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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毛泽东






  小村庄在西北很多,但是城市不论大小却不常见。除了红军草创的工业以外,西北完全是个农业区,有些地方,还是半游牧区。因此,纵马登上崎岖的山顶,看到下面苍翠的山谷中保安的一片古老城墙,确实使人觉得十分意外。

  在唐朝和金朝的时候,保安曾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边防要塞。至今人们犹可在一条狭仄的隘口两旁,看到堡垒的残迹,被下午的阳光染成一片火红色。当年蒙古人的征略大军,就是通过这条隘口大举倾入这个山谷里来的。保安还有一座内城,从前驻扎过边防军;最近经过红军修缮的一道高大的用作防御的砖墙,围绕着约莫一英里见方的地方,就是现在保安城所在【保安,即陕西省志丹县,1936年为纪念刘志丹烈士而改名。1936年12月12日红军占领陕北延安(肤施),中央总部从保安迁都延安。――本书编者注。】。

  我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南京同他打了10年仗的共产党领袖――毛泽东,用最近采用的正式头衔,就是“中华人民苏维埃共和国”的主席。旧名“中华工农苏维埃共和国”已在共产党开始实行争取建立统一战线的新政策的时候放弃了。

  周恩来的电报已经收到,他们正等待着我,“外交部”里已替我预备好一个房间,我暂时成了苏维埃国家的客人。我到了后,保安外侨的人数顿然剧增。另外的一个西方侨民就是一个称做李德同志的德国人。

  我到后不久,就见到了毛泽东,他是个面容瘦削、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个子高出一般的中国人,背有些驼,一头浓密的黑发留得很长,双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颧骨突出。我在一刹那间所得出的印象,是一个非常精明的知识分子的面孔,可是在好几天里面,我总没有证实这一点的机会。我第二次看见他是傍晚的时候,毛泽东光着头在街上走,一边和两个年轻的农民谈着话,一边认真地做着手势。我起先认不出是他,后来等到别人指出才知道。南京虽然悬赏25万元要他的首级,可是他却毫不介意地和旁的行人一起在走。

  关于毛泽东,我可以单独写一本书。我跟他谈了许多夜晚,谈到各种广泛的问题,我也从士兵和共产党员那里听到关于他的许多故事。我同他谈话后写的访问记录就有大约两万字。他幼年和青年时代的情形,他怎样成为国民党和国民革命的一个领袖,为什么成为一个共产主义者,红军怎样成长壮大起来,他统统告诉了我。他向我介绍了长征到西北的情形,并且写了一首关于长征的旧诗给我。他又告诉我许多其他著名的红军战士的故事,从朱德一直到那个把藏有苏维埃政府档案的两只铁制文件箱背在肩上走了长征全程的青年。

  从这样丰富的未经利用、不为人知的材料中,我怎么能够用寥寥数百个字把这个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转变为革命家的故事告诉你们呢?我不想作这样压缩的尝试。毛泽东生平的历史是整整一代人的一个丰富的横断面,是要了解中国国内动向的原委的一个重要指南,我以后还要根据他所告诉我的情况,把他个人历史的那个丰富的激动人心的纪录写进本书。但是我在这里想要谈一些主观的印象,还有关于他的令人感到兴趣的少数事实。

  首先,切莫以为毛泽东可以做中国的“救星”。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决不会有一个人可以做中国的“救星”。但是,不可以否认,你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天命的力量。这并不是什么昙花一现的东西,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根本活力。你觉得这个人身上不论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都是产生于他对中国人民大众,特别是农民――这些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贫穷饥饿、受剥削、不识字,但又宽厚大度、勇敢无畏、如今还敢于造反的人们――的迫切要求作了综合和表达,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假使他们的这些要求以及推动他们前进的运动是可以复兴中国的动力,那么,在这个极其富有历史性的意义上,毛泽东也许可能成为一个非常伟大的人物。

  但是我并不想宣布历史的判决。同时,除了他的政治生活以外,毛泽东作为个人也是一个使人感到兴趣的人物。因为,虽然他的名字同蒋介石一样为许多中国人所熟悉,可是关于他的情况却很少知道,因此有着各种各样关于他的奇怪传说。我是访问他的第一个外国新闻记者。

