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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胡长水――建国后的毛泽东与人民军队






  胡长水, 1950年生,安徽巢湖人。1972―1973年曾参加抗美援越一年。1988年获党史硕士学位。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副研究员,上校军衔。主要著作有:《辉煌的七十年》(合著)、《毛泽东之路》(第一卷);在《中共党史研究》、《近代史研究》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

  10余年来,他一直致力于研究毛泽东,且小有成果。某日,电话里传来声音:请帮忙查核毛泽东的一件事情。请教姓名,答曰胡长水,正待找他,自己却送上门来。

  一直没有放松对军队的领导

  访问人:建国后虽然毛泽东国事繁忙,但他一直没有忘记军队,或者说没有放松对军队的领导。他对军队工作有过许多指示,你能否说说这方面的情况?

  胡长水:好的。在中国革命历史上,可以说没有谁比毛泽东更重视人民军队的建设了。新中国建立后,作为党、国家和军队的最高领导者,他把几十年的革命和战争历程,看作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他看到的是一个更加辉煌的未来。在为这个伟大事业的奋斗中,他把军队看作是中流砥柱,所以紧紧抓住不放,倾注了大量心血。50年代初,他着重强调的是建设一支强大的空军、海军,加强部队的现代化、正规化建设。1950年初,人民海军组建时,毛泽东召见肖劲光和刘道生,语重心长他说,有海就要有海军。近代中国历史上,没有强大的海军,受帝国主义欺负。我们要尽快把海军搞起来。进入60年代,由于国际形势的变化多端和我国海边防形势的紧张,毛泽东对我军的战略方针、战场建设等,作了一系列指示。他还亲自参与了对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的领导。

  直到晚年,他一直警惕地注视着保卫着祖国的安全。在政治建设方面,他对军队更是发出一次又一次的指示。虽然由于他思想上“左”的错误也给军队建设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但是,他仍然坚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等一系列建军原则。年纪稍大一些的同志都还记得,毛泽东在“文化大革命”后期的一个重大举措,就是实行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对此,邓小平几十年后评价说,这是因为毛主席懂得领导军队的艺术,就是不允许任何军队领导干部有个团团,有个势力范围。军队就有这个传统,经常调过来,调过去。正是由于毛泽东坚持了人民军队这些正确的建军原则,几十年来,我军虽然也遭到了一些挫折,但却始终保持了自己是党的军队、人民军队的性质。

  访问人:我们注意到,你对毛泽东50年代后期的情况没有提及,是吗?

  胡长水:是的。建国后的27年中,也有几年他对军队过问得不多。这就是抗美援朝胜利以后至1958年。1958年6月21日,毛泽东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就军队工作作自我批评。他说,我多年来没有管军事,有许多同志批评我。不管军事,四年如斯矣。朝鲜战争以后,一切推给彭德怀同志。你们批评得对,你们越批评我就越为舒服。应该批评,三四年不管军事,这是不好的。当然,这种“不管军事”只是相对而言。

  访问人:请问这一段毛泽东很少过问军队是什么原因呢?

  胡长水:这与毛泽东的工作方法有关。毛泽东曾说过,他的工作方法常常是“单打一”,一个时期抓一两件中心工作。1953年6月党中央提出过渡时期总路线以后,随之在全国实行了三大改造。毛泽东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一伟大运动。在毛泽东看来,他领导中国革命几十年,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实行公有制,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解放广大人民,尤其是亿万贫苦农民群众。毛泽东后来曾多次回忆说, 1949年那样大的胜利,并没有使我高兴。到1955年,等我看到有那么多的农民参加了合作社,接着私营工商业的改造,我开始高兴了。毛泽东是一位对农民有着深厚感情的共产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理解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对三大改造那么专注了。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这是毛泽东的伟大功绩。

  军队现代化:他提出要有自己的航空母舰、核潜艇,又要求依靠手榴弹、黄色炸药打现代化的战争。

  访问人:毛泽东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是人和物,同时,决定的因素是人。民主革命时期,他一方面着重军队的政治建设,强调人们对革命战争规律的把握和运用,同时还十分重视军事训练和尽可能地装备部队。建国以后毛泽东在重视军队的武器装备和现代化建设方面的情况如何呢?

  胡长水:应该说,建国之初,毛泽东就把军队的现代化建设,包括武器装备建设的任务提到了全军面前。最著名的是四大训词的发布。当时,毛泽东是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1952年7月,毛泽东在给军事学院的训词中就提出,由于客观物质条件的变化,现在我们进入建军的高级阶段,这就是建设正规化、现代化国防部队的阶段,进入掌握现代技术阶段。为此,他提出部队要实行统一的指挥、统一的制度、统一的编制、统一的纪律、统一的训练;要从教育训练上来培养部队的组织性、计划性、准确性和纪律性。这就是现在我们军队中仍然常讲的“五统四性”。第二年,也就是1953年,他在给总高级步校和军事工程学院的训词中,对武器装备和技术提出了更加明确的要求。他说;为了保卫祖国免受帝国主义者的侵略,依靠我们过去和较为落后的国内敌人作战的装备和技术是不够的了,我们必须掌握最新的装备和随之而来的最新技术。他强调要培养大批能够掌握和驾驭现代技术的人,我们的领导应该成为掌握现代军事技术的模范。这一时期,他还提出“向苏联的军事科学学习”和“把我军建设成世界上第二支优良的现代化革命军队”的口号。1951年5月,毛泽东派总参谋长徐向前率中国兵工代表团赴苏联,临行前交给他两大任务,一是购买武器装备;二是多搞点技术项目,发展自己的兵工厂。

  尤其应该提出的是,毛泽东对发展我国的核工业一直给予了很大的关注。1955年,他就主持中央书记处会议,研究发展我国的原子能事业问题,并说,这件事总是要抓的,现在是时候了,该抓了。1958年,他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又指出,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我看有10年工夫完全可能。3年困难时期,有人主张放慢核武器的发展速度,有人主张停止搞导弹、原子弹等尖端武器。毛泽东则坚决主张把核武器的研制搞下去。1962年,他在有关部门关于核实验的规划上批示,要大力协同做好这种工作。为此,中央成立了由15人组成的以周恩来为主任的中央专门委员会,加强对原子武器的研究试验工作。1964年,毛泽东还说,敌人有的,我们要有,敌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原子弹要有,氢弹也要快。当然,毛泽东的发展核武器,是为了打破帝国主义的核讹诈和核垄断,完全是一种防御性的措施,是为了制止帝国主义的核战争。正如他所明确表示的,搞起来吓吓人,壮壮胆,并不准备使用。

  访问人:毛泽东除了重视原子弹、氢弹外,在建设空军方面有过具体设想吗?关于海军建设,他是否想过要有自己的航空母舰?胡长水: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但是知道的情况有限。建国以后,毛泽东对军兵种建设十分重视,尤其是在建国之初,对如何建设海、空军有过许多具体的指示和批示。比如,还在1949年的7月,毛泽东在给周恩来的信中即指出,我们必须准备攻台湾的条件,因此,我们要有空军。还指出,我空军要压倒敌人空军,短期内,例如一年,是不可能的,但拟可考虑派三四百人去远方学习6个月至8个月,同时购买飞机100架左右,连同现有的空军组成一个攻击部队掩护渡海。

  同时须考虑一个条件,即在闽浙两省建立飞机荫蔽库,即开掘大山洞藏飞机,如无此项条件,则飞机不能荫蔽,亦不济事。毛泽东还要周恩来就这些问题召有关同志“商酌”。这些意见是相当具体的了。此后,毛泽东关于空军问题还有许多批示,大到作战方针,作战行动、领导机关的组织机构,小到空军航校校址的选定、空军地勤人员伙食标准。据不完全统计,仅从1949年至1953年,他批阅空军请示报告达124件;为了补充空军的武器装备, 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就向斯大林、布尔加宁等苏联领导人发电报和信函达32次。对于海军建设,毛泽东同样倾注了大量心血。关于毛泽东是否想过要有自己的航空母舰,从现在知道的情况看,毛泽东还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等于毛泽东不重视海军的装备建设,相反,他对此有过许多指示。比如, 1952年2月,毛泽东到海军机关视察,对萧劲光说,今天,我来和你们商量一件事:现在抗美援朝需要飞机,我们打算集中外汇解决一下空军的问题。原计划了×亿卢布,准备再给你们海军购买几艘驱逐舰,几十条鱼雷快艇,但这样外汇就不够了,是不是先给空军买飞机?你们要买的舰艇再往后推一推,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买点材料,自己造,打下个基础。先造小艇,来得快,花钱不多,还可以积累经验,把我们自己的造船工业逐渐搞起来。此后,他几次到造船厂视察。 1958年,毛泽东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又对萧劲光说:“萧劲光同志,我给你打保票,现在不行,搞海军没有钢铁,所以你还要等一下子,不用那么忙,但有希望,我们总是有希望的就是了。干十五年,就有很大的希望。”“到那时候,萧劲光同志的愿望也就可以实现了。”也就在这次军委扩大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一旦帝国主义向我发动侵略战争时,在打败敌人进攻之后,要实施战略反攻和战略迫击,把侵略者赶回他们的本土,坚决、干净、彻底、全部消灭之,解放那里的人民,以便使侵略战争永远不再发生。为此,除了继续加强陆军和空军的建设外,必须大搞造船工业,大量造船,建立海上“铁路”,以便在今后若干年内建设一支强大的海上战斗力量。1959年10月,毛泽东针对苏联的技术封锁,坚决指出:“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访问人:毛泽东为什么对发展核潜艇这样重视呢?胡长水:我想,这是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的体现。毛泽东军事战略思想内容之一,就是实行有限核威慑战略。核潜艇是以核能为推进动力源的潜艇,分为战略导弹潜艇和攻击核潜艇,发达国家多注重发展前者。战略导弹潜艇的任务是用于对陆上战略目标实施袭击。其威慑力是相当大的。一位熟悉海军情况的同志告诉我,现代技术条件下的两国交战,即使一个国家打败了,但只要还保留一艘核潜艇,就能把本钱捞回来,使自己走向复苏。正当超级大国竞相发展核力量,并将战略核力量的主体逐渐由陆基转向海基的时候,毛泽东以敏锐的战略目光,看到了海上核力量在保卫国防和打破霸权主义海上核垄断中的重要作用,所以他表示了坚决制造核潜艇的决心。根据这一思想,中央军委对核潜艇工程实施了具体领导。通过全国上下的艰苦努力,1970年,我国第一艘攻击核潜艇下水,4年后正式编入了海军的战斗序列。1982年10月,我国首次核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试验成功。第一艘核动力战略导弹潜艇于1983年正式服役。从此,我国进入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之一。

  访问人: 50年代毛泽东讲军队现代化比较多一些, 60年代似乎讲得少了一些。相反,多次强调黄色炸药、大炮的作用。比如, 1964年他讲,打仗,我还是寄希望于步兵。坦克我也不那么希望。黄色炸药和大炮很顶事。有根据地、有手榴弹、炸药、步枪、大炮,我们就放心了。所谓陆军也不能靠装甲车载运。像天安门检阅那样,一是桥梁不行,二是公路不行,还是靠两条腿,靠马灯,靠手榴弹、骑马那些东西。毛泽东的这些谈话,是否表示了他对空军、海军的轻视,对现代化武器的轻视?你是怎样理解的?

  胡长水:应该承认, 60年代以后,毛泽东比较多地强调步兵和小米加步枪在革命战争中的作用,或者说,较多地强调我军战争年代的革命传统。应该怎样理解,是个不容易把握的问题。是否可以这样看,第一,它表现了毛泽东在复杂的国际形势面前的一种革命气概和战略思想。进入60年代以后,中国面临着一个严峻的国际形势:美苏两霸争夺激烈,特别是美国出兵越南北方,把战火烧到了印度支那,烧到了中国的近邻,美国飞机还不断侵入中国云南、广西和海南岛上空,进行了以中国为假想敌的核战争演习;印度军队多次侵入中国领土,引起边境武装冲突,终于迫使我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自卫反击作战;台湾国民党当局“反攻大陆”的活动十分猖狂,不断在东南沿海地区进行武装骚扰活动;苏联政府推行霸权主义,对我进行技术封锁和核讹诈。在这种战争形势面前,我们敢不敢打?用我们手中的武器能不能打赢反侵略战争?问题尖锐地摆在全军将士和全中国人民面前。战略上藐视敌人,这是毛泽东一贯的思想。毛泽东这时较多地强调小米加步枪也能战胜现代化军队,其用意正在这里。第二,与毛泽东过分强调政治工作作用的思想也是密切相关的。1957年反右,对毛泽东的思想影响是很大的。其后,他在社会发展战略上,出现了夸大政治工作作用、忽视经济规律的偏向,以为依靠人民的革命干劲和共产主义精神,就可以促进经济的飞速发展,实现生产关系的变革,达到大公无私的理想社会境界。“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实践,就与他的这种思想有关。由此,他强调“政治挂帅”,赞成“四个第一”和“突出政治”,并且越来越把阶级斗争作为政治工作的主要内容。在他看来,战争年代我军小米加步枪战胜敌人的飞机加大炮,体现的正是一种革命精神。由此看来,他强调黄色炸药的作用就是很自然的了。第三,虽然如此,毛泽东并没有否认海军、空军和现代武器的作用。1975年,毛泽东已是垂暮之年,还对海军政委苏振华伸出大拇指说,我们的海军要这样大。海军要搞好,使敌人怕。当然,毛泽东后来对社会关注的重心是在政治方面,对现代化建设的关注程度自然要减弱。

  诱敌深入和“不怕死人”

  访问人:诱敌深入,“不怕死人”,这是毛泽东对待战争的一个重要思想。这一思想曾受到葛罗米柯的攻击。你对这一问题怎么看?

