复为贼有,灵、夏等州人不安业,非国家之利 也!"乃止。 六月,突厥别部寇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 秋,七月,己丑,立皇孙重福为唐昌王。 庚辰,诏以今年十月有事于嵩山;寻以上不豫,改用来年正月。 甲辰,徙相王轮为豫王,更名旦。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薛元超病喑,乞骸骨;许之。 八月,己丑,以将封嵩山,召太子赴东都;留唐昌王重福守京师,以刘仁轨为 之副。冬,十月,己卯,太子至东都。 癸亥,车驾幸奉天宫。十一月,丙戌,诏罢来年封嵩山,上疾甚故也。上苦头 重,不能视,召侍医秦鸣鹤诊之,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天后在帘中,不欲上疾 愈,怒曰:"此可斩也,乃欲于天子头刺血!"鸣鹤叩头请命。上曰:"但刺之, 未必不佳。"乃刺百会、脑户二穴。上曰:"吾目似明矣。"后举手加额曰:"天 赐也!"自负彩百匹以赐鸣鹤。 戊戌,以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招讨阿史那骨笃禄等。 诏太子监国,以裴炎、刘景先、郭正一兼东宫平章事。 上自奉天宫疾甚,宰相皆不得见。丁未,还东都,百官见于天津桥南。 十二月,丁巳,改元,赦天下。上欲御则天门楼宣赦,气逆不能乘马,乃召百 姓入殿前宣之。是夜,召裴炎入,受遗诏辅政,上崩于贞观殿。遗诏太子柩前即位, 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废万泉、芳桂、奉天等宫。庚申,裴炎奏太子 未即位,未应宣敕,有要速处分,望宣天后令于中书、门下施行。甲子,中宗即位, 尊天后为皇太后,政事咸取决焉。太后以泽州刺史韩王元嘉等,地尊望重,恐其为 变,并加三公等官以慰其心。 甲戌,以刘仁轨为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戊寅,以刘景先为侍中。 故事,宰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故长孙无忌为司空,房玄龄为仆射, 魏征为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及裴炎迁中书令,始迁政事堂于中书省。 壬午,遣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千牛 将军郭齐宗分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与府司相知镇守。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郭正一为国子祭酒,罢政事。 则天顺圣皇后上之上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光宅元年(甲申,公元六八四年) 春,正月,甲申朔,改元嗣圣,赦天下。 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擢后父玄贞自普州参军为豫州刺史。 癸巳,以左散骑常侍杜陵韦弘敏为太府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中宗欲以韦玄贞为侍中,又欲授乳母之子五品官;裴炎固争,中宗怒曰:"我 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炎惧,白太后,密谋废立。二月,戊午, 太后集百官于乾元殿,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 宣太后令,废中宗为庐陵王,扶下殿。中宗曰:"我何罪?"太后曰:"汝欲以天 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乃幽于别所。己未,立雍州牧豫王旦为皇帝。政事决于太 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立豫王妃刘氏为皇后。后,德威之孙也。有飞骑 十馀人饮于坊曲,一人言:"向知别无勋赏,不若奉庐陵。"一人起,出诣北门告 之。座未散,皆捕得,系羽林狱,言者斩,馀以知反不告皆绞,告者除五品官。告 密之端自此兴矣。 壬子,以永平郡王成器为皇太子,睿宗之长子。赦天下,改元文明。 庚申,废皇太孙重照为庶人,命刘仁轨专知西京留守事。流韦玄贞于钦州。 太后与刘仁轨书曰:"昔汉以关中之事委萧何,今托公亦犹是矣。"仁轨上疏, 辞以衰老不堪居守,因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戒。太后使秘书监武承嗣赍玺书慰谕 之曰:"今以皇帝谅闇不言,眇身且代亲政;远劳劝戒,复辞衰疾。又云'吕氏见 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 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罔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况公先朝旧德, 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辛酉,太后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诣巴州,检校故太子贤宅,以备外虞,其实风 使杀之。神勣,行恭之子也。 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 武承嗣册嗣皇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 丁丑,以太常卿、检校豫王府长史王德真为侍中;中书侍郎、检校豫王府司马 刘祎之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月,丁亥,徙杞王上金为毕王,鄱阳王素节为葛王。 丘神勣至巴州,幽故太子贤于别室,逼令自杀。太后乃归罪于神勣,戊戌,举 哀于显福门,贬神勣为叠州刺史。己亥,追封贤为雍王。神勣寻复入为左金吾将军。 夏,四月,开府仪同三司、梁州都督滕王元婴薨。 辛酉,徙毕王上金为泽王,拜苏州刺史;葛王素节为许王,拜绛州刺史。 癸酉,迁庐陵王于房州;丁丑,又迁于均州故濮王宅。 五月,丙申,高宗灵驾西还。 闰月,以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秋,七月,戊午,广州都督路元睿为昆仑所杀。元睿暗懦,僚属恣横,有商舶 至,僚属侵渔不已。商胡诉于元睿,元睿索枷,欲系治之。群胡怒,有昆仑袖剑直 登听事,杀元睿及左右十馀人而去,无敢近者,登舟入海,追之不及。 温州大水,流四千馀家。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八月,庚寅,葬天皇大帝于乾隆,庙号高宗。 初,尚书左丞冯元常为高宗所委,高宗晚年多疾,百司奏事,每曰:"朕体中 不佳,可与元常平章以闻。"元常尝密言:"中宫威权太重,宜稍抑损。"高宗虽 不能用,深以其言为然。及太后称制,四方争言符瑞;嵩阳令樊文献瑞石,太后命 于朝堂示百官,元常奏:"状涉谄诈,不可诬罔天下。"太后不悦,出为陇州刺史。 元常,子琮之曾孙也。 丙午,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武承嗣罢为礼部尚书。 括州大水,流二千馀家。 九月,甲寅,赦天下,改元。旗帜皆从金色。八品以下,旧服青者更服碧。改 东都为神都,宫名太初。又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六曹为天、 地、四时六官;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侍中为纳言,中书令为内史;御史 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其馀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 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 武承嗣请太后追王其祖,立武氏七庙,太后从之。裴炎谏曰:"太后母临天下, 当示至公,不可私于所亲。独不见吕氏之败乎!"太后曰:"吕后以权委生者,故 及于败。今吾追尊亡者,何伤乎!"对曰:"事当防微杜渐,不可长耳。"太后不 从。己巳,追尊太后五代祖克己为鲁靖公,妣为夫人;高祖居常为太尉、北平恭肃 王,曾祖俭为太尉、金城义康王,祖华为太尉、太原安成王,考士彟为太师、魏定 王;祖妣皆为妃。裴炎由是得罪。又作五代祠堂于文水。 时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会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及弟盩厔令 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皆坐事,敬业贬柳州司马, 敬猷免官,之奇贬括苍令,宾王贬临海丞,求仁贬黟令。求仁,正伦之侄也。盩厔 尉魏思温尝为御史,复被黜。皆会于扬州,各自以失职怨望,乃谋作乱,以匡复庐 陵王为辞。 思温为之谋主,使其党监察御史薛仲璋求奉使江都,令雍州人韦超诣仲璋告变, 云"扬州长史陈敬之谋反"。仲璋收敬之系狱。居数日,敬业乘传而至,矫称扬州 司马来之官,云"奉密旨,以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发兵讨之。"于是开府库,令 士曹参军李宗臣就钱坊,驱囚徒、工匠数百,授以甲。斩敬之于系所;录事参军孙 处行拒之,亦斩以徇,僚吏无敢动者。遂起一州之兵,复称嗣圣元年。