  毛泽东有能够从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传说。南京曾经一再宣告他死了,可是没有几天以后,报上的新闻栏又出现了他的消息,而且活跃如昔。国民党也曾经好几次正式宣布“击毙”并埋葬了朱德,有时还得到有“千里眼”的传教士的旁证。尽管如此,这两个著名人物多次遭难,可并不妨碍他们参与许多次惊人壮举,其中包括长征。说真的,当我访问红色中国的时候,报上正盛传毛泽东的又一次死讯,但我却看到他活得好好的。不过,关于他的死里逃生、大难不死的传说,看来是有一些根据的,那就是,他虽身经百战,有一次还被敌军俘获而逃脱,有世界上最高的赏格缉拿他的首级,可是在这许多年头里,他从来没有受过一次伤。

  有一个晚上,一个红军医生――一个曾在欧洲学习、精通医道的人――给他作全面体格检查,我正好在他的屋子里,结果宣布他身体非常健康。他从来没有得过肺病或任何其他“不治之症”,并不像有些想入非非的旅行家所谣传的那样。他的肺部是完全健康的,尽管他跟大部分红军指挥员不一样,吸烟没有节制。在长征路上,毛泽东和李德(另一个烟瘾很重的人)进行了独特的植物学研究,遍尝各种的叶子,要寻出烟叶的代替品来。

  毛泽东现在的夫人贺子珍――从前是小学教员,现在本人也是个共产党的组织者――却不及她丈夫幸运。她受到过十多处伤,是炸弹碎片造成的,不过都是表面的伤。正当我离开保安以前,毛氏夫妇新生了一个女孩子。毛泽东的前妻杨开慧曾生了两个孩子【此处有误。毛泽东和杨开慧生有三个孩子,即:毛岸英、毛岸青、毛岸龙。――本书编者注。】

  。她是一个中国名教授的女儿,数年前被何键杀害。

  毛泽东现年(1937年)44岁。在第二次中华全国苏维埃大会上,他被选为中央苏维埃临时政府主席,这次大会的出席者,代表着当时生活在红色法律【参阅《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基本法律》(1934年伦敦劳伦斯书店出版)。其中包括苏区临时宪法和关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阶段的基本目标的说明。又可参阅《红色中国:毛泽东主席关于苏维埃共和国的发展报告》(1934年,伦敦)。――摘自原注。】下的900万左右的人民。说到这里,我要附带插入几句话。据毛泽东的估计,中央苏维埃政府在1934年直接控制下的各区最高人口数字如下:江西苏区300万;鄂皖豫苏区200万;湘赣鄂苏区100万;赣湘苏区100万;浙闽苏区100万;湘鄂苏区100万;总共900万。有些估计高达此数的10倍,令人难以置信,大概是把红军或红色游击队所活动的各个地区全部人口加在一起而得出来的。我把中国苏区人民有8000万的数字告诉毛泽东的时候,他就笑了起来,并且说,要是他们真的有这样广大的面积,革命就差不多胜利了。不过当然,红色游击队的地区,人口还有好几百万。

  毛泽东在中国的共产党势力范围内的影响,今天大概比什么人都要大。在几乎所有组织里,他都是一位委员――如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央政治局、财政委员会、组织委员会、公共卫生委员会,以及其他等等。他的实际影响是通过在政治局的支配地位发挥出来的,因为政治局有着决定党、政、军政策的大权。不过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而且尊重他,但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在他身上搞英雄崇拜的一套。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中国共产党人,口中老是叨念着“我们的伟大领袖”。我没有听到过有人把毛泽东的名字当做是中国人民的同义语,但是,我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不喜欢“主席”――个个人都这样叫他――或不景仰他的人。他个人在运动中的作用,显然是很大的。

  在我看来,毛泽东是一个令人极感兴趣而复杂的人。他有着中国农民的质朴纯真的性格,颇有幽默感,喜欢憨笑。甚至在说到自己的时候和苏维埃的缺点的时候他也笑得厉害――但是这种孩子气的笑,丝毫也不会动摇他内心对他目标的信念。他说话平易,生活简朴,有些人可能以为他有点粗俗。然而他把天真质朴的奇怪品质同锐利的机智和老练的世故结合了起来。

  我想我第一次的印象――主要是天生精明这一点――大概是不错的。然而毛泽东还是一个精通中国旧学的有成就的学者,他博览群书,对哲学和历史有深入的研究,他有演讲和写作的才能,记忆力异乎常人,专心致志的能力不同寻常,个人习惯和外表落拓不羁,但是对于工作却事无巨细都一丝不苟,他精力过人,不知疲倦,是一个颇有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战略家。许多日本人都认为他是中国现有的最有才干的战略家,这是令人很感到兴趣的事。