  胡长水:诱敌深入,是民主革命时期我军以弱胜强,屡战屡胜的一个重要战法。新中国建立后,如何反击侵略者,保卫国防,毛泽东在确定军事战略时,确实把诱敌深入作为战略方针提了出来。还在建国初期,他就反对到处设防,主张把敌人放进来打。他主张。不论敌人从海上来,还是陆上来,应让其登陆,诱其深入。我军应位于纵深机动地区,聚而歼之,而不应到处修工事,摆成被动挨打的姿势。他严厉地批评说,许多共产党员打了二十几年的仗,忽然把经验都忘了,到处修工事,畏敌如虎。60年代中期,国际形势比较紧张,面对如何打的问题,毛泽东又多次强调要诱敌深入。毛泽东是从这样几个方面考虑的:第一,中国海岸线一万多公里,完全不让敌人上岸不一定能办得到,这里不能登陆,那里可以登陆;第二,政治上对我有利。敌人侵入到我国土之内,更加说明我进行反侵略战争的正义性,正义的战争一定能赢得全世界人民的支持。第三,敌人占领我城市和交通线,拉长了战线,分散了兵力,正是背上了包袱;第四,我处于纵深机动位置,便于集中兵力,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毛泽东生动地举了古今中外的一些事例说明这一问题:姜太公钓鱼不到,就是因为不给鱼东西吃;五次反“围剿”,不诱敌深入,以堡垒对堡垒,结果遭到失败;斯大林御敌于国门之外,我从来就说不是好办法,斯大林的教训之一,就是分兵到处顶,不是诱敌深入。

  对毛泽东诱敌深入的思想,一些人理解得并不全面,把它看成似乎是绝对的、一成不变的东西。其实,毛泽东的诱敌深入是有条件的,这就是小打在边界上打,大打,让出点地方来;毛泽东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主张诱敌深入。1962年,蒋介石叫嚷“反攻大陆”,我东南沿海部队实行紧急战备,毛泽东根据我在经济上暂时存在困难等情况,一反“诱敌深入”的传统战法,实行坚决顶,不让敌人上来的作战方针。1966年,毛泽东在同有关方面负责人谈话时又指出,诱敌深入也可能不灵,要有两手准备。这些说明,毛泽东用兵从来是根据不同情况,实行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他反对到处设防,但也不是不要设防,而是要重点设防,重点守备。他还具体指出,哪些地方要设防,哪些地方要重点设防。诱敌深入,也不是战争一开始就实行,而是要顶他半年,一年,要防止敌人长驱直入。他在1965年曾说,不管怎样,我们不要学蒋介石那样,让日本人长驱直入,很快就打到南京、武汉、长沙;不要学斯大林那样,让希特勒长驱直人,一下就逼到莫斯科、列宁格勒城下,我们一定要搞几道防线。总之,毛泽东的诱敌深入具有很大的灵活性,而不是把它当成固定的公式。正如他在这一时期重新强调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一切依条件而定。“不怕死人”是针对帝国主义的战争讹诈和宣传的。侵略者既然要发动战争,要把战争灾难强加在我们头上,怕,又有什么用呢?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毛泽东说,帝国主义一定要打,那么我们就得准备一切,要打就打,打了再建设。就是死了一半人也没有什么可怕。他认为,这是极而言之。在整个宇宙史上来说,我就不相信那么悲观。他相信人民最终是会取得胜利的。对于帝国主义的战争威胁,毛泽东表现了一种不怕鬼的气概。毛泽东还常常从坏事可以变成好事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他说,紧张局势除过有害的一面外,还可以调动人马,调动落后阶层,调动中间派起来奋斗。紧张局势归根到底于帝国主义不利。在帝国主义战争威胁面前,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回答,无可厚非。毛泽东并不是不要和平,相反,正如他所说,我国和世界各国人民都需要和平。渴望战争、不要和平的,仅仅是少数帝国主义国家中的某些依靠侵略发财的垄断资本集团。我们要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加强团结,使帝国主义制造的紧张局势和准备战争的阴谋彻底破产。

  毛泽东建军思想的优越性

  访问人:毛泽东建设人民军队时十分强调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和艰苦奋斗,直到晚年仍然如此。这是毛泽东建军思想的一大特点,它的优越性表现在什么地方呢?

  胡长水:在中国这样的环境下,毛泽东自建军之日起,就十分重视军队要在党的领导之下,同军阀主义、分散主义、宗派主义、闹独立性等种种错误倾向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它的意义是非常深远的。中国在近代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后,帝国主义在中国采取的是一种分裂剥削政策,不同的帝国主义各自在中国寻找一部分政治、军事势力作为自己的代表。这就决定了当时的中国必然是军阀混战。而广大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又为他们实行封建割据创造了条件。因此,中国存在着军阀主义、分散主义、宗派主义、闹独立性等思想的深厚土壤。这些思想必然要反映到人民军队的建设中来。就我军的情况来说,其成员大多数来自农民,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旧军队和地方武装,有的原来就是“山大王”;其生活环境是长期战斗在农村游击战争环境,交通不便,处于分割状态,而且一分割就是八、九年,一个根据地就好像是一个“山头”。由此,在一部分同志中产生了盲目的山头主义、小团体主义等错误倾向,危害着军队的团结统一。为了创建一支党领导下的真正的人民军队,毛泽东对这些错误倾向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古田会议,长征路上反张国焘的斗争,延安整风中对宗派主义、山头主义的批判,就是如此。建国后,封建的意识形态仍然会侵入军队中来,党内、军内仍然会出现闹独立性的现象,对此,毛泽东十分警惕。1954年反高饶的斗争是在党中央内进行的,但对军队的高级干部教育也很大。高岗进行阴谋活动的一个重要理论就是“军党论”。“文化大革命”使派性泛滥,也使林彪、江青这些野心家得以结成反革命集团。这是毛泽东所始料未及的。当他发现了一些问题后,立即对此保持高度的警惕,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前面讲到的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就是一个重大的行动。军队是拿枪杆子的,军队在党领导下的团结统一,对于保持社会的稳定,至关重要。所以,邓小平一再告诫全军,要发扬优良传统,保持老红军本色。江泽民在十四大后的一次军队会议上,把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坚决反对宗派主义、山头主义,自觉保持军队高度的团结统一,作为我军的优良传统再次提了出来。这是一件关系到军队建设的重大的战略性问题。

  艰苦奋斗是我军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形成的一个优良传统。在革命战争年代,长期敌强我弱的态势,长期艰难困苦的环境,使艰苦和牺牲无时无刻不伴随着我军。然而,我军正是以“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的豪迈气概,不折不挠,顽强奋斗,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解放,尝尽人间的艰辛,千千万万的优秀指战员倒在了征途上。没有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就不可能有中国革命的胜利。所以,毛泽东认为这是我军的政治本色,是一种共产主义精神。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仍然强调要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与他反腐败思想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革命者胜利后,要防止李自成式农民革命悲剧的重演,保持党的纯洁,消除社会的阴暗面,以建设一个平等纯洁的美好社会,是毛泽东的政治追求。尽管这种追求最后走向“文化大革命”的歧途,但这种政治追求本身是无可非议的。围绕着艰苦奋斗和反腐败,毛泽东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思想,比如,关于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进攻,一刻也不要脱离群众、滋生官僚主义的思想;关于依靠广大人民群众去监督党的干部,反对党内腐败现象的思想,等。今天,反腐败问题是广大人民群众乃至整个社会普遍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关系到我们的现代化事业能否健康地发展。继承我党我军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深刻地领会毛泽东这一方面有价值的思想,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访问人:如果谈到毛泽东的自我评价,我以为毛泽东对自己评价最高的是他的军事成就。比如他曾评述自己的性格、为人,所写的文章,出版的四卷选集等等,这些评价都是比较谦虚的,但却没有包括自己的军事才能。相反,他在一些谈话中,对自己的军事才能表现得很自信。不行,我就上山,我相信我会打赢的,我别的不行,打仗还行。这样的话,不止一处。请谈谈你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胡长水:毛泽东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也是伟大的无产阶级军事家,这些都是被历史证明并写进了党的历史决议之中。这是我们首先应该明确的。毛泽东在自我评价中突出军事成就是在社会主义建设全面展开以后。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如何搞,毛泽东决意走自己的路。但是, 这条道路如同民主革命的道路一样,一切都还在实践之中,因而许多问题是相当陌生的。当打仗的问题重新提到面前,或者是当他对政治形势作最坏的考虑时,他自然想到自己几十年的战争实践,想到他和战友们创建的这支打败了帝国主义和蒋介石的人民军队。50年代,毛泽东在会见外宾时给自己的经历算了一笔帐,说:我们是打了22年仗,如果包括朝鲜战争3年,就是25年。我们这些人半辈子都耗费在打仗上了。的确,毛泽东的军事才能是十分杰出的。他是集军事统帅和军事理论家于一身,是当今世界公认的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毛泽东战争指挥艺术的活的灵魂,就在于他一切从变化着的客观实际出发,从来不拘守任何条条、教义。正因如此,60年代,他又多次说过这样的话,打仗并没有什么神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什么战略战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四句话。建国后几十年中,他参与领导的几次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等,打得是很成功的。历史决议指出了毛泽东晚年的错误,但对他在警惕地保卫国家安全方面的成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当然,也应该看到,毛泽东在思考整个社会的发展蓝图时,也有把战争年代军事工作的经验绝对化的一面。比如,一个时期对军事共产主义的肯定,经济建设上的“人民战争”等。

  毛泽东军队建设的大思路

  访问人:最后你能概括他讲一下建国后毛泽东关于军队建设的大思路吗?其伟大和不足之处各表现在什么地方?

  胡长水:我们的讨论已经涉及了建国后毛泽东和军队建设的基本方面。他关于军队建设的大思路,就其基本出发点来看,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警惕帝国主义的侵略,保卫国家的安全和全体人民的和平劳动,这是毛泽东思考军队建设问题时贯彻始终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二是履行国际主义的义务。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毛泽东是马克思主义这一原理的坚定信仰者和坚决实行者。正如他在阐明自己的思想时所说,我们是搞革命的,一个是国内要革命,国际上也希望推翻帝国主义。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三是把人民军队作为实现理想社会的一支重要力量。毛泽东是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追求者;他一生为之奋斗的是中国人民和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在中国和全世界的实现。当他为实现这一理想目标而努力奋斗的时候,他对人民军队的重要性给予了极大的关注。60年代初,面对国际国内的政治形势,他提出,我们以前是靠解放军,以后仍然要靠解放军。他关于全国学解放军的指示信,关于“五七”指示,都是他这一思想的生动体现。从这一思路出发,他从军事和政治两个方面对军队建设提出了一系列主张。军事工作和军事斗争的思想主要是:必须建设一支从单一兵种到诸军兵种合成的现代化的革命军队:实行积极防御的军事战略方针;实行把保卫国防和支援邻国反侵略战争结合起来的作战任务。关于政治建设方面的思想,问题要复杂一些。但是,注意坚持他在民主革命时期提出和确立的一系列正确的建军原则,这个基本的方面则是贯彻始终的。比如前面讲到,他始终坚持人民军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这一根本原则,强调人民军队要坚决执行纪律,如此等等。还可以列出一些。坚持了这些正确的建军原则,也就坚持了军队是党的军队、人民军队的性质。林彪、“四人帮”一伙野心家、阴谋家,虽然一度身居高位,炙手可热,然而在这支军队的制度、原则面前,却碰得头破血流。相反,党中央、毛泽东一声令下,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 10天之内就报到了。

  同时,我们也应该承认,毛泽东晚年“左”的错误思想。也影响到了这支军队。我认为,他在军队建设指导上的失误,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对战争的形势估计得过于严重,使军队长期处在准备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临战状态之中,“盘马弯弓箭不发”,影响了部队现代化建设的进程;二是过分强调了政治工作的地位和作用,而这种政治工作的主要内容又是阶级斗争,这一方面的错误,历史决议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访问人:末了,还想问一句,近年来,你比较注意对建国后毛泽东的思想的研究,你最深刻的体会是什么?胡长水:我很喜欢经典作家的这一观点:人们创造历史,但是人们只能在既定的历史条件下进行创造。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我们研究者也是如此。毛泽东的思想是一笔非常丰富的遗产,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他思想的底蕴将会理解得更加深刻。

  1993年6月于军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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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宋―秀―― 《实践论》《矛盾论》的写作、流传和发表






  宋一秀,1931年生,广东五华人。现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会会长。主要著作有:《毛泽东哲学思想与中国革命》、《周恩来早期哲学思想研究》,并主编《毛泽东哲学思想教程》、《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三卷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第六、七卷、《毛泽东思想科学体系》等。

  我们最初给宋教授的题目是《毛泽东的“两论”是抄袭之作吗?》整理记录才改成现题。之所以这样改,不仅因为谈的内容既涉及了“抄袭”问题,而且还涉及了“两论”的写作背景和历史意义,这个范围显然比最初的题目大多了。

  访问人:关于《实践论》、《矛盾论》写作的时间、修改以及发表情况,国外一些研究者从60年代起散布了种种迷雾,他们怀疑“两论”是1937年的作品,甚至断言它们是1950年和1952年写的,引起了长时间的争论。您多年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我们想请您谈谈这些问题。

  宋一秀:除了上面你们提到的说“两论”不是1937年的作品这种观点以外,还有一种“抄袭”论,即认为毛泽东的“两论”是抄袭之作。散布这种观点的主要是前苏联的一些学者,如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 1977年出版的《毛主义的思想政治本质》一书,认为“经过重新修订”发表的毛泽东的《实践论》,“在‘修订’时利用了”、“抄袭了”苏联的弗・伊・哈斯哈契赫的《物质和意识》这部著作。这本书影响很坏,如你们所说,“散布了种种迷雾”,这确有澄清的必要。

  访问人:除前苏联人这样说以外,国内有些人也散布这些观点,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

  宋一秀:国内主要是70年代未80年代初非毛化思潮泛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提出比外国人更新的论据,基本上是拾了外国人的“牙慧”。

  访问人:那么,他们说“两论”不是1937年的作品,根据是什么呢?