开三府,一 曰匡复府,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 以之奇、求仁为左、右长史,宗臣、仲璋为左、右司马,思温为军师,宾王为记室, 旬日间得胜兵十馀万。移檄州县,略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 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 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 嫉,天地之所不容。"又曰:"包藏祸心,窃窥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 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又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又曰:"试观 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太后见檄,问曰:"谁所为?"或对曰:"骆宾 王。"太后曰:"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 敬业求得人貌类故太子贤者,绐众云:"贤不死,亡在此城中,令吾属举兵。" 因奉以号令。 楚州司马李崇福帅所部三县应敬业。盱眙人刘行举独据县不从,敬业遣其将尉 迟昭攻盱眙,行举拒却之。诏以行举为游击将军,以其弟行实为楚州刺史。 甲申,以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将兵三十万,以将军李知士、 马敬臣为之副,以讨李敬业。 武承嗣与从父弟右卫将军三思以韩王元嘉、鲁王灵夔属尊位重,屡劝太后因事 诛之。太后谋于执政,刘祎之、韦思谦皆无言;内史裴炎独固争,太后愈不悦。三 思,元庆之子也。 及李敬业举兵,薛仲璋,炎之甥也,炎欲示闲暇,不汲汲议诛讨。太后问计于 炎,对曰:"皇帝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若太后返政,则不讨自平矣。" 监察御史蓝田崔詧闻之,上言:"炎受顾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 政?"太后命左肃政大夫金城骞味道、侍御史栎阳鱼承晔鞫之,收炎下狱。炎被收, 辞气不屈。或劝炎逊辞以免,炎曰:"宰相下狱,安有全理!" 凤阁舍人李景谌证炎必反。刘景先及凤阁侍郎义阳胡元范皆曰:"炎,社稷元 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敢明其不反。"太后曰:"炎反有端,顾 卿不知耳。"对曰:"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太后曰:"朕知裴炎反,知 卿等不反。"文武间证炎不反者甚众,太后皆不听。俄并景先、元范下狱。丁亥, 以骞味道检校内史同凤阁鸾台三品,李景谌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魏思温说李敬业曰:"明公以匡复为辞,宜帅大众鼓行而进,直指洛阳,则天 下知公志在勤王,四面响应矣。"薛仲璋曰:"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为 固,不如先取常、润,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归,此 良策也!"思温曰:"山东豪杰以武氏专制,愤惋不平,闻公举事,皆自蒸麦饭为 粮,伸锄为兵,以俟南军之至。不乘此势以立大功,乃更蓄缩,欲自谋巢穴,远近 闻之,其谁不解体!"敬业不从,使唐之奇守江都,将兵渡江攻润州。思温谓杜求 仁曰:"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 矣!" 壬辰,敬业陷润州,执刺史李思文,以李宗臣代之。思文,敬业之叔父也,知 敬业之谋,先遣使间道上变,为敬业所攻,拒守久之,力屈而陷。思温请斩以徇, 敬业不许,谓思文曰:"叔党于武氏,宜改姓武。"润州司马刘延嗣不降,敬业将 斩之,思温救之,得免,与思文皆囚于狱中。刘延嗣,审礼从父弟也。曲阿令河间 尹元贞引兵救润州,战败,为敬业所擒,临以白刃,不屈而死。 丙申,斩裴炎于都亭。炎将死,顾兄弟曰:"兄弟官皆自致,炎无分毫之力, 今坐炎流窜,不亦悲乎!"籍没其家,无甔石之储。刘景先贬普州刺史,又贬辰州 刺史,胡元范流琼州而死。裴炎弟子太仆寺丞伷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太 后召见,诘之曰:"汝伯父谋反,尚何言?"伷先曰:"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 冤!陛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诸武。臣 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陛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陛下早宜复子明 辟,高枕深居,则宗族可全;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太后怒曰:"胡白, 小子敢发此言!"命引出。伷先反顾曰:"今用臣言,犹未晚!"如是者三。太后 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炎之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轨问以东 都事,嗣宗曰:"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仁轨曰:"使人觉之邪?"嗣宗曰: "然。"仁轨曰:"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嗣宗曰:"诺。"明日,受仁 轨表而还,表言:"嗣宗知裴炎反不言。"太后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 丁酉,追削李敬业祖考官爵,发冢斫棺,复姓徐氏。 李景谌罢为司宾少卿,以右史武康沈君谅、著作郎崔詧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 徐敬业闻李孝逸将至,自润州回军拒之,屯高邮之下阿溪;使徐敬猷逼淮阴, 别将韦超、尉迟昭屯都梁山。 李孝逸军至临淮,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不利,孝逸惧,按兵不进。监军殿中 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天下安危,在兹一举。四方承平日久,忽闻狂狡,注心 倾耳以俟其诛。今大军久留不进,远近失望,万一朝廷更命它将以代将军,将军何 辞以逃逗挠之罪乎!"孝逸乃引军而前。壬寅,马敬臣击斩尉迟昭于都梁山。 十一月,辛亥,以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讨敬业。 韦超拥众据都梁山,诸将皆曰:"超凭险自固,士无所施其勇,骑无所展其足; 且穷寇死战,攻之多杀士卒,不如分兵守之,大军直趣江都,覆其巢穴。"支度使 薛克构曰:"超虽据险,其众非多。今多留兵则前军势分,少留兵则终为后患,不 如先击之,其势必举,举都梁,则淮阴、高邮望风瓦解矣。"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 诸将曰:"不如先攻敬业,敬业败,则敬猷不战自擒矣。若击敬猷,则敬业引兵救 之,是腹背受敌也。"元忠曰:"不然。贼之精兵,尽在下阿,乌合而来,利在一 决,万一失利,大事去矣!敬猷出于博徒,不习军事,其众单弱,人情易摇,大军 临之,驻马可克。敬业虽欲救之,计程必不能及。我克敬猷,乘胜而进,虽有韩、 白不能当其锋矣。今不先取弱者而遽攻其强,非计也。"孝逸从之,引兵击超,超 夜遁;进击敬猷,敬猷脱身走。 庚申,敬业勒兵阻溪拒守,后军总管苏孝祥夜将五千人,以小舟渡溪先击之, 兵败,孝祥死,士卒赴溪溺死者过半。左豹韬卫果毅渔阳成三朗为敬业所擒。唐之 奇绐其众曰:"此李孝逸也!"将斩之,三朗大呼曰:"我果毅成三朗,非李将军 也。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 我!"遂斩之。 孝逸等诸军继至,战数不利。孝逸惧,欲引退,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言于 孝逸曰:"风顺荻干,此火攻之利。"固请决战。敬业置阵既久,士卒多疲倦顾望, 阵不能整;孝逸进击之,因风纵火,敬业大败,斩首七千级,溺死者不可胜纪。敬 业等轻骑走入江都,挈妻子奔润州,将入海奔高丽;孝逸进屯江都,分遣诸将追之。 乙丑,敬业至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馀党唐之 奇、魏思温皆捕得,传首神都,扬、润、楚三州平。 陈岳论曰:敬业苟能用魏思温之策,直指河、洛,专以匡复为事,纵军败身戮, 亦忠义在焉。而妄希金陵王气,是真为叛逆,不败何待! 敬业之起也,名敬猷将兵五千,循江西上,略地和州。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高 子贡帅乡里数百人拒之,敬猷不能西。以功拜朝散大夫、成均助教。 丁卯,郭待举罢为左庶子;以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方质, 云起之孙也。 十二月,刘景先又贬吉州员外长史,郭待举贬岳州刺史。 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由是忤旨。 