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复始之旅》(Journey to the Beginning)中文版,新华出版社1984年8月第1版,埃德加・斯诺著,宋久、柯楠、克雄译,其英文版1958年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标题为本书编者所加。】
毛泽东那时候43岁,只比我大14岁,但他的阅历却比我丰富得多。他可以给我许多教益。他是个能干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如果中国没有比例高达80%至90%的农民,如果大多数的农民并不是肯定能从土地再分配中得到好处的穷人,而且如果城乡的有产阶级的人数不是那样少,他们的利益不是与中国落后的经济那样息息相关,中国就不会发生这场革命。但是,事实恰恰相反,而毛泽东就是他们的预言人。他和他的政党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学会了如何绕过有产阶级,在中国的革命知识分子和仍然生活在铁器时代的广大农民之间建立了联盟。
毛对中国大地和在这个大地上生息的人民的了解远胜于同时代的任何政敌。他的足迹遍及中国农村,行程万里。作为一个旅行者,我对此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还在学生时代,他就在暑假里走家串户,靠帮工换饭吃,有时甚至行乞。有一回,他整整一个星期只吃生豆子和喝冷水以“锻炼他的肠胃”。说来也奇怪,毛嗜好这种不寻常的远足,在早期就对贫苦的农民有所了解,并喜爱他们,是因为憎恨他父亲,他父亲是富农,他想方设法要离开他。他告诉我,他父亲的严厉是造成他自幼就具有反抗倾向的一个主要原因。就像他把他青年时代的理想和同情心归结于受了他慷慨慈祥的母亲信奉佛教的影响一样。他的一些早期的经历也许有助于说明在“理喻”和暴力之间的古怪的选择。
毛的父亲为了让儿子们绝对服从他,经常打他们。毛泽东9岁那年,他逃出了家庭,以此对打他的一位教师进行“精神反抗”。他的母亲进行了干预,他被转到另一所学校。然而,他父亲继续打他,毛不久又反抗了。“这一次,我得到了家里反对党的支持,”毛笑着说,“包括母亲、我弟弟和雇工。”他退到附近一个池塘边,威胁说,如果他父亲不答应“改过”,他就要投水自尽。于是“敌人”投降了。
“就这样,我知道了,”毛回忆说,“当我用公开反抗来维护我的权利时,我父亲就会软下来;我要是逆来顺受,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打我。”
毛泽东13岁时,他父亲贪财,要他娶一位比他大6岁的女子。毛再次逃跑,流浪了好几天,靠帮农民干活解决食宿问题。母亲把他找了回来,家里也不再逼他履行婚约了。从那之后,父子停战了,但并不等于相安无事,直到毛泽东离开家,永远不再回来。
很多中国革命者都有过流浪的经历,只不过是毛比他们大多数人都更加坦率罢了。童年时代爱反抗无疑是毛得便秘的原因,此事在保安无人不知,因此毛每周解大便一次也成了值得庆贺的大事。我问他,在他当时担任“国家”元首那种比较安定的生活和战斗的“流浪生活”两者之间,他更喜欢哪一种,他回答说:
“我更喜欢过战斗生活。我在长沙战役期间肠胃消化再好不过了。”狄德罗【狄德罗(Denis Diderot,1713―1784),法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无神论者、文学家,《百科全书》主编。――原书译注。 】说过:“在一切社会条件下,使肠胃保持自由地蠕动乃是生活的一个伟大目标,”――历史学家们在探索“客观性”时,对这个鄙俗的笑话,注意得实在太不够了。毛的俏皮话是其品格的有趣的反映。他说起话来简单明了,任何一个农民都可以听得懂。他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或者说是位能摆好自己与人类的关系的人。
还有一次,我和毛正与林彪谈着话,窑洞里热了起来。“妈的,太热了!”毛说着,脱下裤子,又坐了下来,那神态就和甘地缠着腰布时一样自然。他很风趣,爱说也爱听各种轶事。有一回,他要我尽量把我能记得的有关卓别林主演的影片《摩登时代》的情节都讲述给他听,他听了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毛决不完全是个农民。他是个杰出的书法家,喜欢写诗。他的性格有浪漫的一面,几次结婚是他的一部分带有启示性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