  宋一秀:这是60年代国外有些人提出的,他们的所谓论据是:在《实践论》1950年和《矛盾论》1952年正式发表以前,各种版本的毛泽东选集,其中包括《整风文献》里都没有收过这两篇文章,甚至说当时中国理论家们的文章里也没有提到过这两篇文章。

  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孤陋寡闻。从 1937年4月起,毛泽东应抗大邀请讲授哲学,并开始准备讲稿,总题为《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其中包括辩证法唯物论的许多基本原理和范畴。首先讲的是第一章绪论部分,如哲学中的两军对战,唯物论与唯心论发生与发展的根源、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一致性等问题;第二章接着讲物质论、运动论 (发展论)、时空论、意识论、反映论、真理论和实践论;在第三章“唯物辩证法”部分,除重点讲“矛盾统一法则”这一节外,还列举了质量互变法则、否定之否定法则,以及本质与现象、形式与内容、原因与结果,根据与条件、可能与现实、偶然与必然、必然与自由、链与环等对立统一的范畴。后来正式公开发表的《实践论》即该提纲的第二章第十一节;《矛盾论》的原本则是该提纲的第三章第一节,原题名为“矛盾统一法则”。和其他一些章节相比,这两部分实际上已不完全是提纲性质的东西,讲得相当详细、充实,具有较完整的逻辑结构,反映出毛泽东当时对辩证法唯物论哲学的体系内容,已有了比较系统的研究和某些深刻独到的见解。据一些回忆文章说,从1937年4月到7、8月,毛泽东的哲学课共讲了约100多个学时,后来主要由于“七七”事变的爆发讲课中断了。辩证法部分只讲了“矛盾统一法则”,其他法则和范畴都没来得及讲。当时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曾派人做过讲课记录,记录稿连同整个讲授提纲经过整理后印发给大家学习,从此便非正式地在一些地区或单位印行和流传开来。

  访问人:现在人们普遍的看法是,最早印行的是《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的油印本。1983年我曾访问过吴亮平,他给我看了一本《实践论》油印本,封面上毛泽东还写着:“吴亮平同志:请阅处。毛”字样,吴亮平说:这是1937年毛主席赠送给他的。我拿回来和《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对照了一下,虽然都是油印本,但字体不一样,一个是手写仿宋体,一个是普通字。这样看来,当时就有单独的《实践论》单行本流传了。

  宋一秀:你说的吴亮平藏的那个本子我也看过。那个本子应看成和《辩证法唯物论 (讲授提纲)》油印本同时期。此后这个讲授提纲又有许多翻印本,如1938年4月广州统一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抗战大学》(半月刊)第一卷第六期和以后几期新哲学讲座专栏上,就曾连载过这个提纲,并署名“毛泽东主讲”;1940年3月上海出版的《民主》杂志从第1卷第1期起也署名连载过,这些杂志都不是中共的正式刊物。在1940年,延安八路军军政杂志社把 《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铅印成书。以后冀中第四军分区政治部国防社出版社(1941年),新华书店晋察冀分店 (1942年),张垣印刷局、大连大众书店都翻印过。这些翻印本都源于1937年9月的那个油印本,除翻印过程中发生的错漏外,内容完全一样,未作过任何修改。

  访问人:日本学者竹内实在70年代曾收集到一个版本并公布了,引起了一场对《实践论》版本及修改情况的争论,这是怎么回事?

  宋一秀:竹内实找到的那个版本,就是我在上面提到的大连大众书店的那个版本,题为《辩证法唯物论》。1980年12月《中国季刊》发表《毛泽东的矛盾论和实践论:解放前的文本》一文,详尽地考订了他们看到的这些文本,并说:“这些被发现的解放前的文本,其意义不只是为这两篇论文写作期的争论提供了新的证据,而且涉及到关于延安时期毛泽东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才能和历史地位的争论。”这个评价是很高的,也说明一些外国学者在事实面前还是公正的。

  访问人:但是,他们又提出一个观点,认为既然从1946年的文本看不出《实践论》在1950年发表时作了很多修改,那么, 1946年的文本必定已经作过很多修改。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呢?

  宋一秀:这纯粹是主观推测,我在前面说过, 1946年的文本包括其他在建国前出版的文本都出于1937年9月那个油印本。1950年编辑《毛泽东选集》时,作者作了一些修改,但《实践论》的内容同油印本的内容基本上是一样的,内容上的修改主要是增加了第四自然段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一段话,删去了原稿中在论述人们的思想常常落后于实际是因为人的认识受了许多社会条件的限制的缘故时对社会条件的具体论述;另外还加上了“无数相对真理之总和,就是绝对真理”一句,其实这句话原来写在《讲授提纲》第二章第十节《真理论》中,这里是移来的。除此之外,只是一些个别文字的变动和修饰。 《矛盾论》修改较多,为此,收入《毛泽东选集》时,本篇的题解专门作了交代:“在收入本书的时候,作者作了部分的补充、删节和修改。”《矛盾论》原稿大约有25 字,重新发表的稿子大约有24 字,其中删000去了近7000字,增加了6000字。关于《矛盾论》的修改情况,我们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第七卷第一章中作了详细交代。总之,我认为这些修改是符合科学精神的,既保持了原貌又吸收了自抗大讲课以来的新的经验,增添了一些新思想;同时也表明毛泽东希望把他的著作用他所能达到的最完善的形式贡献给读者。对这一点也是无可指责的。

  访问人:对“两论”写于1937年持怀疑态度的人,还说到当时的理论家都没有提到过这两篇文章,是这样吗?

  宋一秀: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引用几个材料。 1941年4月,张如心在《解放》月刊上发表《在毛泽东同志的旗帜下前进》,认为毛泽东之所以能够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除了其他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能够真正唯物地具体地理解我国的情形,真正掌握创造性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唯物辩证法。从毛泽东同志编的《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如何深刻透彻地了解唯物辩证法的本质,如何善于把长期的丰富的革命经验以辩证法的方法科学地综合起来”。同年6月,另一位青年哲学工作者和培元在 《中国文化》上发表《论新哲学的特征和新哲学的中国化》,其中说:“1937年毛泽东同志在抗大的哲学讲座迄今犹脍炙人口,他的讲授提纲――特别是对立统一规律一章是最好的中国化了的马列主义的哲学著作,他对辩证法原则阐述之所以那样爽朗、生动、有力,这不仅由于他的文字的流畅易懂,更重要的是由于在字里行间洋溢着活的中国革命经验。这就预示着新哲学中国化的正确道路。”1943年8月艾思奇也撰文说:“铁的事实已经证明,只有毛泽东同志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发展了和具体化了的辩证法唯物论,才是能够把中国之命运引到光明前途去的科学的哲学,才是人民的革命哲学。”这里说的“发展了和具体化了的辩证法唯物论”,就是指的《实践论》、《矛盾论》。这些材料表明,“两论”流传开不久,对“两论”的研究也就开始了。外国人对我们的历史资料不熟悉,还有情可原,我们自己的学者也跟着起哄,就太不应该了。

  访问人:那么,所谓“抄袭”之论又是怎么来的?

  宋一秀:对前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出版的《毛主义的思想政治本质》中认为《实践论》“抄袭”了苏联的弗・伊・哈斯哈契赫的《物质和意识》一书,可以说不值一驳,哈氏写作《物质和意识》大约在1939年1941年间,这时毛泽东的 《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已经写成并流传;哈氏的著作的出版在40年代末,翻译成中文是在1951年五十年代出版社出版的《论世界可知性》,它是《物质和意识》中讲认识论的两章,这时毛泽东的《实践论》已公开发表。前面说过,1950年《实践论》正式发表时根本没有作多少修改。根本谈不上任何“利用”、“抄袭”哈斯哈契赫著作的必要和可能。因此,只要摆出这些事实,苏联某些人的信口谬说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谈到毛泽东写作“两论”和苏联30年代哲学教科书的关系,这确是一个可以探讨的问题。 1988年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出版的《毛泽东哲学批注集》,提供了最直接的原始文献资料。毛泽东在写作“两论”之前,阅读过苏联30年代的一些马列主义哲学教科书,并作了大量的批注。主要有:1936年11月至1937年4月研读苏联西洛可夫、爱森堡等著、李达和雷仲坚译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中译本第三版), 1937年以前读米丁等著、沈志远译的《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上册),毛泽东在“西氏本”中写下了12 多字的批语,并从头至尾作了圈点和勾画。其中第三章000         “辩证法的根本法则”批注文字最多。对“米丁本”的批注约2600字,从内容上看,批注最多的是统一规律问题,占批注文字的一半,其次是对认识论问题的批注。这说明,毛泽东研究的重点仍是矛盾问题和认识论问题。我们把毛泽东读这两本及其批注同“两论”对照,可以看到他在阐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时,曾利用过苏联哲学教科书中的思想资料,吸收了“西氏本”和“米丁本”中论述的观点,其中不少观点及其分析使毛泽东受到启发,并且他还以自己的方式吸取了其中一些有见地的思想。否认这一点,不是科学的态度。

  但是,“两论”同苏联哲学教科书相比较,又有它自己的许多特色和独到之处,它以长期中国革命实践经验作基础,在理论上进行了独立的创造和发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哲学。

  访问人:主要体现在哪里呢?

  宋一秀:首先,从体系结构上看,“两论”没有像苏联教科书那样广泛地涉及马克思主义哲学各个方面的问题,而是从中国的具体实际出发,根据中国革命的历史经验和实践需要,有目的、有选择、有重点地来安排、构造自己的体系内容。这充分体现了中国革命的历史和逻辑的统一。《实践论》所以要突出认识和实践的相互关系及其矛盾运动这个中心,侧重于论述和解决认识论问题,《矛盾论》所以要突出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强调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相互关系,特别是分析矛盾特殊性的重要意义,侧重于论述和解决方法论问题,不仅因为它们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中的根本问题,更因为它们是中国共产党内的主观主义者长期以来没有解决的根本思想路线问题。

  其次,从内容上看,“两论”克服和弥补了苏联教科书的某些不足之处,如对某些哲学概念、范畴、原理等,有的无明确的定义,或者论述得不全面、不系统、不准确等,而“两论”在阐述和论证问题时,密切联系中国的实际,以中国革命的丰富实践经验为基础,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辩证法进行了系统的独创性的发挥。

  第三,从论证、表达问题的方式和用语上看,“两论”具有明显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它们继承了中华民族所特有的哲学理论思维方式和风格,论著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思想鲜明,写法上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善于运用中国民间谚语、格言、典故以及中国人民日常生活经验,具体、生动地形象地阐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的深刻哲理。因而“两论”作为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论著,较之苏联哲学教科书,更为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也更便于他们理解和接受。

  第四,就“两论”和苏联教科书的作者在阅历、斗争经验、思想素质和境界等主客观方面的因素来说,两者的差别也是明显的,作为既是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革命领袖,同时又是哲学家与专门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哲学家相比,即便是对同一概念、论点、命题的理解和阐述,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是有差别的。特别是对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概括,前者较后者显然有其优越条件和过人之处。毛泽东之所以写出“两论”是同他长期参加革命实践和党内斗争积累起来的丰富经验分不开的。而只有一般的哲学知识素养,或者只是利用前人和同时代人的思想材料和哲学成果,是写不出“两论”这样思想深邃、具有鲜明针对性、战斗性的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论著的。