务挺素以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谮之曰:"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癸卯,遣 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相庆;又为务 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 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废后近属,征下狱,流崖州 而死。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垂拱元年(乙酉,公元六八五年) 春,正月,丁未朔,赦天下,改元。 太后以徐思文为忠,特免缘坐,拜司仆少卿。谓曰:"敬业改卿姓武,朕今不 复夺也。" 庚戌,以骞味道守内史。 戊辰,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文献公刘仁轨薨。 二月,癸未,制:"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 史受状以闻。" 乙巳,以春官尚书武承嗣、秋官尚书裴居道、右肃政大夫韦思谦并同凤阁鸾台 三品。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寇边;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 击之。 正谏大夫、同平章事沈君谅罢。 三月,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崔詧罢。 丙辰,迁庐陵王于房州。 辛酉,武承嗣罢。 辛未,颁《垂拱格》。 朝士有左迁诣宰相自诉者,内史骞味道曰:"此太后处分。"同中书门下三品 刘祎之曰:"缘坐改官,由臣下奏请。"太后闻之,夏,四月,丙子,贬味道为青 州刺史,加祎之太中大夫。谓侍臣曰:"君臣同体,岂得归恶于君,引善自取乎!" 癸未,突厥寇代州;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忻州,为突厥所败,死者五千馀人。 五月,丙午,以裴居道为内史。纳言王德真流象州。 己酉,以冬官尚书苏良嗣为纳言。 壬戌,制内外九品以上及百姓,咸令自举。 壬申,韦方质同凤阁鸾台三品。 六月,天官尚书韦待价同凤阁鸾台三品。待价,万石之兄也。 同罗、仆固等诸部叛;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同 罗、仆固等皆败散。敕侨置安北都护府于同城以纳降者。 秋,七月,己酉,以文昌左丞魏玄同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诏自今祀 天地,高祖、太宗、高宗皆配坐;用凤阁舍人元万顷等之议也。 九月,丁卯,广州都督王果讨反獠,平之。 冬,十一月,癸卯,命天官尚书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讨突厥。初, 西突厥兴昔亡、继往绝可汗既死,十姓无主,部落多散亡,太后乃擢兴昔亡之子左 豹韬卫翊府中郎将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崐陵都护,袭兴昔亡可汗押出咄陆部落。 麟台正字射洪陈子昂上疏,以为:"朝廷遣使巡察四方,不可任非其人,及刺 史、县令,不可不择。比年百姓疲于军旅,不可不安。"其略曰:"夫使不择人, 则黜陡不明,刑罚不中,朋党者进,贞直者退;徒使百姓修饰道路,送往迎来,无 所益也。谚曰:'欲知其人,观其所使。'不可不慎也。"又曰:"宰相,陛下之 腹心;刺史、县令,陛下之手足;未有无腹心手足而能独理者也。"又曰:"天下 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机动则有祝,百姓是也。百姓安则乐其生, 不安则轻其死,轻其死则无所不至,祆逆乘衅,天下乱矣!"又曰:"隋炀帝不知 天下有危机,而信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灭亡,其为殷鉴,岂不大哉!" 太后修故白马寺,以僧怀义为寺主。怀义,鄠人,本姓冯,名小宝,卖药洛阳 市,因千金公主以进,得幸于太后;太后欲令出入禁中,乃度为僧,名怀义。又以 其家寒微,令与驸马都尉薛绍合族,命绍以季父事之。出入乘御马,宦者十馀人侍 从,士民遇之者皆奔避,有近之者,辄挝其首流血,委之而去,任其生死。见道士 则极意殴之,仍髡其发而去。朝贵皆匍匐礼谒,武承嗣、武三思皆执僮仆之礼以事 之,为之执辔,怀义视之若无人。多聚无赖少年,度为僧,纵横犯法,人莫敢言。 右台御史冯思勖屡以法绳之,怀义遇思勖于途,令从者殴之,几死。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垂拱二年(丙戌,公元六八六年) 春,正月,太后下诏复政于皇帝。睿宗知太后非诚心,奉表固让;太后复临朝 称制。辛酉,赦天下。 二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右卫大将军李孝逸既克徐敬业,声望甚重;武承嗣等恶之,数谮于太后,左迁 施州刺史。 三月,戊申,太后命铸铜为匦,置之朝堂,以受天下表疏铭。其东曰"延恩", 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 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命正谏、补阙、 拾遗一人掌之,先责识官,乃听投表疏。 徐敬业之反也,侍御史鱼承晔之子保家教敬业作刀车及弩,敬业败,仅得免。 太后欲周知人间事,保家上书,请铸铜为匦以受天下密奏。其器共为一室,中有四 隔,上各有窍,以受表疏。可入不可出。太后善之。未几,其怨家投匦告保家为敬 业作兵器,杀伤官军甚众,遂伏诛。 太后自徐敬业之反,疑天下人多图己,又自以久专国事,且内行不正,知宗室 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诛杀以威之。乃盛开告密之门,有告密者,臣下不得问, 皆给驿马,供五品食,使诣行在。虽农夫樵人,皆得召见,廪于客馆,所言或称旨, 则不次除官,无实者不问。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 有胡人索元礼,知太后意,因告密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案制狱。元礼性残 忍,推一人必令引数十百人,太后数召见赏赐以张其权。于是尚书都事长安周兴、 万年人来俊臣之徒效之,纷纷继起。兴累迁至秋官侍郎,俊臣累迁至御史中丞,相 与私畜无赖数百人,专以告密为事;欲陷一人,辄令数处俱告,事状如一。俊臣与 司刑评事洛阳万国俊共撰《罗织经》数千言,教其徒网罗无辜,织成反状,构造布 置,皆有支节。太后得告密者,辄令元礼等推之,竞为讯囚酷法,作大枷,有"定 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反是实"等名号,或以椽关手 足而转之,谓之"凤皇晒翅";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拔撅";或 使跪捧枷,累甓其上,谓之"仙人献果";或使立高木之上,引枷尾向后,谓之 "玉女登梯";或倒悬石缒其首,或以醋灌鼻,或以铁圈毂其首而加楔,至有脑裂 髓出者。每得囚,辄先陈其械具以示之,皆战栗流汗,望风自诬。每有赦令,俊臣 辄令狱卒先杀重囚,然后宣示。太后以为忠,益宠任之。中外畏此数人,甚于虎狼。 麟台正字陈子昂上疏,以为:"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唱祸,将息奸源,究其党 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有迹涉嫌疑,辞相逮引,莫不穷捕考按。至有 奸人荧惑,乘险相诬,纠告疑似,冀图爵赏,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臣窃观当今天 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扬州构逆,殆有五旬,而海内晏然,纤尘不动,陛下不务玄 默以救疲人,而反任威刑以失其望,臣愚暗昧,窃有大惑。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 千辈,乃其究竟,百无一实。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恶之党快意相仇,睚 眦之嫌即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市。或谓陛下爱一人而 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宁所。臣闻隋之末代,天下犹平,杨玄感作乱,不逾月而 败。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人之心,犹望乐业。炀帝不悟,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 专行屠戮,大穷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遂至杀人如麻,流血成泽,天下靡然, 始思为乱,于是雄杰并起而隋族亡矣。夫大狱一起,不能无滥,冤人吁嗟,感伤和 气,群生疠疫,水旱随之。人既失业,则祸乱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刑法, 盖惧此也。