  红军正在保安盖起几所新建筑,但当我在那里的时候,住处是非常原始的。毛泽东和他的夫人住在两间窑洞里,四壁简陋,空无所有,只挂了一些地图。比这更差的他都经历过了,但因为是一个湖南“富”农的儿子,他也经历过比这更好的。毛氏夫妇的主要奢侈品是一顶蚊帐。除此之外,毛泽东的生活和红军一般战士没有什么两样。做了10年红军领袖,千百次地没收了地主、官僚和税吏的财产,他所有的财物却依然是一卷铺盖,几件随身衣物――包括两套布制服。他虽然除了主席以外还是红军的一个指挥员,他所佩的领章,也不过是普通红军战士所佩的两条红领章。

  我曾几次同毛泽东一起去参加过村民和红军学员的群众大会,去过红色剧院。他毫不惹眼地坐在观众的中间,玩得很高兴。我记得有一次在抗日剧社看戏,休息的时候,群众一致要求毛泽东和林彪来一次合唱。林彪是红军大学的校长,只有28岁,他以前是蒋介石参谋部里一个著名的年轻军校毕业生。林彪像一个小学生似的涨红了脸,讲了几句很得体的话,请女共产党员代替他们唱支歌,逃脱了“点名表演”。

  毛泽东的伙食也同每个人一样,但因为是湖南人,他有着南方人“爱辣”的癖好。他甚至用馒头夹着辣椒吃。除了这种癖好之外,他对于吃的东西就很随便。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我听到他发挥爱吃辣的人都是革命者的理论。他首先举出他的本省湖南,就是因产生革命家出名的。他又列举了西班牙、墨西哥、俄国和法国来证明他的说法,可是后来有人提出意大利人也是以爱吃红辣椒和大蒜出名的例子来反驳他,他又只得笑着认输了。附带说一句,“赤匪”中间流行的一首最有趣的歌曲叫《红辣椒》。它唱的是辣椒对自己活着供人吃食没有意义感到不满,它嘲笑白菜、菠菜、青豆的浑浑噩噩、没有骨气的生活,终于领导了一场蔬菜的“起义”。这首《红辣椒》是毛泽东最爱唱的歌。

  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自大狂的征象,但个人自尊心极强,他的态度使人感到他有着一种在必要的时候当机立断的魄力。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生过气,不过我听到别人说,他有几次曾经大发脾气,使人害怕。在那种时候,据说他嬉笑怒骂的本领是极其杰出和无法招架的。

  我发现他对于当前世界政治惊人地熟悉。甚至在长征途上,红军似乎也收到无线电新闻广播;在西北,他们还出版着自己的报纸。毛泽东熟读世界历史,对于欧洲社会和政治的情形,也有实际的了解。他对英国的工党很感兴趣,详尽地问我关于工党目前的政策,很快就使我答不上来了。他似乎觉得很难理解,像英国那样工人有参政权的国家,为什么仍没有一个工人的政府。我的答案恐怕并没有使他满意。他对于麦克唐纳表示极端的蔑视,他说麦克唐纳是个“汉奸”――即英国人民的头号叛徒。

  他对于罗斯福总统的看法是令人很感兴趣的。他相信罗斯福是个反法西斯主义者,以为中国可以跟这样的人合作。他又问到许多关于美国新政和罗斯福外交政策的问题。他所提问题表明他对于这两个政策的目标都有很明白的了解。他把墨索里尼和希特勒看做走江湖的骗子,但认为墨索里尼能干得多,一个真正的权术家,有历史知识;而希特勒,却不过是资本家的没有意志的傀儡。

  毛泽东读过许多关于印度的书,对于那个国家也有一定的看法。主要的一点,就是认为印度不经过土地革命是永远不会实现独立的。他问到我关于甘地、尼赫鲁、查多巴蒂亚以及我所知道的其他印度领袖的情况。他知道一些美国的黑人问题,把黑人和美国印第安人所遭受的待遇,跟苏联对待少数民族的政策相对照。我指出美国的黑人和苏联的少数民族在历史和心理背景上有着某些很大的不同,他对此也表示有兴趣。有兴趣――但是并不同意我。

  毛泽东是个认真研究哲学的人。我有一阵子每天晚上都去见他,向他采访共产党的党史,有一次一个客人带了几本哲学新书来给他,于是毛泽东就要求我改期再谈。他花了三四夜的工夫专心读了这几本书,在这期间,他似乎是什么都不管了。他读书的范围不仅限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家,而且也读过一些古希腊哲学家、斯宾诺莎、康德、歌德、黑格尔、卢梭等人的著作。