  访问人:在所谓“抄袭”这个问题上,国内有些人还散布了这样的观点,即认为毛泽东还抄袭了艾思奇、李达等人的著作和观点。

  宋一秀:艾思奇到延安是1937年10月,这时“两论”已经油印流传开了。在这之前,毛泽东的确阅读了艾思奇的《大众哲学》, 1936年10月22日他在给叶剑英、刘鼎的信中就提到过:“要买一批通俗的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及哲学书,大约共买十种至十五种左右,要经过选择真正是通俗的而又有价值的(例如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柳■的《街头讲话之类)”。但是,《大众哲学》毕竟是通俗的哲学读物,不能同“两论”同日而语。另外,有人还说他利用了艾思奇编辑的《哲学选辑》,这也是站不住脚的,《哲学选辑》是艾思奇到延安之后于1939年编的,只从时间上看也对不上。对于李达的《社会学大纲》,虽然这部书在1937年就出版了,但由于道路曲折,毛泽东得到它,已经是1937年底或1938年初的事情了。毛泽东在1938年2月写过一篇读书日记,里面详细记载了他读李达这部书的情景,从1938年1月17日读起,中间虽有间断,但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到3月16日全书读完。这说明毛泽东在写作“两论”时还没有读到过这部书。但是,我们也不要否认“两论”的写作同30年代中国哲学战线上的论战和研究成果的联系。因为中国30年代的哲学论战同毛泽东写作“两论”时同处于一个时代,有着共同的时代要求,他通过阅读艾思奇等人的著作和资料也了解了那场争论,虽然“两论”解决的问题主要是针对“左”倾教条主义,但也间接地驳斥了张东苏、叶青等人散布的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同时,更重要的是,毛泽东写作“两论”阅读这些资料时,肯定和吸收了艾思奇等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在论战中阐发的许多正确观点和思想,并加以补充使之更精确化和系统化,达到一个新的理论高度,同时也纠正和克服了他们的某些不正确、不恰当的提法。在当时哲学界普遍存在着脱离中国革命实践的情况下,“两论”的写作本身实际上起了扭转这种不良倾向的作用,为在哲学研究中贯彻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特别是联系中国革命具体实践,提供了范例和指导。访问人:看来,国内外有些人散布的“种种迷雾”,不是主观臆测,就是别有用心的推断,都站不住脚。宋一秀:站不住脚。事实胜于雄辩,“两论”最初写于1937年7月和8月,是确定无疑的,无可辩驳的。毛泽东在答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提问时也说,“两论”是写于1937年夏。谁也否认不了《实践论》、《矛盾论》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著作,而且随着历史实践的发展,人们会越来越感到它的博大精深和深远的理论意义。

  1993年2月21日于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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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张承先――毛泽东教育思想和当代社会






  张承先,1915年生,山东高青人。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清华大学中共地下党支部书记,抗日战争爆发后,奔赴鲁西南抗日前线。建国后,历任中共中央华北局宣传部副部长,华北行政委员会文教委员会副主任。河北省委书记处书记,国家科委副主任,中央教育部副部长等职。现为中国教育学会会长。著有《历史转折与教育改革》等。毛泽东的教育思想有哪些内容?和当今的社会现实是什么关系?我们访问了张承先同志,张老已年近八旬,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常常“以手势助说话”。访问人:张老,您是教育界的老前辈,搞了一辈子教育工作。我们想请您谈一谈毛泽东的教育思想,联系现在的实际,这个问题的现实意义还很大。张承先:毛泽东的教育思想很丰富,它不仅体现在有关文化教育的论述方面,而且包括在他的整个思想体系里。我不想一般地泛泛地谈毛泽东的教育思想,而是想联系现在的实际,着重谈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和发展毛泽东教育思想的重大现实意义。第一个问题:坚持毛泽东教育思想,确立正确的教育观问题。这是一个带根本性的问题。毛泽东同志在 《新民主主义论》一文中,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精辟地阐明了教育的本质、教育在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他提出:“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毛泽东同志在这里所谈的“文化”是个大概念,教育也包括在里面。他在这里论证了教育与政治和经济的关系。毛泽东同志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指出: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他要求人们学习这三大斗争的实践经验和知识。他提出:要在学习和实践中,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掌握事物的客观规律,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中改造人的主观世界。从毛泽东科学的思想体系出发,对教育本质的认识可以概括为:教育的本质,就是要把人类改造自然的斗争、改造社会的斗争,在改造客观世界中改造人的主观世界的斗争,这诸方面的斗争经验和知识,集中起来,传播下去,使人类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不断迈进,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访问人:这是您自己概括的观点吗?张承先:在毛泽东同志的著作中没有这么一段集中的话,根据毛泽东的科学思想体系,可以得出这样的论断。我认为这样认识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

  在涉及教育本质这一根本性的问题上,从拨乱反正以来,我国的教育界和理论界不断展开热烈争论,要求在理论上作出正确回答。

  访问人:发生过哪些争论?

  张承先:主要有三次。第一次争论是关于教育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问题。在“拨乱反正”中,邓小平同志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科技是关键,教育是基础;纠正了“文革”中把学校单纯地看成是阶级斗争工具的“左”的错误观点,确认了科技是发展生产力的第一要素,而经过教育培养出来的科学技术人才和具有高度科学文化水平的劳动者则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从而使我们更深刻地认识了教育的经济功能,确立了教育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战略地位。教育理论是由此展开了一次大讨论。有人从教育的经济功能出发,认为教育是属于经济基础范畴的;有人强调教育涉及意识形态,具有阶级性,仍然属于上层建筑范畴;有人则认为教育既与经济基础有关,又与上层建筑有关,是二者兼而有之。

  访问人:这次争论涉及面很广吗?

  张承先:涉及面很广,后来争论反映到胡乔木同志那里,乔木同志说,教育涉及整个社会生活的各方面,简单地说它是经济基础或上层建筑都不合适。经过反复讨论,大多数同志认为教育确实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教育的功能是多方面的,有经济功能、有政治功能、有文化功能、有全面育人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功能等。把教育机械地、片面地或划入经济基础或划入上层建筑范畴都是不科学的。科学的结论还得回到毛泽东对教育本质的认识。

  访问人:这是第一次争论的结论,那么第二次争论呢?

  张承先:第二次争论是关于教育的社会功能和育人功能的关系问题。在我国一度出现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泛滥的情况下,某些人说,过去提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错了,现在提教育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服务也不对,教育的功能在育人。持这种观点的人还批评我们的教育观点是功利主义的,把教育仅仅看作是社会工具而忽视了育人。

  访问人:这次争论是发生在哪一年?

  张承先:是在1989年春。这里涉及的问题是如何认识教育的社会功能与育人功能的关系,如何理解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毛泽东同志从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出发,认为人不仅是自然的人,而是社会的人。他在《实践论》一文中提到:“离开人的社会性,离开人的历史发展去观察、认识问题”,“不能了解认识对社会实践的依赖关系”。马克思主义是重视人的发展的,说它忽视人的发展是对它的歪曲。马克思主义十分重视人的发展,并积极地为人的全面发展创造条件。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的发展和社会发展之间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人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的发展,社会的发展为人的发展创造条件,而人的发展又促进了社会的发展。笼统地说教育的功能在育人,好像没有问题;关键在于育什么样的人?根据毛泽东同志在《新民主主义论》中的论述,不能脱离一定的社会、一定社会政治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去抽象地孤立地谈育人。教育的育人功能和社会功能之间存在着相互影响的辩证统一的关系。如果脱离了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发展的需要,抽象地谈育人,那就很容易陷入历史唯心主义和人本主义。

  访问人:第三次争论是什么?

  张承先:第三次大讨论是最近进行的,涉及的问题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教育是否具有商品性。有人提出建立“教育市场”,按价值规律办教育。这也涉及到对教育本质的认识。当然,我们要高度重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对教育改革所起的积极促进作用,教育必须积极主动地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但同时必须注意教育的特点,教育不仅应当充分发挥其经济功能,还要发挥教育的政治功能、文化功能和促进入的发展的功能等方面,教育要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我们既要重视市场经济的发展对人的发展和社会进步所起的积极促进作用,又要注意市场经济的发展如得不到正确引导可能产生的消极作用。要防止出现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个人利己主义。因此在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进行教育改革过程中,必须坚持教育的社会主义方向,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不能简单地把商品交换原则引入教育领域。

  访问人:看来在历史转折中,教育战线的思想是很活跃的。

  张承先:是这样。从以上三次大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教育观,还是宣扬历史唯心主义、人本主义的教育观,这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搞好教育改革首先要解决的根本问题。从实践中,我们深切感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毛泽东教育思想,确立正确的教育观具有极重大的意义。

  访问人:您谈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很本质,很有现实意义。

  张承先:以上是我谈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坚持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更好地为经济建设这个中心服务。

  毛泽东非常重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这是改造社会的最强有力的手段之一,在无产阶级取得政权以后,这是培养理论与实际结合,学用一致全面发展的新人的根本途径,是逐步消灭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差别的重要措施。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在第二次苏维埃全国代表大会的报告中,就把教育与生产劳动联系起来,列为苏维埃文化教育的总方针之一。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他又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提出“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以后在中央批转的高等教育六十条、中等教育五十条、小学教育四十条等条例中,又明确提出“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专政服务,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建国以来,我们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虽然走过曲折的道路,但总的说来是取得很大成绩的。过去贯彻这个方针着重点是放在克服学校工作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倾向上,通过加强学校教育的实践环节,参加生产劳动,增强劳动观念和群众观念,改造世界观,培养全面发展的新人。我们贯彻这一方针,培养了一代新人,其中许多人成为各条战线的骨干。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同志在继承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上,又有了新的发展。他从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战略全局出发,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为了培养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合格人才,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在新的条件下,如何更好地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现代经济和科技的迅速发展,要求教育的质量和教育效率的迅速提高,要求我们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内容上、方法上不断有新的发展。要做到这一点,各级各类学校对学生参加什么样的劳动,怎样下厂下乡,花多少时间,怎样同教学密切结合,都要有恰当的安排”。邓小平同志强调指出:“更重要的是整个教育事业必须同国民经济发展的要求相适应。不然,学生学的和将来要从事的职业不相适应,学非所用,用非所学,岂不是从根本上破坏了教育与劳动相结合的方针?”1g83年10月1日,邓小平同志为北京市景山学校题词,提出:“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一战略指导思想,充分反映了时代精神、时代要求。按照毛泽东同志和邓小平同志的教育思想,近些年来,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有了新的发展。适应国民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进行了教育结构的改革,大力发展了职业技术教育和成人教育;对普通教育进行了综合改革,加强生产劳动教育,引入职业技术教育因素,在农村和城市建立起“农、科、教”,“经、科、教”相结合,协调发展,相互促进的运行机制,促进了当地经济文化的发展,这些都说明在邓小平同志指导下,贯彻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有了新的突破,并结出了丰硕成果。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我们要进一步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更加完善“经、科、教”结合的运行机制,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访问人:毛泽东提出的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这个方针是正确的,但是在他的晚年走了弯路,可不可以说,他提出了正确思想,但在实践中没有找到正确的途径?

  张承先:不能说完全没有找到途径。“文革”中这一方针被扭曲了,是走了曲折的路。“文革”以前大体上看执行的还是好的。贯彻这一方针,曾造就了一大批和工农群众相结合,又红又专,理论联系实际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队伍。拨乱反正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有了新的发展;从根本上说,还是沿着毛泽东关于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思想发展而来的。

  我要谈的第三个问题,是坚持毛泽东提出的红与专相结合的育人方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教育的社会主义方向,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学校工作的首位,更好地完成培养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的历史任务。

  毛泽东同志总结长期革命斗争和建设实践的经验,总结出一句名言:“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提出,思想政治工作是完成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的保证,思想政治工作又是统帅,是灵魂。他还提出,学校应该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第一位,培养的人才应是又红又专的。毛泽东同志提出:红与专,政治与业务的关系是两个对立物的统一,一方面要反对空头政治家,另一方面又要反对迷失方向的实际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和发扬毛泽东同志这一光辉思想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目前我们正面临着两个挑战,一个是世界新技术革命的挑战,一个是国际敌对势力对我国进行“和平演变”的挑战。我们需要极大提高我国的科学技术和文化水平,同时又需要极大提高人民的思想政治觉悟。邓小平同志说:“我们要掌握和发展科学文化知识和各行各业的新技术、新工业,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把我国建设成为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并且在上层建筑领域最终战胜资产阶级的影响,就必须培养具有高度科学文化水平的劳动者,必须造就宏大的又红又专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队伍。”在学校教育工作上,他提出“毫无疑问学校应该永远把坚定正确的方向放在第一位。学生把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放在第一位,这不仅不排斥学习科学文化,相反,政治觉悟越高,为革命学习科学文化就应当越加自觉、越加刻苦”。在1989年3月23日,他又指出:十年来,“我们最大的失误是在教育方面,思想政治工作薄弱了,教育发展不够”。 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与此有一定关系。如何改进和加强学校的思想政治教育,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这些年来,我们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在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改进和加强学校思想政治工作方面有了进展,但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特别是在发展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搞好学校的思想政治工作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的新课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必须以邓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坚持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坚持教育的社会主义方向,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学校的教育工作在自觉地服从于、服务于经济建设这一中心的同时,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使学校成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基地,完成培养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历史任务。

  访问人: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确实重要,请你谈一谈这方面的问题。

  张承先:这是我要讲的第四个问题。要继承和发扬人类一切优秀的文化成果,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毛泽东同志曾说:“中国的长期封建社会中,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化,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中国现实的新政治新经济是从古代的旧政治、旧经济发展而来的,中国现代的新文化也是从古代的旧文化发展而来的;因此,我们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决不割断历史。”他还说,我们要批判地继承从孔夫子到孙中山以来的一切优秀文化成果。对外国文化,毛泽东同志认为“采取排斥主义的方针是错误的,应当尽量吸收一切进步的外国文化,作为发展中国文化的借鉴”;他还认为“盲目搬运的方针也是错误的,应当以中国人民的实际需要为基础,批判地吸收外国文化。”“中国应当大量地吸收外国的进步文化作为自己文化食粮的原料。这种工作过去做得很不够。”访问人:你认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贯彻落实毛泽东同志的“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方针。