昔汉武帝时巫蛊狱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宫阙,无辜被害者以千万数, 宗庙几覆,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馀狱不论,天下以安尔。 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伏愿陛下念之!"太后不听。 夏,四月,太后铸大仪,置北阙。 以岑长倩为内史。六月,辛未,以苏良嗣为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韦待价为右 相。己卯,以韦思谦为纳言。 苏良嗣遇僧怀义于朝堂,怀义偃蹇不为礼;良嗣大怒,命左右捽曳,批其颊数 十。怀义诉于太后,太后曰:"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所往来,勿犯也。" 太后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营造。补阙长社王求礼上表,以为:"太宗时, 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太宗阉为给使,使教宫人。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 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表寝不出。 秋,九月,丁未,以西突阙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袭继往绝 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 己巳,雍州言新丰县东南有山踊出,改新丰为庆山县。四方毕贺。江陵人俞文 俊上书:"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塠阜出。今陛下以 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地气塞隔而山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 也。臣愚以为宜侧身修德以答天谴;不然,殃祸至矣!"太后怒,流于岭外,后为 六道使所杀。 突厥入寇,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拒之;至两井,遇突厥三千馀人,见唐兵, 皆下马擐甲,常之以二百馀骑冲之,皆弃甲走。日暮,突厥大至,常之令营中燃火, 东南又有火起,虏疑有兵相应,遂夜遁。 狄仁杰为宁州刺史。右台监察御史晋陵郭翰巡察陇右,所至多所按劾,入宁州 境,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翰荐之于朝,征为冬官侍郎。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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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205 【唐纪二一】起玄黓执徐,尽柔兆涒滩,凡五年。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长寿元年(壬辰,公元六九二年) 正月,戊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 腊月,立故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之子瑕为于阗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见存抚使所举人,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 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官自此始。时人为 之语曰:"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有举人沈全交 续之曰:"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为御史纪先知所擒,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 朝堂,然后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宜释其罪。"先知大惭。 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 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 宁陵丞庐江郭霸以诌谀干太后,拜监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问之,因尝 其粪,喜曰:"大夫粪甘则可忧;今苦,无伤也。"元忠大恶之,遇人辄告之。戊 辰,以夏官尚书杨执柔同平章事。执柔,恭仁弟之孙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初,隋炀帝作东都,无外城,仅有短垣而已,至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始筑之。 左台中丞来俊臣罗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 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先是,来俊臣奏请降敕,一 问即承反者得减死。及知古等下狱,俊臣以此诱之,仁杰对曰:"大周革命,万物 惟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 "尚书定减死矣。德寿业受驱策,欲求少阶级,烦尚书引杨执柔,可乎?"仁杰曰: "皇天后土遣狄仁杰为如此事!"以头触柱,血流被面;德寿惧而谢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譬 如坠驴,足絓于镫,为所曳耳。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须魏 元忠头则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狄仁杰既承反,有司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裂衾帛书冤状,置绵衣中,谓 王德寿曰:"天时方热,请授家人去其绵。"德寿许之。仁杰子光远得书,持之称 变,得召见。则天览之,以问俊臣,对曰:"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其巾带,寝处 甚安,苟无事实,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纟林往视之,俊臣暂假仁杰等巾 带,罗立于西,使纟林视之;纟林不敢视,唯东顾唯诺而已。俊臣又诈为仁杰等谢 死表,使纟林奏之。 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 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 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见仁杰等,问曰:"卿 承反何也?对曰:"不承,则已死于拷掠矣。"太后曰:"何为作谢死表?"对曰: "无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诈,于是出此七族。庚午,贬知古江夏令,仁杰彭泽 令,宣礼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献西乡令;流行本、嗣真于岭南。 俊臣与武承嗣等固请诛之,太后不许。俊臣乃独称行本罪尤重,请诛之;秋官 郎中徐有功驳之,以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将顺,亏损恩信。"殿中侍 御史贵乡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陨命于前。" 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太后皆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 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甲戌,补阙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 今之选人,咸称觅举,奔竞相尚,喧诉无惭。至于才应经邦,惟令试策;武能制敌, 止验弯弧。昔汉武帝见司马相如赋,恨不同时,及置之朝廷,终文园令,知其不堪 公卿之任故也。吴起将战,左右进剑,起曰:'将者提鼓挥桴,临敌决疑,一剑之 任,非将事也。'然则虚文岂足以佐时,善射岂足以克敌!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 吏观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来俊臣求金于左卫大将军泉献诚,不得,诬以谋反,下狱。乙亥,缢杀之。 庚辰,司刑卿、检校陕州刺史李游道为冬官尚书、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项部落万馀人内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书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杀及捕鱼虾。