  我常常在想毛泽东自己对于武力、暴力以及“杀人的必要性”等问题的责任感。他年轻的时候,就有强烈的自由主义的和人道主义的倾向,从理想主义转到现实主义的过渡只能是在哲学上开始的。虽然他出身农民,但在年轻时候,本人却不曾怎么受过地主的压迫,像许多共产党员那样。还有,马克思主义虽然是他思想的核心,但据我的推想,阶级仇恨对他来说大概基本上是他的哲学体系中的一种理性的产物,而不是本能的冲动。

  他的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称为宗教感情的东西。我相信他的判断都是根据理性和必要作出的。因此我认为他在生与死的问题上,在共产主义运动中大概基本上起着一种节制的作用。我觉得他想把他的哲学,即“长期观点”的辩证法,作为任何大规模行动中的权衡标准,而在这个思想范围内,人命的宝贵只是相对的。这在中国的领袖人物中间显然是很不平常的,因为从历史上来说,他们往往置权宜于伦理之上。

  毛泽东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常常到深夜两三点钟才休息。他的身体仿佛是铁打的。他认为这要归因于他在少年时代在父亲的田里干过苦活,要归因于他在学校读书的刻苦时期,当时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人组织斯巴达俱乐部一类的团体。他们常常饿着肚皮,到华南山林中作长途的徒步跋涉,在严寒的日子去游泳,在雨雪中光着脊梁――这一切都是为了要锻炼他们自己。他们凭直觉知道,中国的来日需要他们有忍受最大的艰难困苦的能力。

  有一次,毛泽东曾经花了整整一个夏天走遍他的家乡湖南全省。他靠挨家挨户替农家做工换饭吃,有时候甚至靠行乞。有一次他几天不吃饭,只吃些硬豆和水――这又是一种“锻炼”肠胃的方法。他早年在这次农村漫游中所结交的友谊,日后对他是有很大价值的,因为10年以后,他开始把湖南的成千上万的农民组成了有名的农民协会,这到1927年国共分裂后,成了苏维埃最初的基础。

  毛泽东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有相当深邃感情的人。我记得有一两次当他讲到已死的同志或回忆到少年时代湖南由于饥荒引起的大米暴动中发生死人事件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润湿的。在那次暴动中他的省里有几个饥饿的农民因到衙门要粮而被砍了头。有一个战士告诉我,他曾经亲眼看到毛泽东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给一位在前线受伤的弟兄穿。他们又说当红军战士没有鞋穿的时候,他也不愿意穿鞋的。

  然而我非常怀疑,他是否能够博得中国上层知识分子的敬仰,也许这并不完全因为他有非凡的头脑,而是因为他有农民的个人习惯。巴莱托【一译博洽德(1848―1923),意大利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通俗资本论》的作者。】的中国门徒们也许要嫌他粗鲁的吧。我记得有一天我和毛泽东谈话的时候,看见他心不在焉地松下了裤带,搜寻着什么寄生物――不过话得说回来,巴莱托要是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可能也非搜寻一下不可。但我可以断定,巴莱托决不会当着红军大学校长的面松下裤子的――我有一次访问林彪的时候,毛泽东却这样做过。小小的窑洞里非常热。毛泽东把身子向床上一躺,脱下了裤子,向着壁上的军用地图,仔细研究了二十分钟――偶然只有林彪插口问他一些日期和人名,而毛泽东都是一概知道的。他随便的习惯和他完全不在乎个人外表这一点相一致,虽然他完全有条件可以打扮得同巧克力糖果匣上的将军和《中国名人录》中的政治家照片一样。

  在6000英里的长征途中,除了几个星期生病以外,毛泽东和普通战士一样都是步行的。在最近几年中,他只要“叛变”投向国民党,就可以升官发财,这也适用于大部分红军指挥员。这些共产党人10年来忠于主义的坚定性,你如不知道中国收买其他造反者的“银弹”的历史,是无法充分估计的。

  在我看来,他说的话是真诚、老实的。我有机会核对他的许多话,结果往往发现这些话是对的。他对我进行了几次不太过分的政治宣传,但是同我在“非匪区”所受到的政治宣传比起来,却算不得什么。无论对我写的文章,或拍的照片,他从来不加任何检查,对这优待,我非常感激。他尽力使我弄到能够说明苏区生活的各个方面的材料。

  由于在今天中国政局上的极大重要性,他的关于共产党政策的一些主要讲话,是值得认真考虑的。因为在今天,西北全境以及其他各地武装和非武装的中国人民似乎都拥护他们的许多政策,因此,这些政策很可能成为造就中国命运发生根本变化的重要手段。