  张承先:对于毛泽东同志的这些光辉思想,过去我们贯彻落实的确实不够。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过去批判得多。当然,在革命过程中,批判其封建性的槽粕是必要的;但如何继承和吸收其民主的精华,这方面的具体工作则做得很少。在“文革”中,从“左”的方面对传统文化来了个彻底否定。前几年,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一度泛滥,以《河殇》为代表,用“蓝色文明”来否定“黄色文明”;又从右的方面对传统文化来了个彻底否定。无论是从“左”的方面还是从右的方面来否定传统文化都导致了民族虚无主义,伤害民族自尊心,影响民族凝聚力,使我们丧失前进的基础。今年5月下旬,在北京召开了一次关于《东方传统伦理道德与当代青少年教育》的国际研讨会。有不少西方学者参加。他们提出的共同论调是西方出现了道德危机,个人主义走到了尽头,要向东方来寻找智慧,挽救西方文明。他们找到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从新加坡来的吴德耀博士在研讨会上介绍了新加坡发扬东方文化的优良传统抵制西方腐朽思想渗透的经验,引起了与会学者的兴趣。许多西方学者认为西方的价值观强调个人发展,而东方先哲提出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反映了东方传统文化强调整体协调。到会的西方学者主张把西方的个人进取精神和东方的整体协调精神融合起来。当然,我们很清楚西方社会病态的根源是社会制度问题。用孔孟之道治不了它的病,它的最终出路是以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这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西方有些有识之士,确实看到了西方的社会病态,在谋出路,从而研究东方文明的优秀成果。西方学者在研究借鉴东方文化的优秀成果,难道我们自己反而认为可以全部抛弃吗?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对西方文化的吸收和借鉴,虽然前一个时期在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一度泛滥中,曾出现“全盘西化”的错误思想,今后对此仍要保持警惕,但从总的方面看,正如毛泽东同志过去所说过的,对吸收和借鉴西方文化还“做得很不够”。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更显得不够。邓小平同志从现代化建设的全局出发,对在新形势下发扬毛泽东同志“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光辉思想作出了杰出贡献。他在 1992年视察南方的重要谈话中,提出了深化改革,扩大开放,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历史任务,并提出“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对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邓小平同志在强调改革开放,大胆吸收和借鉴西方文明的优秀成果的同时,对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保持了高度警惕。他反对“全盘西化”的思想,在他领导下,全国曾开展了清除精神污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斗争。要深刻领会邓小平同志的这些思想。学校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基地。学校特别是高等学校在贯彻“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方针,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要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访问人:这个问题也十分重要,真正解决好同样也要具备操作性,这就涉及到教育方法,您怎么看?张承先:下面我讲第五个问题:根据毛泽东教育思想,指导教学改革。

  毛泽东同志非常重视学习方法。强调要树立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反对本本主义。1941年他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说:“我们学的是马克思主义,但是,我们中的许多人,他们学马克思主义的方法是直接违反马克思主义的。这就是说,他们违背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所谆谆告诫人们的一条基本原则:“理论和实际统一。”“在学校的教育中,在在职干部的教育中,教哲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逻辑,教经济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经济的特点,教政治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中国革命的策略,教军事学的不引导学生研究适合中国特点的战略和战术,诸如此来。”在《实践论》一文中又说:“人的认识,主要地依赖于物质的生产活动,逐渐地了解自然的现象、自然的性质、自然的规律性、人和自然的关系;而且经过生产活动,也在各种不同程度上逐渐地认识了人和人的一定的相互关系。”1964年8月,他在接见尼泊尔教育代表团时谈到:“清华大学有工厂。它是一所理工科学校,学生如果只有书本知识而不做工,那是不行的。但是,大学文科不好设工厂,不好没什么文学工厂、历史学工厂、经济学工厂,或者小说工厂。文科要把整个社会作为自己的工厂。师生应该接触农民和城市工人,接触工业和农业。不然,学生毕业,用处不大。如学法律的,如果不到社会中去了解犯罪情况,法律是学不好的。1965年12月在杭州会议的讲话中,他很严厉地批评了教育制度的一些缺点,说:“现在这种教育制度,我很怀疑,从小学到大学,一共十六、七年,二十多年,看不见稻、粱、菽、麦、黍、稷,看不见工人怎样做工,看不见农民怎样种田,看不见商品是怎样交换的,身体也搞坏了,真是害死人。大学教育要改革。要改造文科大学,要学生下去搞工业、农业、商业。至于工科、理科,情况不同,他们有实习工厂、有实验室,在实习工厂做工,在实验室做实验,“但也要接触社会实际。”毛泽东同志说的这些,都是贯穿一个精神,就是教育要注重理论和实际相结合。在教学方法上,早在1929年毛泽东同志提出的红军大学十大教授法,其中重要一条就是倡导启发式、废止注入式。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提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问题。这也是教育战线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毛泽东提出,教书就是为人民服务。校长、教师要为学生服务,决不能让学生为校长、教师服务。教师要先当学生、后当先生,要先向学生学习,了解他们,认识他们,然后从实际出发,教育学生。教师教育学生要充分注意学生的情况,要把精力集中在培养学生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上。要鼓励学生生动活泼地主动地学习。他严厉批评学生学习负担过重的情况,认为那是摧残青年。毛泽东同志的这些观点至今还是我们进行教育教学改革,改进学风的正确指导思想。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根据毛泽东同志和邓小平同志的教育思想,以邓小平同志提出的“三个面向”为指针,进行了教育教学改革,取得了一些成功的经验,涌现出一批好典型,如小学的“愉快教育”,中学的“成功教育”、“希望教育”、“创造教育”等,总结这些改革实践经验,其所以取得成功,主要是坚持和发展了毛泽东教育思想,正确处理了传授知识和发展智力,特别是创造力的关系,正确处理了教与学的关系,既要充分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又要尊重学生的主体地位;正确处理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的关系;正确处理了集体教学与个别指导,因材施教的关系;正确处理了课堂教学与课外、校外活动的关系。举一个例子:武汉市粮道街中学夹在几个重点中学之间,学习成绩好的学生都被重点中学收去了,这个学校是收底的。学生觉得上这个学校没有前途。学校怎么办下去,成为校长、教师面临的难题。该校领导提出开展“希望工程”。其内涵是每个学生都是希望向上的,学校要热爱学生,不要厌弃“差生”,从学生的实际出发,挖掘发挥每个学生的特长和特点,启发起学生学习的积极性,鼓励他们前进,结果面貌改变了,学习成绩不亚于重点中学。学校请我给他们题词,我题了:“热爱每个学生,点燃起学生内在的希望之火,引导他们奔向未来。”由此看来,“差生是可以教好的,关键看教育思想、教育方法对头不对头。但是,从大面上看,目前学校脱离实际,学生负担过重压制学生发展的问题至今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

  访问人:学生负担过重的问题,一直是人们关心的焦点。社会舆论压力也很大,这个问题长期得不到很好解决,您认为原因出在哪里?张承先: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有一定的社会原因,学校在社会压力下,陷入片面追求升学率中。把学校教育由全面素质教育变成片面的应试升学教育,这样办下去,教育不可能办好,也很难培养出人才,有许多学生是“高分低能”。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封建社会的状元,没有几个有出息的,人才常出在落第人中间。蒲松龄就是个例子,他屡试不第,到71岁方为贡生,而他却写出了《聊斋志异》一部好书。再如英国首相丘吉尔,年少时学习成绩并不好,只好去上骑兵学校,但丘吉尔后来却做了一番大事业。由此看来,端正教育思想改革教育制度、教学内容、教学方法是非常重要的。从办得好的先进学校看,学校固然受到社会上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压力,但也不是无能为力的。关键是提高校长、教师的素质,树立起正确的教育思想和教育方法。

  访问人:片面应试教育,学生负担过重,确实压抑了好多天真活泼的孩子,影响了他们的发展。

  张承先:我要说的第六个问题是根据毛泽东教育思想必须重视普及教育,提高整个国民素质。

  毛泽东同志非常重视普及教育,多次提出:“工人、农民要知识化。他在《新民主主义论》一文中提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它应当为全民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农劳苦群众服务,并逐渐成为他们的文化。”在《论联合政府》一文中说到“农民――这是现阶段中国文化运动的主要对象。所谓扫除文盲,所谓普及教育,所谓大众文艺,所谓国民卫生,离开三亿六千万农民,岂非大半成了空话?我这样说,当然不是忽视其他约占人口九千万的人民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的重要性,尤其不是忽视在政治上最觉悟。因而具有领导整个革命运动资格的工人阶级,这是不应该发生误会的”。

  在今天,在我们这样一个农民人口占多数的大国,贯彻毛泽东这一发展教育的指导思想仍具有重大的经济意义和政治意义。我们国家经济、文化基础都比较薄弱,过去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尤其是广大农村。而“穷”与“白”之间有密切的联系,广大农村在开展脱贫致富,由温饱奔小康的过程中,广大群众从实践中深深感到“治穷先治愚,治愚办教育”,不提高广大农民的科学文化水平,再先进的发展生产的技术、经验也推广不开。如今,广大农民已认识到科学和教育的力量,“科教扶贫”、“科教兴农”已成为大家的共识。从政治上看,工农翻身后,要成为国家的主人,要实行民主权利,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没有知识是不行的。列宁多次强调指出:工人一分钟也不会忘记自己需要知识的力量,没有知识,工人就无法自卫,有了知识,工人就有了力量。列宁还说:“在一个文盲充斥的国家内是建成不了共产主义社会的。”这个科学论断在今天更加显示出它的重要性。

  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抓教育要从基础教育抓起,要认真贯彻执行义务教育法。实行义务教育法的重点,难点在农村。要下大力量抓农村教育。要深刻认识加强基础教育从根本上提高整个国民的素质,这是关系到经济振兴、科技进步、文化繁荣、社会发展的奠基工程。在改革开放中,科学技术可以引进、科技人才可以引进,但国民素质不能引进。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实现四个现代化就没有希望。要注意克服只重视高等教育,而不大注意加强基础教育的情况。在搞好普及教育的基础上,要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和成人教育,高等教育的结构要进行合理调整,以适应经济建设发展的需要。高等教育要把重点放在提高上,集中精力办好一批重点大学和重点学科,使之成为世界第一流的大学,逐步做到能独立自主地培养高级人才。

  以上我从六个方面来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坚持毛泽东教育思想的重大现实意义。这是我的实际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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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毕剑横――毛泽东与中国哲学传统






  毕剑横,1935年生,四川成都人。现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理论教学、宣传和研究工作。主要著作有:《毛泽东与中国哲学传统》、《国外毛泽东研究述评》,并主编了《毛泽东思想史》、《毛泽东战略思想研究》、《毛泽东过程论思想研究》等。

  7月的成都,细雨绵绵,不冷不热。我们趁一次开会的机遇,拜访了毕剑横教授。他在这个领域已耕耘了十几年。下面这篇谈话,既是对他以前研究的总结,又是他今后研究的开始――我们这样想。

  访问人:关于毛泽东思想的来源研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基本没有涉及,也谈不上专门研究,近些年这个课题热了起来。作为一般读者,总觉得“传统文化”是个时髦名词,又是个中立词。人们想了解这方面情况,恐怕更关心的是想知道中国传统文化究竟是什么?它最核心的内容有哪些?毛泽东是怎样继承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你在这方面有专门研究,并出版了《毛泽东与中国哲学传统》一书,我们想请您谈谈有关方面的情况。

  毕剑横:我想,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把我怎么研究这个课题的过程讲一下,中间可以穿插我的观点,这样谈更活泼。

  访问人:好的。

  毕剑横:对中国传统文化问题,我是从研究毛泽东思想体系特别是毛泽东哲学思想体系才开始接触的。当时我们协助杨超同志整理他的第一本书《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他谈到一个观点,认为:中华民族是富于辩证思维传统的民族,植根于中华民族这块土壤的毛泽东思想,特别是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不仅与马列主义唯物辩证法原理和中国革命的客观辩证运动有着甚为密切的关系,而且与中国的辩证思维传统也有着甚为密切的关系。因此,我在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时候,便注意发掘和整理中国辩证思维传统的丰富资料,并把这二者联系起来加以考察。我认为:毛泽东哲学思想既然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要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这个实际不仅有现实的实际,还有历史的实际,历史的实际就涉及到历史上的传统文化。中国的文化遗产非常丰富,我在清理诸如烟海的古代典籍时,首先从哲学传统方面来清理,而在哲学里又首先从辩证思维传统来研究。因为我对历史有点癖好,喜欢看古代典籍,杨老便让我首先收集关于辩证法方面的资料。经过努力,我想理出一本近10万字的《中华民族辩证思维传统》的专题研究资料。

  访问人:这项工作从哪一年开始搞的?毕剑横:十多年前,那还是刚粉粹“四人帮”后不久,是1977年初的事情了。“文革”中,杨超被迫害、投入监牢,这反而使他能集中精力,认真细致地钻研毛泽东著作。1967年至1969年他写了几十万字的学习笔记,在这个基础上写成《试论毛主席哲学思想体系》初稿,以后正式出版,改为《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

  访问人:我看到过初稿,是个白皮本子,有30万字的样子。

  毕剑横:杨超同志恢复工作后,担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他就组织张伟民、彭泽农和我等6个人,成立了一个“‘两论’学习研究组”,对他的书稿进行整理修改。他早就对这个问题思考过,但当时由于身处逆境,不可能接触那么多史料、但根据他过去读的书,觉得在中国古代文化典籍里,有很多包含着极其丰富的朴素辩证法思想的材料。他给我提供了线索,说首先有三本书:《易经》、《道德经》、《孙子兵法》辩证法思想非常集中、丰富,但又不要仅限于这三本书,在中国古代的经史子集里也有许多材料。因为中国古代文化的特点是什么都有,不一定是专门的辩证法专著,也许是政论性的、伦理性的,里面也有丰富的辩证法思想,甚至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以至民间格言、谚语里,也蕴含着大量的朴素辩证法思想资料。资料搜集后再进行第二步,和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联系起来,看是不是源流的关系,是不是批判地继承中国文化的优秀遗产。我的研究工作就是这样开始的。十多年前,我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不分昼夜,不分巨细,用一年多时间,搞出十多万字的材料。收集的结果,辩证法方面的材料的确不少,但已越出了这个范围,唯物主义和无神论传统的材料也有,涉及到军事、政治、伦理方面的材料也不少,我都汇集起来了。

  访问人:认识论方面是不是也有很多?