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 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 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 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 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 之。六月,军至大渡水西,曷苏事泄,为国人所擒。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馀人 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而还。 辛亥,万年主簿徐坚上疏,以为:"书有五听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窃见比有 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实,即行斩决。人命至重,死不再生,万一怀枉,吞声赤族, 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典刑,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望绝此处分,依法 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简择,有用法宽平,为百姓所称者,愿亲而任之;有处 事深酷,不允人望者,愿疏而退之。"坚,齐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于太后曰:"魏王承嗣权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 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于姑,其亲何如子之于父?子犹有篡弑其父者,况侄 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为亲王,又为宰相,权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 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武承 嗣为特进,纳言武攸宁为冬官尚书,夏官尚书、同平章事杨执柔为地官尚书,并罢 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郑崔元综为鸾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为凤阁侍郎,检校天官 侍郎姚璹为文昌左丞,检校地官侍郎李元素为文昌右丞,与司宾卿崔神基并同平章 事。璹,思廉之孙;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营缮大匠王璿为夏官尚书、同平 章事。承嗣亦毁昭德于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劳,汝勿言 也。"是时,酷吏恣横,百官畏之侧足,昭德独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 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 左右皆笑。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谐阙献之。昭德以刀刮 尽,奏请付法。太后曰:"此心亦无恶。"命释之。 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 惭。 太后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 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每除一官,户婢窃相谓曰:"鬼朴又来矣。"不旬月, 辄遭掩捕、族诛。监察御史朝邑严善思,公直敢言。时告密者不可胜数,太后亦厌 其烦,命善思按问,引虚伏罪者八百五十馀人。罗织之党为之不振,乃相与共构陷 善思,坐流欢州。太后知其枉,寻复召为浑仪监丞。善思名譔,以字行。 右补阙新郑硃敬则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异议,今既革命,众心已定,宜省刑尚 宽,乃上疏,以为:"李斯相秦,用刻薄变诈以屠诸侯,不知易之以宽和,卒至土 崩,此不知变之祸也。汉高祖定天下,陆贾、叔孙通说之以礼义,传世十二,此知 变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 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 神道助直,无罪不除,苍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向时 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 觉蘧庐之须毁,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窒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 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太后善之,赐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笼头,枷研楔A191,摺 膺签爪,悬发薰耳,号曰'狱持'。或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 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 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胜楚毒自诬耳。愿陛下察之。今 满朝侧息不安,皆以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 而亡。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颇采其言,制狱稍衰。 太后春秋虽高,善自涂泽,虽左右不觉其衰。丙戌,敕以齿落更生,九月,庚 子,御则天门,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为社。制于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 益州长史任令辉,皆为王弘义所陷,流岭南。 左羽林中郎将来子珣坐事流爱州,寻卒。初,新丰王孝杰从刘审礼击吐蕃,为 副总管,与审礼皆没于吐蕃。赞普见孝杰泣曰:"貌类吾父。"厚礼之,后竟得归, 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会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 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 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长寿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 正月,壬辰朔,太后享万象神宫,以魏王承嗣为亚献,梁王三思为终献。太后 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 户婢团儿为太后所宠信,有憾于皇嗣,乃谮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为厌咒。癸 巳,妃与德妃朝太后于嘉豫殿,既退,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所在。德妃,抗 之曾孙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团儿复欲害皇嗣,有言其 情于太后者,太后乃杀团儿。 是时,告密者皆诱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赏。德妃父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奴妄 为妖异以恐德妃母庞氏,庞氏惧,奴请夜祠祷解,因发其事。下监察御史龙门薛季 昶按之,季昶诬奏,以为与德妃同祝诅,先涕泣不自胜,乃言曰:"庞氏所为,臣 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为给事中。庞氏当斩,其子希瑊诣侍御史徐有功讼冤, 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论之,以为无罪;季昶奏有功阿党恶逆,请付法,法司处有 功罪当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叹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 而寝。人以为有功苟自强,必内忧惧,密伺之,方熟寝。太后召有功,迎谓曰: "卿比按狱,失出何多?"对曰:"失出,人臣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太 后默然。