  毛后来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领袖,成了一位向美国的亚洲政策进行强烈挑战的人。有趣的是,对后来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毛在20年前和我谈话时就已作了预言了。他要求停止内战,成立包括一切“爱国力量”的抗日统一战线,并说很快就能实现。他详尽而精确地叙述了他将要领导的抗日“持久战”(后来,他也确实这样领导了这一场战争),以及这场持久战将会以何种方式使革命取得政权。他也预言,日本不久就会进攻欧洲殖民地,进攻美国。他确信,俄国将最终被卷入一场打败日本的大战――并结束在亚洲的殖民主义。

  毫无疑问,在毛的这些预言中,既有马克思主义的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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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毛泽东一起吃点心






  【本文选自《复始之旅》(Journey to the Beginning)中文版,新华出版社1981年8月第1版,埃德加・斯诺著,宋久、柯楠、克雄译。其英文版1958年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标题为本书编者所加。】

  当我们这一小队人来到俯瞰保安的一座山顶时,号角吹响了,我看到下面一条短短的大街道上,人群和马匹匆匆来去。经过连年的战事和饥荒,使陕北的人口和耕地减少了。保安本身就曾是一座颇具规模的边防要塞。离城门老远,就可以看见被成吉思汗所毁的古代堡垒的遗迹。

  好奇的人们列队站在数十间东倒西歪的草屋和铺子前,高举着标语,上面用英文和中文写着:“欢迎美国记者来苏区调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革命万岁!”街道尽头,有一批人站在那里迎接,其中有中国共产党大多数中央委员和当时在保安的几乎全部政治局委员。他们作了自我介绍,对我表示了欢迎。

  直到吃晚饭时,毛泽东才来。那时候,他颇为清癯,身材比一般中国人高,稍显佝偻,他目光炯炯,嘴唇宽厚,眉毛高耸,结实的下巴上长着一颗明显的黑痣,匀称的脑袋上留着长长、浓密的黑发――蒋介石曾为这个脑袋悬赏25万元,死的活的都成。他用劲和我握了握手,以平静的语调寒暄了几句,要我在同别人谈过话后,熟悉一下周围环境,认清方位,然后去见他。他缓步走过挤满农民和士兵的街道,在暮霭中散步去了。

  在这个尘土飞扬、条件艰苦的小城里,共产党人建立了一个个小小的国家机构,包括外交部、财政部、农业部、卫生部、国防部、教育部,部署有关工作。一所红军大学,设在一排窑洞内,大约有800名学员住在里面。“窑洞出版社”则出版各种教科书、报纸和杂志。许多书报是利用国民党散发的传单,在背面油印而成的――就像中世纪欧洲的僧侣在异教徒的刊物上书写他们的圣灵的传记一样。食物主要是小米、卷心菜和河边种植的瓜类,猪肉、羊肉和鸡则是少有的奢侈品。

  “外交部招待所”是一个有四间小砖房的院子,其中一间就是我的临时宿舍。我经常在这里和政治局委员及他们的夫人们一起进餐,我还教夫人们打扑克。过去不远就是毛泽东居住的单间窑洞,只有一扇窗和一扇通向一条小巷的门,仅有一个哨兵警戒。不久,我就常去那里谈话,不是早上,就在夜晚。毛定期邀我去吃辣椒馒头――或者吃毛夫人用当地的酸梅做成的甜食。接着,我们就一连谈上几小时,有时差不多谈到第二天黎明。我记录的谈话有两万多字;此外,他还给我讲了几十个故事,我没有记下来。到后来,他讲了他的经历――他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为什么他成了一个革命者,红军是怎样壮大起来的,以及红军称之为“长征”的始末。

  当时,无论是战事或政治斗争上都处于暂息状态,毛因而稍有余暇。也许是我浓厚的兴趣和提问引起了他的反应,他时常搁下大堆报告和电报,取消一些会议,以便跟我交谈。毕竟我是一种媒介,他通过我,第一次得到了向世界发表谈话,更重要的是向全中国发表谈话的机会。他被剥夺了合法地向中国报界发表意见的可能,但是,他知道,他的看法一旦用英语发表出去,尽管国民党实行新闻检查,也会传回到大多数中国知识分子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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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鱼






  【本文选自《复始之旅》(Journey to the Beginning)中文版,新华出版社1984年8月第1版,埃德加・斯诺著,宋久、柯楠、克雄译。其英文版1958年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标题为本书编者所加。】