  毕剑横:当然,如在知行观方面的材料也不少,所以,集中起来就大大越出了辩证法的范围,旁及到认识论、朴素唯物主义和无神论、军事、政治、伦理道德等各个方面,基本上哲学的各个部分的资料都有了,这些丰富的资料的确证明中华民族是一个富有理论思维传统的民族。

  这些材料对我很有启发,但总要和研究联系起来,不是光为占有材料而收集材料,我们的目的是为研究毛泽东哲学思想体系而服务。它究竟和毛泽东哲学思想有什么关系?这就需要好好研究。收集材料固然要下功夫,但要驾驭、分析它,对我来说的确很困难。后来我就去请教学者专家。武汉大学教授肖■父是我的老师,他在中国哲学史学界颇有名气,也参加了杨老那本书的讨论。我对他说:我收集了不少关于中国古代哲学的材料,想把它和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源流联系起来研究,不知从何着手,您看怎么办?肖教授给我提出个方法,对我有很大启发,他说:你可用“逆追法”。你们对毛泽东哲学思想体系不是提出了个三条线的观点吗?既然坚持这个观点,就沿着三条线往上追。当时我们以杨超同志为首的这个学派,认为毛泽东思想是个体系,毛泽东哲学思想也是个体系,这个体系的特点概括为。以实践理论为基础,矛盾学说为纲要,后来又加上:以实事求是为主线 (或精髓)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于是我就沿这三条线往上追溯,在矛盾学说方面,我往上追溯到古代的朴素辩证法、追溯到古代的矛盾观,一两观,然后联系起来研究;在实践理论方面,《实践论》的副标题“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对我很有启发,就从知行关系往上追溯,并把这与认识和实践的关系联系起来研究;“实事求是”也是这样,原话从哪里来的?当时是表达什么意思?后来怎样有了哲学的意义?毛泽东是怎样继承改造成现在的意思的?等等。看来方法问题很重要,经老学者一指点,我就豁然开朗了,不然真是“老虎吃天―无法下口”。所以,我最初是抓住这三条线往上追,结果自然而然地把它们联系了起来。矛盾观、一两观、对立统一思想在《易经》等三本书里很集中,如《易经》中的“一阴一阳之谓道”等;生与死、柔与刚等,能列出几十对;《孙子兵法》有各种对立统一的转化,如强和弱、胜和败等等,这样一直“追”到明清。访问人:除先秦这三篇外,两汉、三国、一直到明清,这些古代文献你是否都查了一遍?

  毕剑横:先秦以后的文献也很丰富,如汉代的王充,南北朝时期的范缜,唐宋时的柳宗元、刘禹锡、王安石、张载,明清时的王夫之等等,后来我稍微旁及到近代如严复,近代不大多,但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唯物主义、无神论发展的线索。

  访问人:孙中山呢?孙中山在知行观上有许多重要论述。

  毕剑横:孙中山的著作我也查了,虽然他有机械唯物论的色彩,但也还有许多辩证法思想。我感到,孙中山的知行观有些和毛泽东的认识论比较接近。把这些材料集中起来看,的确可以看出毛泽东思想对中国古代文化是一个批判继承的关系,从春秋战国时的“知之非难,行之惟艰”,一直到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这就贯彻下来了。

  “实事求是”一词,我们查到最早是在《汉书》里出现的,出在《河间献王传》,书中称赞河间献王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唐朝的颜师古把这段话训为“务得事实,每求真是也”。这表明“实事求是”在当时只是指一种“求实”的学风,还不是像现在这样表述为一种世界观和方法论,但“实事求是”作为中华民族的优良学风一直流传下来,而且发扬光大。毛泽东最早也受到“实事求是”传统学风的影响,他早年读书就受到胡适、梁启超甚至曾国藩等人的影响,这些人对实事求是的学风是推崇的。邓小平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我“就是一条,相信毛主席讲的实事求是”。那么,毛泽东什么时候把“实事求是”提到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高度呢?我们追到最早是在《改造我们的学习》里,毛泽东对此作了逐字的科学解释,他说:“‘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因此,我们要从实际情况出发,“从其中引出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规律性,即找出周围事变的内部联系,作为我们行动的向导。”既然要从客观存在的事物中探求规律性,以指导我们的行动,这不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什么?从那时开始,“实事求是”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含义,完全不限于学风,而是已经提到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高度了。所以,我们就以《改造我们的学习》作论据,说明毛泽东批判地继承和革命地改造了“实事求是”这个传统概念,使它具有了全新的含义。

  访问人:毛泽东对“实事求是”的新解释,也是对他前面那段理论创作和实践的总结,因为从发表的时间上看,《实践论》、《矛盾论》在前,《改造我们的学习》在后。

  毕剑横:你说的这个问题很好,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两论”就集中阐发了他的这种思想,虽然“两论”中还没有出现“实事求是”的字样,但如果提到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的高度来考察,那么,实际上“两论”就是“实事求是论”或“论实事求是”。对知行观的改造就是明显的例子,毛泽东为什么在《实践论》上加个副标题?“两论”重新发表后,注家蜂起,很多人写了阐释“两论”的书,其中毛泽东最欣赏李达的,因为李达把这同知行观联系起来,他很赞赏。所以,《实践论》总结的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学说,而且是对中国古代知行关系的论争的总结,还有对前一时期中国革命实践的总结。通过总结起了一个质的变化,已经不是朴素的知行观,而是辩证唯物主义的知行观了。

  访问人:他是很巧妙地把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中国传统的知行观高度地统一了起来。

  毕剑横:这比以前的认识上升了一步。看来我们研究毛泽东思想特别是毛泽东哲学思想,不仅要把马列主义发展史这条线,还要把包括中国哲学史在内的中国思想史这条线联系上,理论渊源不仅有西方,还有东方。当然,主线还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因为毛泽东思想是对马列主义的继承和发展;但另一条线也是不可缺少的,作为毛泽东哲学思想来说,既是对中国优秀哲学遗产的批判和继承,也是对中国优秀文化遗产的批判和继承,因为哲学是毛泽东整个思想体系的基础。这样,就形成了我们的观点:毛泽东思想的来源不仅有马列主义这条主线,还有中国传统文化这条副线,或叫主要来源或次要来源。杨超同志说:就叫“两源说”,说得确切点,是“有主次的两源说”。这个观点提出后,对主线没有什么争论,对次线就有很大的争论,最早发生在我们召开的学术讨论会上。

  访问人:这是哪一年?是不是在真理标准讨论前后?

  毕剑横:真理标准的讨论已经开始了,大约是1978年11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那次讨论会的热点是关于“两源问题”,有人根本否定“两源”,认为只有“一源”,他们说,中国的封建社会最长,占统治地位的文化自然是封建文化,如果说毛泽东思想有两个来源,那么毛泽东思想里是不是还包含有剥削阶级的文化,这会影响毛泽东思想的纯洁性。这个反问够厉害的,但我们又不甘心,因为我们接触了大量材料,既然说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体系,是中国的马列主义,中国的马列主义是和中国现实相结合的,那么,中国的现实是怎么来的?是历史来的嘛!既然承认毛泽东思想是马列主义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那么,中国的实际不能仅仅是现实,因为现实是从历史发展来的,中国的今天是由昨天发展而来的。这样就辩论开了。辩论有好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还有思考的。那时“一源说”还占上风,我们是少数,当然,也有些地方可能我们表达得不清楚、研究得不深,但我们的基本观点不能放弃。

  访问人:那时,杨超同志出来说话了吗?

  毕剑横:他知道这些情况,但没有发言。当时我们主要是为书稿征求意见,不管什么意见都要虚心听取。但观点还是要坚持。不然,说明不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怎么来的,而脱离了中国历史也是说不通。事实上,在毛泽东的著作中,大量地运用马列主义观点,批判地改造和汲取了中国优秀的传统思想,他在阐述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和党的方针政策时,不仅字里行间辩证地融合了这些思想,而且还直接引用了不少中国古代典籍。但持“一源说”的同志,又从毛泽东在《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找到一个论据,即“中国今日发展着的辩证法和唯物论哲学思潮,不是从继承与改造自己哲学的遗产而来的,而是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习而来的。”还说,对中国古代的哲学遗产,必须进行“批判”的“清算”。实际上只要我们认真研读原文,便可发现,毛泽东在 《提纲》中还有段涉及中国古代文化关系的话,他说:“现代的唯物论,不是过去各种哲学学说之简单的继承者,他是从反对过去统治哲学的斗争中,从科学解除其唯心论和神秘性的斗争中产生和成长起来的。”“辩证法唯物论,继承了过去文化之科学的遗产,同时又给此种遗产以革命的改造,形成了一种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最正确最革命同最完备的哲理的科学。”这就最有力地驳斥了“一源说”的观点。因为毛泽东不是否认他的哲学思想与中国传统哲学的联系,否认它们之间的继承关系,而只是说明这二者“不是简单的继承”,也就是说不是全盘地继承,而是批判的继承,毛泽东这里所说的对古代哲学遗产应当“批判”和“清算”,也正是这个意思。因为“批判”不等于全盘否定,“清算”也不等于完全推翻。根据否定之否定规律,历史上的任何一种文化,决不可能是在空地上创立的。作为意识形态,当然是现实经济基础的反映,另外,它又同过去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成果有联系,这种联系,不是笼统的接受下来,而是批判地继承,是一种“扬弃”,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有人也抓住这段话,认为毛泽东说得不严密。我们说,毛泽东不是专职教员,他的讲课提纲是在一种比较紧的情况下写的,考虑得可能不严密,也可以抓出漏洞,但从毛泽东一贯的思想来看,他对历史文化不是持全盘否定的态度。这方面的论述太多了,从《新民主主义论》、《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直到 《论人民民主专政》,都是讲怎样“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甚至用肠胃运动来说明哪些应该吸收,哪些要排泄出去。毛泽东在青少年时代就读了大量古代典籍,这方面的修养很高,他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以后,并没有简单地否定他过去读过的东西,而是批判地继承并加以革命的改造,很多东西都是“古为今用”,赋予了新的含义。他不仅这样说,而且把它作为党的方针提出来。

  我觉得在理论探讨中有争论很有好处,可以从不同观点的争论中思考别人的合理部分,人家抓住了你表述不严密的地方,促使我们把论据搞得更充分,更有力,论证也更严密,的确是个促进。后来我们在杨超同志的《毛泽东哲学思想研究》一书中写了我们的观点,现在看来,这个十多年前的论述可能比较肤浅,只是亮明观点,然后分门别类用史料说明,仅仅限于这个,把它贯通起来,糅和在一起差一些。但这确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光明日报》还予以转载。

  以后,赞同“两源说”的比较多了,看来否定毛泽东思想有两个来源,认为毛泽东对中国历史文化只有批判而无继承的观点是说不过去了,有人就提出所谓“批判地继承”,仅限于形式而不是内容,也就是说,只有形式上的继承,“旧瓶装新酒”,毛泽东只是运用中国的语言、中华民族的形式来表达马列主义,而在思想理论上并没有继承中国古代的东西。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我认为,形式上的继承是肯定的,那么在内容上有没有批判地继承关系呢?回答也是肯定的。我觉得这两者的关系是双向的:一方面,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原理对中国古代历史文化遗产加以分析、鉴别、批判地继承;另一方面,在阐述马克思主义时,又把中国古代优秀的文化内容也参加进去,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访问人: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哲学思想,在其他方面是不是也很显著?

  毕剑横:因为我们是先从哲学着手,搞了辩证思维传统,又搞了唯物主义和无神论传统,还有在认识上对古代知行观的总结。除了这些之外,军事问题又增加了一章,政治学说、伦理学说又增加了一些内容和说明。

  访问人:中国古代的伦理思想也很丰富,毛泽东在这方面也有许多论著,如《为人民服务》、《反对自由主义》等,这方面你们也搞过吗?

  毕剑横:我们从整风文献中发现,不仅毛泽东,而且党的其他领导人,如刘少奇在他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著作中,涉及道德、伦理问题也大量引用了古代典籍。这是宣扬封建道德吗?不是。已经完全是无产阶级的伦理观,但用了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语言形式,把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给予了全新的解释。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这三篇著作确实是思想教育的好教材,也是中国伦理思想的典范。他不仅举洋人(白求恩)、举革命队伍中的人(张思德)作为范例,还举了古代寓言里的愚公,是形象化的民族精神的体现。

  访问人: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就是在毛泽东和中国传统文化这个课题上,还需要在哪些问题上有所拓展,有所发掘?