由是庞氏得减死,与其三子皆流岭南,孝谌贬罗州司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请令宰相撰《时政记》,月送史馆;从之。《时政记》自此始。 腊月,丁卯,降皇孙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成义为衡阳王,楚王隆基为临淄王, 卫王隆范为巴陵王,赵王隆业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与 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 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 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 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 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坐私谒皇嗣,腰斩于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 得见。又有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太后命来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 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谓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闻之,令轝入宫中,使医内五藏, 以桑皮线缝之,傅以药,经宿始苏。太后亲临视之,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 汝至此。"既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罢举人习《老子》,更习太后所造《臣轨》。 二月,丙子,新罗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为王。 乙亥,禁人间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锦,李照德按之,杖杀于朝堂。 或告岭南流人谋反,太后遣司刑评事万国俊摄监察御史就按之。国俊至广州, 悉召流入,矫制赐自尽。流人号呼不服,国俊驱就水曲,尽斩之,一朝杀三百馀人。 然后诈为反状,还奏,因言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谋反者,不可不早诛。太后喜, 擢国俊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 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皆摄监察御史,诣诸 道按流人。光业等以国俊多杀蒙赏,争效之,光业杀七百人,德寿杀五百人,自馀 少者不减百人,其远年杂犯流人亦与之俱毙。太后颇知其滥,制:"六道流人未死 者并家属皆听还乡里。"国俊等亦相继死,或得罪流窜。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干,云在魏州与琅邪王冲通谋,夏,四月,乙未,杀之。 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馀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请加尊号曰金轮圣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卫象神宫,受尊号,赦天下。作金轮等七宝,每朝会,陈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 曰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从帝号。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政事;以司宾卿万年豆卢钦望 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 巨源,孝宽之玄孙也。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延载元年(甲午,公元六九四年) 正月,丙戌,太后享万象神宫。 突厥可汗骨笃禄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甲戌,默啜寇灵州。 室韦反,遣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击破之。 春,一月,以娄师德为河源等军检校营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孛攵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 各三万馀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馀人。 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默啜。 三月,甲申,以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检校内史,更 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 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 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书、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同凤阁鸾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馀人上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御则天门 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 天授中,遣监察御史寿春裴怀古安集西南蛮。六月,癸丑,永昌蛮酋薰期帅部 落二十馀万户内附。 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尼自号净光如来, 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吴赤乌元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 矣,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 夫、同平章事,制云:"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还山,制 罢遣之。 戊辰,以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 己巳,以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 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京官九品已上输两月俸以赡军,转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 不知何事。拾遗王求礼谓钦望曰:"明公禄厚,输之无伤;卑官贫迫,奈何不使其 知而欺夺之乎?"钦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礼进言曰:"陛下富有四海,军国有 储,何藉贫官九品之俸而欺夺之!"姚璹曰:"求礼不识大体。"求礼曰:"如姚 璹,为识大体者邪?"事遂寝。 戊寅,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综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帅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黜唐颂周;以 姚璹为督作使。诸胡聚钱百万亿,买铜铁不能足,赋民间农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殿中丞来俊臣坐赃贬同州参军。王弘义流琼州,诈 称敕追还,至汉北,侍御史胡元礼遇之,按验,得其奸状,杖杀之。 内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颇专权使气,人多疾之。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 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万机独断。自长寿以来,委任昭德,参奉机密, 献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预咨谋,要待画日将行,方乃别生驳异。扬露专擅,显示 于人,归美引愆,义不如此。"又曰:"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 汉。"又曰:"蚁穴坏堤,针芒写气,权重一去,收之极难。"长上果毅邓注,又 著《石论》数千言,述昭德专权之状。凤阁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恶昭德。 