  毛把他的经历告诉了我之后,我在收集另外几十位共产党领导人的情况时就没有什么麻烦了。仔细研究一下这些人的传记,就不难看出,中国全民族的经历决定了共产党人必须取得胜利,除非国民党能够通过奇迹般的改造,迅速地实现深刻、激烈的改革。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中国的青年人最初读到马克思的激动人心的战斗号令时,他们认为它不是对1848年2月欧洲的形势分析,而是对他们周围环境的真实写照。马克思说:“现代的工人却相反,他们并不是随着工业的进步而上升,而是愈来愈降到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以下。”【见《共产党宣言》,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35―36页。――原书译注。】即使在美国,相对文明的劳工法案也才颁布30年左右。而在中国,存在童工、女包身工,12小时的工作制、工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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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里的预言家






  【本文选自《复始之旅》(Journey to the Beginning)中文版,新华出版社1984年8月第1版,埃德加・斯诺著,宋久、柯楠、克雄译,其英文版1958年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标题为本书编者所加。】

  毛泽东那时候43岁,只比我大14岁,但他的阅历却比我丰富得多。他可以给我许多教益。他是个能干的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如果中国没有比例高达80%至90%的农民,如果大多数的农民并不是肯定能从土地再分配中得到好处的穷人,而且如果城乡的有产阶级的人数不是那样少,他们的利益不是与中国落后的经济那样息息相关,中国就不会发生这场革命。但是,事实恰恰相反,而毛泽东就是他们的预言人。他和他的政党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学会了如何绕过有产阶级,在中国的革命知识分子和仍然生活在铁器时代的广大农民之间建立了联盟。

  毛对中国大地和在这个大地上生息的人民的了解远胜于同时代的任何政敌。他的足迹遍及中国农村,行程万里。作为一个旅行者,我对此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还在学生时代,他就在暑假里走家串户,靠帮工换饭吃,有时甚至行乞。有一回,他整整一个星期只吃生豆子和喝冷水以“锻炼他的肠胃”。说来也奇怪,毛嗜好这种不寻常的远足,在早期就对贫苦的农民有所了解,并喜爱他们,是因为憎恨他父亲,他父亲是富农,他想方设法要离开他。他告诉我,他父亲的严厉是造成他自幼就具有反抗倾向的一个主要原因。就像他把他青年时代的理想和同情心归结于受了他慷慨慈祥的母亲信奉佛教的影响一样。他的一些早期的经历也许有助于说明在“理喻”和暴力之间的古怪的选择。

  毛的父亲为了让儿子们绝对服从他,经常打他们。毛泽东9岁那年,他逃出了家庭,以此对打他的一位教师进行“精神反抗”。他的母亲进行了干预,他被转到另一所学校。然而,他父亲继续打他,毛不久又反抗了。“这一次,我得到了家里反对党的支持,”毛笑着说,“包括母亲、我弟弟和雇工。”他退到附近一个池塘边,威胁说,如果他父亲不答应“改过”,他就要投水自尽。于是“敌人”投降了。

  “就这样,我知道了,”毛回忆说,“当我用公开反抗来维护我的权利时,我父亲就会软下来;我要是逆来顺受,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打我。”

  毛泽东13岁时,他父亲贪财,要他娶一位比他大6岁的女子。毛再次逃跑,流浪了好几天,靠帮农民干活解决食宿问题。母亲把他找了回来,家里也不再逼他履行婚约了。从那之后,父子停战了,但并不等于相安无事,直到毛泽东离开家,永远不再回来。

  很多中国革命者都有过流浪的经历,只不过是毛比他们大多数人都更加坦率罢了。童年时代爱反抗无疑是毛得便秘的原因,此事在保安无人不知,因此毛每周解大便一次也成了值得庆贺的大事。我问他,在他当时担任“国家”元首那种比较安定的生活和战斗的“流浪生活”两者之间,他更喜欢哪一种,他回答说:

  “我更喜欢过战斗生活。我在长沙战役期间肠胃消化再好不过了。”狄德罗【狄德罗(Denis Diderot,1713―1784),法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无神论者、文学家,《百科全书》主编。――原书译注。 】说过:“在一切社会条件下,使肠胃保持自由地蠕动乃是生活的一个伟大目标,”――历史学家们在探索“客观性”时,对这个鄙俗的笑话,注意得实在太不够了。毛的俏皮话是其品格的有趣的反映。他说起话来简单明了,任何一个农民都可以听得懂。他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或者说是位能摆好自己与人类的关系的人。

  还有一次,我和毛正与林彪谈着话,窑洞里热了起来。“妈的,太热了!”毛说着,脱下裤子,又坐了下来,那神态就和甘地缠着腰布时一样自然。他很风趣,爱说也爱听各种轶事。有一回,他要我尽量把我能记得的有关卓别林主演的影片《摩登时代》的情节都讲述给他听,他听了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毛决不完全是个农民。他是个杰出的书法家,喜欢写诗。他的性格有浪漫的一面,几次结婚是他的一部分带有启示性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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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毛泽东