  毕剑横:尽管我们重点研究了毛泽东哲学思想这个重要方面,但还不够,在其他方面还要加以拓展,尤其在军事、政治、经济、伦理包括文化、教育思想等方面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根据我们初步接触的史料,在这些方面的内容是相当丰富的。

  比如军事思想。毛泽东军事思想是举世公认的,当然他主要是从中国革命战争的实践中总结的经验,并上升为军事理论,但中国古代兵书相当丰富,他是不是也吸收了古代兵书中的精华?中国古代的封建社会很长,历朝历代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统一,有分裂;有和平,有战争,因而古代文化遗产中的军事著作很多,毛泽东又有那么深的古文功底,他是怎样在总结现代革命战争经验的基础上,批判地吸取这些丰富的军事学遗产的?的确值得很好研究。

  再比如政治艺术。杨老有个想法,他说,中国古代政治策略太丰富了,兵书、三十六计都是策略,毛泽东在这方面也有许多“批判地继承”。我们翻阅了有关史料,如“民以食为天”,“以民为本”等这些思想很可贵,当然其中也包含历代统治阶级推崇的统治术,即所谓“南面之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巩固统治,但比较开明的统治者却深谙“水可以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因而能重视人民,以民为本,注意民心的向背,不然要翻船,这里是不是也有“合理内核”?

  访问人:我们可以叫领导方法、领导艺术。

  毕剑横:这是经过马克思主义的改造后的概括和表述,尽管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但可以进一步研究。

  还比如伦理思想和教育思想。中国古代的哲学和伦理学往往很难分开,在教育上还是把德育放在首位的。当然它的 “德”是封建道德,“三纲五常”、“四维八德”、“智仁勇”等等,但它把思想教育放在首位,按照它的思想要求去塑造人、教育人,这个方法可以学。毛泽东也是这样,他强调把思想政治教育放在首位、先解决人的世界观、人生观问题。在教育方法和教学方法上他都有许多独特的见解,如倡导启发式、废止注入式等。这说明中国文化有这个好的传统,并在毛泽东那里得到了新的解释和发挥。

  总之,在军事、政治策略、伦理教育等方面,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有不少优秀的遗产,有的至今不衰,还有它的活力,当然,这个活力是经过马克思主义的彻底改造,赋予了它新的内容。

  访问人:国外的学者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当然他们的理解有他们的角度,我们不一定完全赞同,但对他们说得有道理的,对我们的研究也是个启发。

  毕剑横:我们和国外的学者也有些交流,在接触中也感受到了。他们研究角度和观点我们不一定赞成,如把毛泽东看成是民族主义者,是大儒,还有的认为他是民粹主义者。但他们很重视毛泽东思想和中国历史文化传统的关系,也有一些比较客观的学者,如施拉姆、特里尔等,有些见解很可取,他们研究毛泽东思想,总是把他和中国历史文化传统联系起来,而且信息多,这给我们很好的启发。国外研究毛泽东的学者把这些作为热点和重点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而且出了成果,为什么我们自己反而不去研究?说到拓展,也有一个和国外交流的问题,这肯定是个热点和重点问题。在和国际学术的交流中,我们应该拿出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能只限于对“雄文四卷”的铨释和注解,或只是对毛泽东思想某些理论原理本身的阐释和说明。应当对毛泽东的生平和思想,从多角度、多侧面进行研究,从纵深方面发展,既要从过程上进行历史考察,又要从各个领域深入进行探讨,在我们的研究论著中,既讲出历史的本然,又讲出所以然,既要有深度,又要有新意。这样,我们就不会在国际交流中汗颜了。

  1993年7月15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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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崔奇――毛泽东关注 《人民日报》的国际宣传






  崔奇,1927年生,吉林市人。1946年起从事新闻活动,先后在《辽东日报》、《安东日报》、《东北日报》、《长江日报》、《人民日报》工作。曾任人民日报评论员、国际部领导成员。从4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撰写有关时事问题和国际问题的文章达300篇, 100万字。近年来主编有《周恩来政论选》、《我国的改革是一场新的革命》、《东欧剧变的历史反思》等。

  国际宣传是毛泽东关注的重点问题之一。崔奇同志参加过诸如中苏论战的“前7篇社论”、“九评”、“两论尼赫鲁哲学”等著名评论和文章的起草工作,对当年毛泽东如何指导《人民日报》的国际宣传了解较多,体会颇深。看了这篇谈话,您会觉得,做好任何一件事都是不容易的。

  访问人:作为中央党报的人民日报的国际宣传,从50年代初到70年代中叶的四分之一个世纪中,始终得到毛泽东的关怀和指导。在您看来,这种指导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崔奇:我认为,第一,毛主席、党中央在不同时期对国际局势及其演变的基本估计和处理国际外交关系所采取的政策与策略,包括对战后世界基本矛盾与政治格局的分析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的制定,对我们党报工作人员观察和研究国际问题,进行国际宣传和国际评论工作,具有根本性的指导作用。

  第二,在这四分之一个世纪中,人民日报为配合外交活动和国际斗争而开展的历次重大的国际宣传活动,包括50年代初关于中苏友好、抗美援朝和日本问题的宣传,50年代中后期关于支持民族解放运动、召开日内瓦会议与亚非会议和关于台湾海峡局势的宣传, 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关于中印关系的宣传, 60年代关于中苏分歧的宣传, 70年代初关于支持印度支那人民正义斗争、实现中美中日关系正常化和恢复中国在联合国合法权利的宣传,都是在毛主席、党中央的部署和指导下进行的。这些气势恢宏的宣传,引起了国际舆论的广泛反应,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第三,在这期间人民日报发表的有关国际问题和国际关系的重要社论和编辑部文章,都是经过毛主席亲自审定的。据统计,从1950年至1976年,经毛主席审阅的人民日报社论和文章共计115篇,其中40余篇是有关国际问题的。

  第四,毛泽东同志不但细心修改人民日报送审的评论和文章,而且经常教导编辑部工作人员如何写好政论文章,包括国际政论。还有的政论文章就是经过毛泽东口述,由编辑部工作人员执笔写成的。毛泽东本人是马克思主义政论家和文章大家,他对于人民日报起草的文章所作的修改,对于应该怎样写文章的一些谈话,体现了他对写作规律和政论艺术的深刻把握和丰富经验,对我们尤其珍贵。

  访问人:回顾毛泽东对人民日报国际宣传的部署和指导,您认为他对人民日报国际宣传工作及其风格特点的基本要求是什么?

  崔奇:根据我个人的体会,概括起来说,就是:调查研究,注意动向,独立思考,掌握主动,抓住时机,发挥效力,高屋建瓴,调动全局。

  访问人:您可以具体地谈一下毛泽东在这方面作过一些什么指示,提过一些什么意见吗?

  崔奇:可以。 1958年9月,毛泽东同志把总编辑吴冷西找去,作过一次谈话,特别提到国际宣传问题。他说:对国际问题应该有研究。有一定的看法,不要临时抱佛脚,发表感想式的意见。对许多国际问题都要有基本的看法,应该有比较深刻的议论。现在对国际问题的意见,有些是感想式的。同年10月,他又说:可多同一些有见解的人交换看法,慢慢形成比较符合实际的观点,遇到国际上突发事件,就不致惶惶无主,就可以抓住时机阐明我们的观点。他还提出,搞新闻工作,光务实,不务虚,不好。有了看法,有了意见,就要找机会、找题目发挥。这些谈话,表达了毛泽东同志对人民日报国际宣传总的要求。

  访问人:国际风云变化无常,搞国际宣传需要注意掌握政治动向,毛泽东在这方面有些什么指示,您能举几个例子加以说明吗?

  崔奇:毛泽东同志多次指示,研究国际问题,要注意抓动向,并强调抓动向要下功夫,要善于抓。1958年10月28日,吴冷西传达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你们编报的人要懂得抓动向。看起来,现在还不懂。比如杜勒斯 9月30日谈话,有从台湾海峡局势中脱身的味道,这就应当引起我们注意。同年12月13日,吴冷西又传达说:毛主席很注意杜勒斯11月18日的讲话,认为他很清醒,不是信口开河。当然他有他的观点,有些对我们的诬蔑,但他有他的政治经济学。他讲的六大变化值得注意,是对世界面貌的概括。〔注1〕

  毛泽东同志所以注意研究对方的重要谈话,从中抓住政治动向,一是为了据此考虑我们需要采取什么样的政策,二是为了考虑针对这种动向如何进行我们的国际宣传。善于利用反面教材,是毛泽东的一种宣传艺术和政治艺术。他多次提议把对方的讲话或材料在报上刊登,甚至全文刊登,这样既可以使读者群众了解政治动向,又可以运用这些材料进行对内对外的广泛宣传工作。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同志敏锐地抓住美国国务院发表中美关系白皮书这件事,亲自执笔,一口气撰写了5篇评论,为我们树立了抓动向,抓时机,抓题目,加以发挥,造成巨大宣传效果的典范。

  访问人:毛泽东、周恩来同志都非常重视研究对方的重要讲话和国际间的新闻报道,通过这些材料来观察和把握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动向。您可以再举一个例子吗?

  崔奇: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1971年7月6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在堪萨斯城发表的一篇演说,他提出以世界上5个力量中心为基础的新的国际秩序正在形成的观点。这篇演说立即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特别注意和重视。7月9日基辛格来华,周总理在同他会谈时,花了不少时间表示他大致上同意尼克松总统7月6日演说中所列举的一些观点。有趣的是,基辛格却对他们总统的这篇演说的内容一无所知,搞得他十分尴尬。据基辛格说,还是“第二天早上,周恩来以他特有的作风,派人将他作了记号的那篇英文演讲稿连同我的早餐一起送来,不过请我看完之后还给他,因为他只有这一份。”(见《白宫岁月》第3卷,第22页。)

  访问人:毛泽东很强调报纸宣传包括国际宣传要掌握主动权,您对这个问题有些什么体会?

  崔奇:毛泽东同志部署国际宣传,像他指挥战争一样,历来强调掌握主动,不要被对方牵着走,也不要为形势所迫,采取被动应付的姿态。不论就一个时期国际宣传的部署来讲,还是就一篇政论文章的写法来讲,都要站得高,看得远,全局在胸,调动自如,形成一种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气概。

  怎样才能掌握宣传上的主动,造成高屋建瓴之势,关键在于:一要理论联系实际,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去分析国际形势和国际关系的新情况;二要知己知彼,既要敏锐地掌握国际动向,又要准确地体现我们的方针政策,从而使我们的宣传报道和评论文章具有较高的思想水平和政策水平。毛泽东同志多次讲,报纸宣传,一个时期要有一定的方向,要有中心的思想,把大家注意力集中起来。 1957年12月,他曾批评当时的人民日报不是一流报纸,因为不谈理论,不谈思想。他说,人民日报的重要评论应有理论色彩,要提到理论高度和政策高度,有较强的思想性。这些意见,也适用于国际宣传和国际评论。在毛主席、党中央部署和指导下的一些国际宣传和评论文章所以能够在国际上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访问人:要掌握主动,就必须坚持独立自主,而不能仰俯随人, 50年代中苏友好时期我们的国际宣传是否有过这种不正确的倾向?毛泽东对此有过什么指示?

  崔奇:在50年代,我们的国际宣传要掌握主动,必须解决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不能盲从苏联。当时,中苏关系友好,我们党提出向苏联学习的口号。在国际宣传方面,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就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追随苏联《真理报》和塔斯社的调子,甚至在文风上也受他们的影响。毛主席及时地提出我们在外交上和国际宣传上都要坚持独立自主的思想。1953年3月25日,邓拓同志传达:毛主席谈过几次,要求报纸执行,国际宣传的专栏不能只有一个纲领,即马林科夫报告中的纲领。1956年4月,毛主席在一次省委书记会议上谈到国际关系时又指出:不要盲从,但不是说苏联没有东西可学,凡是适合的都要学,不只苏联,其他的也要学。要平等,不要站不起来,也不要翘尾巴。“不要站不起来”,这句话形象他说明了不可仰俯随人,而要坚持独立自主,独立思考。很明显,如果遇事随声附和,亦步亦趋,那就等于丧失了自己对国际事务的发言权,更谈不上在国际宣传上掌握什么主动,采取什么高屋建瓴之势了。

  1958年3月9日,吴冷西传达毛泽东同志对报纸宣传的意见,进一步强调了要坚持独立自主的思想。毛泽东说:苏联的经验只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不从之。把苏联的经验孤立起来,不看中国实际,就不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办报纸,搬《真理报》的一套,不独立思考,如像3岁小孩子一样,处处要扶,就会丧魂失魄,丧失独立思考。