壬寅,贬昭德为南宾尉,寻又免死流窜。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 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因拜谢。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右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凤阁 侍郎,并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 岭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以讨之。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天册万岁元年(乙未,公元六九五年) 正月,辛巳朔,太后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证圣。 周允元与司刑少卿皇甫文备奏内史豆卢钦望、同平章事韦巨源、杜景俭、苏味 道、陆元方附会李昭德,不能匡正,钦望贬赵州,巨源贬麟州,景俭贬溱州,味道 贬集州,元方贬绥州刺史。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纟宁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 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 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 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 为僧有。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 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 下,坦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 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悉流远州。迁矩天官员外郎。 乙未,作无遮会于朝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 之,云自地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丙申, 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翏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 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 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时方酺宴,左拾遗刘承庆请辍朝停酺以答天谴, 太后将从之。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今明堂布 政之所,非宗庙也,不应自贬损。"太后乃御端门,观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 堂,仍以怀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馀人,淫秽靡所不为。 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 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 散。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 没为官婢。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庙,下制求直言。刘承庆上疏,以为:"火发既从麻主,后 及总章,所营佛舍,恐劳无益,请罢之。又,明堂所以统和天人,一旦焚毁,臣下 何心犹为酺宴!忧喜相争,伤于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访,许陈至理,而左史张鼎 以为今既火流王屋,弥显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称,弥勒成道时有天魔烧宫, 七宝台须臾散坏,斯实谄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论。伏愿陛下乾乾翼翼,无戾天人 之心而兴不急之役,则兆人蒙赖,福禄无穷。" 获嘉主簿彭城刘知几表陈四事。其一以为:"皇业权舆,天地开辟,嗣君即位, 黎元更始,则时藉非常之庆,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则一年再 降,远则每岁无遗,至于违法悖礼之徒,无赖不仁之辈,编户则寇攘为业,当官则 赃贿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泽,重阳之节,伫降皇恩,如其忖度,咸果释免。 或有名垂结正,罪将断决,窃行货贿,方便规求,故致稽延,毕沾宽宥。用使俗多 顽悖,时罕廉隅,为善者不预恩光,作恶者独承徼幸。古语曰:'小人之幸,君子 之不幸。"斯之谓也。望陛下而今而后,颇节于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肃清。"其 二以为:"海内具僚九品以上,每岁逢赦,必赐阶勋,至于朝野宴集,公私聚会, 绯服众于青衣,象板多于木笏;皆荣非德举,位罕才升,不知何者为妍蚩,何者为 美恶。臣望自今以后,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无才者咸知勉励。"其三以 为:"陛下临朝践极,取士太广,六品以下职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砾, 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秽皇风。"其四以为:"今之牧伯迁代太速,倏来忽往,蓬 转萍流,既怀苟县之谋,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岁以上不可迁官,仍明察 功过,尤甄赏罚。"疏奏,太后颇嘉之。是时官爵易得而法网严峻,故人竞为趋进 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见志焉。丙午,以王孝杰为朔方道行军总 管,击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 力者百馀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师壮士殴杀之, 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号。 三月,丙辰,凤阁侍郎、同平章事周允王薨。 夏,四月,天枢成,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各径五尺。下为铁山,周 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萦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 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武三思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名,太后自书其榜曰 "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加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赦天下,改元。 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请降,太后喜,册授左卫大将军、归国公。 则天顺圣皇后中之上 万岁通天元年(丙申,公元六九六年) 腊月,甲戌,太后发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改元万岁登封,天下百姓 无出今年租税;大酺九日。丁亥,禅于少室;己丑,御朝觐坛受贺;癸巳,还宫; 甲午,谒太庙。 右千牛卫将军安平王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澹寡欲,扈从封中岳还,即求弃官, 隐于嵩山之阳。太后疑其诈,许之,以观其所为。攸绪遂优游岩壑,冬居茅椒,夏 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赐及王公所遗野服器玩,攸绪一皆置之不用,尘埃 凝积。买田使奴耕种,与民无异。 春,一月,甲寅,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己巳,以师德为左 肃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改长安崇尊庙为太庙。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为神岳天中黄帝,灵妃为天中黄后;启为齐圣皇帝; 封启母神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 孝杰坐免为庶人,师德贬原州员外司马。