  1939年9月底,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两星期,我再到延安。周恩来已经飞往莫斯科,表面上是为了要求增加对中国的援助,但是据推测是为了获悉自纳粹和苏联条约签订以来斯大林政策的方向。我曾经有过两次正式谈话,谈话中所提的问题和回答都由王汝梅(现名黄华)记录和翻译。王是燕京的学生,北京的一个青年领袖,我在1936年把他带到保安。在正式谈话以前,有一天晚上我访问过毛一次,在他那里吃了晚饭,我们作了随便的非正式的交谈,根据这次交谈,我写出了下面的日记。

  1939年9月23日。我看到毛住在一个有三间屋子的“现代的”窑洞“住宅”里。这个窑洞是在离延安数里路的黄土山中。我再一次注意到这个人非常沉着,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扰乱他。他渐渐地养成了一种安详的态度。他显然不像蒋介石那样“紧张”。

  我们谈到罗斯福的外交政策,民主党同共和党的分歧,中国的工业合作社,统一战线的若干新问题,八路军和国民党的关系,苏联对欧洲的政策以及这一政策对中国的影响。我们读了当天的新闻,并且进行了讨论。毛认为罗斯福会使美国参加战争,这一次战争(在欧洲)是一次“纳粹的帝国主义的战争”。毛认为在无苏联参加、张伯伦没有把英国拖进战争以前,这次战争可能成为一次“进步的战争”,但是它现在已经成为纯粹帝国主义的战争了。美国共产党过去支持罗斯福,但是如果他参加战争,他们现在就不会支持他。

  他对美国两党对战争的态度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他认为奇怪的是:在上次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执政的民主党,在共和党的支持下,把美国带入战争。在这次战争中又是民主党执政,而罗斯福号召改变美国的中立政策,并且想把美国引向战争,但是共和党仍然是强烈的孤立主义者。为什么会是那样呢?难道共和党不代表大金融资本吗?他们会从战争中弄到很多的钱。我对这样简单划分两党的办法表示疑问,因为两党中都有各种各样的资本家,“大的金融资本家”一向都插手两党的事务。在国内政策上的压力也反映在对外政策上,公众舆论(包括劳工舆论)的改变会使共和党改变立场。

  我举出对废除对美日商约问题的态度的改变作为例子。毛指出了美国政策中的矛盾,那就是美国商人不顾美日商约的废除,或向着这一方向发展?继续把原料卖给日本,而且比过去卖的更多。

  我承认这一事实,我说这一政策并不比英国的政策更奇怪,英国武装并在财政上帮助希特勒,甚至一直到战争爆发前还把捷克银行的储备全都交给希特勒,并把他所要的一切东西卖给他。也要考虑一下苏联对日本的政策。苏联把库页岛的石油卖给日本并维持贸易关系,而且延长日本人在苏联领海上捕鱼的权力。当英国买日本鱼时,英国的左翼力量曾发出一阵可怕的咆哮,而当俄国把捕鱼权卖给日本时,他们却不说一句反对俄国的话。毛笑了,并且说这是斯大林从罗斯福那里学来的。

  在整个谈话中,他常常用斯大林的名字来指苏联。(我说)俄国仍然把军火和供应品卖给德国,而在同时又维持一种表面的“中立”地位。明天俄国可能同德国处于交战状态。

  我说,在那种情况下,资本主义同社会主义之间的“矛盾”将会变得很混乱,以至“像被一只猫儿搅乱的线团一样,在有人想把它理好时,却越理越乱”,谁也不能预见其结果。难道不是那样吗?(我问)

  毛说,斯大林用不着发愁德国会在现在进攻。“希特勒是斯大林的囊中之物。”他是半开玩笑地这样说的,我问他是否真的认为是这样的,他回答说,他有十分之五,即50%是这样认为的。

  在回答其他问题时,毛表示,他相信斯大林同希特勒订立协定,目的在为了事先阻止张伯伦组成反俄同盟。(他说)张伯伦曾经告诉希特勒说他必须进攻俄国,不然英国就会参战。假如希特勒打俄国,张伯伦准备将波兰、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和波罗的海各国给希特勒。斯大林提出了比张伯伦的建议更富有吸引力的建议。

  (这似乎是一种比喻的话;看起来毛欣赏这个想法――斯大林对这个被人轻视的手拿洋伞的人【指张伯伦(1869-1940),全名为亚瑟・涅维尔・张伯伦,英国首相(1937-1940),保守党领袖。――本书编者注。】玩了一个很漂亮的把戏,在延安常用漫画和泥人来讽刺这个人。)