  访问人:国际宣传具有时效性,是它的一个特点,毛泽东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崔寄:是的,国际宣传和国际评论的特点之一,是有很强的时效性。该讲话、该写文章时就动作要快,如果拖延时日,丧失时机,就不仅要影响舆论的力度,而且反应快慢本身就是态度和政策问题。因此,要掌握宣传上的主动权,就要讲求时效性。毛主席和周总理过去布置人民日报写的许多国际评论 (不是全部)往往是“十万火急”的,而我们评论工作人员却往往不能得心应手地完成任务。有几件事,至今记忆犹新。1958年7月13日晚上,毛主席看到亚洲某个国家人民推翻封建王朝的正义斗争取得胜利的消息,立即布置人民日报写一篇社论要明天见报。胡乔木同志为此赶到报社来,先是让国际部值班同志起草这篇文章,他坐等审阅发排,但过了一些时候,那位同志还没有写好,乔木同志急不可待,就自己拿起笔赶写了一篇,这样才完成了毛主席交代的任务。1970年12月,东欧某个国家发生政治风暴,我们本想看一看再说,不料12月21日晚毛主席决定人民日报立即写一篇评论要明天见报,我们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集体赶写了一稿,送到周总理那里已是后半夜,几乎耽误了发表时间。教训就在于我们未能敏锐地抓住动向,抓住时机,从而在精神上和工作上陷于被动状态。掌握宣传上的主动权,当然并不是说要事事表态,天天讲话,也不是对于国际上发生的任何重大动向都要赶快发表意见。毛泽东同志说过,写评论要结合气候,看得准,抓得准,还要转得快。这也是要掌握主动的意思。总之,需要讲话时讲,是主动;不需要讲话时不讲,也是主动。例如, 1965年印度尼西亚事件,我们曾准备了一篇文章,毛主席决定不发。 1971―1972年间,中美开始接触,调整双方关系时,毛主席指示,中美关系问题不写文章。70年代毛主席根据他提出的三个世界理论,指示对第二世界的国家不要批评或少批评,但“四人帮”歪曲毛主席关于宣传上要掌握主动的思想,借意大利人拍摄的一部关于中国的影片发动一场大批判,受到毛主席的严厉指责。他说,这是小题大作,要立即停止。访问人:在“文革”期间,特别是初期,随着极左思潮的泛滥,在国际宣传中,包括人民日报的国际版上,曾出现了一种虚张声势,自我吹嘘,夸大其辞,空洞抽象的文风。对于这种现象,毛泽东采取什么态度,提过什么意见?崔奇:“文革”期间报纸上出现的这种恶劣的文风,实质上是极左思潮在报纸宣传上的反映,是“文革”的错误思想路线的产物,因此“文革”的错误不纠正,这种文风也难以彻底纠正。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恶劣的文风也受到毛主席和周总理的坚决反对,因为它不仅损害党报的声誉,而且损害我国在国际上的形象。1967年12月至1968年4月间,毛主席关于对外宣传问题作了三番五次的指示和批示。他说:对外宣传要坚决地有步骤地进行改革,应注意自己的宣传,不应自我吹嘘,不应说得不适当,使人看起来好像有强加于人的印象。1968年5月29日,他再一次指示:第一,要注意不要强加于人;第二,不要宣传外国的人民运动是由中国影响的。毛主席还经常提醒我们,要反对大国沙文主义。1972年8月,周总理在外交部大使学习班上作报告时也说到:毛主席不赞成说过分的话。周总理把这种文风同极左思潮联系起来,指出:极左思潮,几个外事宣传部门都没有批透。极左,即形左实右,夸夸其谈,空洞抽象,极端的话,形式主义的东西。他指示新闻单位要整顿文风。访问人:毛泽东本人是文章大家,他对于如何写政论文章讲过一些什么珍贵的意见?崔寄:关于写政论文章,包括国际政论,毛泽东同志的基本要求是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同时他又说,政论应当像政治,但不排斥抒情。要喻之以理,动之以情,既有说服力,又有感染力。毛泽东同志要求,首先要把事情交代清楚,切合实际。他在《工作方法六十条》中说过:为什么写的文章别人看不懂?就是没有钻进去,没有掌握材料,没有把每个问题都交代清楚。又说:写文章是给人看的,一切问题都要有个交代,交代不出不要勉强,勉强写出来就不能说服人家。为什么会勉强呢?就是对事情没有真正的了解。有些文章没有说服力。说明你对业务本身不了解,不认识,不了解群众心理。

  毛泽东同志在1958年10月间同吴冷西的一次谈话中,以10月25日国防部《再告台湾同胞书》为例,谈了如何写文章的许多道理。他说:你们报社不会写文章,金圣叹会写。他谈国防部文告的写法是:

  一、开头提出问题,绝大多数人爱国。内容贯穿一个中心思想:中国人的事由中国人自己解决。要有内在联系。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应该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虽有穿插,但贯穿一个中心。

  二、你们报社不会做文章,不会形象化。文告中不说“沿海岛屿”,而说“大、小金门,大担岛、二担岛”等等;不单说“供应”,而说“粮食”、“蔬菜”等等,都是具体的东西。现在你们写文章大多是抽象的。

  三、洋腔洋调,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中国人写文章却没有中国气味。中国文字中,有的不一定要主词、宾词等。这是中国气派。

  毛泽东谈文章,很讲究气势。他强调文章要有个中心思想,而在章法结构上又能展得开,收得拢,波浪起伏,跌宕有致。1959年6月,他在审阅人民日报编辑部起草、经胡乔木大力修改和改写的《西藏革命和尼赫鲁哲学》一文时说:文章的提笔好,看起来一段段不相关,但有内在联系。金圣叹很讲究文章的提笔。金瓶梅、红楼梦也好,刘姥姥见凤姐一段,开头扯得很远,但却有联系,扯得开,又收得回。

  毛泽东同志很注重政论文章的标题以及文章的开头与结尾。他在审阅修改我们的送审稿时,往往只改了一个标题,或者亲笔在开头或结尾的地方加一段话,从而使文章大为生色。

  访问人:毛泽东怎样修改文章,包括标题和头尾,您能够举几个例子吗?崔寄:关于改标题。例如, 1962年12月15日人民日报社论的标题原为《坚持真理,团结对敌》,毛泽东同志改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我们的共同敌人》, 〔注2〕并在送审稿上作了批语:题目似宜改一下,更为概括和响亮些。《九评》中最后一篇编辑部文章的标题原来只提“赫鲁晓夫的假共产主义”,毛泽东同志改为《关于赫鲁晓夫的假共产主义及其在世界历史上的教训》,就显得更有气势。

  当然,也不是所有社论的标题都以更响亮和更有气势为最高标准。有时候,毛泽东同志反倒把看似生动的标题改为更平稳些。例如,人民日报1950年7月15日庆祝日共成立30周年社论标题原为《日本人民争取独立的道路》,毛泽东同志改为《庆祝日本共产党的三十年》,并作批语:此件应以庆祝为主,故改了一个题目。这一改,看似平淡,实则在政治上更胜一筹,因为原题有在庆祝兄弟党成立周年之际对人家的事情指手划脚之嫌。1962年12月30日人民日报社论初稿的题目,陈伯达标为《陶里亚蒂的堕落》,在中央书记处讨论时为邓小平同志所否定,改为《陶里亚蒂同志和我们的分歧》,这一改,也看似平淡,其实在政治上和政策上要高明得多。毛泽东同志审阅这篇社论时作了批语:文章已看过,写得很好,题目也是适当的。他特别肯定了小平同志标的这个标题。

  关于修改文章的头尾。例如,《九评》中第二篇文章,原来只是从赫鲁晓夫全盘否定斯大林,我们如何不同意,这样开头的,毛泽东同志却在最前边加了一大段话,指出:“斯大林问题,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大问题,曾经引起了世界各国一切阶级的反响,至今还在议论纷纷。各个不同的阶级,代表各个不同阶级的政党或政治派别,意见不同。估计在本世纪内,这个问题还不可能作出定论……我们同苏共领导人的争论,是同一部分人的争论。我们希望说服这一部分人,以利于推进革命事业。这就是我们写这篇文章的目的。”这个开头,使整篇文章从而形成高屋建氟的恢宏气势。第八篇文章,也是在开头的地方,毛泽东同志加了几句话,说“本文想讨论一个大家都熟悉的、很出名的问题,这就是所谓“和平过渡”问题。这个问题之所以出名,弄得大家都注意起来,是由于赫鲁晓夫在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上提了出来……。”这样的文章开头有如异峰突起,引人入胜。在1964年7月28日中共中央给苏共中央的一封复信的结尾,毛泽东同志顺笔写了一大段话,并引用了宋人晏殊的词句。在反复劝告苏共领导不要召开分裂会议之后说:“如果你们不听,一定要走绝路,那就请便吧!那时我们只好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个结尾寓意深远,耐人寻味,给这封后来公开发表了的复信增添了文采。

  毛泽东怎样修改政论文章,是一门大学问,可以写成一本书,这里只是提一下给我印象很深的个别事例,而且只限于对个别国际文章与文件的修改。

  访问人:毛泽东对政论文章的体裁有何意见?

  崔奇:毛泽东同志主张,政论文章包括国际政论的体裁要多样化。他曾说解放前《大公报》记者范长江写的通讯很有名,杨刚写的美国通讯很有见地。在50年代时,苏联《真理报》有位专栏作家萨斯拉夫斯基,经常发表国际小品文、国际杂文。毛泽东对这种体裁也是欣赏的,并且说过,中国也应当有自己的萨斯拉夫斯基,自己的国际问题专栏作家。

  访问人: 1958年毛泽东说过,要保持和发扬党报的优良传统,但别的报纸,如解放前的 《大公报》,也有他们的好经验,我们一定要把对我们有益的东西学过来。这是否表明毛泽东的办报思想是开放的,主张吸取前人所创造的一切优秀文化成果?

  崔奇:是这样的。这里我可以转述一下1958年春毛泽东同吴冷西的一次谈话。在这次谈话中,毛泽东畅谈了他对中国近代几位资产阶级革命家及其政论文章的看法和评价。他说:

  邹容是青年革命家,他的文章秉笔直书,热情洋溢,而且用的是浅近通俗的文言文, 《革命军》就很好读。章太炎前半生正气凛然,尤以主笔《民报》时期所写的文章锋芒锐利,所向披靡,令人神往,不愧为革命政论家。鲁迅对章太炎的一生评价甚高,但对他文笔古奥,索解为难,颇有微词。毛泽东谈到章士刽,说他也是清末民初的著名政论家,他的文章比太炎的好读,没有那么古奥、怪僻,也较梁启超严谨而有条理。毛泽东对梁启超有褒有贬,说他最辉煌的时期是办《清议报》的几年。那时他同康有为力主维新变法。他写的《变法通议》在《时务报》上连载,立论锋利,条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加上他的文章一反骈体、桐城、八股之弊,清新平易,传颂一时。他是当时最有号召力的政论家。毛泽东又说,梁启超写政论往往态度不严肃。他讲究文章的气势,但过于铺陈排比,他好纵论中外古今,但往往似是而非,给人以轻率粗浅之感。他自己也承认有时是信口开河。

  毛泽东同志强调,写文章尤其是政论最忌以势吓人,强词夺理。做新闻工作既要知识广博,又要避免肤浅,这不容易做到,但一定要努力学习做到。

  毛泽东同志这一番议论,对于我们应该怎样写好政论文章以至怎样搞好报纸宣传和国际宣传,都有很大的启迪作用。

  崔奇:最后我再讲几句。报纸宣传和政论文章,特别是国际宣传和国际政论,乃是时代的镜子,历史的量音,因此它总是带有时代的特色和历史的局限。随着时代的前进、历史的发展和国际形势的变化,我们外事工作的方针政策以及国际宣传的内容、形式和风格,都会随之发展变化。但我相信,回顾毛泽东同志在四分之一个世纪中对人民日报国际宣传的部署和指导,尽管这些回顾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断。我们还是可以从中获得许多深刻的教益。

  1993年7月于北京

  〔注〕1958年11月18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克利夫兰教会全国委员会发表演说。他在谈到“不断变化着的世界”时说:

  让我首先说明促进变化的力量非常明显的六个方面。

  一、发生了从殖民主义变为独立的变化。在过去十五年内,二十一个国家的七亿人民赢得了政治独立。这种趋势将会继续下去,并且会带来许多新问题,因为给予政治独立并不是结束,而是开端。它产生了新的责任、新的希望和新的危险。

  二、在过去是一片冻土、人们无法到达的广大地区发生了变化。北极和南极加入了我们的有生命的世界。北极现在提供了新的通道,而使人们可以很快彼此建立接触。在南边,地球物理年探索过的南极显示了新的、令人兴奋的为人类服务的可能性。

  三、自然力量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原子的分裂显示了新的力量来源,这种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无处不在,因而意味着一场新的工业革命。这个新的力量也改变了战争的性质,而且如果原子战争不首先毁灭我们,它也将改变和平的性质。

  四、我们头上的天穹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对人类来说,“天空是不可逾越的。”现在科学正在开辟外层空间,它带来的结果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了解得不多,但是这些结果必定会为和平也会为战争带来意义巨大的可能性。

  五、国际社会内部也发生了变化。自称在一切世界性组织中最富有“国际主义”色彩的国际共产主义,企图用控制一切国家的政府的办法来统一和协调这个世界。在一个世代内,它控制了大约九亿人口 (约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一)的十六个独立国家的全部或大部分。它在大部分非共产党国家里面都有一个有力的颠覆和宣传机构。它正在竭力想把世界统一在它的统治之下。

  在非共产党国家内部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它们的人民珍视同共产党统治下相容的宝贵的东西。它们在共同的危险面前趋向于团结一致,它是世界事务中的一支空前未有的凝聚力量。

  六、所有这一切都要求世界社会从一个无政府的社会发展到一个有秩序的社会,以确保各种竞争性的努力将通过和平手段来进行,而不会引起一场可能会把我们大家都毁灭掉的战争。

  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形势发生变动的真正旋风里。

  〔注2〕 1962年12月14日深夜毛主席审定人民日报这篇社论时,把标题改为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共同的敌人》。15日晨,我值班安排一版版面时觉得这个标题不大好排版,如排成一条,文字较长,还有一个逗点,即使通八栏,字号也不可能很大;如排成两行,前半句与后半句一长一短,又不对称。我给吴冷西同志打电话,说明上述情况,我建议改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反对我们的共同敌人》,即加“我们的”三个字,去掉逗点,这样可放大字号,排成两行。我说电台已对外广播,但报纸尚未压版,不知可否请示中央改一下。吴冷西同志说,请示已来不及,就照你的意见改,等主席起来时我再报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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