师德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邪?" 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 尺,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 之,号曰通天宫。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大食请献师子。姚璹上疏,以为:"师子专食肉,远道传致,肉既难得,极为 劳费。陛下鹰犬不蓄,渔猎悉停,岂容菲薄于身而厚给于兽!"乃却之。 以检校夏官侍郎孙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 营州,杀都督赵文翙。尽忠,万荣之妹夫也,皆居于营州城侧。文翙刚愎,契丹饥 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 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司农少卿麻仁节等二十八将讨之。秋,七 月,辛亥,以春官尚书梁王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姚璹副之,以备契丹。改李 尽忠为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 尽忠录自称无上可汗,据营州,以万荣为前锋,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 数万,进围檀州,清边前军副总管张九节击却之。 八月,丁酉,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先是, 契丹破营州,获唐俘数百,囚之地牢,闻唐兵将至,使守牢绐之曰:"吾辈家属, 饥寒不能自存,唯俟官军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饲以糠粥,慰劳之曰: "吾养汝则无食,杀汝又不忍,今纵汝去。"遂释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状,诸军 闻之,争欲先入。至黄麞谷,虏又遣老弱迎降,故遗老牛瘦马于道侧。仁师等三军 弃步卒,将骑兵轻进。契丹设伏横击之,飞索以纟玄遇、仁节,生获之,将卒死 者填山谷,鲜有脱者。契丹得军印,诈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总管燕匪石、宗怀 昌等云:"官军已破贼,若至营州,军将皆斩,兵不叙勋。"匪石等得牒,昼夜兼 行,不遑寝食以赴之,士马疲弊;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全军皆没。 九月,制:"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骁勇者,官偿其直,发以击契丹。"初令山 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卫大将军,充清边道行 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右拾遗陈子昂为攸宜府参谋,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诸色奴充兵讨击 契丹,此乃捷急之计,非天子之兵。且比来刑狱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惯 征行,纵其募集,未足可用。况当今天下忠臣勇士,万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 命待诛,何劳免罪赎奴,损国大体!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丁巳,突厥寇凉州,执都督许钦明。钦明,绍之曾孙也;时出按部,突厥数万 奄至城下,钦明拒战,为所虏。 钦明兄钦寂,时为龙山军讨击副使,与契丹战于崇州,军败,被擒。虎将围安 东,令钦寂说其属城未下者。安东都护裴玄珪在城中,钦寂谓曰:"狂贼天殃,灭 在朝夕,公但励兵谨守以全忠节。"虏杀之。 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将论钦 陵请罢安西四镇戍兵,并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镇、十姓与吐蕃种类本 殊,今请罢唐兵,岂非有兼并之志乎?"钦陵曰:"吐蕃苟贪土地,欲为边患,则 东侵甘、凉,岂肯规利于万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随元振入请之。 朝廷疑未决,元振上疏,以为:"钦陵求罢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机,诚不可轻 举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则为边患必深。四镇之利远,甘、凉之害近,不可不深 图也。宜以计缓之,使其和望未绝则善矣。彼四镇、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 海、吐谷浑,亦国家之要地也,今报之宜曰:'四镇、十姓之地,本无用于中国, 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镇抚西域,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力东侵也。今若果无东侵之 志,当归我吐谷浑诸部及青海故地,则五俟斤部亦当以归吐蕃。'如此则足以塞钦 陵之口,而亦未与之绝也。若钦陵小有乖违,则曲在彼矣。且四镇、十姓款附岁久, 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遥割而弃之,恐伤诸国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 太后从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于徭戍,早愿和亲;钦陵利于统兵专制,独不欲归 款。若国家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命,则彼国之人怨钦陵日深。望国恩日甚, 设欲大举其徒,固亦难矣。斯亦离间之渐,可使其上下猜阻,祸乱内兴矣。"太后 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长史王方庆为鸾台侍郎,与殿中监万年李道广并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 太后遣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左卫郎将摄司宾卿田归道册授默啜左卫大将军、迁善 可汗。知微,立德之孙;归道,仁会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尽忠卒,孙万荣代领其众。突厥默啜乘间袭松漠,虏 尽忠、万荣妻子而去。太后进拜默啜为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 孙万荣收合馀众,军势复振,遣别帅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攻陷冀州,杀刺 史陆宝积,屠吏居数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动。制起彭泽令狄仁杰为魏州刺史。 前刺史独孤思庄畏契丹猝至,悉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备。仁杰至,悉遣还农,曰: "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百姓大悦。时契丹入寇,军书填 委,夏官郎中硖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条理,太后奇之,擢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远近闻者无不相贺。鹿城主簿宗 城潘好礼著论,称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诚节,不以贵贱死生易其操履。设客问曰: "徐公于今谁与为比?"主人曰:"四海至广,人物至多,或匿迹韬光,仆不敢诬, 若所闻见,则一人而已,当于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张释之?"主人曰: "释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难。难易之间,优劣见矣。张公逢汉文之时,天 下无事,至如盗高庙玉环及渭桥惊马,守法而已,岂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属 惟新之运,唐朝遗老,或包藏祸心,使人主有疑。如周兴、来俊臣,乃尧年之四凶 也,崇饰恶言以诬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几陷囹圄,数挂网罗,此吾 子所闻,岂不难哉!"客曰:"使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 见徐公用法平允,谓可置司刑;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 不可,岂直司刑而已哉!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