  毛要我谈谈关于工业合作社的消息――它们是怎样开始的等等。

  我说明中国工业合作社的历史,从初期在上海时起,到国际委员会的成立直到在国外设立的许多募捐委员会。我着重指出它对游击队的价值。

  在我讲这一段(很长的)话的时候,毛把身体向后靠,喷了一口烟,当我作这个(冗长的)演说时,他眯着眼睛。接着他说他完全支持工业合作社,并且自从我在汉口写信告诉他这个运动的情况以来,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说了这番话:“我们支持建立许多小工业作为战争期间经济建设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的想法。即使中国工业合作社对前线和敌后游击区不能做什么事情,它们正在做的工作对于帮助后方恢复工业是极为重要的。但是最需要工业合作社是战区和敌后游击区,我们的部队,人民和政府也将最热烈地欢迎它。

  用这种方法我们能达到多种目的:(1)制止沦陷城市的敌人商品流入农村游击根据地。(2)把中国的原料和资源供我们自己的工业之用,并阻止它们被日本所利用。(3)创立在经济上自给自足的游击根据地来支援长期斗争。(4)训练我们的失业工人和不熟练工人,使日本不能用他们来对付我们。(5)对农民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制造品来换取粮食,借以维持农村繁荣。

  中国的所有朋友应当支持这一进步运动。“中国工业合作社应首先注意游击区的需要。沦陷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斗争具有头等的重要性,因为,如果日本成功地征服了(巩固了)这些地区,合作工业就会跟任何其他工业一样毫无前途。”〔毛同意将这段话写出来分送海外华侨。后来他这样做了,把这一段话写得很精确,并且加上了一些爱国辞藻。这封信是通过香港中国工业合作社国际委员会发表的,并且对募捐起了帮助作用。〕

  〔在这次访问中,我在延安住了10天左右,我在纯社交场合会见过毛几次,同他在一起喝过茶,玩过扑克。他也在学打桥牌;有一次我和他、他的妻子玩牌一直玩到第二天早晨一点钟。我们一连几晚不是玩桥牌,就是玩扑克。我已忘记教他玩桥牌是马海德【马海德,即乔冶・海德姆,美国医学博士,1936年7月和斯诺一起进入苏区,自愿要求留下来参加中国革命,并于1937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成立后,经周恩来总理批准,成为建国后第一个外国血统的中国公民。此后一直在卫生部担任顾问。――本书编者注。】还是1936年我在保安时的“学生”之一。在我的日记中,我曾提到毛在玩扑克时是个大赌家,一个不高明的但爱吓唬人的人,然而,他是一个风趣的玩牌的人。他把玩扑克看得太轻松,因而不大适合认真玩扑克的人的胃口,他自己觉得津津有味。赌注很大,但是完全是假的。〕

  毛的健康已有改进,他逐渐发胖了。我曾问他究竟喜欢军事生活,还是他在当时所过的行政人员的办公室生活。他说他更喜欢军事生活,在长沙战役期间,他的肠胃比任何时期都好。在闲谈中,毛曾问了许多关于美国地理、气候和人民的问题。他问在南方的黑人是否已获得了任何新的选举权,还问关于文盲的统计数字。他还问起美国的印第安人以及美国如何对待他们。他对从来没有一个天主教徒当选为美国总统这件事感到吃惊。他问:难道在美国有很激烈的宗教冲突吗?大多数人是怎样结婚的?他曾读过关于国立黄石公园的文章,他问我曾否看过这个公园。他认为中国应有那么一个公园……他说他永远不能理解禁酒法怎么会在美国通过。看起来他对美国文明的科学和机械方面很感兴趣。他也很被他所听到的关于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切所吸引。他想到国外去旅行,但是他认为在他看到更多的中国以前决不能这样做。虽然他曾走过中国很多地方,中国还有很多奇妙的地方他应当去看。像苏维埃俄国一样,中国“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在这个时候,毛同一个电影演员结了婚。这个演员是在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来延安的【电影演员即蓝苹,后改名江青。――本书编者注。】。在那一年初,毛和他的妻子贺志珍【贺志珍,即贺子珍。译名有误。本书编者注。】吵了架。贺参加过长征,从江西和毛一起到保安。1936年,我曾在保安看到他们在一起,后来离了婚。后来毛夫人同他们的小儿子【此处有误。同贺子珍去苏联的是他们的女儿李敏。――本书编者注。】去俄国。毛在次年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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